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喜歡小孩的母親撫養，就理所當然的變得不會撒嬌，也不哭鬧，理所當然的……長大後也同樣不喜歡小孩子。
最終變成了性格乖張的人。
——題記
“午間新聞臨時插播，我是記者XX，今日上午9時發生的A大道銀行搶劫事件最新報道……”
現在的時間是中午12點10分，原本是理所應當的午休時間，雖然本醫院的病人很少，但當值醫生卻只有我一人,如果出了什麽問題就會令我苦不堪言。不過現在是沒多少這樣的事了，托天氣的福，那種溫暖的陽光會照得連瘋子都變得懶洋洋的。而牆腳的14寸“微型”電視的聲音被調大一點也沒關係，雖然我並不是很想看新聞，但有東西來打發時間總比沒有來的強，況且這家醫院並不是一般的綜合醫院，我也是要適當地發泄自己壓力的權利。
但現在，我有一位客人了。
“劫匪在釋放人質後在銀行大廳內自殺，獲釋人員皆無生命危險，另有一名警員在雙方槍戰中受傷，以上報道……”
“啊，那是因爲，他認爲自己是一只香菇啊。”
我拔出注射器，用針頭朝外面空曠的陽台角落那片陰暗的背光地所處的黑狼青年晃了晃。他穿著藍白條紋的標準式醫院睡衣，撐著把巨大的黑傘，每天就這麽坐在那裏。
“怎麽說呢……”我苦惱地在大腦裏搜索了一下詞語跟思路，然後對坐在旁邊的獅子獸人解釋：“總的來說，香菇一般不都是黑色的嗎？就是這樣，長在樹幹上，既不能動，也不可能發出聲音，但對生長環境卻很挑剔，而且一定要背陰才能生長。”
點了點頭，連我自己都對自己的解釋感到滿意，所以我補了一句。
“的卻，全部都符合呢。”
而頭部跟手臂受到擦傷的獅子獸人（雄性，看上去約30歲後半）目光有點呆滯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面的香菇，然後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從口袋裏拿出香煙盒叼起一只煙。
“……這裏還真是……什麽樣的病人都有啊。”
沒建設性的俗不可耐的總結句，我暗暗在心裏這麽評價。
“只是生存形態不同罷了。”
這麽回答他的同時，我拿起第2只注射器，準確地插進其肩膀下肌肉尖端的部分，將裏面的藥物注射進去後再利落地拔出來。
這樣的針打起來其實很痛，但是對方只是身體稍微緊了一下，然後就承受下來那點微弱的痛苦。
果然打正常人比打瘋子們要輕松多了。
“可是呢，在他眼裏啊，我們才是真正的怪人。”
啊，突然才想起來。
我指著他的嘴巴。
“喂！這裏對病人是禁煙的啊！！”
“是~是！對不起。”
對方看到我的態度，只能很無奈地去掐掉剛點燃的煙頭，不過我倒是乘機從他的香煙盒裏抽了一支。
“不過呢，對醫生倒是不禁的。”
我笑著這麽解釋，結果引來一陣鄙視的眼神。
“你還真奇怪。”
點燃煙，我眯起眼睛開始認真端詳起這位在我印象內的意外的訪客。
“雖然是受了傷，但是要找診所的話對面街不是就有一間嗎？怎麽會跑到精神病療養院裏來包紮傷口？”
將煙從鼻子裏噴出去，我再次認真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獅子獸人同時在大腦裏搜索關於他的信息。
“而且你肩膀的可是槍傷啊。”
“那你要報警嗎？”
在一瞬間內對方的表情很是譏諷，但馬上轉變成輕松，一點緊張、慌亂、憤怒的神情也沒有的樣子。
“你就是警察吧，這個冷笑話贏了。”
“啊哈哈……”他開始苦笑著摸著頭。“我有個朋友也經常這麽說我。”
“那就給你那個朋友打電話吧！叫他來接你了。”
判斷出對方沒有潛在的危險後，我也失去了興趣，如果沒什麽別的事情最好快點離開這裏，打擾我的休息罪很重的，外加獸人抽的煙怎麽口味都那麽重，以我這個人類來說是在太嗆了！
“這個嘛……有點困難哩，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
他以落寞的語氣說的，雖然很不想接上話配合他去追憶過往，但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了。
“失去聯係了嗎？”
“不……”
搖了搖頭，他又露出了苦笑。
這個動作也很像。
“因爲他是一名‘時間錯位症’患者。”
我開始感興趣了。
“那個啊……可是很麻煩的病呢。”
雖然與我無關，每天要應付千奇百怪的精神病人就過我受的了，但是呢，對於這樣的病我還是有所研究的。
