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一致)
幾天之後,天氣越發的寒冷。
高三的學生們已經迎來了第一次模擬考。
我們則一如既往地看著那乏味的電視節目。
“真無聊啊…”
“是啊…”
偶爾也會這麽不經意地交談幾句。
我們都靠這樣消磨著無所作爲的時間。
“對了,說起來,你說的是哪一天?”
“……是今天。”
“是這樣啊,原來是今天…”
我們所說的“今天”,是他說曾經提起的暫歸的事。
“……或許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嗯?啊,是啊…”
即使他能再回到8樓。
恐怕也就只剩1次機會了。
最後的1次……
而到了那時,我也肯定也還是往返於這裏與家裏之間吧。
這樣一來,恐怕真的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你決定好了嗎?…”
“是指在哪一邊死的事嗎?”
“嗯。”
輕輕地點頭。
“還沒決定…”
輕輕地歎息。
“…是嗎…”
他有些悲傷地低聲說道。
或許他的心情,只有經曆過2次暫歸的人才能夠理解吧……
但我,依舊對此沒有任何的真實感……
而且醫生也沒有向我提起過第1次暫歸的事。
我忽然想到……
他自己又是否決定好了自己的歸宿?
8樓?還是家裏?
“吧嗒吧嗒吧嗒”
“萩人,東西都收拾好了哦。”
從外面走進來了一位相貌普通的人類阿姨。
大概她就是萩人的母親吧。
看到我後她輕輕對我點了點頭表示問候。
“來吧,我們準備走了吧?”
“…嗯”
“不好意思,那我們先告辭。”
他的母親再次向我點頭以示告辭,然後搭著他的肩膀準備離開這裏。
突然!
“……”
他一動不動。
盡管母親拉住他的肩膀。
但他卻完全沒有動彈,似乎在沙發上生了根。
“怎麽了?萩人!”
“……有點……不舒服……”
“什麽?!哪裏!?胸?!還是背?!”
“……胸……”
“等!等一下!我馬上叫醫生!馬上回來!!”
“吧嗒!吧嗒!吧嗒!”
母親帶著慌張的腳步聲向護士值班室跑去。
休息室又只剩下站起來的我,跟坐在沙發上的他……
我不完全了解他的病。
我對他的了解,就只是他叫萩人,血型是AB,得的是不知道長在哪裏的癌症。
這些都是紀錄在淡藍色塑膠手環上。
但我們都是8樓的居民。
而且看得出來他的病比我來得嚴重,也有開過刀與特殊治療。
“你還是躺下來等醫生過來吧?”
說著,我嘗試扶他躺好。
“來吧,扶我的手。”
“……不必了,沒事了。”
說完,他竟自己站了起來。
“喂!你不要……”
勉強自己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
他就已經消失在了休息室的大門。
直到傍晚後才悠悠然回來……
無視掉了那群緊張的家長與醫生護士。

當夜晚熄燈後。
我又如同往常一樣:既看厭了那些漫畫,又因爲疼痛無法入睡,就繼續著在黑暗的大樓裏進行冒險。
不知不覺間,我再次走進了沒有燈光,被黑暗所包圍的休息室。
我又看到了他。
“唷,到這裏來了啊……”
“……嗯”
“怎麽了,身體又不舒服嗎?”
“……不是”
他凝視著窗外,短短地回答。
最終,他的暫歸被取消了。
這樣一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恐怕幾天時間是不夠的,或許要花上幾周時間吧……
我突然想到早上總結出的結論。
“呐,今天早上,你是在裝病吧。”
“……………………”
說起來真奇怪,我們都不是健康人了,用裝病這個詞也不太對,但我一時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詞。
“也就是說,其實你並不想回家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啊…不是沒幾次機會了嗎?”
“……”
面對我的質疑,他沈默不語。
過去一段日子裏,他曾經多次問起我會選擇哪一邊引接死亡。
對於他的問題,我至今還想不到答案。
而我也確實記得他說過,既不願意在家裏,也不願意在8樓。
這麽說……
“你果然是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啊……”
“……就算那樣,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哦,我只是隨便問問…”
在漆黑寂靜的休息室裏,他仍然沒有轉頭看我一眼,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窗外。
雖然時間剛過了10點半,但在醫院裏已經基本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這就是“這邊的世界”與“那邊的世界”的區別。
我們是8樓的居民,喪失了在家與8樓之外的選擇權。
他站在8樓的窗邊,注視著外邊的世界。
那裏,是“普通的世界”——無數的高樓大廈與住宅小區已經亮著無數的燈光。
馬路上,匆匆行走的路人真趕著向自家的燈火方向趕去。
盡管我對此沒有感受到任何真實感。
但我已經成爲了8樓的居民,“特別的世界”的居民。
已經無法,無法再回去對面另一邊的世界了……

外一篇:鳥兜 萩人的世界
在這個只看到自己的世界裏,我已經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個季節,在窗前看著白雲從藍天中流走過無數次。
最初的日子裏,我眺望著那些趕路去上學的小學生以及上班族的離開。
然後,當我厭倦了的時候,就總會打開電視機。
既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也沒有別的事情能做。
即使窗外狂風暴雨,電視裏依舊豔陽高照。
在電視裏的世界。
……是個沒有寒冷,炎熱,痛苦的夢幻世界……
……我就在這樣的幻想中獲得快樂,得到庇護……
不知不覺中,電視的影像失去了真實感。
然後是書本的故事,遊戲裏的情節,最後是人……
最終,當我面對自己,我也只能用旁人的眼光去審視自身,而無法再有任何真實感。
所以,當我來到8樓,我沒有任何意外。
因爲,只要我閉上眼睛,世界就可以這麽消失掉。
所以我不在乎,我也不想去在乎。
就這樣,我迎來了第2次的暫歸。
等到下次當我再回到這裏的時候,大概已經無法下床行走了吧。
我心裏很清楚。
但我卻依舊痛恨著我的無奈。
…就連安息之所也無法選擇的自我,如此的可笑……
我的時間停止了,我的內心冰封了,然後身心都留下了巨大的傷口。
但即便是如此…我卻依然痛切地感受到了我22年的人生竟是如此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