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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詠寧本紀 第二篇:穗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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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詠寧本紀 第二篇:穗姐

    詠寧帝司馬氏淑妃御照



    詠寧皇帝者,振武女也,母曰姚蘭兒,名淑妃。少時,振武帝見方伯之女姚氏,見喜而近,而後娶之;振武即位後,立姚氏為正后。振武六年,有女降生於漢都樓苑,姚氏大虛而逝,振武帝傷之,七日不朝,終身未立后。

    自少時,得振武寵,博覽群書,言四海語,然未受王道之教也,一因振武愛女,二因大夫之輿也。時人皆曰,帝非雄者,何以道之;遂有群臣上奏望振武立后者,皆默殺。


    ---新央書,詠寧本紀




    第一篇:淑妃

    耳際響起了雲雀清亮的歌唱聲,窗外的麻雀也吱吱喳喳的跳動著;雖然大腦想要醒過來,但是感覺到光芒有些刺眼,於是便半闔著眼皮,用手遮著光源,緩緩地從床舖上起來了。

    剛起床的少女揉了揉眼睛,些許睡意仍揮不去地殘留在她小巧白晰的鵝蛋臉上,但是她仍然讓身體順著剛起床時的直覺,雙腳輕輕地從柔軟的床舖中移到了光滑的地板上,站了起來。

    如瀑布般的烏黑直髮順著流瀉在地,她嬌小不過五尺的身軀,似乎還撐不起這麼長的秀美髮絲,未加整理前也只能任其拖在地板上了。

    如瓷娃娃般、小巧精致的女孩拖著長髮與衣袍,來到了鳥叫聲傳來的紙窗前,聚滿了早起的麻雀;再回頭看看掛在屋裡的籠子中,雲雀在裡頭,攀著一道道勾柱上下跳動。

    「早上了,該餵些子兒給你們呢…」少女迷迷糊糊地開口說道,然後從鳥籠底下的抽屜裡拿出用紅繩繫起來的一口刺繡小袋。

    她灑出一掬混雜著五穀雜糧的果實到窗台上,那群麻雀們便爭先恐後地擠了上來。然後,她再把手裡剩下的種子遞到鳥籠邊,雲雀很快就跳到籠邊,歪著頭從女孩的掌中啄食著牠今日的第一頓飯。

    呆呆地看著雲雀啄食了一會兒之後,她把手掌放下,改用細長的食指與中指夾住小米穀子,遞到雲雀的頭前,逗著牠玩。

    「鳩雀清歌耳悅兮,樂我乎?樂雀乎?」她清麗的嗓子,用唱歌般的語調對籠中鳥說道:「抑或是樂我父皇乎?」

    緩緩的腳步聲來到了寢室門口,還未等門外的人從走廊裡出現,少女就對外頭說話了。

    「進來吧。」

    「殿下起床啦。」小侍女故作驚訝地走進寢室裡,而淑妃公主則是對她笑了一笑。

    「今天很早吧。怎麼樣,玉芳,有嚇著嗎?」

    「不,只是對於您這麼早起感到很害怕而已。」看起來與淑妃差不多年齡的侍女笑著說。

    「都怪鳥兒,早上餓了,就呼朋引伴來吵人家起床。」

    「吵的正好,待會您還得沐浴衣冠,去晉見陛下呢。」

    經玉芳這麼一提醒,淑妃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思考一下之後,也點點頭,然後把掌中剩下的雜糧擲向窗外。麻雀吱吱喳喳地飛散開來,淑妃扭動腳跟,轉過身來,髮絲在空中散怖成扇狀,在東方升起的曙光照耀下,髮線邊緣泛著金色的反射。

    「走吧,不要讓我父皇等太久了。」

    淑妃邁出腳步,而今天輪值的內侍女則熟練地托住衣裙的擺子和公主的長髮,跟在她背後步上別館的走廊。




    這裡是漢都樓城皇居的一角,和御苑相庇鄰的一座小小別館,別館的所有人,是當今振武皇帝司馬氏掠陛下的愛女---司馬氏淑妃公主殿下。雖說是公主,但因為振武皇帝晚婚,而且也正值英年之際,淑妃公主也才只有十二歲而已;在央國來說,十二歲距離女孩子長大成人的年紀還隔的很遠呢。

    公主別館不會很大,比起振武皇帝在太子時代當作「教學器材」而獲封的十六道州之領地,這塊佔地不滿二十頃的小園子只能當作是休閒用的雅居而已。

    在淑妃醒過來之前,甚至是天還未亮透之際,整座別館裡頭的內侍女、外侍女就已經動員起來;她們迅速的為別館鋪上新的一層地毯,桌椅布廉也都換上剛剛燙洗完畢還暖和的料,膳房更是老早就生好火等著要作早膳了。往往在清晨過來換班的御林軍衛士交接完畢之前,整棟別館裡就已經打點的乾乾淨淨。

    因為沒料到公主這麼早起來,所以在淑妃來到別館後院的露天澡池時,幾個外侍女還忙著捲起袖子,用鐵叉撥弄炭火上的石頭。

    「啊,殿下來了!」

    一位外侍女不無驚訝的說道,而她們之中領頭的侍女則小跑步了過來;這位侍女的年紀大約二十幾歲出頭,黑髮束成了一條粗辮子,用頭巾纏在後腦杓上,算是那群侍女中較年長的。她到了淑妃跟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準備欠身跪下。

    「甭跪了,快平身吧。」小公主笑著揮手說道。

    「真是很抱歉,臣耽擱了殿下的時間。」

    「沒關係,我喜歡看桃花姐姐妳喲喝著指揮大家的樣子。」

    「謝殿下誇獎。」名喚桃花的外侍女欠身九十度說道。

    淑妃的嘴角帶著一絲苦笑,這些領薪水辦事的外侍女總是非常認真,態度一刻都馬虎不得,每次要她們放輕鬆,幾乎都等於在對牛彈琴---對她們敬業態度的讚賞或許還比較具有實質意義的多。

    雖然不像內侍女那麼親近,但是別館裡的八位內侍女與六十四位外侍女,淑妃可是把每個人的長相和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連每日更換的禁軍門衛,也都能叫出大半的名字來。

    在炭火中烤的發紅的鵝卵石,被鐵鏟一把把的挖起來然後倒進剛放滿水的池子裡;不一會兒已經可以看到騰騰的熱氣冒出來了。

    桃花用溫度計測量一下之後,再用自己的手伸進去試試,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可以看到庭院與浴池的露台上,幾個與淑妃差不多年紀和個頭的內侍女架起了屏風,淑妃則是把身上的衣帶鬆開,然後雙臂往兩側平舉打開;等待內侍女為她褪去身上的衣裳。

    一直跟在淑妃身旁的玉芳此時也仍然托著她的頭髮免於觸地,而在淑妃左右手邊並列的一對雙胞胎侍女,則很有默契的一邊哼歌一邊為淑妃公主拉開寬大的衣袍。

    這對雙胞胎姐妹刻意會在打扮上作出對稱的造型,一人髮辮在左,另一人就在右;若一人綁著紅髮帶,另一人就打藍髮帶。這兩人經常不定期的交換造型,玩弄宮裡的大臣和衛兵,讓他們因為無法分辨出來而大感苦惱的樣子常常逗得她倆捧腹大笑。

    然而,淑妃卻完全不怕她們這一招,因為她都是憑身上的味道去認人的。在別館裡,姐姐吳瑋柔在不值近侍班時是負責書庫整理的工作,妹妹吳瑋婷則是廚房組的一員,瑋柔全身滿是書房裡用來驅蟲的樟腦氣,瑋婷身上則是可以聞到麵粉的味道。

    「瑋柔、瑋婷,妳們今天怎麼好像特別愉快?」

    「這個是因為…」一邊把睡覺用的長衣外袍從公主的背後提起,妹妹首先開口。

    「我們昨晚聽了新的唱片。」姐姐解開淑妃身上的貼身衣物,笑嘻嘻地接著繼續。

    「所以睡得好!」她們一人一句的說道。

    公主好奇地問道,「哦,什麼樣的東西,這麼好聽,心情都跟著好起來了。」

    「是周夢筆的『愛你』,步驚雲唱的歌。」

    「歌詞裡啊,有一句是『擁妳入懷、在夜裡佔有妳的身驅…』」

    「呀~~~好肉麻的歌唷!」

    「可不是嗎,昨晚啊,我們就拿著歌詞本趴在唱片機旁邊,重覆聽了一整夜喔。」

    淑妃聽得笑了,這兩人的對話語調和動作都很誇張,她也不討厭這樣,雖然心裡很清楚這是她們用來討好取悅自己的花招。但,還蠻有趣的。

    她並不討厭那些做事一板一眼的外侍女,她覺得捲起袖子來工作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很厲害的,他們都會作很多想像不到的事情;可是畢竟玩起來的話,內侍女比外侍女有趣的多了。

    待她們把身上的衣物褪去後,淑妃相當自然而大方的邁開腳步,讓自己幼小潔淨的身軀曝露在晚春帶些花香的空氣中,恣意地踏進浴池裡。從小就在眾侍女的服侍照料下長大,讓這位小公主對於在熟識的人們面前展露自己的驅體感到十分自然。

    這個年紀差不多該是少女開始發育的時候了,營養條件好的女孩,往往在淑妃這個年齡時,就已經有了女性的特徵,和略有起伏的身材。不過,現在的淑妃呢,她的體型與同年齡的少年亦相去不遠,微微突起的兩點粉紅色,算是在細竹般的矩形幼體上,唯一的點綴。

    腳剛踏進去試試水溫,淑妃就滿意地在臉頰上綻放開了新月兒彎的笑容:「桃花姐,今天的洗澡水也很完美。」

    「謝殿下誇獎。」已經把頭巾和袖口解下的桃花又彎腰九十度說道,不過這時候從她的語氣中可以隱約感覺到一些高興了。那是專家對於自己的職掌感到滿意的愉悅。

    淑妃漸漸地把身子浸入還冒著熱氣的溫水中,當水位到達脖頸之間時,淑妃因為完全讓身體放鬆而發出了長長的嘆息聲。

    「啊,醒過來了。」淑妃閉上她清徹的眼睛小聲嚅喃說。

    「意思是說之前都還在昏睡?」玉芳開玩笑道。

    「半夢半醒。」公主很認真的回答:「睡了的時候享受不到感覺,而醒著的時候呢則是有許多令人傷腦筋的事情;所以半夢半醒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了。」

    「聽妳這樣講還真的好像煞有其事似的…」玉芳挽起淑妃的烏黑長髮,細心的用水和藥膏混合著沖洗,順著髮線生長的方向梳理。「是林穗教妳的吧?」

    「被發現啦。怎麼猜到的?」

    「殿下您平常最喜歡掛在嘴邊上的人啊,除了皇上以外,也就只有她了嘛。」

    淑妃伸了伸舌頭,從水中舉起雙手表示認輸。

    她望向浴池周圍,經過細心修剪過,在浴池周圍組成了天然屏衛的一株株櫻花樹,幾朵花瓣順風飄落到水面上,此時才發現,並非現在才有落花,而是外侍女們會用有開細目可以過水的杓子,把落葉與落花從池中撈起來。

    小公主拾起了一片在水上浮游打旋的粉紅色落花,轉頭對玉芳問道:「嗯…花會開到什麼時候呢?」

    「大概不會過季春吧!如果殿下您想知道確切的時間,不也可以去問林穗小姐嗎。」

    「說的也對。」淑妃點了點頭。「我是在想啊,今年不曉得父皇康復之後,來不來得及參加今年的春狩祭呢…」

    淑妃將她的目光拋向了遠方,那片覆蓋著厚實的黃金色屋瓦、巨大而金碧輝煌的五爪龍簷所盤踞的地方。





    在全身上下都由內侍女徹底洗過一遍之後,從浴池裡走出來的淑妃將身子立成十字形,讓吳氏姐妹用乾淨的帛巾,把肌膚上的水滴給擦乾。玉芳細心地將公主烏黑的長髮用沾水的梳子順成如絲帛般輕柔的觸感,並且細心地將淑妃額頭上的瀏海整理起來。

    身體擦乾之後眾人將陣地轉移到露天的別館外廊上,這裡有木頭製的地板,可以不怕衣服沾到地上的泥巴。

    掌香水與粧點的的內侍女來到淑妃跟前,在淑妃的掖窩、脖頸與股間小小的夾角間,用特製的小軟毛刷把香水塗上。淑妃嗅了嗅鼻子,然後好奇地問。

    「小茜,今兒個帶來的是什麼香?」

    「這個嗎?是桃花香。」有著很長瀏海的小侍女停下手上的動作,雙膝屈地回答。

    「啊,從桃花姐姐身上偷來的香味。」

    淑妃把頭轉向恰巧名字相符的那位外侍女,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在一旁收拾浴池的女侍長不禁紅了臉頰。

    「讓我聞聞。」

    小茜在自己食指上一刷,然後伸到公主的鼻唇間停住;淑妃聞了一聞,稱許地拍拍她的頭。

    「太好了,是很適合春天的香呢。」

    「不敢當。」小茜笑了笑,繼續在淑妃身上打點。

    在小茜為淑妃上香水與打粉的同時,瑋柔瑋婷她們則是用裝有車輪的架子把準備要換上的衣服都推了過來。

    「今天就上得淡些吧,這樣就可以了。」

    「是,殿下。」

    小茜點頭應允後,把握最後的時間,打開隨身的化妝品盒,扼著淑妃的小手和玉足塗上粉紅色的指甲油。在她完成最後的工作之後,小茜就抱起她的木盒子自動退開,那對雙胞胎則是迅速動作,拿出為公主殿下準備的輕薄羅衫迎上前去。

    在穿好緊貼著身子的內衫之後,瑋柔把淑妃的手舉起來,把鬆垮垮的絲質外罩衣套在她身上,瑋婷則蹲下身子,用帶有簡化過的四爪蛟圖騰的寬大衣帶束在淑妃的腰上,纏繞兩圈之後在她小巧的臀部後上方打了個美觀的大蝴蝶結。

    央國的仕女服造型相當重視如何展露女性身體的曲線美,還特地將衣服的上襟打開,露出雪白的雙肩,再用無肩帶的緊身羅衫,特意強調仕女們每天精心照顧保養的乳房;然而,淑妃似乎卻對這種設計感到非常不滿意。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脯,皺起眉頭摸摸它,這種感覺實在是非常惡劣。

    「我討厭這樣的禮服。」淑妃嘆了口氣。

    「嗯,公主殿下您要換一件嗎?」瑋柔抬起頭來問道。

    「不用,我不是對式樣不滿啊。」淑妃連忙揮手否認。

    「這樣啊。那麼是剪裁尺寸的問題?」

    「嗯,總而言之就請當成我在發牢騷吧。」淑妃不想把心裡的遺憾講出來,只希望自己能早點長大,快點填補這個缺憾吧。

    待淑妃穿好正式的禮服之後,瑋婷在她衣帶折口開襟之處別上一個細絲編成的黃色央國結,連著一塊玉珮一起搭配在一起。

    這件禮服的袍角比起睡覺用的長衣更寬更長了,對身材本來就瘦小的她來說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出門去就非得要有兩個以上的內侍女,一左一右的提著衣角跟著走,走起路來才不致於跌倒。或許是老祖宗覺得很多人來抬衣服是很氣派又威風的事情,不過淑妃可說是受夠這種鳥氣了。

    不過今天要出門,而且要見的人很重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當殿下公主已經打點好全身上下的首飾與衣著,距離出浴已經半小時了。她簡單的吃了一盤冷食的小菜和豆漿,就急匆匆地漱口洗臉一遍之後,在四個內侍女的陪伴下步上了停在別館大門馳道上的四頭馬車。





    宮內的氣氛依然如同往常那樣的凝重。

    重臣們在空蕩蕩的朝廳前三三兩兩的聚集著,或是在皇宮裡各處的走廊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當然有許多人都在向上蒼祈禱,至於祈禱的內容為何,這就因人而異了。

    從去年開始,振武皇帝臥病在床,不能視事已經超過四個月的時間。這種事情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開國後第八代皇帝的貴林皇帝,就曾因落馬跌傷而有一年兩個月不能上朝,必須休息養傷的先例存在。不過那位皇帝本來對歷史就沒什麼影響,基本上也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而大央帝國振武皇帝司馬氏奕,卻並不是如此。

    從宣憲帝開始,央國正在進行的政經軍教改革,自振武帝即位之後便被推向了嶄新的高潮。振武帝憑其過剩的精力、強烈的求知欲、永不止息的好奇心,強行推動一連串的現代化政策;十七年來,影響所及已使古老的央國上下景貌為之一變。

    每年年底一連串的年終密集朝議中,振武帝都會因為長時間的生活作息顛倒和飲食不正常而消瘦,還曾一度因厭食症而深受其害;然而去年十二月起,振武帝在朝議上突覺腹部劇痛而當場嘔吐在案桌上昏倒之後,才被御醫團診斷出來已經罹患胃癌。

    勿論央國,即使是以世界最先進尖端之醫學技術,對於振武帝的身體狀況都覺束手無策。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倒下,無疑將會成為改變央國國運與走向的歷史轉捩點。

    不論如何,當御用太醫團隊提著藥箱步出迴廊時,他們所帶來的消息立刻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華大夫出來了!」

    「龍體狀況如何?」

    「快問問御醫團。」

    朝中官員紛紛把目光投向剛從後宮皇居走出來的白袍御醫們,走在最前頭的一位,是年逾七十左右的一位瘦弱矮小老頭,他腦袋幾乎全禿,充滿皺紋的面皮上,鑲著兩顆凸出而古怪的眼睛。

    「跟往常一樣,沒有太多惡化,但也不見好轉。」御醫華敬用大學教授對毛頭學生們說教的口吻開始解釋起來:「腹部腫塊與硬化的區域沒有再增加,應是對癌細胞的擴散有所抑制了,但是對於未來進一步的狀況還得持續用藥與觀察…」

    朝中大臣聽到他這一番解釋幾乎是有聽沒有懂,眾人在半知半解中只得是「病情稍緩」之意,有人擊掌慶賀,有人暗自啐聲,也有人不發一語。

    不過,華敬在見到在侍女陪伴下步入宮中的淑妃公主後,眨了眨眼睛,咳嗽了幾聲之後,眾人便都退開讓出一條道路。

    淑妃公主先是開口詢問父王的病況之後,華敬依然一如往常地,幾乎一字不漏的把剛才講述給文武官員聽的版本重覆講給公主聽一次。淑妃幾乎是一句也聽不懂,但是華太醫最後奉送的一句話,卻讓她瞭解了。

    「快去吧,陛下掛記著您呢;小女阿香還陪在陛下身旁照顧,有不懂的就問問她。」

    「…嗯。多謝太醫了。」淑妃微微低頭道謝。

    「不敢當,微臣能為陛下盡忠效力乃畢生之福。」穿著洋式白袍的太醫作揖答道。

    從皇帝上朝時坐鎮的朝議廳開始,再往北走,就屬閒雜人等不得進的後宮了。後宮並非如一般人所講的只有美女佳麗百千萬,事實上是皇帝日常生活的寢宮、皇帝一族的住所、是維護皇帝隱私和休閒生活的獨立區塊。

    原本為免後宮男女私通,後宮的事務都是交給宦官與宮女處置。但自從央國廢除宦官之後,就由外侍女頂替了宦官的地位,接替這些打雜和事務性的工作。

    走過迴廊來到後宮,可以見到許多戴口罩、穿白衣的外侍女和醫療團隊成員急匆匆的到處走來走去或是彼此交談,但是當淑妃公主一出現在大廳裡,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裡的工作,有人作揖,也有人鞠躬九十度。

    淑妃沒有答話,但是很得體的放慢腳步,對他們微笑點頭,並揮了揮左手示意他們可以免禮了。小公主在盡完自己該有的禮數之後,提起腳步走向皇帝病臥所在的無憂宮裡。

    最後,從走下馬車之後過了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淑妃總算來到了振武皇帝---她的父親司馬氏奕的床邊。

    房間裡的燈光調的很昏暗,這是因為振武帝前一陣子抱怨燈光太亮、很刺眼的緣故。周圍的侍女們總是動作輕輕的,腳步走的比淑妃還慢上兩倍,像是深怕驚動到沉睡在雕花四柱大床上的那名男人。

    淑妃走近了父皇的臥床,注意到淑妃的侍女們通通自動退到她的兩旁鞠躬,而坐在皇帝身邊、留有及腰髮辮的白袍人則停下把脈的動作,把頭轉過來望向淑妃。

    「呀,公主殿下。」對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香姐好。」淑妃親切的舉起手打招呼道。