“是精神無意識地遊曆於生命的各個時間段中……患者的精神年齡毫無邏輯變化，就好像一生都在時間隧道來回穿梭似的。”
他接過了我的話。
打個比方，假設你是在精神年齡40歲認識這個人的，兩年之後他的精神年齡倒退回30歲，那麽以他的立場來說，你應該是在10年後才遇到的人，所以有關你的記憶會在他大腦中自動封存指導精神年齡再次回到當初與你相遇的40歲或40歲之後。
比起外面的那個只香菇狼（這是醫生跟護士之間對病人起的有趣綽號，畢竟病人也不理解而且可以有效緩解工作壓力），這樣的病還更麻煩一點。
“因爲這種發病情況，老化還好，如果是倒退的話……你那個朋友八成早就不知道你是誰了吧。”
我“呼”地再次吐了口煙，開始喜歡上這種煙的味道了，有點濃烈的刺激感的。
“所以啊，別太在意咯~老~兄~”
我再次用煙頭指了指外面的香菇狼。
“就像那個小子，別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以前可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唷。還不是普通有錢的那種哩！後來他老爸的公司破産了，但是你看，這根本對他沒有什麽影響啊，因爲他的世界中只是需要一把傘而已，他其實能說，能走，能看——但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只是每天坐在那個背陰的牆腳的露台上，因爲他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香菇，其他任何事情對他來說沒有意義的。”
“那家夥……也是有錢人的小孩呢——我的朋友。”
完了完了，我不自覺地發表了一篇長篇大論，結果讓那只獅子更陷入過去中，這樣接下來等著我的就是更加長篇大論的談心，這樣我的午休就泡！湯！了！
爲什麽連午休的時候我也要去做這樣的善事啊！我又不是善人！
“在認識他之前，我只是他爸公司裏的小職員，可老板公子公司上上下下又有誰會不認識呢？”
搖頭，大概是這家夥的習慣吧，從他進來開始就搖了N+3次了。
“那個，我……第一次跟那家夥接觸是在一個星期天的淩晨2點，被主管打電話從夢裏叫醒，被指派立刻去做那個公子的司機。這對他來說，在PUB喝酒已經喝到不省人事而經常要被公司職員送回家，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所以這種差事同事們避之而唯恐不及，而當時我才進公司半年都不到，不過是個任意被每一個前輩呼來喝去的新人。”
“在汽車後座上的那家夥，身上穿著我1年的薪水都買不起的POLO襯衫，並跟俗不可耐的女人們糾纏成一團，那場面實在是讓人非常反感，整個車廂都彌漫著那種醉酒的臭味跟不搭調的濃烈香水味。”
‘你是白癡嗎？！連個車也停不好！”
對於才拿到駕照沒多久的我來說，倒樁停車是在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於是側鏡就成爲了犧牲品——再撞擊下成爲碎片。面對社長公子的指責，我只能連尾巴也一並垂下得一再低頭道歉。
‘對！對不起，修理費……我、我一定會賠給您的！’
‘算了吧。’
對方滿帶嘲笑的冷酷聲音，我到現在依舊忘記不了。
‘就憑你那點薪水？’
羞恥、憤怒，還有我無法說明的感情如同洪水似的沖擊著我的心，我只能強壓住想要揍他的沖動，將拳頭捏地緊緊地……
那家夥，他就是這樣的一種性格的人：傲慢又差勁，自私又任性。
可是，只要哄得他開心，就可以在公司裏平步青雲，這個道理又是誰都明白的。
還有那家夥，是一流的醫學院的高材生。
‘喂——偶爾也叫別人來接你一次吧’
我對他這麽說的時候，他剛從PUB出來，這是第102次來接他了，每一次我都會記下來。而我們的關係早已經……如同字面意思的“打得火熱”。
‘不然，明天開始我就要關機咯。’
現在的我可以對他這麽說了，因爲我奉承得到了公子的青睐，把自尊跟肉體全部都搭了進去。
‘討厭啊！’
一邊以孩子氣的蠻橫的聲音丟出這麽一句，一邊撲進我懷裏，帶著酒臭味的禮服外套，光是幹洗費就不知道多少。
‘你不就是我的專屬司機嗎？’
我在他眼裏，只是個平凡的近乎可憐的給他老爸打工的小職員。
不過是個消遣的對象……
面對他逼過來的狼吻，我只能無奈地苦笑著調侃了一句。
‘又在發酒瘋了啊？’
“然後這一切，直到了他爸的公司倒閉爲止。”
