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CaCO3
我是灰石,銳簇族的狐獸人幼者,由於尚未成年,因此目前是處於不須接受任務指派的狀態;雖說幼者的天職是「放縱成長」,但我還是希望能夠為族裡奉獻些什麼。
「又發生什麼事了嗎?」尾繳大哥頭也不抬地問著,雙手不停編著竹篩──最近器物損壞的速度遠比之前來得頻繁,像是昨天才又磨破了一疊筐籮,真不知道採集組的人是怎樣在使用的……嗯……剛才講到哪了?既然連我自己都混淆了,那就乾脆從頭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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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如往常,又是個乾燥的日子;我還在想著今天該做些什麼,一邊就確認了我的紀錄還依然保持──看來我又是第一個清醒的幼者。偌大的帳棚裡睡著幼年獸人以及撫育組的女性獸人們;因為我們還未成年,所以也沒有資格要求擁有個別獨立的居所。現在,棚內一片漆黑,外頭的天色還暗著呢,而身旁的夥伴們緊閉著眼。也好,省得待會兒大夥醒來之後,吵吵雜雜地,要在大人的監視下溜走就困難多了。
我輕輕推開在我身旁窩成一團的其他幼者,然後爬起,躡手躡腳地貼著營帳緣壁緩緩移動著;幾個較機敏的撫育員在矇矓中探起頭四處張望著,隨即又被濃濃的睡意給拉回地舖上頭。當然,想在一片黑暗中觀察到我的身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怎麼說,我可是「灰石」啊。他們之所以稱我作灰石,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身上深灰色的毛皮;缺乏光澤的粗糙毛髮,在夜間不經意望見,還真像是覆生著闇色苔蘚的石頭一般。很多時候這項身體特質能夠幫我奪得現場優勢,就像現在。
很順利地,我摸黑抵達了入口,但有一點問題:我走不動了。果然直立行走的動作對我來說還是太過於困難──教我步行技巧的尾繳大哥是如此說的;幼年獸人在一定年齡前無法學習行走,這麼說來,我可能是個發育過早的特例吧?既然再這樣勉強自己,徒然增加身體的負擔罷了,那我想我還是乖乖換回用四肢行走的方式好了。
我壓低了身勢,偷偷將入口帷幕拉開了個小縫,向外窺看著。兩個守衛組的在不遠處背對著帳棚入口,在聊天?還真是悠閒啊。那麼,我就不客氣啦。
我小心翼翼地鑽出門幔,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伏在稀疏綴以幾叢雜草的黃土地上潛行著。錯疊的帳棚影子遮蔽了我的行蹤,我在營區間穿梭;如夜風般奔馳,並且熟練繞過巡邏員可能出現的路徑──狡滑的狐狸不曾重複踩中陷阱──又不是第一次在下半夜偷跑出來,憑我近半個月來所累積的經驗,我想,若是要我矇著眼睛走也不至於會迷路吧。所以,目的地確定是那裡,東側聚落外圍零散的其中一頂帳棚,那裡也是尾繳大哥的居所。如果我現在突然出現的話,他一定會嚇一大跳的。我想我等不及要看看他這一次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囉。
「晚安。」我輕輕地說著,正當我鑽入陰暗的帳棚內部之時。或許該說的是早安吧?畢竟距天亮的時刻已不遠了,甚至在我剛才跑過幾個獨立居所時還能夠感覺到獸人們即將清醒時的特殊氣息(?)。而現在在這裡,大哥的帳棚內,我靠著牆面等待雙眼適應這幾乎沒有任何光源的房間。我將四掌貼伏鋪設於地的素面毯上,環視這住處內的擺設:幾袋束口的皮囊堆在棚內一隅,裡頭不知裝了些什麼,然後是掛在牆面上的箭袋與弓──據傳聞的說法,尾繳大哥的稱號來自於他的箭羽以及飾繳,他用自己尾巴的毛來纏編絲線;如他所言「你管我用什麼東西來工作!」他的個人特質也因此得到了定位。尾繳大哥竟然現在還在睡啊?他背對營帳入口側躺著……或許我可以趁現在偷偷去翻看他的箭囊,以見證傳言的真假……不過還是算了吧,要看的話,以後機會還多呢。我倒是對為何現在還在迷夢的大哥感到好奇;印象中,之前幾次在這時來找他,他都早已清醒在做些雜事了。但今天卻冇。而且背對著入口的睡姿也十分可疑,一點防備也沒有,真是太大意了。
