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紅同學抓住老巢的衣領,止住後者的下墜趨勢,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完了返程。隨之而來的空氣亂流把地面的碎石吹得四處翻滾,他們懸停在地面上方半米處,然後逐步減速,著陸。這個晚上的決戰如同爲兩極對峙畫上句號,從18的學校起筆,最後回到那裏,路過城市中心和近地空間,一枚從前難尋,以後也鮮見的圓。
撲嗵,紅同學在離地半米處松了手,還不事先通知老巢,算是不大不小的追加懲罰。老巢全身無力,臉朝下癱倒在地,頭發在氣流吹拂和煩躁不安的雙重作用下亂糟糟,萬念俱灰,氣勢跑光,不不,是自始至終根本沒氣勢起來。紅同學跳下來時眼明手快地扶住一塊突出的水泥板,環視周遭,學校經過各式光波射束電流必殺齊心協力的破壞洗劫,化爲準廢墟,樓前廣場和會議廳在意料之中報廢了,教學樓也好不到哪裏去,地基下沈,牆體坑窪不平媲美月球表面,玻璃和瓷磚集體陣亡,三層處還高高在上一個透風又透亮的大洞,那是宣布老巢現身的“傑作”,現在看來仿佛一個世紀以前的遺存。當短時間內突發事件前赴後繼,來不及一一處理它們的思維矩陣會産生這段時間變長了的錯覺,比如這個峰回路轉的夜晚。
不知是哪裏,有石英鍾渾厚報時,早晨六點整。和煦的風,不輕不重地撫慰著臉頰。紅同學貼著斷壁殘垣,滑坐在一塊相對不那麽慘不忍睹的混凝土樓板上,垂著眼睛欣賞來之不易的平定。人們渾然不覺地蘇醒,離家,合並成城市繁忙的運轉隊伍。天似穹廬,晨曦鋪展,酒紅色雲朵搭配藍粉色大氣,玻璃幕牆反射著液體般晶亮的朝晖,余留的紅色能量微粒輕快地跳動,像播灑福音的精靈。未來的某天,這幅情景定會再現,不僅是預演,還要在此駐足。
18呢?做朋友不能不辭而別。這個念頭剛在紅同學的思維矩陣裏有些雛形,便聽得堆積如山的會議廳殘骸另一側傳來可疑的窸窸窣窣,隨後猜測當場得到驗證。18和藍同學吭哧吭哧,手腳並用,和陡坡不屈不撓作鬥爭,途中狀況百出,每爬上兩米就滑下來一米半,很難說誰在灰頭土臉的程度上拔得頭籌,好像全城的可吸入顆粒物都沾到他倆身上了。由於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碎塊的阻隔,他倆沒看見紅同學和老巢就在廢墟山的對面,還在自顧自地高聲說著話。
“都怪你,居然睡過頭,萬一塌方了被活埋不說,我們錯過多少好戲啊!”這種經典的光漫式語氣的發源地舍18其誰。
“什麽,你還說我,也不知道是誰日上三竿還不起!”藍同學揭18的短。
“你也沒叫我嘛~~~”顯然兩位同學是睡夠了,吵起架來火力全開。
廢墟頂部幾塊混凝土的位置出現微妙移動,18完成攀登壯舉,呼啦啦冒出半個身子,有小石子若幹塊頑強地賴在頭頂不下去。停頓,和紅同學目光相碰,眼球像被飛刀切中!“哎呀呀呀呀!”18哀號聲絡繹不絕,身體大幅後仰,再多一度都會骨碌下去。“我的形象,形象啊!”18痛心疾首地撸起袖子往臉上招呼,權當梳頭洗臉。對方是老巢也就算了,問題在於那是紅同學啊,要成熟穩重,落落大方,氣勢恢宏,怎麽能如此衣冠不整咋咋呼呼,更糟糕的是還糊裏糊塗地被藍同學揭了短。
距離最近的藍同學表情痛苦,過了半分鍾,才試探著把手指從耳朵裏抽出來。而剛鼓足勇氣,打算掙紮一下的老巢呢,索性破罐破摔趴著不動了。
18自以爲維護形象行動成效卓著,其實是越抹越花。“我要向您鄭重道歉!”早晨的清新空氣傳遞18明亮的話音,“您飛走之後,我和藍同學本來想打車去找您,誰知一出學校門就碰上堵車,我們萬般無奈,不得不回到學校過夜!”
