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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車廂旅伴
古老的金屬列車發出一聲富有金屬質感並無比亢長的鳴笛,緩緩駛出同樣古老的木頭與金屬堆成的小站,開始了它生命中或許是最後一次的旅程。
“該死!”嶽邱一邊怒罵,一邊手腳並用地推著大包小包在狹窄的走廊裏跌跌撞撞地前進。“該死!”他再次怒罵一聲,痛苦地把兩個巨大的箱子壓在胸前,無奈而憤恨的發現所有的車廂門都緊閉著,門把手上挂著烙著 “已滿”的鐵片。
破舊的鐵輪遇上鐵軌上生鏽的凸起,造成列車一次不小的震動。嶽邱的箱子突然像活了似的從他懷裏蹦出來,做了個花樣旋轉摔在地上。他一時連罵的詞彙和對象都找不出,只得發泄地對著箱子狠狠踢了一腳。可那箱子也不是吃素的,硬實的鐵皮猛地把主人咬得生疼。
“噢!”嶽邱大喊著,擡起腳,雙手抓住門框,像一只昆蟲的姿勢。所有的鐵片被崎岖的路面震得咔咔作響,像極了人們個個嘲笑的聲音。
“閉嘴!”他瞪大眼睛,揮起拳頭,環視所有敢於嘲笑他的牌子,一副要吃了它們的樣子。但他當然吃不了牌子,於是那些牌子依然肆無忌憚地呵呵笑著。
感謝老天!當他的目光在每一個門把手上燃燒時,他竟發現不遠處一扇門上沒有牌子。情緒立即從怒火中燒轉化爲欣喜若狂。於是他急忙七手八腳抱起箱子,三步並兩步沖過去,踢開車廂的門。
車廂裏,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本雜志,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不速之客的到來。可嶽邱並不是個輕手輕腳的主,他重重地把箱子往空位上一扔,長歎一口氣,接著用蠻力把箱子塞進頭頂的行李箱,這才終於一屁股又重又準地栽在座位上。
奇怪的是,這一係列足以把火車震得搖晃的動作和足以把整個村的狗吵地直吠的噪音仍沒有引起讀者絲毫的反感。看著他那一副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模樣,嶽邱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被輕視的憤憤感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破舊不堪的衣褲,再看了看對面那位一身洗得黑亮的西服,憤憤感又增加了幾倍。
翻頁的時候,那人稍稍擡起頭瞄了對面一眼,繼續看書之前,他很禮貌地發出遲來的問候。嶽邱不太會處理太禮貌的對話,他只得有些尴尬的彎腰,但雙眼仍是一副的瞪大了的模樣。
瞪大的眼睛把視線從穿著移到雜志上。四個大字,他只認得一個“自”,一個“世”。他出生在城郊,沒什麽文化,只認得很少很少幾個字。因此,在公司裏他只得幹些跑腿的累人的工作。他一直很爲這生氣,但奇怪的是他總愛朝別人發火,而不是怪自己。
讀者看到了嶽邱望著自己雜志的神情,他錯把那誤解成好奇。於是他掏出自己的名片,遞了上去:“萊西爾•骨林,《自然•世界》雜志總編輯。”嶽邱不知道什麽雜志社,但他可以感覺到“總編輯”是個不小的官。
“大官啊?來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幹什麽的?”他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對面。
萊西爾•骨林合上雜志,解釋道:“道谷鎮出了件投訴案,和我的公司有關,我得去看看。”
這種事情大官也會親臨現場。嶽邱氣憤地低聲詛咒一聲,要是自己的上司有面前這位什麽西爾的一半就好了。
“那麽,你去道谷鎮有什麽事嗎?”萊西爾有教養的聲音響起。
“視察,上頭只給我說工程出了點問題,要去視察。那個,我叫嶽邱,是遠水公司的員工。”嶽邱盡量很有禮貌地回答,但內心卻仍在憤憤不平地抱怨。
“遠水公司?”而此時,另一位車廂旅伴正在支著耳朵警戒地想——好熟悉的名字……等等,他立即拿起雜志,翻到目錄,再打開主題頁——“水利的罪惡”,血紅的大字襲擊了他的眼睛。他就是爲了這是來到這裏的。而這篇文章裏努力抨擊和批判的,正是遠水公司!
空氣中瞬間凝聚了沈重的氣氛。
“那你知道你的公司都幹了些什麽嗎?”他終於還是彬彬有禮地問道。
“當然當然。”嶽邱不知他的用意,只如實回答,“水利公司都幹一樣的事啊,修水壩,發電,還能幹什麽?”
萊西爾輕輕搖了搖頭,問:“那你知道水利對環境有什麽影響嗎?”
嶽邱看出了對方隱藏的愠怒,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耐煩地說道:“我當然知道那些東西。對氣候、對環境的影響我都清楚得很!但那又怎麽樣?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自然主義者了。影響了環境又怎樣,那些動物自己沒長腿不會走啊?再說水利可以爲很多人提供電力,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你們憑什麽總是批判有益工程!國電公司還不是修水壩的,你們幹嗎不抨擊它了!”
萊西爾可不願在壓制自己了,狠狠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你以爲你很有理嗎?你知道國電是怎麽做的嗎?你知道他們在工程之前做了多少工作嗎?爲原住民尋找遷徙地,每年制造洪汛和旱期,這些您們做得到嗎?你們只不過會制造工業垃圾,把廢水排進河裏!”萊西爾忽地指向窗外,那裏,一條小河正在變成黑色。
“該死的,多此一舉!”嶽邱也激動起來,站起身來反駁,“誰去關心那些笨蛋?找得到地方住是它們的本事,找不到就活該被困死!造水壩就是爲了讓人民過得好,白癡才喜歡幹旱,白癡才喜歡洪水!你們這些人生活在城裏,玩膩了吧,農村的事情你懂個什麽?誰需要你們城裏人來插手農村的事情?別以爲你辦個‘自然’雜志你就很了解自然了,居然還取個只有野蠻的怪物才會用的名字!”
沒有回擊。頓時一片死寂。
萊西爾•骨林坐在車廂的地板上,煞是享受地舔了舔爪子和嘴唇上的血迹。他轉了轉三角形狼的耳朵,擡起頭來,看窗外已逐漸清晰的村落的輪廓。
“該把這東西處理掉。”他在心裏說道,低頭看了看抓下面布恐懼之色的屍體。可是,想到窗外已失去了自潔能力的大地……
看來得在到站之前把這倒黴鬼吃幹淨了。他冷笑著埋下頭,撕下一大片血淋淋的肉。
你以爲你就了解自然了嗎?那你就應該知道,自然主義者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你口中所謂“野蠻的怪物”。
他貪婪地舔淨最後一滴血,滿意地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帶上所有的行李,泰然自若地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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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寫的有些血腥啊……
或說我真希望我能和萊西爾一樣
這樣就可以好好教訓那些“倒黴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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