我慢慢爬向他的身旁,然後突吻輕輕觸弄著他的身體……睡得像木頭一樣。這是在一旁靜候須臾的我所下評語。而且大哥身上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刺鼻氣味,難以形容的刺激味就像是有誰在用細針斷續戳著你的頭殼一般;但是,與其說這種味道讓我感覺不適,還不如說那是種「麻木」的感受而來得恰當。
……無法名狀的特殊氣息與不省人事的大哥……
該不會是「中毒」了吧!腦中突然閃過不知何處取得的資訊,似乎也有藥物會使人陷入昏迷。
不過,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我還是無法推下結論;或許最快取得答案的方法還是得從大哥的口中道出,所以,我看還是先把他叫醒好了。
我把前掌擱在大哥肩上,搖著,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我又更使勁地推了幾下,結果回應我的是一股撲面而來的薫氣,和方才所聞一般,但這次卻更加濃郁。感覺就像是受到迎面襲來的重拳,使我失去平衡。顛簸,為了避免跌跤,我的重心前傾,靠著扶住大哥的雙手在支撐,但接踵而來的暈眩,與逐漸失去控制的身體;我感到眼前一片黑,終於支持不住,癱了下來……又硬又刺的毛髮扎著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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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但目光所見一片茫然;我似乎還在大哥棚帳棚裡,伴隨著四周一片光亮。太陽升起了嗎?可我依然四肢無力,頭疼欲烈,因此又閉起了眼,長長吁了一口氣後緩緩把眼睛張開,然後一切改善許多。原來大哥正抱著我啊。他察覺我醒過來了,於是拿起什麼。他坐在地上嗎?我想轉頭看看他拿起了什麼,但卻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然後,他將手中物體湊近我的臉旁,是杯子啊。又,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怪味從杯中溢出,漸漸浸染了四周空氣,綠葉氣息。難道要我喝下這些東西嗎?我……噁啊~就這樣,一股溫暖的奇怪液體灌入喉嚨當中,和著怪怪的青草氣味;我甚至無法反抗。或許我不要醒來會比較好吧?還在想著,意識又逐漸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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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清醒是在幼獸的帳棚內。按現在棚內溫度與照入室內陽光的角度──入口帷幔會在天明時敞開,所以白晝的陽光會直射而入──看來時序已過亭午。我翻了個身,然後站起──四肢著地,
發現整個帳棚裡只有幾個撫育員在進行清掃工作。棚外遠處傳來嬉笑鬧聲,大家都已經出去了嗎?喔,這樣也好,省得我還要費盡心力去和那群永遠長不大的小蘿蔔頭們打交道……嗯?我好像也還是幼者的階段嘛。想到這裡,不禁感到無奈,到底何時才能算是長大了呢?我趴了下來,想著關於未來、想著尾繳大哥,以及今天稍早所發生的種種;我依然毫無頭緒,就這樣作著白日夢。然後,不知又過了多久,有人走了進來,這才讓我回過了神。
是個撫育組的。她提了一桶水踉踉蹌蹌地進到帳棚裡來,接著將桶子裡的水舀入了棚內各個角落的淺碟當中。我趴在地上看著她動作,完成,然後放下水桶並伸了伸懶腰;不經意地,她的視線便和我對上了。
「啊,你醒來啦?」她走近,蹲下,把我抱起,問著。我自然而然地就擁入了她的懷中。
「肚子餓了嗎?」說也奇怪,當她問起時,我的肚子便開始咕嚕咕嚕地翻騰著……我有不好的預感;我想說些什麼以表示其實我現在還不怎麼想要進食,但從口中發出的聲響卻完全不受掌控,聽起來就像是短促尖急的鼠嚎……她一定會認為我在撒嬌,呃……
