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最後兩部分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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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皇狼王
Dragicland故事之一
7
正文
近了。
濃烈的火藥和燃燒的氣味刺激著每一位勇士的嗅覺神經,硬生生地在每一個充滿焦急和緊張的腦海中扭曲出死亡的形象。
更近了。
狼垂死的哀鳴和人類的腳步聲盤旋交織在一起,編成一張碩大無比的結實的捕獸網,無情地籠罩在勇士們頭頂。聲浪如海浪如暴雨,幾乎要把這幾條可憐的皇狼淹沒了。
再向前一步,也許就會被吞噬了。諾斯費拉圖在心裏恐懼地默念,遠遠跟在隊伍後面,遲遲不敢踏出下一步。猶豫不決之時,她耳邊猛然爆發出不久前她還熟悉的聲音。
一連串槍響,同時一連串哀嚎。
突然,狼王停住了腳步。是被震耳欲聾的槍聲鎮住了嗎?諾斯費拉圖終於趕上站隊,她一邊猜測著停止的緣由,以便喘著粗氣向前望去。
瞬間,她感覺自己全身的鮮血都凝固了!
眼前的那是什麽怪物啊!他那橙黃色泛著血光的毛皮,頭頂和身體兩側突出無數沾血的支棱著的刀,從後頸一直延伸至尾尖的鞭子似的金屬尾,尾的末端還支出一根血紅色的長針。
那怪物“撲嗤撲哧”地怪叫著,高舉著尾四處張望。發現狼群後,他咧著嘴,露出兩顆碩大得可怕的金色的獠牙,面對狼群惡狠狠地微笑。那兩只小小的眼睛詭異地顫動著,閃爍著血一樣的紅光。
怪物轉過身,亮出一件更加令狼毛骨悚然的武器——他的整個屬於生物的右前肢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閃著銀白色寒光的機械手臂和一看便知連岩石都可以撕碎的機械爪。
注意到狼臉上的驚詫,怪物更加得意了。他甚至像熊一樣用後腿支撐身體站了起來,從君王的角度俯視群狼。這一瞬間,一個慢慢閃著紅光的圓盤赫然出現在怪物胸口,蜘蛛般的金屬長爪把圓盤緊緊扣在他的身上。
天啊!那是什麽怪物!諾斯費拉圖在心底失聲哭喊。同其他勇士一樣,她不由自主地繃緊全身,龇露出冰刃一樣的牙。
恐懼、絕望和痛苦暫時灌滿了諾斯費拉圖全身。但那僅僅是暫時。狼的理智很快再次回到她的腦中。她緊緊盯著怪物的腦袋——準確地說,是盯著怪物頭上出現在本應長著左耳的地方的一個空洞洞的紅疤。
黃毛,沒有左耳……諾斯費拉圖猛地感到一陣脊背傳來的寒意。這怪物難道是……不可能!不可能!她痛苦地放下雙耳,再次陷入恐懼。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村長的黃狗!
怪物開始向狼群走了過來,長長的尾搖晃著猶如覓食的毒蛇。突然,那危險的蛇停止了舞蹈。只剩怪物雙眼直直瞪著隊伍最後面的年輕皇狼。
“你這野狗竟在這裏!”他的聲音裏有種金屬磨擦的沙啞,雙眼更是頭露出仇敵相見的凶光。見對方沒敢回應,他繼續得意地吼道:“想不到吧!我還活著,而且更加強壯!”
話音剛落,緊接著一聲脆響,堅硬的地面頓時應聲而裂,迸開兩條爪痕。怪物更加得意,他舉起機械爪,把死亡的光投射到狼臉上。
“感謝人類賜我新生的力量。”他頓了一下,像是在虔誠地祈禱,給魔鬼的祈禱,“感謝上天賜我靈敏的嗅覺,感謝上天賜北皇森林幹旱——沒有降下混濁的雨水,沖洗掉前往狼國的通道!”
就像是一句咒語,他身後猛地冒出七八個獵人。每個獵人都全副武裝,每只眼睛都露出貪婪的光。
緊接著,狼王和獵人首領同時下令——
“分散!”