“我理解我理解,不過我們最後的決戰在太空展開,以此類推,你們是不是要打航天飛機?”心情愉快的紅同學對18開玩笑。18嗎,紅同學有權限掃描這位同學的靈魂,18的資料裏好像帶有某種生命的氣息,暖流注入紅同學虛弱的身體,將紅同學離開的時間一再推遲,至少達成不留遺憾的告別。
“嗯嗯,我的確有這種想法!”18一本正經,實質是和紅同學一唱一和講冷笑話。
不行,我得爭分奪秒地轉移話題,否則要第N+1次挨凍,自從遇到18,就是大凍三六九小凍天天有,這算不算遏制全球變暖的新方法?藍同學被自己臆想的冷風吹出一身雞皮疙瘩。“到底是怎麽回事?”18也真是的,一點都不循序漸進,連情況還沒搞清就開始發神經。藍同學腹誹道。
“我把老巢修理一頓。”紅同學若無其事,將過程的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了無痕迹地帶過,又準確無誤地反映事實。語言的力量就在於此,既可以把無關痛癢說成驚天動地,又可以將艱難坎坷一筆勾銷。
“哎呀,還有老巢,說的就是你!”18指著地面像發現新大陸。沒辦法,反派角色,特別是沒有技術含量的反派角色總是容易讓大家忽略。“都怪你,要不是你挑起事端,我和紅同學本來能切磋一晚上冷笑話,你還拆了學校!”一個本來很美好的夜晚被老巢攪了局,18怒不可遏,一手叉腰一手揪著罪魁禍首的領帶上下晃動,老巢翻白眼,差點斷了氣。
“嗯,18同學提醒了我,這堆廢墟的確需要清運。”紅同學雙手托著下巴,余光瞥向老巢,慢悠悠地開了口。“不管是人還是國家,都要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後果。那麽是誰首先發動攻擊的呢,是老巢,所以嘛,責無旁貸,義不容辭……”
“什麽!”老巢掙脫18,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我一個超級大國怎麽能做清運廢墟這種下三濫的活!想我是多麽有身份、有地位、有……”
“這是義務勞動,爲人民服務,人民!”18瞪老巢一眼,特地加重“人民”二字的語氣。
“是嘛,那麽logo……”紅同學故意湊到老巢耳朵邊拉長聲。如果對手是初出茅廬的18,老巢還能辯駁幾句,可是聽到logo一詞,如同中了咒語,呆若木雞,當場石化,恰有一股小風切合時宜地登場,於是老巢石像開始噼裏啪啦往下掉碎片。
親眼目睹老巢的石化,風化,囧化,18興致盎然。“您對老巢說了啥?怎麽把不可一世的老巢嚇成這樣,您一定抓住了老巢的把柄XD”
“logo,這是一個神奇的咒語。下次再碰到老巢一事當前先替自己打算,就對著這家夥喊logo,效果保證讓你滿意。”紅同學笑得狡黠,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一眨眼。
“哎呀呀,爲什麽呢?”18刨根問底。
“這是國家機密啦XD”紅同學賣關子。“老巢想學我鬧鬼,no way!”