「來吧。」預感不再只是預感,預感成了現實;ㄧ團什麼東西被塞入我的口中,我‧不‧能‧呼‧吸‧啦!我揮動手腳試著要抗拒,但被抱在她的懷中卻如此溫暖,她的手輕輕在我背上撫著,使我不自覺地便放棄了抵抗。我在心中吶喊著:不!不要!我已經不是嬰兒了!不要這樣對我!我早就該斷奶了!但心裡雖然一直反抗,身體卻是最誠實的;我不由自主地便吸吮起來。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撫育員的樣子,而她也在看著我,微笑。我……我……士可殺不可辱,我想我還是再把眼睛閉起來吧。
撫育員的心跳聲有些微弱,但非常平緩;平緩單調的旋律透露著一股和諧的氣氛。直到她把我放了下來。仍舊撫順著我身上的毛髮;接著她抓了抓我的頭,及耳後,最後輕拍著我的背脊並說道:「去找大家一起玩吧。」
我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奔出帳棚。
四處蹓韃著,我感覺心跳依然不肯作息,撲通撲通如擂鼓一般;挫敗感從心靈深處浮現而出,不斷嘲笑著我什麼也不是,我只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幼者罷了,和其他的年幼獸人並無不同。難道我就只能當個庸俗的小卒,說不定成年後依然一事無成,至老至死,終生無所事事嗎?我閉上眼,輕輕地搖了搖頭,伴隨著沉重的嘆息。現在的我,或許在別人眼中看來就像隻落敗的小狗吧?我
的尾巴垂了下來,象徵對我的多愁善感致意……
「灰石!」從一旁竄出的影子將我撲倒在地上;來了,一群幼者圍了過來,他們圍觀著和我影足纏鬥成一團,在黃土地上滾著滾著。最後,那影子畢竟還是比我強壯多了,滿是肥肉的胖掌直接壓制我胸口,使我定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旁那群夭壽的小鬼頭們開始惱人地笑著、在一旁繞行跑圈。呃!我快受不了了!於是我說:「很好,看來是我輸了,然後呢?」
影足跳了開來,繞著我團團轉。而我隨即爬起,甩動身體以抖去毛皮上的塵埃。影足站在大家的前頭,對我說著:「我們一起來玩吧。」
「玩啥!」我語帶不悅地回了一句。
不該回應的。大夥兒異口同聲地喊「捉迷藏」,然後鳥獸散;不一會兒,原地只剩下我呆然站著。意思是要我當「獵人」嗎?嘖!這下有點麻煩了,捉迷藏的遊戲:當獵人的要是臨陣脫逃,肯定會被大家當成是茶餘飯後的笑柄,嘲弄個好一段時間……不過這樣又如何?要笑就笑吧,我才不在乎咧。倒是說到獵人,又讓我想起尾繳大哥了;我現在可是滿腹的疑惑在等待著解答呢,今早發生的事故到底是怎樣呢?我迫切地求知若渴,便開始朝大哥的住所馳越著。捉迷藏?管他的,他們要是真肯安安靜靜地躲好,我反到樂得輕鬆哩;至少沒有人會再來煩我了,或是跑來打擾我和大哥的談話。
「有人在嗎?」我慢慢步入大哥的帳棚。感謝老天,他並沒有外出。他看起來和往常一般,與我今天早上所見的形象完全不同;這越加使我對前次見到他時的印象感到困惑。我走近他的身旁,然後在他盤腿而坐的腳邊趴下。
「又發生什麼事了嗎?」尾繳大哥頭也不抬地問著,雙手不停在編著什麼。
「大哥,」我停頓了一會兒,四處張望著,然後繼續:「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哥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側眼看著我;從他眉間糾結的皺紋以及不自覺壓低的耳葉,我明白他的心裡正掙扎著是否要對我坦白。就這樣僵持著,我堅決地同大哥瞪著眼。比照過去的經驗,一但
抓住了他的視線,接著只需要再花一點時間就能突破他的心防。於是,我又重複說了一次:「拜託,告訴我嘛~」結果,只見他的眼神有些偏移,飄呀飄地,轉而注視著角落堆積的束口布袋。
那裡有什麼嗎?我走了過去,隨意翻檢了一番,發現其中一袋似乎較其他都來的重。我銜著束袋的繩將那口沉甸甸的袋子拖了出來。「我要打開嚕!」試探性地問著,一邊偷偷觀察著大哥的反應;他並沒有說什麼,反而他的嘴角竟若有似無地揚起了微笑。這麼說是默許囉?我拆開了封口的繩結,並將袋中之物傾囊而出;是成堆的布塊……外加一團棕褐色物體從其中滾了出來,攤到地上,是眼冒金星的影足。他怎麼會在這裡?我抬頭看著尾繳大哥,而他正笑著。
