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人恆殺之。此為永恆不變之理。
 至少,在『他們』面前…….



 「哇阿!」
 鮮紅,順著臉頰流下。
 一臉不敢置信的,是人類的臉孔;左眼的眼球已經消失,空洞的眼窩中,卻爬出手指的形狀。
 也許,光看手指,人們會認為這是音樂家或衣匠等文弱者的手吧。只不過,憑那隻手指,就剖開了數以萬計的後腦杓,刺穿大腦,將眼球像是玩具般的刺破。

 ───如此變態的殺人手法,並非出自狂人之手。

 「解決了,這邊。」
 暗夜中,少年舉起了左手說道。
 「我這邊也差不多。」
 另一頭的人影也舉起了左手。
 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平穩嗓音。
 「有留下活口嗎?」
 「已經像頭喪家犬似的在搖尾乞憐呢。」少年用拇指比了比後面。
 人影背對著月光微笑。

 藉由月光的映照,少年的輪廓已經大致出現了。
 ──狼
 用這個詞語來形容是在適合不過的長相。
 灰爪帶著鮮血的紅,撥開黏在額上的水藍長髮;他的眼神很溫柔,像是浸泡在溫暖中湛藍色──卻絲毫不見天真,反而帶著這年紀絲毫不該有的穩重與老成。
 此刻他的右眼卻浮泛著銀白,在暗夜中活像一顆星辰似地閃耀著。

 「不、不不要殺、殺、窩!」
 在狼人的背後,則是那位被叫作喪家犬的男人。此時他雙手被反綁在後,渾身沾滿了血漬與泥砂,像頭被丟棄在路旁的野狗。
 這副齷齪的模樣,令人看不出,他曾經是個軍人。

 「吶,我說阿,」人影一腳踩上他的臉頰。「你以前好歹也是個軍官…是上校,還是准尉阿?…..算了,至少也拿出點氣魄嘛。」說著又用力朝他的胸口踢了下去。
 戰俘悶哼了一聲。
 「算了吧,徹,在玩下去他會死喔。」
 「…..算了,有留活口就好。」說完人影又靠近了他的耳邊:「反正你回去也不知到要幹麻,那就給你個任務好了。」

 徹的聲音,像鐵烙般不斷燒炙著戰俘的耳膜與大腦。

 「要牢牢記好喔,我們是『往日雲煙』。」

 月,為了這殺戮而覆上了華美的白光…..

**

 只要是住在北方地域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往日雲煙』。
 全部的成員皆為培頓。在月色柔美的夜晚中,以死神之姿降臨在惡人之前執行冷酷的裁決;不為金錢,也不為功利,他們只遵守著自己的兩字信條。

 ──『正義』。

 並非自我中心的『正義』。這群殺手集團的成員們只對罪無可赦之人揮舞死亡之鐮,將他們斬殺在溫柔的月光之下。
 也因此,他們被冠上了『劊子手』、『黑夜集團』之類的稱呼。
 雖其名為殺手集團,但其成員的身分卻絲毫不保密,彷彿正對著所有人宣告:『我們在這,有種快來抓我』的挑釁意味。也許就是這種光明正大的作法,另所有意圖襲擊的人都不敢公然靠近。

 而這時,他們其中兩位成員正毫無顧忌的在大街上閒逛。
 
 『你看你看,那不是徹跟宸嗎!?』
 『真的耶,快點快點來看啊!』
 『哇~徹大人~看這邊看這邊~~!!』
 諸如此類的聲音在所經路上響起。
 『徹阿,你的魅力還真強…就連其他族的女性都垂青呢。』
 藍髮少年──宸顯的有點無力,他很討厭人多的地方。
 『還說咧,如果你把外表改一改絕對會比我更加有吸引力!』
 徹如此說。
 徹的外表的確相當出眾(不論是在盧恩或者培頓的審美觀中),黃金色的獵豹皮毛搭配上在其種族中鮮少見到深紫色瞳孔,彷彿有股魅惑靈魂的魔力,加上他燦爛的露齒微笑,讓他情書不知塞滿多少個櫃子;相較之下,宸的外表則相當普通,一身灰色皮毛與水藍色長髮,從旁邊看長相幾乎都被長髮擋住,更何況宸平常沒有太明顯的表情,讓人覺得相當冷淡而不敢親近。
 『我不喜歡這麼張揚。』
 宸直接了當地回答。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實在有夠奇怪的。』
 在『往日雲煙』這個團體中,其實只有七人。每一個在北方都是富有盛名的殺手。其中,以宸的名號在他們的『世界』中最為響亮。
 