    「我可以看看父皇?」

    「沒問題,陛下今天狀況還不錯。對了,他沒吃早餐。」

    「我曉得了,會勸勸他的。」

    「拜託殿下啦。」女醫生笑了笑並且起身讓座。

    華香是御醫華敬的獨生女,國立第一太學的醫學博士。雖然說已經二十五歲了,但是她的外貌看起來就像是被凝固在十二歲的狀態,矮小的身高和稚嫩的臉蛋看來與淑妃並無二致;或許華香的臉頰還要來得更瘦削些。據本人的說法是因為家族遺傳,但是也有傳言說是因為她老爹華敬拿女兒來作神秘實驗的影響。

    玉芳幫淑妃找了張椅子,她小心翼翼地將寬大的衣擺折好,然後以端正的姿勢坐在床邊。看了床上的父皇一會兒之後,淑妃忍不住用手遮住嘴巴,眼睛中浮現了充滿笑意的晃漾。

    躺在床上的振武帝聽到了笑聲,也沒睜眼睛,有些不悅地而吃力地從嘴巴裡擠出三個字:「笑什麼?」

    淑妃的上身輕輕地靠了過來,然後拍了拍振武帝光滑瘦削的臉頰。

    「父皇,龍鬚沒有了耶。」淑妃說完這段話之後,周圍的侍女們為免笑出聲來而紛紛走避。

    振武皇帝這下可睜開眼睛了,他把頭稍稍挪動了一下角度,「…淑妃,是妳啊。」

    「對呀,來探望父皇的,可是差一點認不出來了呢。」淑妃的雙手輕輕地從臉頰一路撫摸到下巴---以前的父皇,臉上留著精過精心梳理的威風大鬍子,他睡覺時,還要戴上特製的鬍套免得把它睡捲了。

    皇帝的嘴巴撇了撇,露出了哀傷的表情。

    「外頭的那票人說朕的鬍鬚不衛生,要割掉。」

    振武帝的玉音聽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還頗令人感到可憐。而淑妃則是笑了笑,把臉靠在振武帝光滑的臉龐上,溫柔地說道:「沒關係,這樣子在親吻父皇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刺刺的了。」

    作爸爸的有些感動地吸了吸鼻子,可是還是逞強地責備她:「哎,別什麼都學洋人,口水沾來沾去的,多沒教養。」

    「父皇用過早膳了嗎?」淑妃換了個話題。

    「那藥令朕沒胃口,實在吃不下。」

    「那就是沒吃囉。怎麼樣,讓我一口一口餵給父皇?」

    「淑妃,妳不是還有劉夫子的課要上---」

    「還有一個時辰呢,父皇您時間傻傻分不清楚啦。」

    「妳這鬼靈精怪的,越來越像妳母后。」

    「才不是呢,我都學父皇的。」淑妃回嘴道。

    振武帝呵呵地笑了,他從被單裡伸出紮有注射管的手臂,捏了捏小淑妃的臉蛋,輕輕拂過她的秀髮。

    「哎,好罷,就給朕來盤蜜瓜吧,朕要沾冰糖漿的。」

    淑妃回頭望向隨侍在旁的華香,她點了點頭;淑妃於是用雙手拍了拍振武帝的臉頰,「沒問題,父皇的蜜瓜很快就來了。」

    一位侍女跑出皇帝寢室之後,立刻撥打走廊上的內線電話,聯絡御膳房,「火速準備克薩爾蜜瓜一盤與冰糖漿,陛下要用的!」

    不到兩分鐘以內,氣喘呼呼的御廚便推著裝有銀餐盤的推車來到後宮,交手給後宮的外侍女之後再推進寢室裡。引進科學技術,對於央國皇室來說首先感覺到的大概就是效率的進步吧。

    已經整齊切成十二片的密瓜,宛如用最上好的玉石雕刻出來似的,汁液閃爍著甜美的光芒,皇帝不喜歡吃的瓜皮部份也都先去除了。

    「看起來好好吃的瓜---孩兒先為父皇試毒吧。」

    雖然知道這種東西在送來之前一定試過毒了,但淑妃還是為了逗父親一笑而叉起了一片蜜瓜,咬下一段之後細細地咀嚼著,露出享受的表情。

    「啊~入口即化,口感甘美。嗯,沾了冰糖之後呢?喔哇哇,不得了的甜啊。」

    看著淑妃生動的表演,躺在床上的振武帝苦笑道:「就別折磨朕了,給朕來點痛快的吧。」

    「這不就來了嗎。」淑妃笑著把吃了半截的蜜瓜伸到振武帝面前,還刻意放在嘴巴前一點點的位置,讓振武帝必須自己抬起頭來,咬下那一口蜜瓜。

    當振武帝吃下那塊蜜瓜之後,表情仍是有點複雜。淑妃也知道,父皇患的病會讓人毫無食欲;不管吃了什麼山珍海味,都只覺得是在吞泥吃砂般的痛苦。所以她放下叉子拍起手道:「喔喔~父皇和我間接接吻、間接接吻了。」

    「搞什麼,誰教妳說這些的。」振武帝噗了一聲,很沒威嚴地質問說。

    「是林穗姐姐。」淑妃正經地答道。

    「林…」振武帝按住了額頭,露出頭痛的表情。「等朕的病好了,定要召她進宮,講個清楚明白。」

    「甭想那麼多,來,下一口。」淑妃笑著叉起第二片瓜,自己又偷吃了一口。

    這對父女倆就這樣玩了半個時辰左右,吃完這盤瓜之後,淑妃幫振武帝擦了擦嘴,然後幫他換過敷藥之後,才朝床上的父皇揮了揮手:「拜拜~」

    「不要用洋文說再見,成何體統啊!」振武帝一邊笑一邊抗議道,換來了淑妃回頭伸伸舌頭的鬼臉。

    待淑妃的身影與腳步聲從寢室消失之後,振武帝笑了笑,然後嘆了聲長長的氣。華香來到皇帝身邊,看了一下之後問道:「陛下的氣色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是好很多,積在朕胸口的悶氣消了不少。」皇帝如實答道。

    「是嗎,那就好。」華香笑著點點頭。

    「跟小淑妃在一起的時候,朕彷彿就能看到她母親的身影。」

    振武帝在說出這段話之後,揮了揮手笑道,「哎,怎麼開始像個老頭一樣回憶起來了呢。給朕拉開窗簾吧。」

    「是,臣遵旨。」

    華香把簾子拉開,春天的暖陽從木製的窗隔間灑落在皇帝的被單上。





    時間已是辰時,在結束對父皇的探視之後,淑妃來到了禮部侍郎府,開始每天行程上的日課。

    從這時開始,隨伴的內侍女就減少到兩人,因為伴讀所需的人力差不多也就只到如此而已,再多也沒意義;於是淑妃在思考一下之後,便差瑋柔和瑋亭先回別館去了,在讀書這檔事上,還是安靜的侍女好過伴嘴的侍女。

    玉芳跪坐在公主身後,在席子上打開裝書和筆記紙用的袋子;而小茜則把各種粗細毫毛不同的筆照順序排列好,並且開始用磨墨在硯台上製造墨汁。

    今天所上的日課,共有三時辰,上午兩時、下午一時。早晨的日課,授課的夫子是禮部侍郎劉先文---雖說公務繁忙,但他每日都會抽出至少一時辰,親自對淑妃教授學問,這是振武皇帝特別拜託他過的要求。

    劉先文是央國著名的史學家與政治家,除數理自然以外的文科全部,均是由劉侍郎親自教授;數理自然的教授也都是央國的權威學者。

    為何沒設太傅、太師、太保之專官而教,乃是因為皇帝唯一正室嫡系的淑妃並非皇太子,振武皇帝似乎也沒打算要讓她即位,所以也始終未封她為皇太女,照祖宗法制不得設三官而教。可是,振武帝仍然對自己女兒的教育品質非常關切。

    在上課開始前,先依央國禮制,淑妃將兩袖闔上,雙膝跪地,閉上眼睛彎腰作揖,行師生之禮。三秒鐘後,淑妃才直起身來,看著劉夫子,咧開嘴笑了笑。

    「今天好像很有精神啊。」夫子好奇道,從淑妃手中接過昨天的課後作業。

    「因為早上去探望了父皇,見他氣色還不錯,很開心。」淑妃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從小茜手中接過毛筆。

    「嗯,陛下他確實需要有人多多看顧。」夫子笑道,然後清了清喉嚨:「咳咳,該上的日課還是得上。拿出夷洲志,翻到五十八頁的第三篇。」

    劉夫子頭戴綸巾,身穿開右襟的長衣,手執書冊開始朗讀,淑妃也跟著他一起唸道:「汗米士,東夷大國也,央太祖後百八十年建,初小,地處北濱。其人青瞳白膚黃髮,毛盛而體壯,雖夷野,然塞亨強,故能踞列強之位。自北征妹士後勢衰,近世多亂,遠土皆失,盛不若前耳。沙諾和,人同汗米士,而混四海諸夷之種,乃東夷新邦,結六國合,擊汗米士而掠地東夷,國力日盛,汽船大砲無非鐵鋼,不可小覷。」

    「唸了就知道,我們今天要上的課程是有關於近代史的部份。」唸完之後,劉夫子拍了拍手上的線裝書,手拾起粉筆在讀冊間的黑板上畫了起來。

    「---汗米士即漢密斯,塞亨即洋學。老師在三十歲那年,禮部才換了新譯名,那也是廢科舉的一年。離題了,神州大陸以東的梅茵蘭,對近代兩百年的歷史影響甚大,不可不提。雖說王文的『夷洲志』記錄有點老了,不過這是很好的一個教材,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上一個世紀裡央人對於極東情勢的認知。」

    劉先文的手臂迅速牽動著粉筆,在黑板上振筆疾書。

    「下面講的這些我都會考,所以抄起來---資本主義、科學革命與工業化促成了梅茵蘭與希菲爾地區在短時間之內的突飛猛進,在不到兩個世紀的時間裡…」

    夫子在黑板上繪出簡單的地圖,並且寫下了一大堆關鍵字,淑妃也得抬腕以筆沾起墨汁,在筆記紙上揮毫書寫。

    朗誦、解釋、上課、抄書、突然的提問、然後進入到下一段。劉夫子的教學方式非常迅速而緊湊,幾乎讓人來不及思考。但是,這並非劉夫子上課的標準風格,而是他為了天資聰穎的淑妃所作的因材施教。

    對於沒有興趣或是瑣碎的小事,淑妃雖然不會明確地用言語或神情表達出厭惡,通常都能夠很禮貌的面帶微笑裝出一副有在聽的模樣,但是卻會很快的失去興趣,或是左耳進、右耳出。如果她能夠百分之百掌握了上課的內容,那麼就不會拿出全力來學習,而是分心去做一些別的事情。

    不過,在上到工業革命與生產變革一段的時候,淑妃的手雖然還在寫字,但速度顯然放慢很多,左手用肘子撐著臉,眼角也慢慢的飄向窗外,看著百花盛開的燦爛春天。

    啊,這時候林穗姐應該也在賞花吧?父皇也在看著窗外嗎?

    這種天氣出去野餐應該不錯…

    「公主殿下!」淑妃突然被一個有力的吼聲給拉回現實。

    因為突然被嚇到,她的臉從手上滑了一下,玉芳與小茜連忙按住,案桌才沒翻倒。

    「…微臣教的還不夠好嗎?」夫子臉上露出了有些受挫的表情。

    「不不不,沒有這回事,是學生分心了。真是抱歉。」淑妃連忙說道。

    「最近妳經常這樣啊。」劉夫子嘆了口長氣道。

    「嗯…」

    「臣知道陛下他龍體微恙,但就特別是這種非常時刻,才更要認真努力學習啊。」

    「是…」

    「若是陛下他見到妳這樣,一定也會很生氣的。皇上很關心殿下啊,可臣是擔心陛下動氣,最近才沒稟報這些情況。」

    「對不起…」

    劉先文就這樣嘮叨碎碎唸了一刻左右之後,他才停了下來,從講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潤潤喉之後,作出了結論。

    「公主殿下今天的狀況好像不太利於學習,恐怕是風水的關係。」

    「咦?」淑妃和兩位侍女的腦袋上都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劉夫子捻捻鬍鬚故作樣子道:「依微臣見,這兒流息不通,有害氣神;咱今兒就到外頭去,露天上課吧。」

    淑妃的眼睛圓睜起來,然後從發紅的臉頰溢出濃濃的甜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古人有云,君子讀冊,以地為席,張天而床,壯心志而宏氣魄也。臣以為殿下雖女流者,但生於帝王,與常輩有所不同,得以適用君子之原則。」

    劉先文在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之後,把課本裝進手提箱裡,然後將茶具放到碟子上。

    「謝謝夫子。」淑妃笑著向老師鞠躬。

    「就不用帶文房四寶了,待會我們只用口頭上課。」他提醒兩位侍女道。

    於是,上課的地點就從劉先文的讀冊間裡移到了戶外。

    在和煦的陽光與帶來花香的春風中,四人席地而坐,距離拉的比之前上課要近的許多,劉夫子一邊上課,一邊突然抽問襲擊,而淑妃則要迅速的轉動腦筋回答夫子的問題。上累了,四人就躺在柔軟的草皮地上,看著天上的雲朵和藍天、與不時拍翅飛掠頭上的粉蝶與麻雀。

    每個月之中總是會有幾次,劉先文為了要改變氣氛換個地方上課。淑妃之所以對這個並不好搞定的夫子覺得還頗有好感,或許就是因為他很能夠引起淑妃的注意力和興趣。

    他上課的速度依然沒有放慢,但是淑妃在後半場的課上都比較集中注意力,上午的日課很快就快上完了。

    太陽越來越高,劉先文抬起手腕看看,「喔,快午時了。剩下來的部份再講會來不及,就留著等下一堂吧。不過在下課前還有件事情---」

    「是課後作業嗎?」小茜一邊幫淑妃收拾文具一邊問道,夫子卻搖了搖頭。

    「來打個賭---不,算是玩個遊戲吧。」

    「遊戲?」

    劉先文笑著說,然後從自己的衣袖裡抽出一個小木盒子。

    「什麼嘛,只是注音紙牌而已。」玉芳看到盒子就認了出來,咯咯地笑不停。「我們家殿下再不濟也不至於要連這個也從頭學起吧!」

    淑妃臉紅地推了玉芳的背一下,小茜在一旁摀住嘴偷笑。

    「哎呀,微臣怎麼敢小看殿下呢,這當然只是一個工具罷了。」劉先文將三十七張印有彩色版畫和以那個注音為起頭詩句的紙牌,以背面排列在草坪上。

    「這是考驗注意力與集中力的遊戲,規則是在抽牌之後,交給所有玩家輪流洗牌,能夠正確說出別人所選的牌是什麼,就贏了。在我們老家還有用麻雀牌子來玩的呢。喔,不好,臣答應過陛下不可以教妳玩些不良的遊戲,請把那四個字忘掉吧。」

    淑妃笑道:「如果連麻雀牌子都不知道,那我可真的是孤陋寡聞了。」

    「總之現在請殿下抽一張牌。拿到之後,請把它記起來,不要告訴任何人。」

    淑妃在紙牌陣中摸索了一下,然後抽出一張,端詳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

    「玉芳、小茜,妳們倆也可以抽看看。」

    「哦,好的。」玉芳有點驚訝地點點頭,然後伸長了手抽走牌陣邊邊的一張牌。小茜在思考一下之後拿了從外往內數第二層東南角的牌。

    「我抽的是這一張。」劉夫子從牌陣中央取出一張紙牌,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今天的賭注嘛---如果公主殿下能夠猜到臣手上的牌,我待會就去打通德律風給徐先生,叫他今天下午不用來上課了,妳就可以出宮去找林姑娘玩。怎麼樣?」

    淑妃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真的?」

    「真的。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劉先文點點頭。

    「那麼劉先生,我們也想要賭些東西。」玉芳舉起手笑著說。

    「是啊,淑妃殿下去找林姑娘玩兒時,跟我們可沒利害關係。」小茜分析道。

    「那今天就特別放送吧,真是不公平的賭博。妳們兩個若贏了我,就給妳倆一人買一件衣服。」

    「啊,那定要挑紫金樓百貨城頂層最貴的那件!」玉芳笑道。

    「贏得了我再說吧。」劉先文批了一句,然後把自己的紙牌放回牌堆中。「請集中精神。玉芳,第一個就由妳先洗牌吧。」

    內侍女玉芳在把牌堆聚攏之後,作出了誇張的攪拌動作,然後一邊洗一邊咯咯笑。

    「天啊,這樣根本分不清楚嘛。好好笑的遊戲,真的有人能勝出嗎?」

    「當然有囉。下一個換妳,小茜。」劉先文提示道。

    有著長長瀏海的侍女從同伴手中接過了牌堆,然後將它堆成整齊的一疊,用很熟練的洗牌動作唰唰唰的開始把牌堆順序弄雜。

    「喂喂,妳在幹嘛啊?」玉芳忍住笑問道。

    「洗牌。」小茜回答道。

    「妳也不想想看待會兒還要玩遊戲呢!」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贏。」小茜說完這句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嗚哇,好黑,真的是太黑了。」玉芳伸了伸舌頭抱怨道。

    劉先文只是微笑卻一言不發,他用眼角餘光注意著淑妃---從講到賭注開始,她就沒有開過口,只是認真地張大了眼睛盯著牌堆。

    她可是很認真的想要贏呢。待小茜洗完牌之後,劉先文伸出手從她手裡接過牌堆。淑妃露出了很驚訝的表情,原本以為像這種遊戲,多半是作莊家的在最後一個動手腳;劉先文也看出了公主殿下的神情。

    「為師者怎麼能給學生留下壞的示範呢?請放心,最後一個洗牌的是公主殿下。」

    淑妃緩緩點了點頭,歪著頭對劉夫子露出一臉燦爛的微笑。

    接下來劉先文跟小茜作了同樣徹底的洗牌動作,玉芳已經完全放棄,和一旁的小茜玩鬧起來了。最後,劉先文把牌堆遞到了淑妃面前。

    「殿下,換妳了。」劉先文提醒她。

    淑妃在看了牌堆一眼之後,「我不用洗了,看起來只是多此一舉而已。可以嗎?」她這麼詢問。

    劉夫子愣了一下。「當然可以。那麼,有沒有人要猜猜我剛才抽的是什麼牌?」

    「啊~猜不到猜不到啦。」玉芳揮揮手笑道。

    「三十七分之一的機會,猜猜看嘛,跟抽獎是差不多的。」劉先文鼓勵道。

    「嗯---就這張吧。」玉芳把手伸進牌堆裡,摸索一下之後拿出:「ㄩ牌,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橫波。」

    「很遺憾。」劉先文對她眨了眨眼睛。

    「啊~~可惡。」玉芳拍了拍腦袋。

    「三十六分之一。」小茜在抽牌前鼓勵自己道,然後取牌。玉芳在後頭叫著:「好詐!原來讓我第一個就是為了這個理由…」

    「這張?」小茜把牌面亮給大家看,是ㄕ部牌,牌上的辭句是「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不是。」劉先文跟淑妃異口同聲道。這兩人互望了一眼之後,淑妃先開口了。

    「老師果然有方法知道。」淑妃說完之後,嘴角向上彎了起來。

    「您不也是嗎,殿下。」劉先文故作神秘地說道。

    「這兩人看起來好可怕啊。」玉芳對小茜耳語。小茜小聲回答:「他們都不是凡人,不能用我們的標準來衡量。」

    「老師先講我的吧,若我猜錯了,那也有三十四分之一的機會。」淑妃伸出手來,向劉先文微微低頭請安道:「老師請先。」

    「…」劉先文從牌堆裡取出了一張紙牌,然後念了出來。「噢,是很適合殿下身份的牌。鳳凰翼其承旗兮,遇蓐收乎西皇。」

    淑妃點頭,然後拍拍手,笑著說道:「老師猜對了,是ㄈ字牌。」

    「咦咦~?沒搞錯吧?」玉芳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猜對了也沒什麼獎賞,所以換殿下猜吧。」

    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淑妃從牌堆裡抽出一張牌。一陣微風吹來,地上的紙牌被刮的到處跑,兩位內侍女手忙腳亂的到處撿牌。