「嗚……呃,我被抓到了嗎?」影足使勁地將自己的身體從地上撐起,還站不穩;他的腳步搖搖晃晃地,忽然又向側邊傾倒,結果就結結實實地壓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夠了,這傢伙沒事幹麻吃得那麼胖啊!我在他的腫脹身軀下掙扎著想要爬出,但卻感覺自己像是被用荊棘針刺固定在樹幹上的蜜蜂一般,動彈不得。又過了一陣,我聽見大哥爽朗的笑聲響起,他把影足扶了起來。我這才匆忙爬起。
影足靠在尾繳大哥的身旁,表情一片茫然,還分不清狀況的樣子,我想我的表情應該和他不相上下吧。我走向前,將前掌扶在大哥的腿上,期待,等待有誰能夠開口解答這無人提出的疑惑。
極端詭異的氣氛,我們仨就這樣僵持了不知多久,尾繳大哥繼續忙著手上的工作,神色自若;我瞪著影足那憨直的樣子,漸漸回過神來,腳步站穩了,接著開始四處張望。
「呦!是灰石耶。」叫啥啊!怎麼,現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啊?「OK,這麼說來在這次捉迷藏遊戲中第一個被獵人捕獲的目標是小狼,影足。」尾繳大哥開始宣告著。捉迷藏遊戲規則:首先被獵人抓住的躲藏者強制成為獵人爪牙。「那麼,由我在此作證,影足成為此次遊戲中,獵人──灰石的助手,也就是『獵犬』。」尾繳大哥一邊說著不怎麼好笑的話,一邊把影足和我拎出了帳棚。就這樣嗎?我似乎忘記了什麼……「等等!先放我下來!」我喊著,此時大哥已將我倆擱置到外頭地面上。我再次張開口準備發言,但大哥揪住了我的鼻子,然後蹲下對我說著:「是男人的話就好好玩完這場遊戲!」他的神色些許嚴肅,但我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緊張在體內滋長,我還是想問:
「可是……」一語未畢,又被他接了下去:「想說什麼,等你現在的活動結束後再向我報告吧。」於是兀自進了棚內。
一同留在原地的影足以著好奇的表情看我,笑著,說著:「我跟哥借地方躲時,已經要他向我發誓了;直到我們自己結束為止,他絕對不能插手干預這場遊戲喔。」喔……什麼!原來就是你這傢伙在從中作梗啊!忍著突然浮現想要開口咬人的衝動,我又繼續聽他說道:「灰石,那這樣你就沒有理由不陪我們玩了吧?」
……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尤其是你,影足,我真是猜不透你啊。
影足,從我知道他這傢伙開始,他就一直居於幼者們的領導角色。他這傢伙是沒什麼特別令人討厭的舉止啦,只不過常常都會找機會把我壓倒,似乎這也只是單純針對我個人的動作……
我抬頭瞥了下天空,離黃昏還要一段時間。是嗎?我想,其實偶爾活動一下筋骨也是不錯的;想著,大步跨著,我開始奔跑,讓影足在我身後追著。
「等……等我嘛,別跑那麼快啦。」影足吃力地在後方追趕。果然,過重的噸位會對移動速度產生不良影響。話說到這,雖然我的力氣比不上影足,但卻比他敏捷多了;論跑步我是不輸人的,應該沒有其他幼者跑得比我快吧?「你想先找誰呢?我可以提供意見喔。」他終於跟上我的腳步了。「大家應該都是找個熟識的長輩,借躲在他們的居所裡吧。」影足邊跑邊叫著,我能聽出夾雜在他呼吸間的喘息;他真的還想繼續這場無意義的遊戲嗎?「灰石,有、有聽到我在說話嗎?」影足喘氣的聲音越加明顯;他那粉紅色的大舌頭吐了出來,馳越之時隨著腳步的顛簸而左右甩動著,唾沫四濺。難不成在捉迷藏結束之前,這麻煩的小子會一直黏在我的身邊嗎?「灰石……」是啊,才跑一小段路就喘得如沐夏焰的影足能夠幫我捉住其他的蒼蠅嗎?他別干擾我完成這件大哥親口發下的任務就謝天謝地了。「灰……」煩不煩啊!「獵犬,不要說話。」我停止了奔跑,看著一時無法煞車的影足又向前衝了幾步;腦中突然浮現出靈感,於是便脫口而出。