“開火!”
七八聲槍響之間,狼的身影已消失在複雜的林木之中。
“大黃,追,追!”村長急促的聲音響起。怪物一聽,立即風似的竄走了,留下一群氣喘籲籲的獵人。
快跑!快跑!
金屬的噪音不斷沖擊著諾斯費拉圖的耳膜,幾乎要把她逼瘋。曾一度消失在回憶中的鐵鏈聲又回來了,同時回來的還有來自文明的夢魇。怪物已追定她不放了。
她再最後鼓起勇氣向後望了一眼。
還沒來得及看清追蹤者的模樣,另一件可怕的事便緊接著發生了。
腳下猛然的空虛瞬間觸發了她身爲野獸最驚恐的本能——陷阱?
下墜,下墜。失重的恐怖甚至讓她已聽不到自己驚叫的聲音。繼續下墜,下墜。
她已不敢數下落的時間,只感到好幾次,自己柔弱的脊背重重撞上陡峭的岩壁。
終於,一陣刻骨的劇痛結束了下墜的煎熬。但真正的煎熬興許才剛剛開始。
金屬與岩石磨擦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清楚,那是怪物正小心滑下岩壁。他顫抖著站起身,絕望地四顧這個即將吞噬她性命的陷阱。
真是天無絕狼之路——這不是陷阱,是古河道!
這是機會!她在心底爲自己呐喊。快跑!趁那惡魔放慢速度,快離開這裏!
但劇痛帶來的戰栗減慢了她的速度。還沒來得及邁出一步,紅色的陰影已降落在她身上。
“你以爲你還逃得掉嗎?”怪物把無助的皇狼甩開,憤憤吼道,“再來啊,像你之前那樣和我鬥啊,讓我瞧瞧到底誰更厲害!”
恐懼和憤怒同時填滿了她。灰色閃電般,她直沖向怪物,一口扣住他的脖子。
噢,不!她很快又跳開——那怪物沒有脖子,沒有屬於狗的脖子——本應是咽喉的地方,深深嵌進了一條又寬又厚的金屬項圈!
不公平啊!她急得想哭。眼前這敵人渾身竟沒有一個可以下口的地方。她絕望地站在原地顫抖,愣愣地望著怪物慢慢向自己走來。
血紅色的尾刺懸在她頭頂,最終如閃電般刺下來……
拼盡最後的力量,諾斯費拉圖奮力向旁躍去。尾刺劃過她的臉,留下火燒般的灼痛。她繼續在空中旋轉,無奈地看到尾刺瞬間改變方向,直直朝她刺來。
落地之前,她竟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從眼前躍過。
父親!諾斯費拉圖急切地想沖過去。一時無比的興奮讓她驚叫一聲。
“別過來!”但回應她的是狼王堅定的拒絕。
怪物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撞倒了。他怒火中燒,翻騰起身向狼王沖去。側面殺出一位勇士,但在怪物強大的機械爪的一擊反擊下沒有了聲音。
抓住在一反擊的時間,其他勇士從古河道兩端而來,排成一圈緊緊包圍住對手。勇士們個個伏下身,狠狠露出蒼白的牙,擺出一觸即發的進攻架勢。
怪物被鎮住了一霎。短暫的靜止之後,他又恢複了凶神惡煞的模樣。他發出雷鳴般的巨吼,在包圍圈裏跳躍、旋轉,企圖找到一個突破口。沒有任何預兆地,他停止了旋轉,同時以雷鳴的速度向其中一條皇狼沖去。
他只想挑一支看上去最脆弱最衰老、渾身滿是傷痕的皇狼下手。但他哪裏知道,在文明世界中象征魯莽和遲鈍的傷痕,在弱肉強食的荒野森林裏卻是勇氣和威嚴的標志——他選中的,是皇狼王。
眼看怪物的利齒馬上就要刺進父親的脖子裏了,諾斯費拉圖急得想尖叫。但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一絲聲音……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千鈞一發之際,狼王敏捷地縮回頭,緊接著去腿、蹬地、騰空而起、伸直脖頸、張開嘴、瞄準目標、攻擊、調整姿勢、落地,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停頓。整個過程甚至充滿節奏,簡直就是一場表演!