 ────如同君臨於戰場之上。
 每一舉手、一投足,皆帶動了點點血花飛濺;鬼魅似的動作,卻有王者的高貴氣息;右眼灼燃著如星輝的燦爛白光,如痴如狂地翩翩飛舞在腥風血雨中,展翅翱翔的灰色死神……
 『鮮血王子』──宸。
 擁有令所有人都畏懼的此稱號者,在私底下卻是個有點怕生的溫柔少年。
 當然,這種個性不可能代表著他毫無殺傷力。
 
 『……徹。』
 『嗯,我知道。』
 徹的一隻手已經搭住揹在身後那把大刀上。同樣的,宸也做好了戰鬥架式好隨時應付任何可能的偷襲。
 周圍的人見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識時務的收店關門回家去。
 『殺氣很濃阿,』徹說:『看來是要硬幹了。』
 『要嚇唬他們一下嗎?』宸說。
 『….得了吧,直接解決掉不是更好?』
 『那簡單,用『龎鴉』阿。』
 『……..請別把那種使用過後我會虛脫個三天,渾身會像是被人踐踏般的痛苦,更不用說威力可以掃蕩掉一整個國家的『必殺武器』講的這麼輕鬆。』
 『……..』
 宸忽然感覺到異樣。
 (吵了這麼久都沒出現…?)
 『徹,那邊。』
 『嗯!』
 徹與宸兩人跑向其中一個巷口。

 **
 
 像猛獸襲擊過一樣,巷子內已經塗滿了血紅色的屍塊與血印。如同塗鴉,在雜亂中帶有一點藝術。
 死亡的美,以及死亡的醜陋,匯聚於此。
 『原本以為你們為什麼這麼晚還沒回來才擔心出來看看,沒想到就遇到這些小鬼來擋路,所以我就很順手的解決了。』
 人影,高傲地站在血腥之中。
 『如何,沒事吧,宸、徹?』
 
 『承哥~』
 『喂,弄得這麼髒亂,待會還不是要整理阿,阿承!』
 宸開心地跑向人影,而徹則是不滿的大吼。
 
 人影──承張開雙手抱住了宸,並摸了摸他的頭。
 承是個身材高挑的狼族青年,灰色眼眸與偏黑的暗灰色毛皮配上整身的黑皮衣讓整體有股穩重的氣息;而脖子圍著一條尾端破爛的圍巾,臉頰與身體上似乎被許多利刃劃過而留下了為數不少的傷痕,『往日雲煙』的人都清楚每一道傷痕的由來,但他們不提,因為那些畫面相當怵目驚心……
 『呵呵,當作想找我們家小宸還有阿徹麻煩的小鬼們的下馬威不是很好嗎?』
承是『往日雲煙』中,負責所有重大決斷,並統領他們進行各種任務的人。
 簡單說───
 『………..』徹無語。
他即是『往日雲煙』的最高統帥。
 ───『闇夜帝王』
 『好了,快回家吧,楦幫你們做了很多好菜喔。』
 『楦姐的菜最好吃了~』
 『......那這裡,誰要?』
 
 『………』
 『……………..』
 
 承與宸兩人不約而同地用不容反抗的眼光瞪著獵豹人。
 『……………………』
 徹就被兩種不同的視線狠狠銬住般,僵持了一分鐘後,才如棄守似地大喊:『好、好!我來總可以了吧!』
 這才讓兩兄弟展露出微笑。
 『徹人真好呢~』
 『呵呵,那麼下一次也麻煩你喔~』
 『還敢給我有下一次啊!!!』徹絕望的大吼。