    「這張。」

    劉先文看了一下,撇了撇眉毛。「哎呀,非常可惜。」

    淑妃用手掩著半張臉笑道:「我這麼努力的看進去了,沒想到還是沒能抓到呢。」

    「那麼今次的遊戲就是微臣贏了---不過殿下也別傷心,微臣明天要去出一趟差,李先生也有事情要辦,所以明天就調課吧,以後再另外決定要補課的時間。」

    換句話說,不管這場比賽是輸是贏,打從一開始,隔日就是放一整天的假。劉先文釋出了好消息之後,淑妃高興的拍了拍手。

    「我就知道,老師您待我最好了。」淑妃站了起來,把臉靠到劉先文耳邊小聲感謝道。

    夫子瞄了她一眼,裝咳幾聲道:「好啦,今天就上到這裡,下課。下午要專心上課唷。」

    公主與兩位內侍女把地上散落的紙牌整理好之後,淑妃用雙手捧著交還給老師。下課前,劉先文提醒道:「殿下,請偶而也適當的讓自己放鬆心情吧。」

    淑妃呆呆看著劉夫子一會兒,然後用很有朝氣的聲音笑著說:「沒問題,這是我唯一拿手的!」

    「別玩得太過火啦。」

    於是,他揮手目送淑妃一行人離去。待她們走遠之後,劉先文從衣袖裡抽出一張紙牌,把它翻了翻,然後嘆了口氣。

    「那孩子,她明明知道,卻沒拆穿啊。」

    夫子手中所持的那張牌,正反兩面都印著背面的底色花紋。









    【下集預告】

    她是最要好的朋友、如同母親一般的存在、無可替代的寶物。

    在春櫻花瓣紛飛的庭園中,一長一少兩個女孩的身影,在微風中愉快的品茶。

    天空被落星所劃破,那燃燒的痕跡,將搖撼星辰的存在。

    詠寧本紀,第二篇.穗姐。

    敬請期待。


    From this day to the ending of the world,
    從今天開始直到世界末日,
    But we in it shall be remembered;
    我們永遠會被記住。
    We few, we happy few,
    我們這一小撮,幸運的一小撮,
    we band of sisters;
    我們是一群緊緊相依的姐妹。
    For she to-day that sheds her blood with me
    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
    Shall be my sister.
    誰就是我的姐妹。

  2. #2
    青年狼 食老TPOA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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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得很順

    不過,時空部分不是很清楚
    該怎麼說呢
    看完之後不太曉得這是在寫哪時候、哪一區的擬史

    大概引個幾段來看看:

    「汗米士,東夷大國也,央太祖後百八十年建,初小,地處北濱。其人青瞳白膚黃髮,毛盛而體壯,雖夷野,然塞亨強,故能踞列強之位。自北征妹士後勢衰,近世多亂,遠土皆失,盛不若前耳。沙諾和,人同汗米士,而混四海諸夷之種,乃東夷新邦,結六國合,擊汗米士而掠地東夷,國力日盛,汽船大砲無非鐵鋼,不可小覷。」

    「---汗米士即漢密斯,塞亨即洋學。老師在三十歲那年,禮部才換了新譯名,那也是廢科舉的一年。離題了,神州大陸以東的梅茵蘭,對近代兩百年的歷史影響甚大,不可不提……」

    「下面講的這些我都會考,所以抄起來---資本主義、科學革命與工業化促成了梅茵蘭與希菲爾地區在短時間之內的突飛猛進,在不到兩個世紀的時間裡…」

    「我們昨晚聽了新的唱片。」姐姐解開淑妃身上的貼身衣物,笑嘻嘻地接著繼續。

    朝中官員紛紛把目光投向剛從後宮皇居走出來的白袍御醫們,走在最前頭的一位,是年逾七十左右的一位瘦弱矮小老頭,他腦袋幾乎全禿,充滿皺紋的面皮上,鑲著兩顆凸出而古怪的眼睛。

    「跟往常一樣,沒有太多惡化,但也不見好轉。」御醫華敬用大學教授對毛頭學生們說教的口吻開始解釋起來:「腹部腫塊與硬化的區域沒有再增加,應是對癌細胞的擴散有所抑制了,但是對於未來進一步的狀況還得持續用藥與觀察…」




    好啦,俺比較挑一點
    不過這樣看下來,時空真有點亂
    俺只能大概猜測這是二十世紀中葉、東方國家所發生的故事

    不知道作者能否講述一下當時的背景情況?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用我華麗的怨念推倒(?)你!
      為了防止太美到中風,為了阻止妖艷遭摧殘,貫徹腐與華麗的怨念,墮落又頹廢的絕代美男子!
      食老!TPOA!
      我是自滅在華美尖峰的絕世美男,XD!無敵美男子之路正等著我呢!
      ~美~~~!!

  3. #3
    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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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想中,技術水平差不多相當於我們這個世界1940年代的假想故事。央國的政治體例以漢唐兩制加上現代英國的君主立憲之混合,國勢相當於我們這個世界的清朝成功實施立憲、撐到1940左右時的程度。


    這是世界地圖(偽)。


    央國所在地放大。


    國旗附上。




    央國
    Ian Empire

    位於漢密斯西方的大陸強權,936年後成為君主立憲制的西方大國,國名中帶著震旦民族古代自豪的世界觀--世界中央之國。

    雖然是早期文明相當繁榮昌盛的國家(約在紀元前3000年就進入信史時代),但是由於北方的克薩爾人入侵,而在紀元前400年左右被異族征服統治,在大破壞之後陷入黑暗時代。在紀元前120年左右,出現了率領前央國大姓貴族發動革命、喊出「驅逐韃虜、恢復央國」的口號,將克薩爾人擊敗之後驅往東方。

    ---被驅往東方梅因蘭方向的克薩爾人,把梅因蘭帝國消滅之後,造成漢密斯蠻族興起的契機。

    在550年前後,漢密斯王國與央國在克薩爾與西法蘭妮一帶為了爭奪藩屬國的控制權,而爆發了數場境外戰爭,經過曠日廢時的消耗戰後,央國與王國達成協議,同意劃出勢力範圍,並設置界碑。王國在與央國一戰後,將擴張方向由西進轉為東進。

    在各國陸續迎接工業時代與大革命潮時代到來之後,央國為了平息國內的共和主義者聲浪而改革了政治,實施以議會為主導的立憲王政體制;並一改過去的朝貢貿易作法,轉為積極的對外擴張,在870~920年間,陸續征服或將鄰近國家化為臣屬國。

    930年之後簽署亞斯特洛限武公約,開始著手淘汰舊戰艦並設計新船;由於佔領區的要求獨立與自治聲浪日益高漲,最近正在研擬是否有可能組織「國協體制」的實用性。

    當世界的兩大陸戰火正熾的年代,央國則選擇了敦睦政策。一方面以中立的國策避免捲入戰火中,一方面又利用大量產餘的農產品與輕工業製品換取兩聯邦的外匯,成為當時最富庶的國家之一,全盛時期時共有十六個鄰近諸國前往央國首都「漢都樓城」朝貢,成為接受央國外交支配與軍事保護的籓屬國。

    964年時振武皇帝駕崩,司馬氏淑妃登基成為幼帝,改號詠寧。

    966年時與南半球強權普雷斯坦發生運河衝突危機事件,成為導致日後普央戰爭爆發的火種。

    國歌:泱央吾國

    山川壯麗
    物產豐隆
    偉哉央國
    神州稱雄

    邦畿千里
    家戶億眾
    偉哉央國
    天地至寵

    綿亙古今
    王業五千年
    千秋萬世
    孰能比央國!

    (以下副歌重覆)

    同心同德
    共進大同
    天地長祐我央國

    政府架構

    央國三省六部制之內容:

    中樞機構是三省六部。三省,是指中書、門下、尚書;六部,是指尚書省所屬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現略述三省六部之職權於下:

    (1) 三省:

    A. 中書省:(長官:中書令)
    中書省掌管機要,決定軍國大政,為最高發令機關。全國最高政令,皆由中書草擬,以皇帝的名義和詔書的形式發出。中書省的長官稱為「中書令」,負責領導中書省。中書省除草擬詔令外,還處理尚書省及其它中央及地方機關的上行奏章、公大。並可「參與機密」,研討軍國大事,權力極重。是實際上的決策機構。

    B. 門下省:(長官:侍中or門下侍中)
    門下省之長官為侍中,是宰相之一,除參與軍國大事的討論外,還審閱上行文書,並提出意見。同時對中書省草擬的詔旨如認為內違失,可以批注送還,叫做「封駁」或「封還」,即對原詔旨提出不同意見,送回中書省重新擬撰。如果門下省覆核後沒有意見,便送尚書省執行。

    C. 尚書省:(長官:尚書令)
    尚書省為最高執行機關。全國一切行政事務都由其管轄,所以機構也最大。尚書令除「參與機密」,研討軍國大事外,主要是具體執行中書起草、門下審核而最終經皇帝批准頒佈的各項詔令。設左右僕射為副長官。


    三省共組之政事堂,由三省長官及其幕僚組成。行政決策在此討論。三省長官均對議會負責。


    (2) 六部:
    尚書省長官總辦工廳,稱「都堂」,下設六部,吏、戶、禮三部在其左;兵、刑、工三部在其右,由左、右僕射分領。


    A. 吏部(部長:吏部尚書;副長:吏部侍郎):掌管天下官吏選授、勳封、考課之政令。
    B. 戶部(部長:戶部尚書;副長:戶部侍郎):掌管天下土地、戶口、賦稅、錢糧、財政收支。
    C. 禮部(部長:禮部尚書;副長:禮部侍郎):掌全國禮儀、祭祀、科舉及學校教育。
    D. 兵部(部長:兵部司令;副長:兵部參謀長):掌武官選授、獎懲、地圖及軍政事務。
    E. 刑部(部長:刑部尚書;副長:刑部侍郎):掌全國律令、司法行政、審判重大案件及刑獄等事務。
    F. 工部(部長:工部尚書;副長:工部侍郎):掌天下各項工程、工匠、屯田、山澤、水利和交通等政令。



    (3) 御史台:御史台為中央監察機構,長官為御史大夫,下有御史中丞輔之,職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罪惡,直接向國民大會負責。御史台分台院、殿院、察院等,分掌糾彈朝中百僚、殿廷供奉與肅正朝儀,巡察州縣屬僚等事。



    (4) 九寺:

    司理全國庶政的,除上述六部之外,尚有九寺、五監,尚書省的六部是掌握方針政策的全國行政管理中樞,而九寺、五監乃具體的辦理機構,和六部對口負責。九寺長官稱九卿,其主要職權實歸六部所握。

    a. 太常寺(長官:太常卿,以下類推):掌禮樂、郊廟、社稷、文化之事。屬禮部。

    b. 光祿寺:掌官員薪俸考核,類似會計。屬吏部。

    c. 衛尉寺(長官:衛尉司馬):掌陸軍作戰。屬兵部。

    d. 宗正寺:掌中央法律事務。屬刑部。

    e. 太僕寺:掌公務官員選任。屬吏部。

    f. 大理寺:掌刑名及斷獄。屬刑部

    g. 鴻臚寺:掌賓客及四夷朝見等外交之事。屬禮部。

    h. 司農寺:掌國家建設計畫,類似經濟部。屬戶部。

    i. 太府寺:掌財稅收支,類似財政部。屬戶部。



    (5) 五監:

    五監亦如九寺,大抵均遵循舊制遺規而設,彼此各有分工:

    a. 國子監(長官:國子監祭酒):掌教育、太學等教育事。屬禮部。

    b. 少府監(長官:少府總監):掌工業生產之事,屬工部。

    c. 將作監(長官:將作總監):掌土木工程建設事。屬工部。

    d. 官器監(長官:兵器總監):掌軍事後勤製造。屬兵部。

    e. 都水監(又名水師提督府。長官:水師提督):掌海軍。屬兵部。


    央國國會

    央國的民意機關分為大夫議院和庶民議院兩院,前者議員由王族與貴族派任,後者則由各道州依人口比例經由投票直選議員組成,一般說來,大夫議院只是用來追認庶民議院通過決定的橡皮圖章機構,真正握有國政權的是庶民議院,但央國皇帝享有最終裁決權,所以央國的皇權對國政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

    一般說來,多數黨的黨魁即兼任中書令;尚書令則為其所任命人士。門下省侍中,則由第二多數黨的黨魁兼任。

    (央國沒有所謂的執政黨,因為皇帝有最後的裁決權,而官員的任命也需皇帝的批准,議會只是提供國政的方向,再交由皇帝裁決後由政府機關執行。不過自詠寧帝後央國皇帝就很少動用裁決權否決庶民議院通過的議案。)


    From this day to the ending of the world,
    從今天開始直到世界末日,
    But we in it shall be remembered;
    我們永遠會被記住。
    We few, we happy few,
    我們這一小撮,幸運的一小撮,
    we band of sisters;
    我們是一群緊緊相依的姐妹。
    For she to-day that sheds her blood with me
    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
    Shall be my sister.
    誰就是我的姐妹。

  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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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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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穗,振武年間漢都樓人,母為宮人,父為漢都樓藥草大夫林志;謠指實出振武,至其死亦未有定論。通百草,善花卉,幼與淑妃識,詠寧年間為其所用,獻數策,善天下之謀略,如無攝政之言,幾無信史載也。

    定公掠曾評穗曰:「若非雌身,彼可爭半壁江山也。」

                         ---新央書,林穗列傳


    第二篇:穗姐

    晨霧才剛消散,陰暗昏沈的空氣中充滿了水氣,白色的霧氣化作了枝葉上一滴滴的露珠。沙沙的腳步聲後,一雙纖纖的素手拾起草枝,輕輕地將它折斷,遞到了鼻前嗅了嗅。她用小剪刀把主枝以外的枝節都修剪乾淨,並且在地上插進深褐色的肥料棒。

    在視察過整個園子一遍之後,少婦看著露天栽培園和溫室的花花草草,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折枝的少婦露出了優雅的笑容,把折下的花草放進手上的竹籃子裡。素白的鵝蛋臉上掛著秀美的五官,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小巧挺俏的鼻樑,漆黑發亮的素髮,在後腦杓用髮鐕與絲帶結成兩個繡球,單邊的鬢髮從右頰垂下;她有著高挑的身材、勻稱而凹凸有致的體態,豐滿的胸部在央式露肩單衣的托高下顯得更加凸出。

    她總是帶著甜蜜的笑容,眼神裡帶有些神秘,就宛如一尊造型精巧、受了道士咒語的玻璃人型;也有人覺得她是魎魅妖精之類的陰氣鬼怪,只在晨曦初現、陽氣未開前才會現身。

    而在這神秘的霧氣中出來走動的她,久而久之也成為了附近往來書生和市井鄉民們口中的傳奇故事。

    不過呢,這位女子並非什麼用了咒術的玻璃人型,也非只在晨曦未出前才會現身的妖精幻象。

    她是林穗,從小生長在漢都樓的一位央國仕女。現在的她,目前一個人住在漢都樓城北郊的一座園子裡。



    太陽升起來後,整座漢都樓城也就漸漸因著光芒所帶來的熱力,而漸漸地活了起來。街坊胡同裡的爐灶因為作早飯而升起了陣陣煙霧,西市街道上的攤販在微光中把他們賣燒餅油條的推車拉到了定位。

    最先拉開喧鬧序幕的是碼頭邊傳來的汽笛聲,在暗淡的微光中,吃水較淺的明輪氣船在轟隆隆的拍水中駛到了岸邊,水面上的數百艘木製容克船與十餘艘淺水輪船,在狹窄的水域中交錯航行。幾輛牛車與雙頭馬車牽引著要拿去市場賣的鮮肉和蔬果,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快速奔馳著。

    蒸氣機車頭拖著滿載貨物的車廂呼嘯地駛過鐵路,第一班路面電車從修理站駛出,大多數的人們這時候才開始陸續醒來。

    身穿排扣制服與水手服的少年少女們,匆匆忙忙的從家中跑出來,來到距離最近的燒餅油條店,買了早餐之後帶著邊跑邊吃。身穿連身帆布工作服的童工們,則是往最近的工廠擁去。

    工廠的煙囪開始溢出濃濃的黑煙,巨大的機器運轉聲催促著男女工人們迅速來到自己的崗位上,身穿洋服或是改良式央服的男男女女,則是跳上自己的腳踏車,或是攀上從路中央緩緩駛過的路面電車,抓著它的外扶把,前往自己的上班場所。

    悠揚的鐘聲在遠方響起,聽到了鐘聲的學生們連忙加快腳步,把握最後的兩刻往學校衝刺。

    在漢都樓城最熱鬧、面對沙灣的西市街上,有一家挾在商家之間的小小茶鋪。身穿深藍色馬掛、頭戴寬邊帽的央國男子騎著腳踏車急匆匆地來到茶鋪旁;他跳下車之後,推著腳踏車在牆邊放好之後,拿出鐵鍊把腳踏車鎖在一旁的煤氣燈燈柱上。

    這個穿深藍色馬掛的男子身高大約一米七上下,他在鼻唇間留了一道小鬍子,並用蓄鬍來掩飾腮幫子過於瘦削的骨感面容。雖然蓄鬍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上不少,但光從乾靜無皺的額頭與皮膚看來,他的年紀不會大於三十歲。

    男子再從衣袋裡拿出鑰匙串,翻找一下之好找出正確的鑰匙,把茶鋪的外門拉開,走進店裡,打開電燈的開關,並且開始整理店裡的擺設。

    茶室的木頭門板推到一旁之後,門口還有洋式的一對紗門;走進店裡之後,內部也是現今正流行的東方風味擺設。

    呈狹長空間分怖的店面裡,怖置著四張小方桌與相對應的十幾張椅子;桌面上鋪的桌布是交錯織成的格子狀花紋,桌子中央都擺上一個泡著各式插花的細口花瓶,花瓶旁則放著糖、奶精、蜂蜜、糖漿。

    抬起腕錶一看,「快八點鐘了…」男人苦笑道,今天不知道為何起得特別晚。

    背後傳來了拉門被推開的聲音,雖然還沒作好開店的準備,但穿馬掛的男人還是轉過頭來直覺地反應道:「歡迎光臨!」

    「嗯,阿貴你今天起晚了呢。」

    「老闆娘啊…」

    名叫阿貴的男人聽到這個聲音才放了心,秋水茶鋪的老闆娘林穗今天也一如往常的,出現在她一手建起的店裡。

    林穗背後的人力車夫一臉通紅地向她鞠躬道謝之後,拉著空車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林穗出門前已經換上了較為方便行動的長靴,但是身上依然穿著淡綠色鑲白邊的央式露肩低胸仕女服,手裡提著紅底繡有花樣的小提包,這是她外出到市內的標準裝扮,一般來說通常只有衣服的樣式會有變化,其他都大同小異。

    林穗相當優雅地邁出腳步,一看就知道受過極為嚴格的禮儀訓練。她來到一張桌子旁,找個位子坐下之後,已經換上圍裙的阿貴上前問道。

    「老闆娘今兒個想喝什麼茶?」

    「就涼烏龍吧,上星期不是才進一批東萊的茶葉嗎,順便烤些土司吧。」她思索了一下之後回答。

    「好的,這兒馬上來。」

    阿貴動作迅速的把烤麵包機打開,把兩片土司放了進去。

    他從櫃台後頭的櫥窗裡按照分門別類抽出櫃子,小爐子升起了烈火烤著青瓷製的煮水壺,並用溫水為茶具先暖過;等待一會兒之後,將還未沸的溫水沖進茶壺中,又將壺中初泡的第一壺茶水倒掉,第二泡倒在聞香杯中輕輕搖晃試聞後,這才點頭,第三泡完成後才恭謹地用漆木盤子奉上茶壺與茶杯。

    「不錯嘛,越來越有獨當一面的樣子囉。」

    面對林穗的誇獎,阿貴直搖頭笑說:「比起老闆娘您,還差得遠吶。希望今天能喝到您親手泡的一杯茶,那我今天來上工就值回票價了。」

    「誇張,倘若我真扣你薪水,這種話肯定說不出口吧。」

    林穗用手背拄著臉開玩笑道,阿貴笑而不答,將茶壺拿起來,將茶水倒過細目編成的濾杓,令帶著淡琥珀色的茶水從壺中沖開來。如滿園花開的清香頓時在小小的茶室中擴散出去。

    「請慢用。」阿貴攤手道。

    林穗輕輕地端起茶杯,湊到鼻前,嗅了一嗅之後,滿意地舒展開眉頭,然後輕輕晃了晃杯子,然後遞到唇邊,讓溫熱的茶水進入口腔中,輕輕漱了漱,讓味道完全發揮之後才嚥下去。

    「好,非常好。」林穗閉上雙眼,靜靜地享受著在舌根與喉嚨中擴散開來的沁涼與甘甜:「收你作弟子以來,這兩年真的進步很多。」

    「多謝誇獎啦。」阿貴一邊送上烤土司和奶油乳酪一邊說道。「倒是老闆娘您今天要在店裡坐多久呢。」

    「大概最晚到巳時,還得到市場買些吃的用的回去。昨天,有人從宮裡捎來了信差要找我呢。」

    「老闆娘的交遊廣闊啊。」

    「嗯,不過這個跟那些王公商賈不太一樣。」林穗托著臉,看著阿貴笑了笑。

    阿貴敏銳地猜道:「公主殿下?」

    「對。」林穗點了點頭,將空茶杯遞出。「再給我來一杯。」

    「公主殿下跟您感情很不錯呢。」阿貴邊說邊抬起茶壺,將小小的茶杯再度注滿了烏龍茶。

    「───沒辦法,因為她很不一樣。」林穗晃了晃捧在手中的茶杯,看著水面上盪漾的餘波。

    「說實話,我實在很嫉妒那位小公主,把我家老闆娘待在店裡的時間都搶走啦。」

    在店小二說出這段話之後,林穗先是睜圓了眼睛,然後掩著嘴呵呵地笑了。

    「嫉妒啊?阿貴,這不像你耶。」

    「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阿貴眨了眨眼睛。

    「我已經心有所屬了,早點放棄吧,反正店是遲早都要交給你的。」

    「沒關係,若是不能讓老闆娘回心轉意,我就作一輩子店小二也無妨。」

    聽到阿貴充滿鬥志的發言之後,林穗的右手順著她臉際旁的鬢髮輕輕順著梳,忍不住地笑道:「你這傢伙,大男人一個卻如此胡攪蠻纏。」

    「從小到大,胡同裡的朋友們都叫我牛皮糖!」他理直氣壯的說。

    「很粘嗎?」

    「是又甜又粘。」阿貴眨了眨眼睛。

    林穗先是噗喫地笑了一下,然後擺擺手道:「你呀…老是逗我開心。」

    在解決掉烤土司、並且喝完第二杯茶之後,林穗雙手交錯置於膝上,用端正的坐姿開口了。

    「今天下午會有一批貨從新葉埕上京來,記得幫我去簽收。如果有什麼特別的狀況,再用德律風聯絡我吧,午時開始我會待在家裡。」

    「瞭解啦,老闆娘吩咐我照辦。」店小二舉起手敬禮,林穗滿意地點點頭之後站起身子來。

    「可別怠慢了客人,好好幹。」

    「老闆娘的招牌,我可不敢砸了呀。」阿貴雙手扠腰,很有自信的答道。

    「很好,就是這種幹勁。那麼、明天見!」林穗站起身之後,揮揮手向阿貴再見,轉身離開了這間小小的茶室。

    待林穗離去之後,阿貴臉上帶著相當悲傷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要哭出來似的,把桌上的茶具收拾好之後,拿到櫃台裡的水龍頭旁沖洗。

