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森林裏不會再出現食物了。饑餓促使森林裏的同胞全集結到了這裏,月祭台前,我的腳下。一聲聲悲慘淒涼的長嗥,向月神訴說著自己的饑餓,同時也向我訴說著他們的期望。
我高高在上站在神聖的祭台中心,俯視我的子民。厚厚的潔白的雪層上,蓬鬆的大雪覆蓋在他們身上,掩蓋了毛皮原本的暗灰色;頭頂、胸前和脖子後方的三顆寶石被雪洗得一塵不染,卻毫無耀眼的生氣;幾百雙月光下明晃的眼睛直直望著我,閃爍著饑餓。
按照傳統,我,身為他們的王,要為他們找到第一口食物,率領他們逃離饑餓。但是,我已經再無法做到這點了。
我老了。

滿月照明的夜晚,我領著子民在寒風凜冽的森林裏尋找野兔的窩。徒然無功,野兔全早遷走了。在子民饑餓的目光交織下,我只得邁向山下的村莊。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同樣的大雪封山,同樣的森林,年輕的我。我趕在回洞的路上,遇上了一個凍僵的人。他是年邁的巡林者,護林員,曾從伐木公司口中保全森林。我把他拖回山洞,臥在他身邊,整整一晚,救下了他的命。此後,每逢大雪封山,我便去他那裏,取走他專為恩者留下的美味。
以往,那是額外的佳賞,而如今,我只得靠它度過餘冬。
我老了。

老人安詳地坐在籐椅裏,凝望著我,自言自語:“月空,又大雪,又大雪了。你來了,又大雪了。”
他重複著,慈愛的手撫摸著我的額頭,撫摸著我頭頂血紅色的寶石。他眼裏閃過一絲血紅色的遺憾的遊光。
他站起來,取下破舊的火爐旁掛著的幼小的羊。
“你帶走吧,我沒更多的了。月空,又大雪了,帶回去吧。”他把羊放在我腳邊,聲音輕輕地顫抖。
我看到,羊脖子上係著號碼牌,寫著他的名字。這是他至雪節的禮物,僅僅一隻不夠吃一天的弱小的羊羔。他老了,同時也窮了,從前大把向森林施捨家兔家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我叼起羊羔,緩緩走到門口,望著眼前銀白色的一切。
“你快走吧,回去吧。月空,又大雪了。”多年來,他第一次催我離開,眼裏仿佛包裹了太多淚水。
我回過頭,久久地凝望他。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蒼老的皺痕,和我一樣。破舊的小木屋裏彌漫著貧窮的氣息。正對著我的是一面沒有掛獵槍的牆壁,我記得他一直把獵槍掛在那裏,可現在上面什麼都沒有。
胸口一陣劇烈絞心的疼痛之後,我遲鈍的雙耳才聽到一聲悔恨的槍響。
“對不起……我需要你的寶石……和毛皮……錢……我太窮了。月空,又大雪了……”
冥冥之中,我聽到了一位老人的哭泣。
只有很聰明的老狼能夠洞悉信任中的詭計,但是狼太老了,思維就不行了。
我老了。
寶石狼王 月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