 **
 
 『楦姐~』
 『阿楦,我們回來了。』
 承與宸兩人向著正在打掃房內的貓獸人打招呼。
 『阿承還有小宸兩個人都回來啦?』她微笑。
 楦是往日雲煙中唯一的女性,負責管理所有人的食衣住行,是有著如管家般的能幹女性;而她有著一身柔順的白色毛皮,雙瞳裡映著水藍色的倒影,而且在兩耳上都有掛著金黃色的耳環,與身上穿著的那套黑色連身裙,可說是華而不貴的美麗獸人。
 但每個成員都清楚,千萬別小看在她美麗外表下的恐怖實力。
 她即使外表無害,論殺手年齡卻是所有人中最為長久的。尤其以令人驚嘆的效率完成過每一起的殺人勾當,但總隱身在幕後,以致於沒有如同宸般響亮的名氣。
 楦看了看承與宸,在看了看他們身後。問道:
 『徹呢,不是跟小宸一起出去?』
 『..........』
 『………..』
 承與宸兩人一同別開視線。
 『…我‧說‧啊,你們是不是又把它丟在路上了!』
 兩兄弟無語。
 『不是說過帶出去要記得照顧他,還要記得別讓他自己一個人亂跑嗎!?』
 『楦姐…徹他不是寵物。』
 『………….』
 『呃…楦阿,宸的意思是說他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別用那種想殺了他的眼神看他啦!你看小宸都已經害怕的躲到我後面了….』
 『嗚…承哥….』
 『好好,乖,不哭喔….』
 『……..』
 楦放棄去理會那兩個活寶,繼續她未完的打掃工作。
 
 『呦喝,你們兩個小鬼終於回來了~』
 就站在樓梯上,有個喝的醉醺醺的獅獸人腳步不穩地走下樓梯。
 獅獸人名叫寞,與宸、徹相同,他是屬於前線戰鬥者;不過與纖細如宸、徹兩人,寞則是強壯,渾身佈滿強健肌肉的一座大山。以本身健壯、泛著古銅色的血肉之軀進行戰鬥。個性與外表如出一轍的豪邁,與紅褐色的獅鬃極端搭配。
 他的左眼在許多年前遭敵人砍盲,以致於現在都戴著眼罩,卻仍阻擋不了那道沿著左臉頰而下的狹長刀痕。
 『寞叔又喝了多少阿…』承冷汗。
 『喔,昨晚解決掉了兩瓶『赤道』、一大桶『伊安的秘寶』、又在睡前喝了五大杯『龍神醉』。』楦面無表情地說著。光是想起他把大筆大筆的金錢都喝下肚裡,這位負責財務管理的美麗貓獸人就一陣陣心痛。
 『在喝下去我看他的血都可以燃燒了。』楦冷眼看向寞。
 『哎呀,小楦楦別對我這麼冷淡嘛~』說著,寞的身體黏了過去。
 
 『…….』
 『………..』
 兩兄弟不禁寒毛直豎。
 因為,楦美麗的臉上已經冒出了憤怒的青筋…..
 
 下一秒,獅獸人的慘叫響遍了整片天空。

 **
 
 夜晚,徹也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根據地。一如往常,楦也為了他將飯菜又熱了一下,吩咐他先去沖洗身體後便重新操起鍋碗瓢盆,準備多加幾樣菜色以犒賞這位辛苦的豹人。
 她不是沒有理由地付出,因為徹是楦的親弟弟。
 『姊,』徹裸裎上身,僅穿著一件長褲坐在餐桌旁『阿承他們睡了嗎?』
 『在『五申追夢』下,他睡的很沉。』楦幫徹盛了湯,在旁放了幾塊麵包與炒菜。
 『這樣,嗎…..』
 『一定得要用到我的能力才能讓他安穩入睡。真是…他也太操勞了。』貓眼無力的垂下。
 『對不起,姊....』
 『沒關係,畢竟他是承阿;也只有那個一直努力地承受重擔的背影,才是我們認識的、願意追隨的他。』
 『……….』
 
 有好幾次,徹想要說話,但是總在嘴邊就打住。於是兩人就在這種微妙的沉默下靜靜享用晚餐。
 『吃飽了。』
 徹正欲將餐盤收起,卻被楦阻止:『你也累了,快睡吧。』
 『恩,那麼晚安了,姊姊。』
 『晚安,小徹。』楦溫柔地摸了摸徹的頭。
 
 走回自己的房間,徹不斷的想著一件事。
 承會如此拼命的原因,無不是為了這個大家庭著想。
 『往日雲煙』雖為殺手集團,卻不收任何來自政治或者個人因素為由的委託。他們只為正義、只為人們而揮舞刀刃。
 貫徹這個信條,他們同時也付出了些代價。
 他們組織的經濟情況稍嫌貧困了些。
 即使在暗殺荼毒人民的高官或者惡霸,洗劫其資產為一空後,大部分的金錢都流向了其原有者身上;至於他們所得到的,大概只有原先的百分之一。
 要維持這個『家庭』,這些金錢太過薄弱。於是身為大家長的承、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到處開發財源;甚至在其他人不清楚的私底下,幹下許多違背了自己信條的事情。
 一切都是想要讓這個脆弱的家,存在下去。
 