沒關係,知道使用方法就行了。18躍躍欲試,即學即用,信步走到驚魂未定的老巢面前,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logologologo!”後來還編成曲調,圍著老巢邊唱邊跳,搭配上固定的舞蹈動作。
“啊啊啊啊!”神經過敏的老巢哪經得起如此折騰,心理防線崩潰了,眼冒金星一頭栽倒,成爲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典型案例警示後人……要我爲人民服務,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呢,唔唔……
“天哪,世界真瘋狂||||”眼前這一切的瘋狂之處在於,它恰恰是真實的。藍同學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紅方的才智總是出乎以天才自居的藍同學的預料。用T老生動形象的描寫,就是“心頭一陣無奈,啪地一聲把右手重重拍在腦門上,然後順著臉抹下來”。藍方全軍覆沒,一個個立了歪斜,搖搖晃晃,暈菜的暈菜撞牆的撞牆,囧囧不能自拔。多麽鮮明的對比啊,紅同學和18談笑風生,老巢和藍同學自討囧吃。
紅同學示意18過來,他們繞過橫七豎八的彎曲鋼筋,到藍方的視線之外。踩著余燼,紅同學一直向前走,18亦步亦隨,看到的始終是紅同學挺拔的背影。
“世界在變化……冷戰結束後,老巢忽然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一個有形的對手了,那麽老巢在害怕什麽呢?是的,無形的敵人。許多國家在去意識形態化,標榜自己的超階級和全民性,狹義的意識形態是國家的政治工具,或許時勢要求它淡去色彩,而廣義的意識形態,實際上完整地留在每個人的心底,這就是爲什麽,老巢的恐懼有增無減。老巢不斷爲自己尋找有形的敵人,向外轉移矛盾,老巢害怕有一天人們會發現,它才是意識形態控制最嚴密的國家,而且是全球範圍的控制,幾十年的控制,向億萬人輸出它的價值觀,在人們的潛意識和表意識上打下烙印,人們都覺得老巢的是最好的。可是這一天總會到來,到時候等著看老巢怎麽捉襟見肘地自圓其說吧,哈哈……不過也不能高興得太早,小心老巢垂死掙紮。
除卻少數不可理喻的戰爭狂,我相信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希望和平,然而達成和平的路徑,其實最後還是把握在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國手中,大國互動是一項神聖的事業,只有它能決定時代的主旋律,擁有權力的人們,一定要慎重啊。每個特定的曆史階段,都有理論認爲這個階段可以達成和平,冷戰時期的兩極恐怖和平論,後冷戰時期的單極霸權和平論以及多極均勢和平論,好像都有道理,在操作上又都不盡如人意。不同理論有不同的出發點,但追溯本源,它們爭辯的話題很簡單,就是人性,我既不相信人有自發的理性,也不贊同世界無政府學說的論調。世界可能變成地獄,也可能變成天堂,還可能什麽都不是。如果人們都將本性中的利己一面釋放出來,會剩下什麽呢,攫取,沖突,出賣,背叛,擴張和醜惡,在人爲制造的災難中自取滅亡。或者,節制欲望,淨化思想,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們,掌握真理以達到真正的自由。當然世界還可能是一片混沌,你看得到,聽得到,但分辨不出它的意義,蠅營狗苟,渾渾噩噩地活著,從未感受過心靈覺醒的震撼……既然做出了選擇,就唯有風雨兼程,既然想攀登頂峰,就要承受孤獨和寒冷。
世界是一個沒有觀衆席的劇場,所有人都在舞台上就座,即使距離那個中心很遠,也依然身處舞台。是的,想占據中央位置很難,占據之後也不會長久地待在那兒,理想的我很早就離開了那裏,日複一日看著人們爲利益爭吵不休,但是更多的人不知道,劇情其實並未設定,我們,不,你們如果覺得現實很糟糕,還有更好的發揮,那麽就不要袖手旁觀。告訴我,爲什麽選擇了這條路?”