如果他是我的獵犬,那我就有權利要求他執行基本動作。而他聽到了,終於停了下來,長長豎起的耳葉動了一下,狼顧,然後轉身趕來;他的眉間糾結著,這倒讓我想起尾繳大哥的表情,憂慮的表情,大哥到底瞞了我什麼?瞪著影足與大哥如此神似的臉,我猶豫了一下,發現影足還在等我說完,便又接道:「我知道若是需要協助可以問你,那就請你別再在我身旁像隻蟲子一樣嗡嗡嗡嗡吵我啦!如果我真的需要你的線索,我會主動開口,所以就麻煩你別再說話了,可嗎?」喘氣。甫一結語,影足臉上竟綻開了笑容。我又說錯什麼了嗎?影足一步步地朝我逼近,我下意識地隨著他的節拍連連退卻。他要做什麼?而他似乎還是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安,節奏越加快速;冷不防地,他大聲咆嘯著「汪嗚!」然後趵突而起,重重把我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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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幹麼隨便跳到別人身上啊。」我邊走邊譙。從剛才被影足推倒一直到現在,他什麼話也不說,一個勁兒地不時吼出狗叫的聲音。「你是怎麼啦?突然變成這樣很可怕耶。」我停下,擋在影足面前;他以無辜的汪汪眼神看著我,八成又要……「如果你敢再耍我的話,我會不計任何代價,想辦法把你驅出我的視線。」我撂下狠話,然後直瞪著他。瞬間,影足有些收斂的樣子,但還是一貫的笑容,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喵咧~灰石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嘛~(XD)」喵?少來,學得一點也不像。原來你還能說話啊?「把我撲倒也是幽默的表現方式嗎?」我嫌惡地回應道。「唉呦?灰石不知道嗎?撲倒是狗狗表達『愛』的方式喔。」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又是誰告訴你這不正經的東西啦!」「尾繳哥啊。」喔……你說什麼?大哥教你這種空虛的東西!今天吹什麼風啊?怎麼尾繳大哥變了一個人似的。「哥好像對你有什麼不滿的樣子。」什麼意思?我可不記得有冒犯到他啊。「聽說因為是你關係,他私藏的違禁品被發現了而慘遭沒收。」「原來就是這樣,所以整個早上才都找不到灰石哥啊。」一個比我還年輕的幼者突然出現在一旁。「不過,到底尾繳哥被搜去了什麼寶物呢?是從外地帶回來的紀念品嗎?」「或許是巡狩時撿到的東西吧?」「是食物!」「是有特殊用途的工具!」……呃,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一大群的幼者,將我和影足團團圍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了起來。
果然還是群未經世事的小鬼。哪有獵物會主動跑出來和獵人聚成一團的啊!我清了清喉嚨,開始大聲呼告:「大家是也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了嗎?」「才不是咧,跟灰石玩一點意思也沒有嘛。」「竟然花了整個下午才找到影足哥而已。」「一定是有誰透露,才會讓影足大哥被灰石抓到……」獸群中傳出一句小小聲的質疑。喂,我可是聽得到喔;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陪你們玩的說。影足在此時跳出來打圓場:「好啦,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雖然是大夥兒自個兒洩了行蹤的,不過依照規定,灰石還是有『發現』所有的人;所以,由我在此宣布,今天的捉迷藏活動至此宣告完結,『獵人』灰石成功達成任務。」好像在哪有聽過用這種方式說話的人……隊伍中開始有誰在唙唙咕咕,我看快要釀成暴動啦!應該連影足也察覺到了大家的不滿吧,他進一步問道:「那麼,大家準備要回去休息了嗎?」
霎時,群眾噤聲不語。
影足兄,還真有你的,居然知道使他們閉嘴的方法。不過寧靜持續不過一刻,小組會議再度展開:「不要啦~」「天又還沒有黑。」「我們再到別處逛逛嘛。」……