    「別放棄、阿貴!天時地利都站在你這了,要打持久戰!」他喃喃自我安慰道。




    今天淑妃起了個大早,在簡單的梳洗過後,她走出了浴池,瑋柔瑋亭就迅速上前來用毛巾給她擦乾身上的水滴。

    泡過水而顯得溼潤有光澤的黑色及地秀髮,在東方射來的晨曦照耀下,反射著明亮的光輝;淑妃公主嬌小無瑕的潔白玉體,則是如畫布般走出來似的吹彈可破。

    「湘梅、雨燕,妳們倆動作快一點啊。」

    她一邊張開雙臂,等著小茜為她噴上香水,一邊開口催促道。

    「我們已經在快了,殿下。」

    湘梅用不卑不亢的態度回口道,圓圓的紅潤小臉上帶著些許睏意。一旁的雨燕則是邊為淑妃收拾要帶出去玩所攜行的東西,邊打著呵欠。

    換作是在其他人眼中,或許會被當成大不敬,但是對於長期陪伴淑妃公主,而通曉她性情的內侍女們來說,可以在公主的允許範圍內適當地表露自己的情緒也可算是小小的特權之一。

    待上香完畢後,雙胞胎侍女為淑妃換上一件衣擺較短的央式無肩低胸單衣,這一件固然樣式和造型都比較樸素,但是也比較便於外出行動,又不失正式的禮數。

    別館裡頭一大早開始就很熱鬧,公主今天的興致沖沖,難得的活力使得習慣於往常日復一日規律生活的侍女們手忙腳亂了起來。

    換了個造型,今天將頭髮編成單縱辮的玉芳從走廊邊緣冒出頭來喊道:「公主殿下,已經聯絡過近衛連的先生們了,車子再過幾分鐘就會到。」

    「好的,我知道了---去幫我找雙涼鞋來。」淑妃清楚了下達了指示後,玉芳點點頭,再度從淑妃的視野中消失了。

    「何必這麼急呢,昨晚林小姐回的電話,不也約好了是在巳時前後嗎。」雨燕用濕毛巾為自己擦了擦臉,瞇著眼睛疑惑地問道。

    「是啊,還有一時辰兩刻以上的時間呢,坐車到那兒也費不了幾刻鐘吧。」

    「哎唷,可是呢,人家想快一點看到穗姐姐嘛。」

    等瑋柔在她後腰用寬大的長衣帶紮上蝴蝶結後,淑妃愉快地跳了跳,因為裙擺較短,一雙著素白色短襪的小腳ㄚ在木材鋪成的地板上愉快地舞著滑跳步。

    看著神情這麼快樂的淑妃,提著涼鞋走來的玉芳掩嘴笑道:「吶,大伙兒就認命點吧,難得我們家殿下今兒個正值興頭、又有假期呢。」

    「唉~下次希望劉夫子別亂調課了,弄得咱們雞飛狗跳的。」湘梅苦笑著抱怨。

    「這趟外出,我、茜、瑋柔、瑋亭、博麗留守,殿下就交給妳和雨燕照顧了。記得多注意公主殿下的安全。」

    內侍女中最老練能幹的玉芳鄭重地向老是在發牢騷的湘梅提醒道;雖然這兩人的年紀都只有十三歲,彼此還差距不到三個月大,但是湘梅還是非常服從的用力點了點頭。





    雖然到目前為止從未發生過「最壞的事態」,但是對於淑妃公主的警備體系,打從她出生以來,就無一日鬆懈過。

    皇宮內雖然修築有汽車使用的道路,但考慮到安全上的理由,所有乘車的官員都不得將車開進八德牆以內的宮內範圍;大多數的時候,在宮內的移動手段都只有乘馬車、騎馬或是步行。

    近衛軍的護衛車從停車場和駐在所出發之後,沿著鋪裝道路來到淑妃別館的園區大約一百步之外。

    一輛車頭有著龍頭造型商標的震旦牌黑色轎車,保持引擎未熄火的狀態停在別館門口旁的車道上,負責開車的駕駛將頭髮理成平頭,身穿央國侍從的衣服,戴著墨鏡與黑色皮手套;只從髮型就能判斷出他是屬於禁軍的隊員之一。

    在公主座車前方跟隨著一輛小型的四輪卡車,車上坐著全副武裝的十名鑲白近衛兵;在車隊前後各有一輛重型機械腳踏車開道,駕駛機械腳踏車的央國驃騎衛兵則是跨騎在車上,雙腳著地、不放煞車板,保持隨時可發動的狀態。

    專門負責保護淑妃公主的鑲白近衛兵們,整整齊齊地站成兩排,手執最新型的振武十四年式步槍,在新式的野戰常服外套著一件近衛兵的號衣袍,等待著淑妃邁出腳步,走過他們用血肉之軀樹起的兩堵護牆間。

    因為日曬與長時訓練而呈現出古銅色的鐸裔近衛兵,從五分鐘前就保持這種站得直挺挺的狀態,直到現在仍無一人晃動身體或是張望分神,訓練極為精實。

    唯一一個四顧張望的近衛軍官兵,則是在一群鐸人衛兵中,膚色顯得格外淺的一位央國軍官;他頭戴大盤帽,咖啡色的眼睛在腕錶和別館玄關來來回回,偏倒五角形且輪廓深遂的臉孔是這位軍官最不像央人的外在特徵。

    「---五分鐘了。」

    雖然說他很清楚,即使要站上一天一夜,這些央國精挑細選出來的近衛兵也不會有人喊一聲累字,但是對於警備護送體制來說,在目標區停留多一刻,就是多一分險。移動的過程通常是越短越好,盡可能以一直線方式來回,減少突發狀況的可能性。

    若淑妃在宮中則無此顧慮,宮內有整整一個近衛旅編制的重兵扼守,專責皇室人員近侍的暗部明部無數;但若是出外,則警備單位需盡到最大之集中力護衛之。

    淑妃在近衛軍官兵中的評價,尚屬好搞定的不難纏角色,因為她對於提供她人身保護、同時也限制了她行動自由的近衛兵沒有帶多少負面觀感。

    相對來說,淑妃的皇叔能廉親王出入宮中時,就因「討厭被一群人拿槍包圍的感覺」,使得近衛兵必須費盡苦心,在一定的距離外暗中保護他,這種角色就屬於難纏的傢伙,私底下甚至會被近衛軍官兵戲謔地稱呼為「鰻魚燒」,取其烤太久易焦、烤的少又不太容易熟的「難搞」特性。

    前導車中走下一名央人少尉軍官,來到上尉身旁。

    「真久啊,上次是弄好之後才叫我們來的吧。」少尉發了點牢騷。

    「別怨東怨西的,這比親王府的差事要好幹得多啦。」上尉對少尉批評道。

    「也是啦…不過,實在是想不通耶,以前明明不用排出這種陣仗來的。」

    「因為陛下龍體的關係嘛,現在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上尉遙望著遠方淡淡論道。

    總算,淑妃收拾完東西打扮好走出來了,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後頭跟著兩位與她差不多年歲的侍女跟隨著淑妃,圓臉的小侍女抱著竹籃子、而鵝蛋臉的小侍女則提著手提箱。

    最年長的內侍女玉芳,則率領別館裡全部手中沒有要事的侍女,列在玄關的廳堂上目送淑妃離去。

    淑妃笑著轉頭看看左右兩側站得滿滿的近衛兵,那位率領近衛兵的央人軍官則是舉起戴了白手套的右手行禮,並且為淑妃打開轎車後座的車門。

    「讓你們久等了。」

    「能為殿下效勞是我等的榮幸。」軍官微微欠身道。

    淑妃先坐進後座中間的位置之後,湘梅跟雨燕分別坐在她的左右手邊,湘梅先為淑妃和雨燕把安全帶扣上之後,自己才來到另一側把車門開啟後坐下。近衛軍官把後座車門闔上之後,自己坐上了前座的位置,坐定扣好安全帶後,把手伸出車窗外比了個手勢,示意所有車輛發動前進。

    這支小小的車隊,只花了不到十數分鐘的時間就很快的從朱雀門離開城廓,面對插有鑲白近衛旗號的公主座車與前導車,守衛城門的近衛兵經過簡短的檢查之後,全體以端正的姿勢向車隊敬禮,目送公主的離去。

    離開皇居之後,外圍的一圈幾乎都是朝廷公卿大臣置產所在的高級住宅區和各級辦公官廳的所在;穿過官眷區後,才算正式進入漢都樓城的市街。

    漢都樓城的西市街面對沙灣,通向廣闊的大洋;綿延十數里的面海街道上遍布新式的夷式洋房與高樓建築,是國都內最繁榮、夜景最漂亮的地帶。

    雖然最近因為河道淤塞,漢都樓城的港都功能逐漸被位於南方的新興市鎮---新京所取代,但是西市的繁榮卻絲毫未見衰退跡象,透過鐵路的連結,漢都樓城南方市郊外的工廠區,仍然能夠順利地消化來自內陸河運、新京陸運、沙灣海運的物流吞吐量。

    看著窗外熱鬧的街景,雨燕扯著淑妃的衣袖,小聲撒嬌道:「公主殿下,都已經快夏天了,我們還沒進城裡採買過新衣服、新玩具呢。」

    湘梅用很凶惡的眼神瞪了孩子氣的雨燕一眼,但她顯然選擇刻意忽視前輩的目光。淑妃則是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喃喃自語著。

    「哦,這麼說來,今年確實還沒採買過呢。」

    「是呀是呀,公主殿下您就擇一日,帶我們去逛逛嘛。」

    「嗯。」淑妃隨意應了聲,眼睛仍盯著窗外的風景。

    正當小侍女打算再出聲勸說淑妃時,卻被另一個人先打斷了。

    「雨燕,妳給我適可而止點。」湘梅終於出聲了。

    雨燕嘟起嘴巴牢騷道:「什麼嘛,前一陣子湘梅姐不也在抱怨腰圍變粗了,想換件新衣服嗎。」

    「妳…!」湘梅的臉頰頓時變得緋紅,淑妃則是作勢用手掌拍了拍雨燕的頭。

    「太過份囉,回家罰妳拔草去。」淑妃看著雨燕,面帶微笑地下達了裁決。

    「咦咦?!」她慌張地用雙手抱著臉抗議道,但是淑妃則是輕輕搖了搖頭,婉轉地表達了沒有轉圜的餘地,請乖乖受罰吧。

    車隊一路沿著宣憲帝時修築的光武大道往北開去,道上偶而可見幾輛運貨卡車和汽車擦身而過,而隨著距離與市中心越來越遠,傳統的央式合院磚瓦建築也取代了新式的洋式樓房,翠綠起伏的山頭、原野、田地逐漸從地平線上浮出。

    終於,一座圍繞在矮矮的女兒牆中,素白色的古典央式庭園建築呈現在眼前。一位氣質獨具、容貌出眾的成熟黑髮少婦,正站在入口大門的前方,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坐在前座助手席的軍官轉頭報告道:「公主殿下,我們就要到達目的地了,待會兒可能得請殿下先待臣等先怖署好再下車,可行嗎。」

    「可以的,令狐上尉,就請你照標準的程序作吧。」

    淑妃點頭應允道,近衛軍官嘴角微微撇起,低聲說了一句「感謝之至」,然後他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步下停妥在庭園門口的黑色官用轎車。

    令狐上尉下車後,先是指揮卡車上的近衛兵,如往常般散開到牆外四處,對這座地處城郊的庭園進行鬆散的全週界警戒。他隨即步向站在門口的林穗,笑著摸摸後腦杓對她鞠躬道:「真是抱歉,林小姐,這次也多叨擾了。」

    「不會不會,安全工作是一定要作的。倒是你們,今天出勤也辛苦了,待會我吩咐僕人倒些茶水給各位吧。」

    「對不起,我們的規定是出勤時不可隨意服用外食,回去都得寫報告的。」

    「我瞭解了,那麼請多加油吧。」林穗的眉毛一撇,苦笑地為諸位近衛兵們打氣。

    「感謝妳的合作。」上尉對林穗敬禮後,來到轎車旁邊,確認四位負責近身護衛的近衛兵都到位之後,鄭重地打開車門。

    雨燕看著這些看起來就一臉殺氣的近衛兵,連頭都不敢抬地把腳探下車,抱著籃子走到路上。接下來,從門另一側下車的湘梅則迅速跑到靠玄關這一側來,伸手打算扶淑妃下車。但是,淑妃輕輕地推開她的手,示意自己來就可以了,於是湘梅便往後退開,讓小公主自己走下車。

    淑妃踏上石子鋪的步道,提著自己的裙角站起身來,用不很明顯的動作扭了扭臀部與腳踝,用以稍解坐在車子裡造成的酸麻感。

    她水靈靈的一對大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門口的女主人身上,「穗姐姐!」淑妃睜大了眼睛,熱情地喊道,隨即邁開腳步,往林穗的方向連走帶跳的撲了過去,少女天真可愛的動作中,帶著無限的欣喜。

    幾位近衛軍出神地盯著淑妃看,也有人的目光被林穗飽滿雪白的胸脯給吸了過去;但隨即就因為道德感的提醒而讓他們重新回到眼盯半空中的狀態,其中一位近衛兵則面帶困窘地夾緊了雙腿。

    姓令狐的那位近衛軍官則小聲地在兵仔們耳際低語說道:「要看就大膽地張了眼睛仔細瞧進去,去別地方翻遍了啊,也沒機會看到這麼高水準的姑娘們。」一位近衛軍上士面有同感地點點頭。

    「小淑妃最近有沒有乖乖的啊?」

    「有的,劉夫子、李夫子的課都有認真上、而且每天早上都有去探望父皇呢。」

    「今天是例外吧~?」林穗用食指戳了戳淑妃的小腦袋,她很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了。

    林穗接著轉過身來,拍拍湘梅跟雨燕的頭,用大姐姐的口吻詢問道:「湘梅有沒有對婦德多加研習?雨燕有沒有多積點口德呢?」

    兩位內侍女都很尷尬地笑了,面對林穗溫柔的另類責備,總是會讓聽者心中累積有某種揮之不去的罪惡感。

    「好了,那妳們就先進來吧,茶和點心都等著妳們來用喔。」林穗拍了拍手,然後牽起淑妃,把她帶進自己的家中,兩位小侍女則緊跟其後。

    在宅邸的外頭,令狐上尉則是翹起二郎腿坐在車前引擎蓋上,仰望著竹林間的碧藍天空。

    「好啦,接下來就等她玩到累想回家去吧。」




    在林穗家中的庭園裡,女孩們吱吱喳喳地交換意見,找了個讓所有人都感到相當滿意的位置,面前迎著飼有幾條錦鯉的水池;周圍樹立幾顆柳樹與青竹,不遠處還能見到沿著東牆種了一整排的櫻桃樹,地上落著粉紅色的櫻花瓣,營造出傳統央式庭園富有詩意的美感。

    女主人林穗領在最前頭,一位侍女為她抱著茶具箱走在最前頭;雨燕挽著淑妃的小手,兩個年紀相妨個頭相似的女孩一起高歌唱起春天出遊的歌謠,湘梅則提著手提箱和籃子緊跟在一行人的最後尾。

    「就這兒吧!」

    女主人一句話就決定了接下來的發展;她指示家中的侍女把席子攤開在草皮上,淑妃高高興興地解開涼鞋的繫繩,跪坐在席子上,而雨燕小心地捧著林穗的黑色長髮,免得它在坐下時折到,或是沾上了地面的塵土。湘梅把籃子和手提箱輕輕放在席子上,跟著公主一起跪坐下來。

    「在這裡沒有別的人了,放開點,隨意坐。」

    林穗相當自在的側身坐下,將一雙曼妙玉潔的長腿完全展開來,雙手撐住背後。她解開束在後腦杓的髮鐕,放開一頭流順茂密的頭髮,自由地甩了甩頭。

    淑妃看到之後,笑了起來,也有樣學樣地稍微挪起臀部,將腳伸長,讓曝露在春風中的腳ㄚ子舒舒服服地踢了踢。她沒有解開頭髮;因為要整理起那頭比身高還長的秀髮,可是會忙死人的。

    「啊,這風可真舒服。」淑妃閉上眼睛:「又香、又涼,讓人醒神卻又半醉半迷。」

    「春風撫面神悅兮,醒神乎?飄香乎?」林穗吟了一個經典的對子道:「此風是到處都有,只是呢,淑妃妳的心情有所不同罷了。」

    「此話怎解?」小公主睜開了她的眼睛,望向成熟的大姐姐。

    「只要有心,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求樂。春時人曰有花開之樂、夏時人曰有蓮荷之樂、秋時人曰有食欲之樂、冬時人曰有戲雪之樂。」

    林穗從侍女的手中接過墊盤、熱水壺、茶罐子、茶壺與子杯,然後挽起袖子,準備親手作泡茶的準備。

    她繼續說道:「事以人為,無所謂不能己所欲之事;與其為事所惱苦,不如退一步想便能海闊天空。」

    「原來如此,穗姐姐您說的我瞭解了。」

    「妳呀~還是老樣子,話老是説得太快太滿了。」

    聽了大姐姐的一席話後,淑妃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然後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牙齒的燦爛笑容。林穗把目光從茶具堆中抬起,然後用指節彈了一下淑妃的額頭。

    湘梅與雨燕兩人相視而笑,不知為何,這位林穗姑娘雖然熟知淑妃的尊貴身份,但卻能以相當放得開的態度,待之若如妹妹般的親近。而淑妃在她這兒也很放得開;往常為了避免給下人添麻煩而顯得十分乖巧的小公主,在這裡卻經常撒嬌或鬧些彆扭。

    淑妃把頭湊近,看著林穗的雙手熟練地在各種茶具中移來送去,林穗抬起頭來問道:「怎麼盯的這麼緊呢?」

    「這是因為人家不會泡嘛。」淑妃伸了伸舌頭答。

    「我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不是有教過妳嗎。」

    「可是,我從穗姐姐這裡拿了茶葉,照著妳說的方法來弄,也不覺得有哪裡好喝了。」

    「那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林穗停下手來,向淑妃攤開手道:「妳當著我的面,練習一次看看,我來瞧瞧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淑妃這麼一聽,露出有些慌張的神色:「可是,我怕又泡砸了。」

    「練習而已,沒什麼砸不砸。來,試一試。」林穗用半強迫的口吻命令道,淑妃呆了一下之後,把身子往前挪近些;兩位內侍女也起身靠近了看。

    「我看穗姐姐剛剛已經溫過茶壺茶杯了。」

    「是的,所以妳可以略過這一步。」

    在得到確認之後,淑妃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用手將茶葉捧在手中掬了掬,投入茶壺裡後,開始加進熱水。