“啊?”突如其來的深刻問題,讓專心聆聽的18一愣,連忙組織語言。“我希望活得有意義,我知道理想的存在就是會招致現實的仇視,可是如果沒有理想,我會覺得自己從未活過。我還是個學生,或許對社會險惡性的認識遠遠不夠,但至少讓我們在生命中的一段時光忘記這些吧,我們不應該被不合理的秩序和規則圍困,在既得利益下死氣沈沈,目光短淺,學會屈服和妥協,一切關係都是以金錢爲基礎。畢竟,我們的生活,除去急功近利的塵埃,還應該有更大的空間。畢竟,我們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而沒做,或者做得不好。無論有什麽遭遇,對我而言,奉獻即幸福,而不想事事都計較回報。”
“真是美妙的回答,我明白爲什麽我在看到你時,會感應到一種生命的氣息了,久違了啊。當紅旗降下,走入曆史的理想主義年代,僅僅是十幾年前,現在卻覺得離開了那麽遠,以至於人們常常發問它究竟存在過沒有。革命的真誠,慷慨,樂觀,熱情,驕傲,自豪,浪漫和歡快,我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不計代價和後果,不顧一切地追尋,理想鼓舞著我,哪怕將我引向死亡。革命死了,革命萬歲,誰也不能否認,紅旗曾高貴地覆蓋世界六分之一的土地,資本家們瘋狂地阻止我,可我只是從中讀出他們的怯懦。我想我留下的最豐厚的遺産,除了慘痛的解體教訓,還有十月精神吧,毫無疑問地,曆史沒有終結,對於你們來說,紅色的國度依然存在於心中,這就是了,你們心中的精神之國從未滅絕,它將作爲一根準繩和監視器,確定了結果,不要讓它變質啊,不要讓目的淪爲手段,你們向時代莊重的承諾,是避免你們誤入歧途的指南針。你們在從事最偉大的事業,下一次革命即將開始,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做到。不過艱難,誤解和寂寞也會形影不離,甚至可能付出全部,卻沒有實質收獲,有時即使犧牲自己,也不能將正義換取,當目標明確時,我們才會更深切地理解,世界是怎樣一出悲劇。”紅同學善意地提醒18。
“如果我們要升上天堂,可能先要去地獄。”18從容作答。
“說得好,這是心聲吧……”紅同學停住,身體輪廓發虛,半透明,像聖光洗禮。“我要走了,真高興見到你們,讓我知道未竟的心願在生生不息地繼承,謝謝。”他們穿過參差的廢墟,來到學校外邊。
“您要去哪裏?”18三步並作兩步追過去,鼻子裏又酸又熱。
“這個不重要,況且這也不是永別。我不是說了嘛,只要你心懷理想,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紅同學轉身,和18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
“Workers of the world,unite!”18喊出紅同學的箴言,以相互勉勵。
“不不,這是我活著的時候的台詞,至於現在嘛,我更願意對那些瑟瑟發抖的藍黑家夥說——Socialist Soviet Someday Rebirth,SSSR!”紅同學停頓片刻,盯著18的雙眼。“何況,你認爲,在這個精神世界裏,我真的死了嗎?”
“啊?”紅同學這句話太重量級,也太出乎意料,18反應不過來,瞳孔下意識地一窒。依照紅同學的秉性,在開玩笑嗎?還是……
“哈哈哈哈……”紅同學放開18。在一片爽朗的笑聲中,氣溫如同紅同學出現時那般急速下降,跌破冰點,薄紗似的冰霧使學校門前的小路挂滿白霜,鋪就紅同學離去的通道。
霧氣氤氲,紅同學再次轉身時風衣劃出富有質感的弧線,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去,每走一步,身體的透明度都隨之提升。濃重的冷氣自小路盡頭的地下湧出,籠住紅同學已近於不可見的身體。18眯起眼睛,盡最後的努力捕捉那抹紅色身影。太陽爬上樹梢,像它照耀城市的其余部分一樣,對這條平凡的小路一視同仁,光束如利劍。18眼睛一花,寒霜、冰霧和紅同學,都消失了。水汽蒸騰,譬如朝露,凝結在行道樹尚未變色的綠葉表面,折射七色彩虹,落影斑駁。
直到一切恢複原樣多時,18還站在原地,拼命揮手。
“啊啊,紅同學走了?”重要時刻藍同學永遠晚來一步,“就這麽走了?這可怎麽辦,紅同學沒有好人做到底,還有一個小時就到模聯開幕式,我們怎麽收拾這個爛攤子?告訴大家因爲美蘇在此進行了第三次世界大戰,所以會議廳被炸得稀巴爛?”藍同學在怨聲載道方面有著悠久的傳統,激情四射地怨聲載道一番後不見回應,頓感無趣。“18?18你在不在聽我講話啊!”