 徹懂、宸懂、楦她們也都懂。也因為這樣,『往日雲煙』的所有成員都盡力想要分擔承的壓力。
 這也讓『往日雲煙』更像個家。
 
 徹深愛著這個收容自己與楦姊姊的溫暖巢穴。
 同時,也在所有人都無法探究的心中,深深愛著那個努力的『他』……..

 **
 
 魔力充斥在這間小小的木製房間中。
 以少年站立點為中心,大氣中漂浮各色的光芒。這是唯有特殊體質的人們才能感受到的特殊力量,稱之為乙太(Ether)。
 現在的房間,已經完全與世界隔絕,連足以呼吸的空氣也被龐大的乙太含量擠出,成為一個不同於此世的『異界』。
 『啟動權限解除。』
 《Stormy blade》。
 暴風的刀刃纏上了少年的左臂。
 《Blood flame》。
 深紅色的火之漩渦同時以左臂為暴風眼旋轉。
 『OK,沒問題….』
 《Dryness oasis》。
 土黃色的微塵朝著少年方向聚集,觸碰到火焰的瞬間…..
 轟!黃褐色的土石瞬間被燒得赤紅,隨著手臂的狂風旋轉,在不遠處都能感受到那隻手所擁有的高熱以及強大破壞力。
 
 「……在這裡嗎?」
 宸些微失望的低語。
 「很不錯了,剛開始你連一個都用不好。」
 「?」
 宸回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門旁窺視的寞。
 「寞大叔….」
 「『大』字是多餘的。」
 「……….」
 將纏繞在左手的所有魔術解開,原先澎湃的魔力也消散無蹤;宸的五感恢復運作後,他的嗅覺隨即捕捉到了寞身上的異常氣味。
 不同於酒、或者鮮血的氣味。
 那是,性的氣息。
 
 「寞叔又去哪裡嫖妓了?」
 「這次我不過是去幾家酒店,那些妓女們就直接纏了上來,當然我並沒有感覺所以沒多留。怎麼,吃醋嗎?」
 「寞叔只有身體合格,個性方面太差勁了。」
 「你哥哥才是心目中的對象嗎?」寞笑說。
 「──請別亂干涉他人的感情生活,你這個變態。」
 「………」
 
 「既然寞叔都來了,那就陪我打練習戰吧。」
 少年如此提議。
 「哦,現在終於把矛頭動到我的身上了嗎?」
 「別說那種會讓人誤會的話。我的能力還不夠純熟,比起寞叔還差遠了。」
 寞的魔術權利是『凍結時間』,是一種『靠觸碰就可以停止物體的時間』的恐怖能力。例如把接觸到身體的雨水凝結在半空中不落下、或者是,在進行肉搏戰時凍結對手軀體的『時間』。
 在近身戰中,這種能力毫無疑問的是最強的。
 宸的權利名為『纏繞』。顧名思義,這是將物質或者能量加諸在特定物體上的能力。這種能力本身是以輔助技能居多,照道理,宸不應該擔任攻擊手的角色。宸的使用方式卻將這個概念完全推翻。
 以極快的速度與俐落的身手,搭配上強化自己的屬性能力,宸雖然在能力運用上沒有比寞的應用範圍還要廣,可單論『物質破壞』,紅色獅人遠遠比不上這位矮小的藍色狼人青年。
 「如果說沒辦法達到能夠跟寞叔相同或以上的等級,以後面對更艱苦的挑戰時該怎麼辦?」
 「你不還有同伴可以依靠嗎?」
 同伴。
 「……說不定吧。」
 自己的未來。
 令人恐懼,的,渾沌。
 「我得要努力自主才行,不能只依靠大家。」
 畢竟,那條路,最後只會剩下自己一人。
 
 「……好吧,把Hallucination拿出來。」
 「!! 寞叔…?」
 「我會出全力跟你對戰,你就想辦法撐上五分鐘吧。」
 「──是!」
 
 ───『『Rhapsody Torque, Finale!』』
 不帶感情的生命火光,彼此撼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