    滾燙的蒸汽一陣陣的冒出來,淑妃小心地把壺蓋闔上,口中默念著數字,靜待茶葉在熱水中燙過的時間。

    隨後,她在聞過之後,將第一泡茶水倒在土中;隨後才將第二泡湊近鼻前,聞過之後開始進行下一步的沏茶。

    這時候,林穗從背後扶住淑妃的手,淑妃似乎感到有點驚訝而停下了動作。林穗抓著淑妃的手,端起茶杯,從母壺裡將茶水倒進一盞盞杯中。

    林穗在公主耳際輕聲細語道:「都很正確呀,妳都有把我告訴妳的聽進去呢。」

    「這是因為穗姐姐教得好的緣故。」淑妃臉紅地回答。

    「我瞧,倒不是妳不會泡的問題,」林穗的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了轉,以瞭然於胸的語氣輕聲質問道:「是妳想吸引我注意力的問題吧?」

    淑妃的臉龐上染了一抹羞紅。

    「年紀小小,童言無忌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經常撒謊就不好囉。」

    「但是…」淑妃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答。「有時候,非得要撒些謊,才能夠讓大家高興。」

    林穗聽了之後,愣了一下,然後用略帶責備的眼光盯著淑妃瞧了好一會兒,淑妃則是一臉無辜樣的張著那雙漆黑的眼睛。

    最後穗姐姐嘆了口氣,笑笑道:「那麼,就盡可能達到兩全其美的境界吧。麻煩撒謊要到達已樂樂而人不知的境界。」

    「是,穗姐姐。」

    「還有件事情,樂並非求於他人得,如果妳願意的話,是可以自得其樂的。」

    在小小說教兩句之後,看著淚眼汪汪的小公主,林穗摸了摸肚子,望向頭頂上的太陽,露出了笑容。

    「哦,肚子有些餓了,咱們用午膳好,還是用點心好呢。」

    「用點心吧!」侍女從旁插嘴道。

    「雨燕!」湘梅急忙把說話不經大腦的小侍女抱進懷裡,掩住她的嘴巴;自己則很尷尬的笑著。

    林穗把手伸向侍女身旁帶著的竹編籃子裡,掀開了覆蓋於其上的帷布。

    「那好,就吃點心吧。看妳們今天也有帶來的樣子,宮裡的點心也比我這兒的要好得多。」

    「可是我覺得,還是穗姐姐作的糕點最好吃了。」淑妃趁機稱讚道。

    「什麼話,加了糖粉的烤硬麵餅,隨便去街上找都有人會作,少拍我馬屁啦。」

    林穗說的一副毫不領情的樣子;不過,事實上她今天只是因為嫌麻煩而不想自己動手而已。她把盒子打開,拾起包裝看了看:「哎呀,是全紀的蛋黃酥?」

    語氣聽起來十分驚豔的樣子。全紀是央國著名的連鎖糕餅店,自古以來都是以供應給宮中各種口味的點心零嘴而聞名,在一般的門市部,往往要排上很久的隊才能買到全紀的糕點。

    淑妃笑笑說:「特地吩咐宮裡準備,帶來給穗姐姐的。」

    「呵呵呵,那我就收下囉。」林穗注意到兩位小侍女臉上的好奇與羨慕表情,便把手攤了開來說:「來,不用客氣,想吃可以盡量拿。」

    「我可以?」雨燕的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不待湘梅阻止她就先把手探進餅盒裡。

    「請問姐姐,我們真的可以吃嗎…?」湘梅輕聲問道。

    「穗姐姐都說可以了,妳們就放心的吃吧。」淑妃這麼說。

    於是,在和煦的春日暖陽下,三個少女與一位女人圍坐在點心籃與茶具旁,沐浴在帶花香的微風中,邊欣賞水邊的柳條與不遠處盛開的春櫻。

    吃糕餅點心易口乾的問題,在茶水的輔助下便不成困擾了,點心的份量並不很多,四人一陣談笑和嘻鬧中,很快就把小侍女們所帶來的點心悉數解決。

    「瞧妳吃的到處都是,連鳥兒都來吃妳剩的了。」湘梅看著雨燕身旁的麻雀挖苦說。

    雨燕臉紅地擦了擦嘴邊的酥渣,不認輸地回嘴道:「這不正好,咱們來捕鳥兒。」

    林穗看著她倆,掩嘴笑了起來:「果然,妳們兩位還是靜不下來啊。」

    倒是靜靜看著她倆在吵嘴的淑妃,在飲盡杯中的茶水後提議道:「那麼,咱們就來捕鳥吧。」

    「…」雨燕和湘梅停止動作,一起看著淑妃。

    「殿下,您作這種事不大恰當啊,我們代勞吧。」湘梅先開口。

    「我也有興趣了,這樣正好拿來當運動,消耗消耗一下過多的熱量。」出人意料之外的,林穗表示了有興趣的念頭。

    於是有了這關鍵性的一票助長,淑妃直起身子來,瞰視著眾人說:「還等些什麼呢,我們快開始吧。」

    「我去拿抓蟲用的網子吧。嘿咻…」林穗馬上開始行動了。

    在林穗與淑妃兩人有意推波助瀾的條件下,庭園裡很快就傳出了鳥兒的吱吱聲、和驚慌地振翅飛出的各種小鳥叫聲。

    女孩們很開心的在園子裡玩鬧,但可苦了那些全無戒心的鳥兒;被追得滿園子飛來飛去,林穗又去屋子裡拿來碎餅乾和麥穀殼灑在園中,被追著跑的鳥兒才剛落地,還來不及啄東西吃就又得慌張逃跑了。

    一開始還有些矜持的淑妃,差不多在玩了半個時辰之後也變得越來越瘋,現在每一個人都是光著腳丫子,在青草地上踏過來踏過去的,不時還發出尖叫聲。

    然而,差不多過了午後沒多久,鳥兒們便陸陸續續從園子裡消失了;或是變得相當遲鈍,意外的好捉。正當她們以為是自己抓鳥兒的技術進步了的時候,卻發現頭頂上已經雷聲隆隆,幾許雨滴一點一點的落到了地上。

    「啊,什麼時候變了天。」

    「快進去吧,看起來天空水氣很重…」

    「下雨了、下雨了。」

    大家手忙腳亂的把籃子、茶具、席子都收了起來,幾乎是兩位內侍女把野餐茶具帶到林穗居裡的同時,一道閃電就從空中劈下,並且帶來了宛如從天空中把盆子倒過來的豪大雨。

    林穗用寬大的衣袖護著淑妃,像是母雞帶小雞似的帶著她跑進屋裡,因為雨勢來得太急太快,淑妃甚至是光著腳ㄚ子跑到屋簷下的。

    全身幾乎溼透的林穗,一身絲袍因為沾了水而令衣服底下的肌膚呼之欲出,頭髮也很狼狽地散亂貼在臉頰上,這可是平常少見的景象。淑妃則是溼了一半,她的下半身因為沒被遮住,而被幾乎是呈背面撲來的大雨給灑了都是。

    雨燕有些喪氣地坐在走廊地板上,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與咆哮的電雷。

    「這下一個好好的賞花天就全毀了啦!」她這麼抱怨道。

    戶外的櫻花瓣都被雨水打落在地,濃厚的溼氣讓所有人都感到些許的不舒服,春天的花季過去之後,接下來就該是充沛的梅雨季節到來了。

    林穗卻似乎不怎麼沮喪,她把絲衣脫掉之後,一邊擰乾自己的衣服一邊機會教育道:「妳們可知道嗎,在我們央國,從櫻花綻放以後,降下的第一場雨可是被農民們視為玉皇大帝的天賜呢。」

    「啊?」雨燕揚起眉毛發出疑問的語氣。

    「春雨貴如油…」淑妃喃喃自語道,「穗姐,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是的,櫻花的季節過去了,接下來該是梅雨的季節啦。」

    林穗肯定地笑著回答:「央國雖說已經作了不少現代化的努力,但是實際上還是有九成以上的人口是以耕種維生的農民,像這種合於時節的雨啊,可說是天命與天道的一環。」

    「不過,這樣一來櫻花就要等明年才能看到了呢。」湘梅說到了重點。

    「是啊…」淑妃望向外頭,被雨水打落在地的粉紅色花葉,沾染上了泥水;樹上的花葉也被沖打的越來越少。

    在仰起頭來注視著戶外的豪雨跟水坑一會兒之後,淑妃不知為何開始彎腰把裙角挽起來塞進衣帶裡,而且還把衣袖往後捲了起來。

    林穗還沒來得及問她想要做什麼,淑妃就跨出了腳步,跳進暴雨籠罩下的園子裡。

    「公主殿下,妳幹什麼…」湘梅急匆匆的反應過來。

    「來玩水吧!」淑妃在雨中攤開雙手大聲喊道。

    「啊?」三人都有些愣住。

    「待會兒我們在這兒洗完澡、再換衣服回宮去!」臉上帶著玩興未消的笑靨。。

    「…真是被妳給打敗了。」林穗按著頭苦笑道。

    「穗姐姐,妳也有說,樂趣是要靠人自己找出來的。」

    林穗一撇眉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是我教壞妳了。」語畢,林穗也跟著步出園子,張開雙臂,仰起脖頸享受從天而降的甘霖洗刷著身軀的感覺。





    隔著一堵差不多到男人腰部高的女兒牆,藏身在樹林間的近衛兵如同木頭般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已經換上墨綠色套頭連身雨衣的令狐上尉湊上前去問道:「狀況如何?」

    「無異狀。」有著深色皮膚的鐸族近衛兵低聲報告道。

    「她們可玩得真開心啊。」

    「…」

    近衛兵默聲不語,只是看了看園子裡,現在又多了兩個女孩跑到園子裡淋雨玩了。淑妃則是跑到魚池旁,開始灑水攻擊林穗,林穗連忙拿起水桶還擊。

    「這樣很好,這個年紀的女孩若每天都那麼乖巧也會憋出病來哦…」

    令狐上尉用十分肯定的口吻評論道,一個人影同時從他背後出現,拍了拍上尉的肩膀。

    「嗯?」回頭一看,是擔任前導車指揮的王銳少尉。

    「學長,近衛本部剛剛派了人來支援。」少尉從自己的雨衣夾層中掏出了一紙信封。

    「哇哦…」令狐上尉伸了伸舌頭,露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他接過那紙信封,然後又看看跟在王少尉背後,披著墨綠色雨衣的小鬍子軍官。

    「長官好。」上尉以非常自然的動作向對方的官階敬禮。小鬍子軍官回禮之後,比了比女兒牆的對面。

    「殿下就在那裡?」

    「是的。」

    「去叫她們收拾一下,得儘速回宮裡才是。」

    「難怪我就覺得這陣雨有點奇怪。」

    「不許胡亂猜測。」小鬍子軍官嚴厲地叱責道。

    「是,屬下知錯。這馬上就去辦了。」令狐上尉把腰彎成了九十度回答。

    令狐小跑步走向車隊,準備召集近衛兵,跟在他身旁的王少尉於是就忍不住開口問了:「喂,雨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哎,你那一輩大概當時年紀小,沒印象了。」令狐上尉壓低了聲音說道:「想當年,宣憲皇帝駕崩的那天,也是突然就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

    王銳聽了之後,整個人像是突然結成石像似的頓在原地動彈不得好一陣子。





    往常,禁軍的大哥哥們不論刮風下雨,不論淑妃在宮外耗得再久,也一定都會毫無怨言地在他們的崗位上等著她的歸來---雖然帶隊的軍官會向淑妃小小抱怨一下,麻煩她們以後儘可能在日落前回宮。

    不過,今天的狀況有點不太一樣。

    看到令狐上尉帶著十餘名荷槍實彈的禁軍官兵走進院子裡,林穗首先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有些詫異地望向近衛兵們。淑妃注意到林穗的視線焦點,也跟著轉過頭去。

    令狐上尉還未來得及清喉嚨咳嗽之前,林穗就先開口了。

    「能否給我一蠋的時間和殿下說句話?」

    「可能的話,希望能盡量簡短。」

    「謝謝您了,令狐大人。」林穗鞠躬道。

    「哪裡,份內的事而已。」令狐舉手敬禮。



    深呼吸之後,林穗蹲下來,伸出雙手抓住淑妃的肩膀,看著她一會兒之後開口了。

    「答應我,淑妃。」

    「是,穗姐姐,淑妃有在聽。」淑妃一邊發著抖一邊小聲回答。

    林穗的眉毛挑成了嚴肅的銳角,一字一字用很清楚的音量和語調說道:「接下來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千萬不要緊張或著急。絕對不要放棄思考和行動。即使狀況再艱困,妳都不要輕易流下眼淚來。」

    淑妃點點頭,剛想抬起手到臉頰旁,卻又突然止住,緊握小小的雙拳。


    「妳絕不是孤軍奮戰,身邊還有好多好多支持妳的人,作姐姐的也是站在妳這邊。打起精神、鼓起勇氣。今天回宮之後,記得要換件衣服,小心別著涼了。頭髮回去要記得梳直…」

    林穗一邊說,一邊哽咽了起來,然後換了口氣。

    「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但是,時間不夠了。無論如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要遵守跟姐姐我的約定。知道嗎?」

    淑妃張著一雙大大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緊盯著穗姐瞧,最終才點了點頭,小聲呢喃了幾個字「淑妃知道」。

    「好孩子。」林穗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背。

    兩位內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地提著野餐籃和提箱侍立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直到林穗放開雙臂,淑妃倒退開了幾步之後,轉身走向近衛兵們,才越過林穗跟上前去。

    大雨依舊傾洩著,落在神州的大地裡,厚重的烏雲籠罩,在央人們的天頂兒上。

    林穗走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頭後,燒了洗澡水,換下身上溼透的衣物,把自己整個人從頭到腳梳洗一遍之後,換上較為單薄清爽的單衣,然後走向擺設仔走廊中間的電話。

    她把手指伸進撥號盤裡;左三圈,右三圈的撥了幾個數字。

    『喂,您好,這裡是秋水堂。』電話對面傳來熟悉的回答聲。

    「阿貴啊,貨收了嗎。」林穗問道。

    『已經拿了,收據和簽單明早會交給老闆娘您。』

    「有件事情麻煩你明早辦一下…」

    『老闆娘請說?』阿貴的口氣聽起來有點驚訝,但還是表肯定的語氣。

    「明早幫我買一份報紙。記得,一早就去排隊,所有種類都買一份。」

    『啊?』這下可就是完全沒了頭緒似的,發出了疑問的語氣詞。

    「聽得清楚嗎?」林穗確認道。

    『有聽見是有聽見,不過,報紙?』

    「嗯。」老闆娘在電話中再次表達了肯定的口吻。

    阿貴質疑這個命令道:『有必要專程去買嗎,老闆娘妳來西市的路上到處都是小報攤吶。』

    「因為有大事要發生了…抱歉沒辦法在電話中跟你說明。不過,報紙恐怕會供不應求。」

    在林穗作出了這番說明之後,阿貴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然後壓低了聲音答道。

    『…我瞭解了,今晚我會睡在書報攤旁的。』

    「拜託你了。會給你親一個。」林穗呵呵笑道。

    通話結束之後,林穗端著喝到一半涼掉的剩茶,來到簷下的露台走廊,找塊景致還不錯的地方跪坐了下來,配著抹茶羊羹一起吃,雙眼疲憊地望向那片鐵灰色的厚重天空。

    「春風撫面神悅兮,醒神乎?飄香乎?」

    林穗頓了一下,將下段子給唱出來:「抑或是風雨夜前乎?」



    【下集預告】

    他是一個領導,男人,皇帝,父親。

    是受萬民敬愛景仰的皇上,也是對女兒疼愛溺憐的爹爹。

    傾盆的豪雨洗去了花香的氣息,鋪天而來的暗雲將光明給遮蔽殆盡。

    在雨水的洗刷中,硝煙的火種,卻在玉座的椅腳底下開始燃燒。

    詠寧本紀,第三篇.父皇。

    敬請期待。



    其他人物介紹

    劉先文,字子敬,宣憲年間新京人,望族么子。少年時好任俠擊劍洋槍之藝,善賭博,曾在新京曾一夜出入參拾萬央圓。彼為人奢侈,風流好客,善結緣;然若話不投機,嘗與人言以洋槍決鬥之。

    宣憲年間上京考舉,高中狀元,獲宣憲帝授官八品,任禮部職。後赴漢密斯王立更格尼爾大學三年、雷貝馮國協大學兩年。返國,宣憲廢科舉,而改行三學,因其央洋兼學之歷,遂拔擢重用,至振武帝時,累官至禮部侍郎。

    ---新央書,劉子敬列傳

    書貴竹,字懷虛,宣憲年間金州人,書姓豪紳之次子。志向科考,宣憲廢舉後,始學東夷,赴厄錫安學,因好交誼,而結交甚廣,央奚東萊及島民皆喜之,因而有「好人貴」之稱。

    學畢,隱居於漢都樓城,拒不出仕。留有秋水堂詩集傳世,文章言語麗且工,深得央國上下傳誦之,為一代文士也。

    ---新央書,書貴竹列傳

    後話

    古中國無拼音系統;不過在本作中假設注音符號出現極早,與日文之假名拼音相同。紙牌的造型大小,請參照日本人玩的伊呂波紙牌。

    至於麻雀(麻將),相信不需要我再解釋。

    德律風(Telefon,沙諾和拼法為Telephone)是點對點式有線通訊網路系統的直接音譯。


    From this day to the ending of the world,
    從今天開始直到世界末日,
    But we in it shall be remembered;
    我們永遠會被記住。
    We few, we happy few,
    我們這一小撮,幸運的一小撮,
    we band of sisters;
    我們是一群緊緊相依的姐妹。
    For she to-day that sheds her blood with me
    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
    Shall be my sister.
    誰就是我的姐妹。

  5. #5
    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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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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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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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徳雯娜.納特茲梅爾】Edwina Natzmer

    寫真中的愛徳雯娜頭戴王國空軍的貝雷帽,身上穿著王國空軍常服,外面則套上一件皮革製的飛行夾克,飛行夾克的右臂繡著王國空軍中最廣為人知的臂章,代表JG11戰鬥機聯隊的"環胸精靈",胸口則別著一枚領隊章。而眼尖的人會發現,左臂上繡的是代表III./JG11 戰精(Kampfelf) 分隊的"持劍戰鬥精靈",而非代表III./JG11 風精(Sylph)分隊的"翼精靈",究竟是愛徳雯娜在拍照時單純的穿錯還是本人另有涵義,這點在第十一戰鬥機聯隊中意外成為許多官兵茶餘飯後的八卦話題,而八卦的當事人不置可否的態度,也讓該件飛行夾克的主人困擾了好一陣子。

    煙硝之空

    九六六年十月四日 05:20 威西尼亞北部 楚特佛野戰機場
    王國空軍第二十五俯衝轟炸機聯隊 SG25「野豬」第三大隊駐屯地




    天空仍還是深藍色的。

    晨曦的微光從東方的山頭間透出,但也僅照亮一小部份的天空。空氣很冷,大約只有五、六度左右的低溫,而且濕氣很重,睜眼所見只有模糊的霧氣,把手伸出,可以看到一粒粒露水在手掌上凝結成滴狀。

    海因茲.霍夫曼上士起了個大早,他伸了伸懶腰之後,站起身子來,雙手扠腰扭動一下身體各處的關節。

    霍夫曼鋪帳篷的地點就位在J-72「渡鴉」俯衝轟炸機的機翼下。這一型轟炸機擁有相當獨特而粗壯的固定式起落架,以及厚重結實的鷗形翼,它的機首高傲地揚起,正面看起來就宛如一頭張牙舞爪的惡犬,是一架具有獨特造型的飛機。

    其實,最適合鋪床位的位置不是機翼下,而是位在兩個機輪中間,能夠擋風擋雨的溫暖間隙。至於為什麼霍夫曼沒選擇這個位置,那是因為───

    霍夫曼走到駕駛座正下方,用力踹了踹堆在那個位置的布團。布團開始蠕動起來,然後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最後把一隻手探出來,拽住霍夫曼的靴子。

    「啊~對不起~火星塞的位置我會記住的…對不起啦…」

    「起來!睡昏了啊妳!」

    霍夫曼一把掀起軍毯,讓躲在毯子下面的人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那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女───她先是尖叫了一聲,然後雙手環抱在胸前,抱著身體,手腳都縮起來,冷的直打哆嗦。少女的一頭蜂蜜色金髮散落地攤在墊草皮的地毯上,白皙的膚色道出了她的出身地點,位在王國北方。