18動作定格,舉起的手臂僵在半空,背對藍同學,如靜態的雕像。藍同學膽戰心驚,以爲18也精神失常了,做好準備,隨時撤退。半晌,18慢慢地轉過身,咬著嘴唇,眼眶發紅,而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費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像是強迫自己咽下某種巨大、糾結、灼熱而粗糙的團塊,要把所有的,如鲠在喉的情緒一起吞回肚子,在胃裏消化分解,最後埋藏到心底。
做完這個動作,18看起來複原了,至少表面是。“你這廢柴,實力沒幾分架子還不小,依賴心理很嚴重!紅同學又不是面面俱到的保姆,有責任幫我們擺平每件搞砸的事,我們要自己動手,投身實踐!走著瞧,我一定要舉辦出讓你們心悅誠服的開幕式!”18喊口號,爲了掩飾什麽似的動作誇張,大踏步返回學校,丟下思維矩陣完全停止運作的藍同學。
“啊啊……”藍同學步老巢後塵,嘴角抽搐,嗓子火辣辣,只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表示自己雖然生存,但半死不活,瀕臨滅絕。沒堅持多久,就如同一根軟塌塌的,被煮熟的面條,向下晃悠著消失在屏幕底部,引得路人甲乙丙丁競側目。雖然囧得五感盡失,藍同學仍能察覺人們鎂光燈一般強勁的好奇目光正在把他燒出縷縷青煙……你們這些廢柴,不會以爲我曝屍街頭吧,真衰敗……藍同學心裏雷雨交加。
再見,祝我們再度相見!
公交車耀武揚威,黃褐尾氣湍流夾帶沙塵、果皮紙屑和塑料袋,一團皺巴巴的報紙在其間命運沈浮,是今天晨報的頭版——《不明雷暴夜襲我市多處建築嚴重毀損》。購物中心的大屏幕外挂電視播放早間新聞,氣象學家和空間物理學家就誰來對此事件負責互相推诿,趕去上班的人群鮮少在下面停留收視。普通用戶沒有浏覽係統日志的權限,只好沒頭緒地胡亂猜測,給出各種學術解釋,第二天就不了了之。
同學們衣著光鮮,攜帶裝祯精美,詳盡無遺的模聯材料,乘興而來,男生西裝女生裙子,堵在校門口亂七八糟,像一群嗡嗡叫的馬蜂:怎麽一覺睡醒,學校就成了911後的世貿中心?既沒聽說學校被災難片選中作爲片場,也沒聽說要改造教學樓,實施定向爆破,更沒聽說PD突發雅興不遠萬裏前來實踐某些新創意呀。它給我們的教訓是,大家二十四小時都不要回家,時刻準備迎戰外星人?和如此反邏輯的場面親密接觸,每個人都看得滿頭囧,今天囧點運行到學校,誰也逃不掉。各種假說都站不住腳。後來的同學不知發生什麽事,不管不顧地烏泱烏泱,企圖一探究竟,現場亂成一鍋粥。占據有利地形的同學放眼望去,牆倒屋塌,鋼筋蜿蜒,碎玻璃明晃晃地點綴其間,像巨大的頹廢派行爲藝術作品。而老巢正忙得找不著北,一臉黑線地拖著笤帚和簸箕,用小推車把水泥塊運到垃圾站,再推著車跑回來,循環往複。
與人聲鼎沸一牆之隔,18抱著筆記本電腦,耳機挂在脖子上,頭發遮住眼睛,按下播放鍵。
像顆粒狀的風沙貼著地面滾過,將七嘴八舌的說話聲完全壓制,略夾雜噪音的電子節奏緩緩拉伸,滲透出的末日氣息,解體風格,枯萎的萌芽,扼殺的計劃。長鏡頭掃過衆人沈默,懷疑而驚訝的面孔。一切的前夜,即將啓程,醞釀不安,彷徨,無奈和集結的反抗。
(When this began)
I had nothing to say
And I'd get lost in the nothingness inside of me
——當它開始的時候,我無話可說,我已迷失於內心的空虛。
貼著斷壁殘垣,不帶節奏的低聲說唱,搖頭,微皺的雙眉,黑色眼睛裏一縷難以捉摸的茫然。淡青色天空雲朵淺淡。
(I was confused)
And I let it all out to find
That I'm not the only person with these things in mind
喧鬧的城市中心,往來不息的人海深處,一成不變的黑灰水泥森林間,醒目的紅色身影向前走去。
前進,舍棄應該和不應舍棄的,總是在尋找,這就是爲什麽,我會繼續留於世界上的緣故。我遇到了這些朋友,讓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正在尋找答案的人,我並不孤獨,他們無怨無悔地支持我,爲我奉獻一切乃至生命,所以我不願離去。