我快要受不了這群呱噪地麻雀啦!到達即將崩潰的臨界點;此時,影足再度開口:「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去營區南邊看看吧。」嗯?我望著影足,他似乎對我露出了會心一笑。隊伍開始移動,沒有多久又只剩我一人留在原地。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我等著飄蕩在空氣中的嘈雜餘音散去,然後闔上眼;寂靜、安祥地,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任務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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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度造訪大哥的帳棚,已時屆黃昏。我唐突衝入棚內,然後等著大哥開口。
「怎麼這麼粗魯?你要是習慣這樣隨意闖入別人的居所,總有一天會被大家討厭的。」
我不作回應,逕自走向他的身旁,然後爬上並纏伏在他盤地而坐的腿上。棚內架著一盞油燈,大哥不知在做什麼;他放下手上一疊裁整矩形的片疊物體,開始搔抓我身上的毛髮。
「說吧,你想對我說些什麼嗎?」
我享受著這份歸屬感,停了一會,才慵懶地回應道:「今天……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哥的手順著我的脖子滑到頭頂上,慢慢抓著、按壓著。「你還記得啊?其實也沒什麼啦。」
大哥的語氣聽來不夠堅決,一定有什麼是告訴我也無妨的。「真的嗎?」我猛然站起,前掌扶在大哥胸前,仰頭,鼻尖輕輕頂著他的下頷。
「你……為何這樣問呢?」
大哥的心跳得好快,只要再稍微引導一下,答案呼之欲出。「聽說,因為我今早無預警地跑來找你,結果害你損失了一些東西;非常對不起……」我閉上眼,隨即又開啟。「所以,能告訴我那是什麼嗎?」我咧嘴笑著。
「你真的想知道嗎?」我的表情不夠嚴肅嗎?「……好吧,不過請你先坐好再說。」嗯?我這才意識到,由於腳下無法站穩,縱使鼻顎還頂在他的下巴上,我也差不多要整個人貼到大哥身上了。大哥毛茸茸的身體散發ㄧ股熱氣,令人感到溫暖,不過虯隴的肌肉,太結實了,反而顯得僵硬;我想起同樣在今天早上,大哥似乎灌了我些什麼,那時我是被他抱著的吧?印象中,那並不是很舒服的感覺,尤其是和被撫育員抱起的感覺兩相比較之下……
我坐回大哥的腿上,聽他開始講道:「我直接說吧,被長老們沒收的東西是『酒』。」酒?可以吃的東西嗎?「那是以前,我在外地旅行時學到的醇釀法,配合我自己培養的的麴菌;幾個月前採集組在儲冬時不是收集了很多果物嗎?我向他們要了一些來嘗試自己釀酒。」略為停頓,嚥了一口唾沫後繼續:「我本來就沒有向他們表明意圖,所以我想並無人知曉此事。」大哥在苦笑著。「昨天,我藉故外出,到林中藏酒的地方查看進度。不過似乎是太成功了,一個不小心就喝了太多。後來勉強支撐著身體,想辦法躲開不必要的麻煩後;搖搖晃晃地回到居所倒頭就睡,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你趴在我的身上了。」嗯,真是複雜的內情啊,我覺得開始混亂了。
尾繳大哥又開始在捏著我的脖子。「你啊……居然是連聞到一點點的酒氣也會因此醉倒的體質,我還蠻驚訝的。但是你那一副薰樣,我又不能直接把酩酊狀態下的你送回大帳棚,只好先試著灌你一些制酒的藥物,不過卻沒什麼效果……最後我也只能硬著頭皮把你送回去啦;當然,連我自己都還宿酲未解,會被察覺到有什麼古怪也是正常的……」大哥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皺著眉頭,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麼;爾頃又回過了神來,對我微笑。「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看來真的是我的過錯。抱歉了,大哥。「喔,那我大概了解了。」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大哈欠,繼續問道:「不談這些了。那為何今天來找你的時候,態度都這麼冷淡啊?」
大哥重新拾起之前拋於一旁的組合片狀物體,信手翻著。「你們不是在進行活動嗎?」他單手舉著那看來結構鬆散的東西,另一隻手在我背上撫蹭著。