    「嗚嗚嗚…好冷。天亮了嗎?」

    「早就天亮啦!」霍夫曼咆哮道:「起來!莎拉莎.穆勒一等飛行兵!再不起床妳就沒早飯吃了!」

    「是、是…」名叫莎拉莎的少女一臉悲慘的表情,從自己的被窩裡坐起身來。

    她睜開了水汪汪的一對藍色眸子,看起來精神相當不濟。

    「長官…下次請用比較溫柔一點的方式叫我起來。」莎拉莎小聲地抗議道。

    「妳在說什麼蠢話啊!」霍夫曼吼叫道:「敵人會看妳是女孩就比較溫柔嗎!這種話妳就留著被(消音)的時候,含著敵軍的(消音)一邊哀求道(消音)時再說好啦!」

    「嗚…嗚嗚…」

    被霍夫曼用一連串黃色粗話斥罵的莎拉莎從床位上爬起來,當她穿上鞋子,迷迷糊糊地往隊部小屋的方向走時,卻被霍夫曼一把拽住。

    「走錯方向了,小姐。」

    「呃…我們不是要去吃早餐嗎?」

    「在人吃早餐之前,」霍夫曼用手拍了拍轟炸機的起落架:「先餵這位大姑娘吃飽再說!」





    這裡是位於楚特弗近郊的王國空軍野戰機場。

    類似的地方,散怖在全威西尼亞的原野上。只要是整地過的堅實泥土,把卡車載滿玻璃瓶,用全速行駛過去之後沒有全部碎掉的話,基本上對適應性和妥善率非常高的渡鴉式俯衝轟炸機來說,就是一座合格的機場了。

    因為缺乏資材,運輸機又是以輸送彈藥和油料為最優先,無家可住的俯衝轟炸機飛行員們這一個星期以來都得在愛機的機身下打地鋪過夜。七天下來,中隊裡也差不多有一、兩成的飛行員掛了病號。

    先把蜂蜜色的金髮梳理整齊之後,莎拉莎把垂到腰際的髮絲綁成一條粗粗的辮子,雖然這麼做對髮質有點心疼,可是不粗糙一點的話,實在是趕不上霍夫曼上士規定的三分鐘梳洗時間。

    每天早上,莎拉莎都在霍夫曼的催促下起床,在三分鐘以內把頭髮和臉用毛巾沾水乾洗過一次,整理好儀容;然後要處理接下來的工作:把機身裡的油加到滿,為機首和機翼上的機關砲裝子彈,在後座機槍上安裝新的彈鼓,然後在機身上爬上爬下鑽進鑽出,確認每個部位的零件都可以正常運作。

    霍夫曼坐在駕駛座上,拉動方向桿;方向桿帶動機殼內部的鐵絲,牽引機身左右的襟翼和後部的垂直、水平尾翼逐漸改變角度。

    「襟翼無異常、垂直尾翼無異常、水平尾翼無異常。」騎在機尾巴上頭的莎拉莎喊道。

    「空氣煞車?」霍夫曼把左腳移到右邊,踩下兩腳中間的踏板。

    渡鴉的背上有一塊打滿了許多孔洞的機殼彈了起來,莎拉莎點點頭,「空氣煞車無異常!」

    「彈道計算器?」

    霍夫曼按住操縱桿上的按紐,然後拉動駕駛艙旁的桿子。莎拉莎跳下機背,跑到機腹的位置,拆開機腹裝甲板的活門閥,把頭塞進機身中,觀看機首駕駛座下方的齒輪,喀答喀答地正常運作著。

    「運作正常,苗頭值能正常顯示嗎?」

    「肯定的───下一個項目。副翼結構?」

    莎拉莎一個一個項目地檢查,而霍夫曼則是看著手中的維修要旨技令,照順序從最上面那一排唸到最下面那排。

    正當檢查到倒數第三項時,隊本部小屋裡突然有一個上半身打赤博的男性衝出來,用力旋轉手蜂鳴器,頓時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雲霄,驚醒了所有還在半睡半醒中的轟炸機組員。

    躺在渡鴉式機身下面的空軍士兵們,發出了抱怨和嘆息的噓聲。

    「搞什麼?早餐都還沒吃耶!」

    「我們昨天飛了六趟,結果今天居然天還沒亮就要開始打了!」

    「嘎啊…早餐…」莎拉莎垂頭喪氣的把上半身攤在機翼上。

    「所有人給我聽好,這是緊急狀況!聯邦軍有一個重戰車團的兵力剛才穿過了古鐵~克里斯朵夫的防線,陸軍的手裡沒有多餘的預備隊阻止他們!我們得給予敵人裝甲縱隊決定性的空中打擊…」

    打赤博的大隊長揮手召集各中隊、小隊長集合到他身邊,他手中拿著折成冊狀的航空圖,上頭疊著一張透明的玻璃紙,玻璃紙上是紅色與藍色的箭頭、叉叉與直線曲線。

    在簡單的交代過狀況之後,各級軍官們再回到自己隊上,口對口地傳話給每一個飛行員;而後座的領航員,也必須熟知整趟任務的飛行路線、和遭遇到意外狀況時的脫逃-集合路線。

    「喂,所有人過來我這裡集合!」

    中隊長彿克爾上尉揮揮手,把中隊旗下的飛行員和後座領航員們全部召來。他馬上就開始用他手上的地圖冊講解這一次的作戰綱要───搭載反戰車砲的第一中隊,以及經驗尚淺,因此只搭載50公斤聯裝炸彈的第二中隊擔任第一波,頭十五分鐘的空中攻擊。

    在攻擊結束後,第一大隊的人會以第二波的身份投入戰區。用盡彈藥的單位或是結束攻擊的單位,則返回機場進行整補。

    中隊長會以無線電管制各機陸續進場,以四機一個小隊為單位,分批進入戰場,有條理有規則地清掃掉敵軍戰車與車輛縱隊。

    「還真是草率的命令…誰下的啊?」

    「不錯啦,五分鐘之內能夠信口胡謅出這樣的內容。」

    飛行員們彼此間開著玩笑。有些人嘴巴裡叼著乾糧棒或餅乾,趁聽任務簡報的時間裡填飽肚子。

    這一次的戰鬥因為考慮到聯邦空軍應該會為了地上友軍的行動,而派遣與之相呼應的航空掩護部隊,所以也派遣了鄰近基地的友軍戰鬥機支援。在抵達戰區前,會先和友軍的護航戰鬥機部隊會合。

    有戰鬥機護航───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有些人愉快地吹起口哨。

    在作完最終的任務提示後,就讓中隊裡的老手們自己去決定攜帶的裝備種類,中隊長還把所有的後座領航員跟新手飛官留下來,一一檢查他們的筆記和任務資料袋。

    「唷!老大,你聽到了嗎?」

    一個笑嘻嘻的壯碩女孩攀上霍夫曼座機的舷梯,向霍夫曼敬禮。她身上穿著連身的工作服,頭上戴著船形帽,戴著黑色的皮手套,腰包和腿袋裡塞滿工具和紀錄紙張的板子。

    霍夫曼回禮後,接過機工長少女手中的清單,迅速閱覽一遍之後,把清單還給她。

    「幫我在兩翼掛上37mm對戰車砲發射裝置,中線掛點裝上SG200集束子母彈。」

    「瞭解,馬上辦。」

    機工長少女跳下舷梯,衝向隱藏在附近小樹林裡的彈藥堆棧。加油車從草原的另一端開過來,長長的油管牽引到每一架俯衝轟炸機的加油孔上;而俯衝轟炸機的攻擊武器則被堆在台車上,由一大群少女們組成的整備班推向停機坪。

    在第三大隊最資深的機工長漢娜.貝烏夫中士的指揮下,整備班兵們六人一起合力將巨大的37mm對戰車砲從台車上扛起來,裝置在渡鴉的左翼下方。

    在確定組合完成之後,漢娜親手將37mm砲的彈匣組推進插槽,並且拉動開關,讓第一發砲彈上膛。然後,第二輛台車來到轟炸機的另一端機翼,然後地勤們把第二挺對戰車砲嵌合上俯衝轟炸機的機翼。

    同時,莎拉莎一邊把她的地圖和作戰計畫書、筆記本等物品通通塞進腰包裡;快步跑到俯衝轟炸機下方,把自己的降落傘、副傘和求生包等東西綁在身上,並且把飛行服的袖子與褲腳上的束口拉緊。

    「菜鳥,快去轉發動條。」霍夫曼把頭轉向趴在機翼上的莎拉莎,冷冷地命令道。

    莎拉莎完全不敢違抗霍夫曼的意思,乖乖從工具箱裡拿出發動條,打開渡鴉式機首旁邊的引擎檢修蓋,把發動條插進去,往左手邊拉一下嵌住之後,開始使盡吃奶的力氣把發動條向順時針方向旋轉。

    在莎拉莎轉了大概半分鐘之後,霍夫曼拿出制動器,甩甩頭示意氣喘噓噓的莎拉莎退開,然後把制動器插進插槽裡,扣下扳機,讓火藥點燃。發出一聲悶雷般的炸響後,黑煙瀰漫竄出,星型液冷式發動機發出了隆隆的怒吼聲,三葉的螺旋槳很快地旋轉起來。

    女孩先把頭髮盤起來,用頭套包住之後再把自己的飛行皮帽戴上,束緊下顎帶,然後把防風眼鏡戴上,深呼吸一口氣,從轟炸機的鷗形翼夾角處爬上機翼,然後蹣跚地抓著手扶把,攀上渡鴉的後座。

    雖然渡鴉是一架很大的飛機,可是內部空間卻與外觀呈現出極大落差;後座的視野非常之糟糕,左右兩旁的視野幾乎都被高高揚起的機翼給遮住,而正後方的視野則被粗壯的機尾給擋掉了一大半。

    她在坐進駕駛艙之後,先為自己綁好了安全帶,隨即動作很快地打開了電池的回路,然後啟動機載無線電。舉凡電瓶、無線電頻率裝置、水平觀測儀等設備,全部都堆在後座;再加上一挺防禦尾追敵機用的後座雷文機槍,以及堆在腳邊的幾枚備用彈鼓,令原本就顯得狹窄的駕駛座空間就變得更加不足。

    「菜鳥,無線電打開了沒?」

    「我正在開!」因為引擎的噪音很大,莎拉莎連帶的也必須大吼才能讓前座聽到。

    莎拉莎把電瓶組啟動,把腰帶上的無線電組中拉出一條線接上插孔,然後對前座的霍夫曼連續試音幾次。

    「喂?聽的到嗎?」

    「好,機內無線電正常。接下來進行機外通訊測試…」

    莎拉莎照著前幾天自己貼在無線電上的便條紙,把轉盤對準友軍的通訊頻道,然後霍夫曼試講幾聲之後,也得到了中隊長的回應。

    中隊長的直屬小隊是最早完成整備的,他帶著四架渡鴉陸續發動引擎,往跑道開過去───所謂的跑道其實只不過是除過草的平原而已。

    巨大的機翼下滿載著大砲與炸彈的肥烏鴉,吃力地振動翅膀發出吶喊聲,躍入因厚重水氣而顯得濕潤異常的天空。

    「好啦,該我們了!」霍夫曼向外頭的漢娜比出手勢,而機工長則把手用力揮向天空。

    地勤們把輪檔撤除,然後退開到安全範圍。

    霍夫曼關上玻璃罩,把控制引擎出力的節流閥向前慢慢推出一點距離,渡鴉緩緩地在草地上滾行,然後來到沒有長草的黑色泥土地上,霍夫曼把輪距改變一下之後,完成了九十度轉彎,並將機首面對南方的天空,拉下手煞車。

    其餘三架同一個小隊的渡鴉,也都陸續來到與霍夫曼同一條跑道上,兩兩成對的排在一起。

    另外三架轟炸機的垂直尾翼上標示著巨大的王國字母「IIIID」與機體本身的編號,機尾側面則劃了一條黃色的垂直帶,並且用粗體字標示著「SGXXV」,在那排字的後方就是代表漢密斯王國空軍的盾形徽。

    每一架渡鴉的駕駛艙旁都漆著一張斜放的撲克牌,分別是方塊四、紅心四和梅花四───至於黑桃四就當然是霍夫曼自己的座機。

    與霍夫曼同列的梅花四比了個大姆指,在無線電中笑說:「我們出發吧,朵拉一。」

    「收到,朵拉二。可不要太過興奮而忘記配重哦。」霍夫曼揶揄道。

    四架渡鴉兩兩成對地從野戰機場的簡易跑道上起飛,起落架在泥土地上滾出明顯可見的痕跡。累積在玻璃罩上的露水此時都被風吹往後方,最後逐漸消失。整架飛機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牙齒和機身都被搖的格格作響。

    莎拉莎感覺到一股力量把她壓在座位上,眼角餘光往地面瞄去,在劇烈的震動消失的同時,渡鴉已經緩緩地離開了地面。

    「朵拉領隊升空了。」

    「朵拉二升空。」

    「野豬領隊呼叫朵拉領隊,保持兩千呎高度盤旋,等待後續友機升空。第一、第二中隊集結完畢之後,就編組成楔形陣,保持五千呎高度往C9點飛行。」

    「收到。」

    渡鴉恢復了水平的飛行,莎拉莎則是往側後方看著渺小的野戰機場,以及在那上空作圓週盤旋的渡鴉機群。

    「大概要等多久呢…」莎拉莎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道。

    「至多三分鐘吧。都已經整備好了,只是要排隊等跑道起飛而已。」

    霍夫曼也把頭轉向側面,注視著從野戰機場陸續起飛的俯衝轟炸機群。在盤旋幾圈之後,中隊長下達了「向南南東飛行」的命令,雜亂無章、不同高度與位置的二十多架聒噪地發出「嗡嗡」的引擎共振聲,以三百多公里左右的巡航速度緩緩往集合點飛去。

    「野豬領隊呼叫,安東、貝他、克里夫、朵拉小隊,降低到四千五百呎,以朵拉為中心編成楔形隊。」

    「朵拉領隊收到。高度降低到四千五百呎,跟我來,組成楔形編隊。」

    霍夫曼把大隊長的命令重覆一遍,並且拉動節流閥,輕踩踏板,改變操縱桿的施力方向。有十一架渡鴉配合著霍夫曼的命令降低了高度,在本隊機群稍後下方的位置重新列成了編隊。其中安東與朵拉小隊都是滿編的四機編制,貝他與克里夫則是雙機編隊。

    在降低高度與轉彎時,渡鴉的翼端帆在滿怖水氣的天空中劃出白色的航跡;一開始莎拉莎感到這架渡鴉似乎是孤獨地脫離了編隊,但是其他的友機很快就出現在她的左右兩側。

    「保持轉速在2000,巡航戰速!」

    「這裡是貝他二,請稍等一下,引擎的轉速有點異常,得調整一下。」

    「朵拉領隊呼叫朵拉四,別把編隊拉的鬆垮垮的。跟緊一點!」

    「收到。這裡是…」

    無線電頻道相當地熱鬧,飛行員們彼此用話語和手勢進行溝通,不一會兒,連霍夫曼在內的十二架渡鴉就排列成了一個鈍角的倒V字,同一個頻率的引擎聲重疊在一起,像是少年合唱團在清唱聖歌。

    莎拉莎抬起頭來,注意到機隊上方的雲端裡有東西。

    「霍夫曼機長,頭上有機影。」

    「哦?」霍夫曼看著莎拉莎,然後跟著她的手指所比的方向抬起頭來,然後看到了在雲隙掠過的小小黑影。

    「我們的小朋友來啦。」霍夫曼露出微笑。

    黑影逐漸擴大,然後來到編隊的正上方。那是JW-99「飛燕」式日間戰鬥機的大編隊。總數約有十架,以整齊的四機或二機編隊排列,分散地盤踞了渡鴉頭上的天空。

    渡鴉的飛行員們顯然也很滿意,因為較為輕型的Ri-90「遊隼」式往往因為續航力不足,而無法提供完整的護航,而且又經常為了搶占高度與速度優勢,而拋下他們這些俯衝轟炸機在低空,白白被屠殺。相較起來,帶有很濃厚重戰機與攻擊機色彩的飛燕,顯然比較與渡鴉合得來。

    雖然同樣是單引擎的大型活塞引擎飛機,但是外觀上卻差異很大。如果說渡鴉的外形是粗獷;那麼飛燕就是兼具強壯、優雅與機能美的模特兒,身材高挑,卻濃纖合度而勻稱。

    在飛燕厚實的低單翼下可以看到一排排火箭彈,雖然那也可以拿來打聯邦的轟炸機,不過從這次的任務性質來看,他們應該也是要進行對地攻擊的任務。

    「這裡是風精靈領隊,呼叫下面的鴉群,我們已經到達集合點。」

    「戰精靈領隊抵達集合點,我們將擔任這次的航空掩護。」

    「收到、風精靈。這裡是野豬領隊,歡迎加入編隊。」

    JW-99舞動著結實的低單翼,在渡鴉群的右前方空中列成隊伍,刻意放慢了速度以配合渡鴉的巡航。

    莎拉莎聽見護航機群領隊的呼叫聲之後,把身子轉向後頭,然後小聲問道。

    「诶,機長,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

    「那個那個什麼風精靈領隊啊。女的耶!」莎拉莎非常在意的問。

    「風精靈啊,妳不曉得嗎?她也算是個奇人囉…JG11戰鬥機聯隊的女上尉。聽說,她和海勒中尉彼此間正在競爭擊墜數字呢。」

    「那麼,是很厲害的飛行員?」

    「我討厭厲害的飛行員。」

    霍夫曼抱怨道:「他們老是拋下被護航的飛機不管,快快樂樂的跑去獵殺戰鬥機賺擊墜數。很好啊!打掉十架敵機,摔了十架渡鴉,每次都這樣。」

    「我聽到的有一點不一樣,」朵拉二聽到了霍夫曼與莎拉莎的討論後也有所反應。「聽說風精靈一號的擊墜次數並不算多,她是出擊架次特別多而已。」

    「是這樣嗎?到底是哪個版本的啊。」

    「不曉得,可能是我跟其他飛行員弄混了。啊,我們隊上為什麼不買畫報呢。」

    與朵拉一並飛的朵拉二飛行員乘機抱怨道。莎拉莎則是對朵拉二揮手,她揮手的對象倒不是朵拉二本身,而是與她一起加入部隊的後座領航員莉佳。坐在後座的人也露出了親切的笑容,向莎拉莎擺出雙手的V字手勢。

    莎拉莎從座艙裡拿出照相機,以莉佳為中心,天空中的藍天與友機編隊為背景,拍下了一張照片。

    「啊?妳這小鬼,又帶照相機上來…我要沒收!」

    「只有這個不可以!又沒人規定不准帶!」

    莎拉莎擺出罕見的強硬態度對霍夫曼喊叫道。





    九六六年十月四日 06:04 威西尼亞南部 茵格平原
    上空5000呎高度




    隨著太陽逐漸升起,空氣中的霧氣和水份也就被一掃而空。視野逐漸變的清楚廣闊,明亮的日光讓人可以把東西看得更清楚。

    「哦,來了來了。」

    地平線上出現了數道黑色的煙柱。那並非工廠所排放的煙,而是火燄和爆炸造成的傷痕。黑色的煙柱綿延達到數十公里寬,幾乎整面南方都被來自地獄的黑霧與怒火所焚燒殆盡了。

    「這種規模…聯邦發起大攻勢了啊!」

    「那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範圍,安東一。」霍夫曼笑道:「我們該作的事情只有一個───把地面上的敵人炸到斯里巴旺群島去渡假,這樣就夠了。」

    「斯里巴旺群島在哪裡啊?」莎拉莎把身體靠向前座問道。

    「在梅斯特…總之,就是很遠的意思。不要在意斯里巴旺這個島。」霍夫曼耐著性子解釋。

    突然間,上方的JW-99機群忽然急速爬升,並且拋棄機腹油箱。俯衝轟炸機的飛行員們響起了一陣咒罵聲。

    「搞什麼鬼!拋下我們逃走了。」

    「有敵機來襲了嗎?」

    「真是的,什麼鬼東西都看不到,感覺真差。」霍夫曼在座艙罩的上下左右四周環顧,卻什麼都沒有發現。莎拉莎則是一直緊盯著飛燕們消失在雲層中,還一直凝視著它們消失的方向。

    突然間,偶而閃過的雲隙中,莎拉莎瞥見了藍天白雲之上的白色航跡,與在晨光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小小十字架。

    「霍夫曼機長,你看一下頭上。正在戰鬥呢。」

    「嗯?」

    霍夫曼抬起頭來,隨即看到一團火球和碎片從天而降。渡鴉的飛行員與後座領航員吃驚地盯著那團火球從頭上往下墜落,通過編隊右側與自機同一個高度之際,可以清楚確認到上頭的金屬原色,和聯邦的六星徽。

    那團殘骸最終撞擊在金黃色的原野上,升起一堆火球和煙霧。

    「是、是P-66!」有人認了出來。

    在他們的頭頂上,想必是相當激烈的空戰正在進行中吧。

    「保持警戒!敵機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霍夫曼在無線電中大聲提醒道,後座的莎拉莎也連忙打開保險,拉動槍機,讓後座的雷文機槍能夠正常進行全自動射擊。

    她握住機關槍的托座,手指扣在扳機上緊張地祈禱著,雙眼緊盯著那片白茫茫的天空。在她看來,原本寧靜的天空,頓時讓人覺得哪兒都不安全。在經過數分鐘的密集編隊飛行後,莎拉莎終於忍不住,偷偷地把自己的無線電收信頻率轉到友軍戰鬥機的頻道去。