(Inside of me)
But all of them can see the words revealed
Is the only real thing that I've got left to feel
接滿連線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字幕排排滾過,結尾即開始,訴說這個世界贈予的唯一真實。
(Nothing to lose)
Just stuck, hollow and alone
And the fault is my own
And the fault is my own
某幢摩天大樓樓頂邊沿,紅同學背靠鐵絲網,頭發被風吹動著,鼓勵的眼神,堅定地回頭。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What I thought was never real
I wanna let go of the pain I've felt so long
(Erase all the pain till it's gone)
——我所想的從不是真實,我想驅逐感受已久的痛苦,抹消所有的疼痛,直到將它們徹底清除。
一係列動作劇情的回放,取代先前的靜態畫面。靈力的燃燒,廣場上空的打鬥,不允許失敗,鐮刀鐵錘與紋章手杖對峙時四濺的火光撕扯夜幕,高樓林立間目不暇接的追逐戰。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close to something real
I wanna find something I've wanted all along
Somewhere I Belong
漸進的真相,我想找到我一直等待,一直渴望的東西,卻又被束縛難以前行,積重難返的感覺,我愈掙紮,愈深陷。我必須要改變,打破悲劇的宿命,讓從未出現光明的世界第一次擁有轉機,卻總是力不從心,我不想這樣。
回放繼續。老巢戳著紅同學的眉間,飛速沖破道道牆壁,紅同學試圖脫離控制,老巢面露邪笑發動精神攻擊,紅同學痛苦地搖頭,白光吞沒畫面。
And I've got nothing to say
I can't believe I didn't fall right down on my face
我的生與死都發生在冬季。
無言以對,失去相信的勇氣。多年以前,晃動的灰白場景,不甚清晰的落雪和廢墟,上一次終結之戰。
(I was confused)
Looking everywhere only to find
That it's not the way I had imagined at all in my mind
一邊戰鬥,一邊痛苦。兩敗俱傷的死戰,陰郁天色下接連的靈力毀滅性對撞,沖擊波將一個又一個城市化爲粉末,硝煙形成渾濁的雲層。紅同學憤怒,悲傷和迷惘交織的複雜表情,大喊著什麽,嘴角流血,抵擋漸漸異化的老巢的狂轟濫炸。
這個結果是我想要的嗎,它真的令我滿足嗎。
(So what if I)
What do I have but negativity
Cuz I can't justify the way everyone is looking at me
——我到底應怎樣,我所作的都是消極。
像預料的,我解體了。我檢視所有人,卻只發覺身邊的一切都不是想象的樣子,我很失落。我要前往何方,還有多麽長的路要走,又有哪裏願意接納我的理想,別人懷疑我,我亦無法解釋,世紀末航向爲何發生偏差。我聽到有人在歡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放縱有人在努力,我無法忘記,他們以罪惡爲榮譽。
(Nothing to lose)
Nothing to gain, hollow and alone
And the fault just my own
And the fault just my own
——我已沒有什麽可失去,也無法獲得,恐懼且孤獨,這都是我的錯誤,都是我的錯誤。
紅同學貼著殘缺的廢墟下墜,絕望中的覺醒,記憶迸裂成萬千道碎片,黑暗中的敵人隨著歌聲消散。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What I thought was never real