一邊感歎著我的午休時間如水流逝，但是一邊卻又覺得這個故事滿有意思而想繼續聽下去，在這樣的矛盾推動下我就默不作聲而鼓勵讓他繼續說一下去。
“那一天他第一次來到我的廉價出租公寓……不再是穿著那種浮誇的衣服，好像連同自尊也一起被剝奪掉似的。”
‘借錢給我！我爸他中風了！求你！快點……不然就來不急了！’
‘神經病啊你！我爲什麽要借錢給你！’
他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這讓我異常地滿足
半響，他才吐出那麽句。
‘……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腦子不正常吧？’我得意地靠在門邊，記憶中過去的羞恥一瞬間沖垮了我的全部界限，激蕩著我快樂的神經。‘你這種人啊，本來就是個萬人嫌，以前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的話誰會理你？現在來說我們是朋友，跑來跟我借錢，你當我是傻瓜啊你？’
‘快滾吧！’我快意地笑了起來。‘難看死了！’
“我就這麽把他踢出門，任憑他在外面又哭又喊地敲門，最後在實在受不了的情況下從窗子逃出去了。等晚上回來的時候，鄰居告訴我，他就這麽一直在門口又哭又鬧，可能是嫌他太吵了，趕又趕不走，公寓的幾個室友就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哈？那在那之後，他又去找你了嗎？”我把燒盡的煙蒂丟進垃圾桶裏。
他點了點頭，表情越發陰暗。
“就像是個偏執狂的變態似的一直騷擾我，結果我只好搬到朋友家，反正房子很快就過期了，而他因爲交不起學費，被醫學院掃地出門，連醫生都做不成，老爸又那個樣子……”獅子再次搖起金棕色的頭。
“他拿什麽錢來還我？”
“傻瓜……”
求求你！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才會借給他錢……”
我的朋友只有你一個啊！求你了！
“啊啊~這真的很淒慘啊~”
故事結束，我只能尴尬地爲總結性的說幾句。
“那後來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
回答地很幹脆。
“之後我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再也沒聽說過他的消息了，不管怎麽說當時覺得解恨極了，一直以來忍氣吞聲地承受著那家夥的大少爺脾氣，終於在那一刻完全發泄了出來。”
一時之間沈默占據了整個空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所以決定先閉嘴好了。
“午間新聞臨時插播！A大道銀行搶劫案發現新的重要線索……經查證，死者爲銀行保安而非劫匪本人，警方推測可能係劫匪殺死保安後僞裝自殺以分散人員的注意力並乘機混在被釋放的人質中逃離現場，目前在銀行監控錄像中疑犯身份已經被證實，是本月初剛宣布破産的……”
真是煩死人的新聞，我最在意的娛樂新聞還沒到嗎？再這樣下去就要被這裏的氣氛悶死了！啊，對了。
“要嗎？”
把裝滿水的一次性水杯遞了過去，好歹我也是醫生，對病人好一點不會吃虧。
“啊，謝謝……”
接過卻沒有喝，剛才說了那麽多話卻不口渴嗎？怪人。
“近來啊，經濟真是越來越不景氣咯，失業的失業，破産的破産，覺得沒出路了就去搶銀行……真是……诶？對了，你剛才說不是開了間公司嗎？怎麽現在去做警察去了？”
沈默瞬間加重……
“算！算了！想開一點吧！啊哈哈哈哈！”
我只能尴尬地大笑起來。
“那家夥……”
帶著明顯岔開話題的意味，他再次說話了。
“我現在突然有點羨慕起他來，得了那種病還真是幸福啊，即使是再痛苦的記憶，也能很快就忘記掉吧……”
“那是你的缪論！”
我打斷了他的話，對上了他的眼神。
“假設人的生命是朽爛的木頭，記憶則是寄生在起表面的香菇，香菇生長、腐爛最後變成營養液被木頭吸收成爲朽木的養分然後又生出新的香菇，你能說香菇跟朽木是毫無聯係的個體嗎？”
坐在對面的獅子無法辯駁地看著我，我繼續這麽瞪著他說。
“‘時間錯位症’也是一樣，表面的失憶只是一種假象，曾經發生的事情總有一天會再次回想起來，即使可能是停留個幾年、幾個月甚至幾天……但記憶本身卻是真實存在不會改變的！不論當時是有多麽難過的事情，也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淡忘，即使當時是消極的逃避也好，多年後再去回想，其實也不過如此了。”