    然後她聽見了激戰中的吶喊聲。在雲端上,王國空軍戰鬥機飛行員們的吼叫聲、吶喊聲、喘息聲,與雜訊混在一塊,彷彿一齣從到到尾皆以鮮血譜成的交響樂劇。

    「爬升!爬升!」

    「風精一,妳在哪裡?」

    「後方六點鐘有敵機!」

    「誰的六點鐘?」

    「嗚啊!」

    莎拉莎擔憂地聽著無線電中交雜錯亂的各方通訊,緊鎖著眉頭。只要頭頂上的友機招架不住───速度緩慢又老舊過時的渡鴉機群,很快就會遭到敵軍戰鬥機的攔截而損失慘重。

    所幸,在雲層的保護下,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敵機發現機翼緊挨著機翼低空飛行的渡鴉們;戰鬥機群在雲端上掀起了絢爛華麗的風暴,這股風暴把更多的戰鬥機群像是磁鐵般地吸引進去。

    突然間,有兩道航跡突破了頭頂上灰黑色的層積雲,直衝地面而來。

    一架JW-99飛燕正在被一架聯邦軍的P-66雷霆尾隨,那架佔有六點鐘優勢的聯邦戰鬥機毫不留情地開槍掃射,六挺機槍毫不間斷地從機翼間噴出火光,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扯掉JW-99的垂直尾翼、右翼襟翼的一部份。

    那架王國軍的JW-99耐受了最起碼上百發子彈的射擊,即使有堅固的裝甲板保護,但還是被打到連起落架都整塊掉了出來,飛燕開始不斷以順時針方向翻滾並且冒出濃煙,駕駛員把座艙罩踹開,趁飛機旋轉到駕駛座朝下時,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中滑出,打開降落傘;滿目瘡痍的機身開始逐漸往下掉,最後在田野間冒出閃光、爆炸。

    那架P-66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了自己左手邊方向的J-72機群的存在,他連忙拉起操縱桿向上爬升,但他沒有機會補救自己犯下的錯誤。

    莎拉莎連忙旋轉尾座雙聯裝雷文式機槍的槍口,將圓形的空速環對準聯邦戰機。

    編隊最右側的渡鴉式後座槍塔首先冒出了火光,莎拉莎也跟著扣下扳機,滾燙的彈殼以驚人的速率從退殼口拋出,在後座的座艙裡彈跳之後灑在地板上;然後這架P-66就沐浴在數十挺以上的雷文式彈雨中,從機翼處燃起了熊熊大火,最後步上了先前王國軍戰機的後塵,機首往下一擺,在墜落的途中分解成碎片,宛如火雨般地散落在秋天的原野上。

    「哦呀!幹得好!」

    「打下來了!打下來了!」

    「去死吧,南方豬!」

    俯衝轟炸機部隊的隊員們發出激昂的歡呼聲,莎拉莎也難掩興奮地趴在座艙罩上,直盯著那架聯邦戰機直到爆炸解體為止。

    「爆、爆炸了!」莎拉莎尖叫道。「莎拉莎打掉敵機了啊!機長!」

    「又不是妳一個人打的,鬼叫啥?」前座的霍夫曼頭也不回地批道。

    「注意!後上方七點鐘位置有機影!」

    四架聯邦軍的P-66穿過雲層,降低到俯衝轟炸機的稍上方。似乎是過於大意而被擊落的戰鬥機,在墜落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呼叫而來的友軍。這下子危險了───中隊長當機立斷的下達指示。

    「維持編隊!集中火網!」

    渡鴉的後座機槍閃爍著微弱的抵抗,二十架J-72交織成的對空火網仍無法阻止聯邦戰鬥機的入侵。7.92mm的子彈敲打在雷霆式機身的裝甲板上,有的成功鑽開彈痕,也有的被直接彈開,這四架P-66非常有經驗地迅速降低高度,從俯衝轟炸機的後座機槍無法防禦的後下方死角逼近。

    「敵人來了!」莎拉莎著急地望向下方,努力地把機槍壓低卻徒勞無功。

    正當情勢危急之時,從天上灑下數道刺眼的曳光彈痕跡,由上而下地擊中試圖揚起機首對準渡鴉們的聯邦戰鬥機。

    轉瞬間就有一架P-66被20mm機關砲的子彈命中而炸裂成碎片。

    其中一架因為與長機靠的太近,而被爆炸的破片波及,發動機的排氣孔開始冒出黑煙,然後在平飛數秒之後,引擎發出爆響聲,整片螺旋槳向前飛掉、飛散的引擎零組件灑了滿天都是。失去動力的第二架P-66往前一個九十度,開始旋轉並且垂直往下栽。

    不過因為不是直接爆炸,飛行員還有時間打開座艙罩跳傘。

    另外兩架P-66立刻轉彎迴避,試圖拉高機首爬升。漆著王國紅白十字盾徽的空軍戰機以密集的雙機編隊緊追在後,不斷地射擊機砲驅趕聯邦戰鬥機。

    「這裡是戰精一,渡鴉們沒事吧。」

    「混帳,下次要出現的早一點!」

    中隊長代表全體俯衝轟炸機飛行員發出了怒吼聲,JW-99在完成驅趕敵機的動作後,就又回到雲層上方去了。

    「哇…好險。」莎拉莎按著胸口,鬆了口氣。不過,霍夫曼上士似乎看起來十分不爽。

    「如果不是那些戰鬥機把我們扔在下面,哪裡會有這種險況發生啊!」

    「注意,快抵達目標區了。」中隊長提醒道。

    「朵拉編隊,攻擊高度四千呎,由你們擔任第一波。」

    「收到、朵拉編隊打頭陣。」霍夫曼向上頭的中隊長座機敬禮,然後晃晃翅膀,把他的小隊往前帶去。

    剛才還在地平線上的煙柱和火燄不一會兒已經來到了眼前,在茵格平原的青草地與金黃色田野上,有數道把田地和平野分割開來的土色傷痕,在那些土色的塹壕間有幾幅平攤在地面上的王國國旗,在那前方是如芋蟲般蠕動的黑色隊列,在地面上揚起陣陣煙塵。

    隊伍的前方是散開前進的方塊,莎拉莎用對地觀測鏡注視,然後翻找手冊,隨後回過頭向霍夫曼報告。

    「機長,地面上是聯邦軍的T-3戰車裝甲錐!伴隨步兵與裝甲車多數!」

    「確認目標───確認目標!」霍夫曼舉起左手揮舞拳頭,與他同飛的朵拉二號、三號、四號都跟著作同樣的動作。

    「這裡是野豬領隊,收到地面管制的報告了。我們前方兩點鐘就是目標,各小隊優先選定聯邦戰車、裝甲車發起攻擊!」

    「朵拉一呼叫全體,目標是戰車,在投彈之後,就開始進行低空攻擊!」

    「朵拉二收到。」

    「朵拉三收到。」

    霍夫曼伸手調整座艙中的儀表,關閉高度限制器、關閉擋板、拉動俯衝制動裝置,調整左右襟翼───機身向右旋轉,莎拉莎感覺到天地翻轉過來;她的胃也跟著倒轉過來───幸好沒吃早餐。她心裡這麼慶幸道。

    J-72渡鴉式打從一開始設計之初,就是為了「俯衝」而誕生的飛機。若是結構不夠堅硬、機體不夠厚重、無法在俯衝時把速度壓低到六百公里以下,飛機就會因為無法負荷這種壓力而解體,駕駛員也會在過大的重力與加速度下失去意識。

    而且,經驗尚淺的飛行員常常因為無法判斷拉起機首的時機,過早或過晚的停止俯衝,開始上升。俯衝轟炸被視為一種不可能實用化的技術,直到渡鴉誕生為止。

    自動俯衝控制裝置、減速板系統、逆鷗翼、彈道修正計算機…漢密斯王國投入的多種新技術與J-72渡鴉式俯衝轟炸機,終於使得俯衝轟炸能夠實際地應用在戰場上。因為距離地面目標的距離縮短了,命中率也隨之提升,能夠精確拔除特定目標的點攻擊不再是癡人說夢。在命中率與破壞力遠大於水平轟炸的俯衝轟炸出現後,空中武力成為真正致命性的存在。

    霍夫曼與莎拉莎的渡鴉翻轉半圈,然後霍夫曼拉起操縱桿,飛機往水平面的反方向開始改變角度。接下來,莎拉莎感覺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把她扯向機尾,背脊也升起了一股寒意。

    渡鴉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機首往下地一股腦兒往下衝去,高度計從四千呎起開始陡降,速度計的指針像是吃了興奮劑似地不斷跳錶。時速三百公里、三百五十、四百公里、四百五十、五百公里…突破五百五十公里!

    霍夫曼拉下減速板,飛機頓時發出一陣噪音與劇烈的震動,這比起飛時在泥巴地上滾動的程度更要劇烈百倍以上,機上所有的金屬零件都發出響亮的碰撞聲,莎拉莎閉緊了嘴巴,咬緊兩排牙齒,腦海裡一片空白地盯著天空。

    機首進氣口冷卻器下方的蜂鳴器發出尖銳的嘶吼聲,霍夫曼可以從瞄準器上看見從戰車後面與兩側逃散的步兵,戰車兵們的驚慌臉孔也近的清楚可見。

    直到高度貼到猶如要在下一秒撞上時,駕駛員才按下操縱桿上的掛彈架釋放鈕。

    一前一後兩枚SG200集束炸彈從機腹下滑出,同一時間,霍夫曼大聲呼喝,並且用雙手全部的力氣把操縱桿扳往自己的雙股間。

    「嗚喔喔喔喔喔~~~」

    轟!轟轟!轟!

    渡鴉在不到一千兩百呎的低高度才恢復水平飛行,而連串的爆炸聲則在他們的編隊後方響起。

    莎拉莎看到後續三架渡鴉擲出的子母彈在空中打開,灑下上百枚黑色的小炸彈───雖說那些炸彈一點也不小,每一枚的重量至少都有五公斤以上,每一枚子母彈裡搭載的彈藥量,相當於瞬間把一個榴彈砲連的火力砸在敵軍頭上。

    爆炸掀起的火燄吞沒了戰車,把地面上宛如玩具兵般的棕褐色人影炸飛,在聯邦軍裝甲縱隊最密集的道路上撕開一條血色的火牆。

    聯邦軍的對空火砲開始迎擊。莎拉莎看到卡車匆匆忙忙的把防空快砲拖曳到路旁,砲兵們從卡車裡跳出,軍官揮舞著手槍指著她的渡鴉吼叫著。每一台車上的機關槍和每一名士兵手上的步槍、機槍都在朝天上射擊,她聽的見咻咻的撕裂空氣聲從耳際掠過,曳光彈的彈道也清晰可見。

    從腳底下傳來陣陣的金屬敲打聲,叮叮咚咚的彷彿法蘭妮的棒鼓樂,但是霍夫曼與其他的俯衝轟炸機飛行員們則似乎完全無視於這些防空火力存在的事實,興奮地高聲吼叫。

    「燒起來啦!哈哈!」

    「這裡是朵拉四,剛才我們那一轟起碼炸飛了一個連以上的聯邦戰車。」

    「朵拉一呼叫朵拉四,話別說的太早。回家的時候再看照相槍來決定吧!」

    「知道啦~」

    爆炸聲在霍夫曼的朵拉小隊後方陸續響起。大隊本部與其他中隊陸續發動了幾波俯衝攻擊,在聯邦的裝甲錐正面掠過,製造大片濃煙與烈燄。

    「這裡是安東,攻擊完畢!」

    「貝他二,拉高!拉高!」

    第一波攻擊中就有渡鴉墜毀,機關槍打中了減速板的支架,無法揚起減速板的渡鴉因為速度太快而來不及拉起機首,轟地一聲撞擊在聯邦軍的地面部隊中。

    「…貝他二撞地墜毀。」

    「拉高!拉高!」

    「對戰車小隊負責這一區,俯衝轟炸中隊往下一區前進。」

    霍夫曼上士的朵拉小隊就是大隊裡的四個對戰車小隊之一。他把氧氣面罩揭開,轉過身去拍拍莎拉莎的背。

    「喂!菜鳥,撐的住嗎?」

    「撐、撐的住!」莎拉莎猛點頭道。

    「好,我們要開始作低空攻擊了。後面有壞小孩來的時候要通知我!」

    「我知道了。」女砲手點點頭。

    「朵拉一呼叫全體,開始跳吉格舞囉!」

    「收到!」

    四架兩翼下各掛著兩門37mm對戰車砲的渡鴉,在開出點距離之後迴轉一百八十度,從聯邦軍隊伍的正後方低空逼近。

    莎拉莎很緊張地左右上下張望,而趴在地上的那些年輕聯邦士兵們則張著一雙驚慌的大眼睛,盯著從他們頭上通過的這些黑色死神。莎拉莎有種錯覺,那些年輕男孩的眼睛彷彿與自己四目相對般的接近。

    雙砲管的兩公分聯邦機關砲已經被架了起來,吉普車上的五零機槍也是不停地胡亂朝空中灑出子彈,一發子彈敲在座艙罩上打出裂痕,莎拉莎驚叫一聲,抱住頭躲在座位裡。

    「笨蛋!不准躲起來!給我看好天空!」

    「噫…知道了…」莎拉莎膽怯地抬起頭,抓住機槍。

    渡鴉低空掠過,霍夫曼扣住機槍扳機,沿著路上的卡車和裝甲車隊一路掃射。金黃色的彈殼如雨般的從襟翼間的開孔噴瀉而出,無裝甲的卡車和吉普車被機槍掃過之後變的破破爛爛,有些備用的汽油桶被打穿之後燃起大火,接二連三有車輛的油箱被引燃爆炸。

    雖然一架渡鴉僅有四挺7.92mm機關槍,火力充其量僅有裝甲車以下的程度,可是搭配上燒夷彈與曳光彈,數量一多起來就非常可怕。四架渡鴉從非常低的高度一字排開瘋狂掃射,所經過之處的地方全數化為火海。

    在經過車隊之後,前方是以較為疏散的楔形隊散開,朝前方的王國軍塹壕陣地邊行進邊砲擊的裝甲矛頭。遭到子母彈攻擊的那條直線上到處散怖著焦黑的屍體和焚燒的戰車,兩輛燒燬的T-3擋在路上,讓後續的車輛必須繞道而行。

    四架渡鴉各自選定了目標,從大概五十多公尺的高度接近飛行員自己所選擇的目標,而那些發現渡鴉往他們的方向飛去的聯邦戰車,則試圖加速與旋轉來迴避───但是那些動作對於在空中的飛機來說就像是烏龜的步伐般緩慢。

    「要去囉!」霍夫曼提醒道。

    「嗯!」莎拉莎縮緊身子。

    在接近到戰車可以塞滿整片擋風玻璃時,霍夫曼扣下操縱桿上的主砲扳機。整架飛機猛地搖晃了一下,速度驟減,莎拉莎抓緊了座艙兩側的扶手,免得自己被後座力震的撞上槍座。

    37mm砲彈鑽進T-3戰車脆弱的車體後上方引擎散熱蓋,一被命中之後就閃出非常明顯的火光,隨即莎拉莎從後座看到,被拋在渡鴉屁股後頭的戰車,從引擎室裡冒出混雜著黑煙的白煙,戰車兵們則是搖搖晃晃的打開艙蓋爬出來。

    「擊破一輛!」莎拉莎報告。

    「好,再來一次!」

    霍夫曼把操縱桿拉回右後方,機體一邊旋轉一邊升高,回到了一千呎左右的高度之後,渡鴉再次選定一輛戰車發起攻擊。

    飛行反戰車部隊,這是聯邦空軍戰鬥機部隊在秋季攻勢中被交付的主要目標之一。自從去年夏天在索別瑞爾上空登場以來,搭載了反戰車砲的渡鴉就一直是聯邦地面部隊的惡夢。

    平均只要一架次的反戰車型渡鴉出擊,就能擊毀2.5輛的聯邦軍車輛───相對來說,俯衝轟炸機型每次平均只能擊毀1.4輛,只裝備機關砲的PZ-54對地型則只有0.5輛。對王國軍來說,老舊的渡鴉仍然是效率最佳的一種密接支援對地攻擊機。

    霍夫曼這次選定了一輛R-59,衝下去之後直接從側面餵給它一砲。這輛皮薄的輕戰車一下子就爆炸了,火燄從駕駛艙口和車長塔裡竄出。

    「哦,好機會。」駕駛員舔了舔嘴巴。

    恰巧在渡鴉的飛行軸線前方五百公尺處有一輛迴轉中的T-3,霍夫曼立刻推高節流閥,壓低機頭再來一次掠襲。

    不過這次角度有點不好,他在扣下扳機那一刻就知道偏了,於是再扣動第二次扳機。第一發砲彈擊中戰車左前方的土地,揚起高高的土柱,第二發砲彈則很倒楣地從戰車的砲盾裝甲上擦開。

    「呃~一輛爆炸了。第二輛,沒有命中。」莎拉莎從後座觀查著霍夫曼的戰蹟,並且一一加以報告。

    「嘖!」霍夫曼啐了一聲,但他聽到後座的莎拉莎發出驚慌的尖叫聲。

    「怎麼了?」

    「有敵機、上面有敵機下來了!」

    數架對地攻擊型的P-60天譴式拋棄油箱,從霍夫曼這架渡鴉上空掠過,他們的編隊隨即解散,各自選定了緩慢又笨拙的渡鴉們發動攻擊。霍夫曼的座機因為高度比對方想像的還低而令聯邦飛行員錯失了目標,但是其他幾架就沒那麼幸運。

    剛攻擊完後正在爬升的慢鴉是他們的最愛,攻擊這種速度只有兩百公里不到的目標就像拍紗門上的蒼蠅一樣容易。

    「啊!朵拉二報告,該死,有一架天譴在我背後!」

    「朵拉二,快爬升!俯衝之後甩掉它!」

    但是朵拉二爬的不夠快,從後下方死角快速逼近的P-60給予它一陣短暫的齊射,朵拉二就受到了無法搶救的損害。莎拉莎摀住嘴巴,看到那架渡鴉的翅膀從翼根處折斷,然後向右側無力的墜下,在地上爆炸。

    「畜牲,那些傢伙幹掉了二號機!」

    「媽的臭(消音),舊型居然這麼囂張…」

    「天啊!不要!莉佳她在裡面!」

    莎拉莎抱住頭,然後看到爆炸之後,絕望地趴在座艙面上拍打著玻璃大聲哭泣。

    「朵拉二!朵拉二!」霍夫曼呼叫道,過了一段時間,他回過頭去用力敲了莎拉莎的後腦杓一拳。

    「認真點,我們能不能活命全靠妳的手跟眼!」

    莎拉莎抽噎抽噎地擦拭眼眶中的淚水,點點頭,雙手抓緊雙聯機槍的握把。

    「這裡是風精一,呼叫所有友機。上空狀況有點不妙,南佬的航空部隊佔了上風,我們最多只能再撐幾分鐘。」

    無線電中響起一陣俯衝轟炸機飛行員們的哀嚎和咒罵聲,然後大隊長出聲終止了這陣混亂。

    「這裡是野豬領隊,風精靈,我們收到了。大隊全體注意,撤消攻擊行動。重覆一遍,撤消攻擊行動。所有渡鴉各自脫離戰場,前往第一集合點整理編隊…」

    「感謝野豬領隊配合,這裡是風精靈,我們會到低空去為渡鴉開路。」

    此時在低空的狀況則是一團混亂。渡鴉群慌亂的拉起機首,拋下所有還沒使用的彈藥,隨意砸落在聯邦的勢力範圍內,然後往北方加速逃脫。原本被召來進行對地攻擊的聯邦P-60和擔任空優任務的P-66,則是尾隨著這些笨重的大烏鴉,無情地給予掃射。

    「嗚哇…上神啊,這不太妙,真的不太妙。」莎拉莎喃喃自語,然後回頭向霍夫曼喊道:「有兩架!兩架追過來了!」

    她扣住扳機猛射子彈,不一會兒就把兩個彈鼓都用完了。她手忙腳亂又緊張地彎下腰去從櫃子裡抽出備用的彈鼓,但是顯然趕不上敵機逼近的速度。

    「嗯?」霍夫曼回頭,然後罵了一串髒話。

    「抓緊!我要俯衝甩掉他們!」

    霍夫曼用力把操縱桿往下壓,機首像是被地面吸過去似地往下一沉,兩秒後拉動減速板,一邊搖擺機翼一邊抬起機首來減速。莎拉莎雙手緊抓住扶手,看著那兩架P-60因為反應不及而從頭頂上掠過。

    「閃掉了!」莎拉莎喊道、霍夫曼則對前方的敵機扣下扳機。

    機槍子彈激射而出,但沒趕上迅速拉升逃逸的P-60。子彈劃出小便般的拋物線火線彈道往下掉落。

    「可惡,機動性差太多了…」霍夫曼看著那兩架戰鬥攻擊機以相較於渡鴉之下非常快的速度升到高處,迴轉之後準備再次進入尾隨航線。

    渡鴉們很快就逃離了主戰場上空,可是聯邦戰機依然窮追不捨。

    「古斯塔夫四不行了,棄機、棄機。」

    霍夫曼與莎拉莎把視線望向他們的右手邊,一架冒火冒煙的渡鴉搖搖晃晃地飛著,後座機槍手已經在剛才那波戰鬥機的尾追射擊中遭擊斃,駕駛員則吃力地推開座艙罩,準備跳出座艙。

    「朵拉一呼叫古斯塔夫四,祝好運。」

    「收到了,也祝你平安無事。」

    那架渡鴉的飛行員向霍夫曼敬禮,然後抓住座艙兩側的扶手從座位上站起來,側身避開垂直尾翼,跳出座機後拉傘逃生。

    「…來了!」莎拉莎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把剛裝好子彈的機關槍對準天上的敵機。

    這一次他們沒再那麼躁進,而是非常小心謹慎地保持一段距離用機槍濫射。

    因為彼此間的距離有五、六百公尺之遙時他們就開始射擊,所以多半的子彈都沒有命中目標。可是,使用12.7mm重機槍作為制式配備的聯邦戰機多半都享受著子彈過剩的優勢,得以慢條斯里地用曳光彈構成的火線來慢慢修正彈著。

    莎拉莎旋轉機槍槍口與他們對射,而霍夫曼則是努力地在低空左閃右閃,試圖拉近距離之後來一個急減速,再度把敵機騙到前方去。

    不過敵機沒有蠢到再上第二次當,剛才被渡鴉佔據六點鐘位置的經歷應該還在他們的腦海裡記憶猶新。

    「嗚啊啊啊啊!!!」

    紅腫的眼睛裡滿怖血絲的莎拉莎邊喊叫邊扣住扳機,敵機的子彈則是以十倍於後座機槍的密度與之交錯而過。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看著越來越近逼的敵機,少女哭喊道。

    「笨蛋!別驚慌!冷靜下…」

    啪啪!咻!噹!