I wanna let go of the pain I've felt so long
(Erase all the pain till it's gone)
動作劇情繼續回放。掠過城市,紅同學推著老巢飛向近地軌道,笑容灑脫而笃定,消弭苦難,刪去憂傷,沖出大氣的灼亮火海,雲層連綿至天際線,跳入無盡虛空。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close to something real
I wanna find something I've wanted all along
Somewhere I Belong
傳自千百千米外的遠景鏡頭。藍光首先推射而出,抵達目標前刻紅光反攻,僵持,平衡打破,大規模爆炸,一束金紅色光柱從戰場中心升起,噴泉般籠下,所過之處天空一片清明。
I will never know myself once I do this on my own
And I will never feel
Anything else until my wounds are healed
——當我決定以前,我從未了解自己,當我的傷口痊愈以前,我將不會感受,任何事物。
紅同學以慢動作空翻半周,身體後仰,頭向下追隨著淨化之光自由落體下墜,鐮刀鐵錘一路吸收靈氣微粒。
我知道,這是一個給定的世界,如果沒有幹預,循環將永遠運作下去,沒有人能從中抽身。
I will never be anything till I break away from me
I will break away, I'll find myself today
——我不會成爲任何事物,直到我擺脫自我。
I'll find myself today……再也不會有不安甯。成功近在咫尺,心情卻無比沈靜,沒有絲毫波動,像水到渠成的舉重若輕。缺陷的羁絆在松脫,終極的終點,我聽到超時空的召喚,將自己升級至真理之身,回歸我的所屬之地。能量積蓄完畢,紅同學緩緩揚起手,劃定一個時代的界限。
那麽就讓我來超越過程吧,從既定的根基出發,權限之上的權限,脫離係統的領域,利用結果控制現在的超邏輯,投向無限遠。後繼的你們,再也不會失去勇氣了,再也不會像我一樣心中遍布寂寞的傷痕了,我們的聯係再也不會被切斷了,不會偏離的目標,不會失敗的奮鬥,不會退色的神話,不會解體的聯盟,在此刻,以神之劍的名義,無人能幹預我們的信念!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What I thought was never real
I wanna let go of the pain I've felt so long
(Erase all the pain till it's gone)
流瀉的金光接觸地面,轉而呈紅,在天地之間豎起一道帷幕,自西向東旋轉的星球,一公裏一公裏地,接受紅色革命莊嚴的掃描。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close to something real
I wanna find something I've wanted all along
Somewhere I Belong
使命完成,紅同學無所牽挂地笑了,下墜著,終於,身影消失在赤化面積不斷增加的星球的背景下,然而資料的晶體久久不肯熄滅,形成跨越天際的燦爛光帶,勝過所有星辰。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Somewhere I Belong)
I wanna heal, I wanna feel like I'm
(Somewhere I Belong)
Somewhere I Belong
畫面定格。身後懸挂著巨幅國旗的Red Paladin。這是,一個偉大國家的複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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