「只不過是場遊戲嘛,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打算參加啊。」
大哥停了下手,凝視遠方,眨了眨眼,然後,他在搖頭嗎?語氣帶著嘆息,他說:「總有一天,當你回想起現在的的時候,你會了解目前生活中的一切並不能單純用『揮霍時間』來蓋括的。」他看著我。「並不只是在玩樂,同時也是在學習;而且你該多和大家一起行動以培養團隊默契。」
「我沒有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好!」突然脫口而出的一句,我現在可以確定大哥真的在搖頭。
「是嗎?但你注定要和他們一起合作的,不論是現在,或未來,這是無法擺脫的宿命;我們要是無法團結,現實只會變得更糟。沒有人有權利說自己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而能單獨過活。」大哥輕揪著我的耳朵。「你也到叛逆期啦,灰石?」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如果就每天和他們在一起鬧哄哄地,這樣不是很浪費時間嗎?我也想像大哥一樣,能夠為族裡做些什麼,做些對大家有利的事情啊。」
大哥望著遠方,若有所思的樣子,還帶著淺淺的笑容,又是苦笑。「嗯,難得你會這樣想;其實,只要你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灰石。但我們現在還不能要求像你這樣的幼者執行任何任務。對採集組來說,你的手還不夠靈巧,足以從事器械製作的工作,而且尚未發育的身體不適合採集負重;以巡狩組與守衛組而言,更是甭說,你連站都還站不好;撫育組的工作與你無關。除此之外,你想你還能做些什麼呢?」
怎麼會是這樣?「難道,我現在就真的只能等待脫離幼者的身分,巴望某天來臨而只能任由在那之前的每一日時光流失嗎?」我感覺有些哽咽,忍住了淚水,沮喪地說著。
尾繳大哥突然把我抱住,站起身來。「並不是在虛擲光陰啊,灰石幼者──你們能夠健康地成長,充分準備好將來接下重擔時必備的能力,這就是你們能為族內奉獻的,同時也是讓我們感到欣慰的事啊。」
是這樣嗎?
「所以,你就不要再想這些離你還太遙遠的事了,別再想你還無法做到的。作你該做的吧,『放縱成長』,這樣的你,就算是克盡職責了。」大哥將我抱到帳棚外頭,拭著我的鼻子。「相信我,別想那麼多了,回去好好睡個覺吧;明日太陽依舊升起,一切都會沒事的。」他拍了拍我的頭,轉身,又被我叫住。
「大哥……不帶我回去嗎?」
他回過頭來,笑著:「不,我現在不便與其他人碰面,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我私釀酒的事了。流言開始的頭一週還是別太招搖的好……」大哥正要進入棚內,又轉身說道:「不過走夜路要小心點啊,別繞著繞著就迷路了。」
「對不起喔......」
「嗯哼?」大哥聽到我的聲音,停了下來,疑惑的詞音隨之而出。
我不做回應。大哥等了一會兒才接口:「那麼,晚安,灰石幼者。」接著離場。
夜晚才剛開始,天際還殘存一抹正逐漸退去的霞紅。我抬頭仰望開始閃爍的星群。也許真的事我想太多了吧;我能做些什麼,如果連我自己都無法肯定,那麼也就沒有資格要求別人的認同。大哥想說的是這些嗎?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就算我目前的狀態有所限制,我也會試著去找尋是否存在我能夠幫得上忙的事物。
「別迷路了。」大哥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好像在提醒著什麼。不過,我是不可能在營區裡迷路的啦,放百八十二個心吧。那麼,今天就這樣了。晚安囉,尾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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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得人可以到片段In回音峽谷看看之前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