    「啊…!」

    子彈從極近處穿過的聲音震蕩霍夫納的鼓膜,然而,令他停止喊話的並不是這個因素,而是那記打在他背後座椅的裝甲板上,敲打出極大聲響與衝擊的子彈。後座機槍的槍聲停止了。

    駕駛座的擋風玻璃上出現了一道鮮紅色的血跡,挾帶著泡沫。

    後座機槍手並沒有裝甲保護。能敲到駕駛座椅裝甲板的子彈,只會有一種路徑。

    他回頭,少女一動也不動的背對著霍夫曼,躺在後座椅上。

    「…喂!穆勒!穆勒一等兵!妳聽的見我嗎?快回答!」

    女孩的身體蠕動了一下,左手發著抖按住胸口,微弱的喘息聲從無線電裡,斷斷續續地傳來。

    「還、還活著…我…不過…啊…好多血…血…」

    「還活著嗎!喂!哪裡中彈了!」

    霍夫曼一邊閃躲子彈,一邊不時回頭。

    「對…對不起。我…莎拉莎…很膽小。對不起…我…上士…不行了…」

    「傻瓜!別放棄啊!嗚!」

    一排子彈掃過渡鴉的右翼,把一面襟翼給打飛了。另外一面襟翼則是徹底卡死,黑色的液壓油不斷地從管線上噴出,助長了火勢。霍夫曼關閉了右翼的輸油閥,並且打開滅火器,將火勢撲滅。

    「…我…啊……嗚…痛、噫…對不起…」

    霍夫曼的頭來來回回地轉動數次,不行,液壓油不夠用,引擎出力也降低了。這樣下去似乎飛不回基地。他盯著莎拉莎,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剛才的渡鴉飛行員不也是成功跳傘了嗎?只要現在推開座艙罩的玻璃…!下面是王國軍的勢力範圍!

    左手自己伸向了讓飛行員方便施力用的握把,但是卻在半空中停住。然後縮了回去。霍夫曼抓緊了操縱桿,大聲喊叫道:「不要放棄!莎拉莎!我會帶妳回去!」

    又來了一陣槍彈,這次是20mm的機關砲。敲打在渡鴉的機翼上,發出爆炸聲之後掀掉了一大片蒙皮,露出了骨架和被炸斷而四處飛舞的控制鐵線。翼端帆無法操作了…!霍夫曼迅速調整水平尾翼的角度,繼續抓緊方向桿。

    完蛋了,現在渡鴉已經是處於一放開操縱桿就會失控墜毀的狀況。霍夫曼苦笑起來,他自己也喪失了逃生的機會。

    結束了嗎───霍夫曼停止了掙扎,握緊操縱桿,轉頭注視著逐漸逼近的兩架P-60。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響彷彿雷鳴般炸開,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小點迅速擴大,從它的前端射出了金黃色的電雷。

    被這道帶著火藥煙的電雷擊中的P-60整截機尾瞬間消失,然後像竹蜻蜓似的一邊旋轉一邊降低高度,撞上地表爆炸。

    另一架P-60迅速拉起機首試圖側轉逃脫,但是在揚起機首的過程中因為攻角過高,迎風面太大而拉低了速度,從尾巴迅速迫近的敵人從容地殺到極近距離,機機翼上與機首上的五門機砲短短地齊射一次,就將其擊毀成散落的火流星。

    那是一架JW-99。它從後上方飛過霍夫曼的頭頂,然後放慢速度來到霍夫曼的左後方,降低了引擎轉速,與渡鴉一同飛行著。

    「這裡是風精一,呼叫渡鴉編號2134。」

    「朵拉一收到,」霍夫曼頓了頓,由衷地敬禮感謝道:「感謝風精一出手相救。」

    「無須客氣,這是份內的事。對了,朵拉一,你的後座槍手沒問題嗎?」

    霍夫曼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嗯嗯唉唉的呻吟聲。

    「呃,不大好。我們正要返回基地。」

    「看得出來,機體的狀況撐的住嗎。」

    「目前還可以平飛,只要沒有敵機再追來就沒問題了。」

    「風精一瞭解,那麼…」

    霍夫曼突然聽到一聲「啪嚓」,而且背後的發出了白色的閃光。風精靈也暫時停止說話,然後凝視著那架渡鴉後座的乘員。

    她把照相機卡在座艙罩上,用一隻手抬起來並且按住快門。啪嚓!又一張照片。

    後座的莎拉莎不知為何發出了陣陣笑聲,儘管那聽起來非常虛弱。

    「…看起來似乎是沒問題。這裡是風精一,朵拉一,祝你好運。」

    風精靈的駕駛員摘下氧氣面罩,露出清秀的臉蛋,向霍夫曼敬禮後擺了擺機翼,向上爬升離開。




    九六六年十月四日 07:50 威西尼亞北部 楚特佛野戰機場
    王國空軍第二十五俯衝轟炸機聯隊 SG25「野豬」第三大隊駐屯地




    越來越多架渡鴉返航。每一架都毫無例外地在機殼上怖滿了可怖的彈痕,所有的渡鴉身上都掛彩多數,讓野戰機場變得是煙霧瀰漫,慘叫聲不止。救護車把所有哀嚎或呻吟的負傷機組員載往空軍的大型野戰醫院,也有的地勤正在把死在座艙裡的後座機員抬出飛機。

    大隊長在跳出座艙後,把飛行皮帽與防風鏡扯下,轉頭向貝烏夫中士問:「怎麼樣,目前為止回來了多少架?」

    「呃…不包含降落時摔掉的,二十架。」

    「沒回來的超過三分之一…」

    漢娜小聲地報告道,大隊長則是一臉鐵青地望向四週或傷或毀或掛彩或冒煙的俯衝轟炸機群,當中幾乎找不到可以在今天再出第二趟任務的完整飛機。

    「該死的,我們被南佬屠殺。掩護的戰鬥機太少了,然而敵軍的戰鬥攻擊機卻能壓倒性的把我們玩的團團轉。」

    第一俯衝轟炸機中隊的中隊長往大隊長走來,垂頭喪氣地抱怨道。

    「別抱怨。你那邊折損多少?」

    「我這邊啊…」中隊長正要說話,他們的右手邊跑道傳來眾人的高喊聲。

    失去了一邊起落架的渡鴉搖搖晃晃地拖著黑煙試圖著陸,但在觸地的那一瞬間就令剩下那隻起落架折斷,隨即機鼻觸地,往前翻了一個觔斗之後發生大爆炸。

    「長官,失禮了!」

    漢娜連忙敬禮之後跑向事發現場,指揮地勤與飛行員們滅火。

    中隊長則是盯著事發現場的渡鴉殘骸一會兒之後回頭,渡鴉燒起來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頰;然而他的表情卻仍然十分平淡。

    「安東三、貝他二、朵拉二在茵格上方被幹掉了。安東二在抵達集合點前就被逮到,朵拉一也失蹤了。安東四剛才摔了。」

    「喔,霍夫曼上士…那個『不死者霍夫曼』也…」

    大隊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惋惜,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還有一架!」有人指著天空喊道。

    「快整理跑道,把場地清理出來。」漢娜指揮大家滅火後,叫來整地用的推土機,把殘骸推到跑道邊。

    「是誰啊?」

    「那是…朵拉!朵拉一號!」

    「霍夫曼上士!」

    J-72背對著升起的朝陽,緩緩地降低高度,對準跑道飛來。

    渡鴉擁有相當獨特而粗壯的固定式起落架,以及厚重結實的鷗形翼,它的機首高傲地揚起,正面看起來就宛如一頭張牙舞爪的惡犬,在地面上看起來,這些特徵卻使的它更加明顯。

    雖然損害多處,但是堅實的機身設計並沒有讓駕駛員霍夫曼失望。即使吃了這麼多發子彈,它還是平安地飛回來了。

    地面上的眾人伸手歡呼,並且為霍夫曼加油。大家等著看他平安落地。

    距離跑道兩公里。把速度降低到兩百公里、一百八十公里、一百六十公里。

    「喂!莎拉莎,我們回家了。還活著的話,就應一聲。」

    霍夫曼頭也不回,專心地操作儀表,拉開減速板的開關,將機首中心線對準跑道。他其實還是從後照鏡上在觀查她的反應,不過這個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霍…曼上士…」

    「嗯?」

    「謝謝你…叫…我…莎拉莎……」

    氣若游絲般微弱,但是霍夫曼卻聽的很清楚。霍夫曼笑了,他伸手擦拭眼眶的淚水。

    「菜鳥,不要以為妳吃了一顆子彈就了不起,我以後還要好好的訓練妳呢。」

    「…是、上士」

    「記的,下次不許帶照相機。」

    「…呵呵呵。」

    莎拉莎也小聲地笑了。在金黃色的晨光中,張著一對大翅膀的渡鴉,緩緩地掠過原野,把它的起落架對齊黑褐色的野戰機場跑道。

    在煙硝中飛掠穿梭,漆黑貪吃的大烏鴉、躺在泥巴地上打滾活動的野豬們,可以休息的一個歸宿。

    那裡是渡鴉的巢穴,野豬聯隊飛行員們的家。





    【完】




    王國空軍東部航空軍團
    Osten Fligerkorps

    第七航空師
    VII. Fligerdivision

    第二十五俯衝轟炸機聯隊「野豬」
    Sturzkampfgeschwader 25/簡稱SG25

    第一俯衝轟炸機大隊
    I. /SG25(J-72x三十二機編成)
    第一中隊(對戰車中隊.Panzerknacker)
    安東(Anton)
    貝他(Beta)
    克里夫(Chliv)
    朵拉(Dora)
    第二中隊(俯衝轟炸機中隊.Sturzkampfer)
    恩登(Emden)
    彿利堡(Frieberg)
    古斯塔夫(Gustav)
    海因茲(Heinz)

    第二俯衝轟炸機大隊
    II./SG25(J-72x三十二機編成)
    第一中隊(俯衝轟炸機中隊.Sturzkampfer)
    伊薩(Isa)
    約根(Jogen)
    庫特(Kurt)
    林嫩(Linen)
    第二中隊(俯衝轟炸機中隊.Sturzkampfer)
    梅爾庫(Merkur)
    諾拉(Nora)
    奧利佛(Oliever)
    培頓(Peton)





    【王國空軍俯衝轟炸機.J-72「渡鴉」/Raben】

    全長:11.5m
    翼展:15.25m
    機高:3.9m
    淨重:2750kg
    最大離陸重:6800kg(初期型)
    實用升限:8000m(初期型)
    最大航速:390km/h(初期型)
    俯衝速度:579km/h(初期型)
    巡航速度:288km/h(初期型)
    爬升率:515m/min (初期型)
    動力:Jumo 211A系列空冷式發動機、950匹馬力
       Webors-959N-L空冷發動機、1200匹馬力
       Jumo211J系列空冷發動機、1350匹馬力
    續航半徑:600km/1000km(翼稍油箱設置後)
    武器:翼下7.92mmMGx4、尾座7.92mmMGx2
    酬載:翼下四個250kg掛點、機腹兩個500kg掛點(方案A)
       翼下八個100kg掛點、機腹一個1700kg掛點(方案B)
       翼下兩個500kg掛點、機腹兩個500kg掛點(方案C)

    【開發經緯】

    於九四五年時,位於聯邦境內日涅瓦的標準飛機製造公司推出了一款木製機身、金屬骨架結構的雙翼特技飛機S-8「號手」式。這一型飛機因為出人意料之外的堅固,以及極佳的低速領域操控性,而成為國際間許多特技飛行員的最愛。

    王國空軍少校艾莉卡.烏黛特是一位蘭法茲工科大學工業研究所博士畢的高學歷女性軍官,從小就嚮往飛行的她,以王國空軍內部首屈一指的研發與企劃者身份大放異彩。在烏黛特赴聯邦擔任駐外使節武官期間,曾經看過S-8型機在展覽會上進行大膽的俯衝飛行,到距離地面幾乎撞上的位置才拉起來的驚險特技,博得觀眾的一致喝采。在那之後,烏黛特少校就致力於研究俯衝在未來航空戰術中的潛力。

    九四七年時,烏黛特於升中校時購入一架中古的S-8型機,她親自坐上並且進行多次俯衝飛行,以摸索瞭解俯衝飛行的特性。在經過兩百餘架次的飛行後,這一架S-8由於金屬骨架的疲勞問題而發生空中解體;烏黛特本人從近兩百公尺以上的高度隨飛機墜落到地面,卻大難不死,但是身負一百餘處粉碎性骨折的重傷。

    在這次的事故與騷動後,烏黛特被空軍調回國內復健並休養,就連她本人也一度對俯衝攻擊理論心灰意冷,在事後的報告書中寫道:「在獲得進一步的技術突破前,俯衝攻擊勢必無法在戰場上實用化」。

    九四八年中旬烏黛特復役後,卻接到來自空軍本部的升遷任命書,這份任命打算將烏黛特拔擢為上校,並讓她接掌王國空軍技術總監之職務。精力旺盛的烏黛特很快就接掌了空軍技術本部(簡稱空技廠)的主導權,並且將她的野心:俯衝轟炸機的概念予以具現化。

    在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後,空技廠的氣動研究小組得到初步的結論。

    以950年當代的材料科學技術水平而言,飛機俯衝的速度必須要能抑制在500~550公里之下,否則機身將會解體。

    在500公里左右的高速領域下,仍然能保有必須水準以上的操縱性。

    為了避免遭受到敵機的六點鐘位置攻擊,必須要縮短爬升的時間。

    機身必須強固,並能搭載夠大的炸彈執行對地攻擊任務。

    在確定俯衝轟炸機要求的技術規格之後,空技廠向民間釋出這一年半以來的研究資料與技術上的突破成果,並且公開發怖招標。空軍預估,在完成後約將採購新式轟炸機300架,編成三個俯衝轟炸機聯隊與一個訓練用的教導大隊。

    優莫動力與引擎製作所、莉塔設計局、佐立克設計局、威伯斯工業集團等王國航空工業大廠均興致勃勃地投入試作機的開發,在經過初步的審查後,最後由威伯斯集團的We-29和優莫公司的J-72進入最後一輪,進行最終的競標評選。

    We-29的外形較為洗練精致,採用內收式的起落架,搭載1200hp出力的液冷式引擎,能夠保有370km/h的驚人巡航速度,平飛速度可以超過450km/h,相當於950年代時世界第一線主力戰鬥機的平均速度水準。然而,載彈較少和俯衝時速度過快是其缺憾之處。

    J-72就顯的粗獷的多:不可收回的巨大起落架、950hp出力的優莫公司商用運輸機211A系列大型空冷發動機,角度顯得相當奇特的逆鷗翼與修長的機尾,粗壯而結實的機身,由於都是使用相當成熟的舊技術,因此具備極高的可靠度和極低之維修時數。而且,優莫公司在青年科學家海爾.胡伯的協助下,裝置了可以對彈道、俯衝角、拉起機首時機作出最佳化修正的簡易計算機,大幅提高了J-72作為俯衝轟炸機的實用機能。然而速度和爬升過慢是其最大致命傷。

    原本空軍高層心屬帶有近代金屬低單翼戰鬥機般美感的We-29,但是在九五四年五月烏黛特本人親自執行試飛後,空軍高層的觀感發生了決定性的改變。

    烏黛特駕駛的J-72笨拙地盤旋,耗費了十分鐘時間爬升到五千公尺高度後,從一覽無雲的晴空中俯衝而下,最後在計算機的協助下,於900公尺高度拉起機頭。然而,在烏黛特駕駛We-29在數分鐘內以驚人速度直衝雲宵後,在俯衝時卻因為速度太快,減速板失效,飛機失控的狀況下,烏黛特打開座艙跳傘,但被垂尾撞傷,We-29的試作機全毀,烏黛特則斷了六根肋骨,造成全身122處骨折和多處內臟傷。

    雖然人稱「食屍鬼烏黛特」的空技總監在短暫兩個月的休養後即完全康復,但是這次事件的結果,使得空軍決意採用J-72「渡鴉」作為王國空軍的主力短程戰術轟炸機。翌年,九五五年五月,空軍宣佈採購三百二十架優莫公司之J-72,揭開了王國俯衝轟炸機部隊的濫觴。

    【生產與改良過程】

    因為王國的工業能力有限,尤其是航空機引擎產量更是特別不足,所以建造四發或雙發的重轟炸機顯然無法在短期間內整建出有效的打擊武力。單發動機的J-72適時地出現,用低廉的價格和極短時間就能大量生產的特性令空軍和國會都十分滿意,在九六一年之前,王國空軍就採購了1400架J-72,整建了十個俯衝轟炸機聯隊和四個教導大隊、一個戰術實驗大隊,並且曾組成實驗部隊,投入法蘭妮紛爭中作戰,獲致極大的成功。

    在約根.法拉發動政變奪取政權後,王國積極地走向擴軍之路。由於J-72已是服役許久的中古機,為了要提升其性能,因此在與威西尼亞開戰前夕,王國空軍委託威伯斯工業集團生產了2000顆1200hp級發動機,為每一架J-72執行壽限提升的改良。

    與聯邦開戰時,王國空軍已經生產了3880架J-72系列攻擊機,在序盤的閃電戰中給予缺乏空優掩護的聯邦地面部隊極大的恐慌。但在聯邦逐漸站穩腳步之後,速度緩慢又老舊過時的J-72就遭到了聯邦戰鬥轟炸機的猛烈打擊。

    優莫公司提出了第三期的渡鴉改良計畫,其打算為J-72裝置新型的1350hp級引擎,強化翼下掛點的酬載能力,並且在機翼下裝置兩挺37mm的大口徑戰車砲。「破甲者/ Panzerknacker」九六五年於索別瑞爾境內初試啼聲,在西南會戰與皮塞克戰車戰中,僅是五個實驗中隊48架,就創下擊破超過600輛戰車的巨大戰果。

    由於後繼機的開發遲遲沒有下文,所以J-72在可預見的未來也將會繼續使用到大戰結束為止。


    From this day to the ending of the world,
    從今天開始直到世界末日,
    But we in it shall be remembered;
    我們永遠會被記住。
    We few, we happy few,
    我們這一小撮,幸運的一小撮,
    we band of sisters;
    我們是一群緊緊相依的姐妹。
    For she to-day that sheds her blood with me
    誰今天與我一起浴血奮戰,
    Shall be my sister.
    誰就是我的姐妹。

  6.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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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詳細的設定啊
    整個設定下來想必耗時不少吧

    繼續加油xD

    ps.
    不小心找到你的基地了xDD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用我華麗的怨念推倒(?)你!
      為了防止太美到中風,為了阻止妖艷遭摧殘,貫徹腐與華麗的怨念,墮落又頹廢的絕代美男子!
      食老!TPOA!
      我是自滅在華美尖峰的絕世美男,XD!無敵美男子之路正等著我呢!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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