我看了看電視機上方的時鍾，啊啊！我的午休時間啊！就這麽完蛋了！
“啊啊~真沒辦法了，查房的時間到了！既然你那麽落魄那麽醫藥費就免了吧~反正不是我的損失就是了。”
“其實，我到這裏是來看朋友的……”
過了半天，他忏悔似的吐出這麽一句，真糟糕……這個笨蛋。
“啊啊，是嗎？”撓了撓耳朵，我裝做漠不關心地背過身去整理剛才的藥包。
“我……並不是真的恨他，那個時候，我只是想看他受傷的表情……並不是真的想要傷害他……”
真是笨蛋……
“我……從認識他以來，一直都在處心積慮地……只是……想要……看到那個任性的家夥的笑容啊……”
我……
RRRRRRRRRRRRRRRRRRRRRR
一連串地急響，打斷了我的思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窗外竟然都圍滿了警車。
我的頭突然混亂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
背後的人站了起來，將一個巨大的黑色公文包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很重的東西，因爲發出了“咚”的悶響。
“這個箱子裏的東西，是我一直想交給他的，以前公司不景氣……可是現在，這些東西對那家夥好像也沒什麽用了。”
奇怪的家夥，莫名其妙對我說這些做什麽？明明是不認識的人。
我隨便揮了揮手，作爲對他的回應。
“醫生！”
在開門的時候，他轉過身看著我。
“你今年多大年紀？”
“啊？……22。”
接著，他的表情變得痛苦，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嘴角微微地向上翹了起來。
是一種苦笑。
“我們認識那年，你29歲。”
這家夥！明明是沒見過面的人！卻說出那麽荒缪的話！
“你認錯認了吧？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而我還沒說完，對方卻早已經掩上了門。
只留下吵鬧的電視機再播放新歌MTV。
就這樣，我的午休結束了。
“……持槍劫匪走出藏身的醫院大樓後試圖反抗，被警方當場擊斃……接下來是國外新聞……”
“巴拉巴拉比~哦~巴拉巴拉比~”
“喂？”
背對著斜陽，靠在醫院牆腳的我看著遠處無限延伸向虛無的巨大樓群，從底部看上去，猶如堆疊地亂七八糟的墳墓堆。
“院長啊？有什麽事嗎？”
電話裏響著的是個老男人的聲音，平時是很平和的聲音現在變得刺耳。
“劫持？開玩笑嗎？我已經下班了！午休？我一直在門診部和個警察聊天來著，哈哈那小子還真夠落魄的，剛進門的時候看見我染發還吃了一驚……真是老古板！”
沙拉
“啊……”
綠色的羽毛掠過我的視線。
不對，那不是羽毛。
等我認真去看的時候才發現那是一張100元。
接下來第2張，第3張……無數的綠色紙鈔紛紛攘攘地飄落下來。
我呆了一下。
“……這個……不是在開玩笑吧……”
輝煌的橙色夕陽照耀著的綠色紙鈔，在對面大樓玻璃的反射下，猶如落葉般籠罩住了我，然後被風吹散，飛舞到更遠的地方。
擡起頭，那些紙鈔飄起的源頭正是午休時的那個空曠的陽台。
久久的……我久久的站在了原地，就這麽看著，看著……
如果像香菇一樣不去思考，會不會變得快樂點呢？
如果像香菇一樣不去記憶，會不會變得輕松點呢？
答案是不可能的。
在這個如同監獄般的都市裏，不存在這甜蜜的毒藥似的幻想。
我錯過了一個人，在時間的縫隙中錯過了。
我們都錯過了彼此……
永遠地……
PS：大家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我最近因爲所在的地方爆發疫情而忙得不亦悅乎，這個故事不是原創，所以稍微有點亂，不過我很喜歡
說到這種薄幸的角色我下意識都是用獅子獸人去代替，而且也覺得獅子獸人穿警服會很萌XD~而主角則是一貫的人類，故事裏的關係比較亂，看多幾次應該就可以分辨清楚了……大概XD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还有希望不会错过……不会再错过向左向右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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