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區工作期間,有次在牧民家吃手扒肉,我發現主人割肉用的蒙古刀刀柄上刻有狼的圖案。主人看我好奇,告訴我說,這把刀是他爺爺親手做的,蒙古人喜歡狼,與漢人害怕狼不一樣,所以很多日常用具和飾物上常刻有狼的圖案。
後來我在《陰山岩畫》一書中看到古代蒙古人在岩石上刻畫了許多狼的岩畫,從觀察狼、畫狼,到喜歡狼、刻狼,這是一個對狼的認識過程,其中似乎也寄託著草原民族的精神與情感。
牧民告訴我,狼雖然吃羊,卻也能給羊群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處。比如,羊被狼咬過後,可以增加抗病能力,只要傷口癒合就很少得其他疾病。哪怕是狼沖進羊群撲一下,即使沒有被咬著,羊一年之內都會一直處於警戒狀態。實際上,狼撲殺的羊大多是老弱病殘,而咬不到的羊則身強體壯,病少且增膘快,初冬出欄屠宰時肉質十分鮮美。
牧民還告訴我,草原一旦遭了大雪災,凍死餓死牛羊遍地都是,不用人工清理,狼會全消滅掉,即使腐爛變壞的牲畜屍體都不會留下,把狼群稱作草原上“清潔工”再合適不過了。
草原生態系統非常複雜,它是人工管理的畜牧系統與天然草地生態系統的耦合系統,牧民長期在這裏生活,他們管理這個系統的辦法非常有效,即人工調節與自然調節兩種手段雙管齊下。
自然調節,是要人們對天然草地生態系統的組成成員進行保護,使其自然機制充分發揮作用。比如愛護鳥,保護鳥,讓鳥群食蟲護草;保護蛇和鷹,讓它們控制老鼠的數量,以減少對草場的危害。
長期生活實踐,牧民深知牧草——黃羊——狼群三者之間存在一個精確的比例平衡。黃羊都是上百上千隻的大群,一般採食邊遠草場。黃羊吃草刺激牧草生長,拉糞又撒尿,施肥改良土壤,推動植被順向演替。但黃羊太多也會過度啃食草場,對畜牧業不利。草原上需要黃羊等草食野生動物,正像牧民說的那樣:哪里有黃羊哪里牧草長勢就好。但也不能太多,如何控制黃羊等草食野生動物呢?古代採取狩獵是一個辦法,而利用狼群——這一自然調節機制——控制黃羊數量則更省力、更有效。
有人估算,20世紀40年代,每年來內蒙古草原過冬的黃羊大約有500萬隻。大群黃羊上千隻,小群也有二三十只。據草原上的獵人講:狼對大群黃羊捕殺,一般發生在夜間,狼群至少二三十只,有的甚至多達四五十只,場面頗為壯觀。
狼撲殺家畜,有時即使不能拖走也要咬死,著實可恨,打狼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牧民告訴我,狼既不能捕殺得過少,但也不能過多,過少不利而過多有害。牧民有目的地狩獵就派上用場了,打老的不打小的,打殘的不打壯的。當狼稀少時,不打也不干擾它,狼就不會害羊群,人與狼之間實現和平共處。草原上在遊牧生產方式下飼養的畜群實際上處於半野生狀態,家畜以蘇魯克(蒙古語:畜群)為單元組成,在人的管理下家畜群與野生動物處於既競爭又和諧的狀態,其肉質與舍飼品種大不一樣。吃放牧的牛羊肉長大的男子漢肌肉爆發力強大,各個都是摔跤好手就是這個道理。
《狼圖騰》一書介紹牧民崇敬狼、保護狼以此來調節草原生態的事情是真實的,作者作為在草原上勞動鍛煉過的知識青年,敢於對傳統觀念提出挑戰,實在可敬可佩。在蒙古歷史上,各部落都有自己的圖騰崇拜,比如:熊圖騰、鹿圖騰、天鵝圖騰、大樹圖騰等等,而對騰格裏天神的崇拜從匈奴到蒙古,遊牧民族一直傳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