前一秒還自認爲勢在必得的怪物,這一秒卻憤怒地慘鳴著,不斷誇張地搖晃著腦袋。那動作仿佛是想極力甩下臉上伏著的妖魔,但他最終甩下的只有大團大團狗的鮮血。
不等他停下來,勇士們開始縮小包圍圈。第一位攻擊者從他身後猛撲,準確地抓住那根不斷亂舞的尖尾。怪物本能地從左側轉過身去,但第二次攻擊很快降臨到他的右後腿上,接著是左前腿、左後腿、腰部,和他引以爲豪的機械臂。
怪物怒吼著,不斷扭動身體想擺脫牽制自己的狼。強大的機械爪剛刺穿一條狼的心髒,立即又有兩三條狼沖上來叮住他的武器。鋒利的尾刺還沒來得及從前一條狼的頭顱裏拔出,又有兩條狼瘋狂地死死扣住細長的尾……
這就是狼的戰鬥吧。爲了保全同伴,爲了挽救種族,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也絕不逃避,義不容辭。
鮮血開始從勇士的口中滴滴滲出。怪物被疼痛折磨得連連狂吠,他被失敗刺痛了。他絕望地看著狼群把他推倒,再把他死死固定在地上。他是有心殺狼但無力回天了。
鮮血的甜味同樣刺激著諾斯費拉圖。同伴們正浴血奮戰,而自己卻因恐懼愣在一邊——她感到一陣羞恥。她終於結束靜止觀戰的狀態,開始了行動。她繞到怪物頭前,直直盯著他的臉。
狼王的攻擊在怪物臉上造成不小的傷口——鼻梁到額頭已完全沒有毛皮,兩眼中間甚至還可以看到骨頭。橙紅色的皮、淡紅色的肉、嫩紅色的骨,組合在一起,把他的臉映襯地更加猙獰。
死亡借由他的鼻子嗅到狼的蹤迹。諾斯費拉圖在心底默念。突然,她低嗥一聲,箭一樣沖向眼前的獵物。一進一退之間,怪物深黑色的鼻子已脫離了主人,浸入血泊之中。
仿佛聽到一個命令,狼群一齊低嗥起來,同時咬住怪物還屬於狗的身體,一點一點撕下血淋淋的肉……
8
結局
漸漸地,怪物的喘息弱了,白骨開始在他背上、腿上出現,血染紅了大地。
幾條皇狼的身影出現在頭頂的河岸邊。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勇士們明白他們出現的含義。
狼王擡起頭,喃喃念道:“終於來了。”這像是一句對等待者的褒獎,但他臉上對分明滿是苦惱和悲傷。
“走吧,小諾。你快回去,帶大家向北皇上遷移。”他以父親的名義懇求。
“快離開,你在這幫不上忙了,快回去帶領狼群!”他以狼王的身份命令。
離開!他吼叫著,露出血染的狼牙,在諾斯費拉圖面前可怕地揮舞、驅趕。他急了,甚至令狼膽顫地跳躍、低吼,向諾斯費拉圖後腿上一次次攻擊。
他向瘋狼一樣無情地攻擊自己的親人。但在場的狼都明白,當望著女兒一點點模糊的背影,狼王的心在滴血……
沒有任何詢問和猶豫,狼群看到她從西方的森林回來時,便轉身準備遷移。
他們都知道勇士們不會回來了。她最後痛苦地回望戰場。她其實也早知道的,父親第一次勸她離開時,她就已經知道了。她最後無助地悲鳴一聲,強迫自己不再去聽沒有間隙的槍響,轉身跑往北皇山的方向。
“別打那個紅心!”獵人首領再一次警告部下,“那種可以提供能量的東西,天知道遇到火花和壓力會怎麽樣。”
說完,他端起獵槍繼續瞄準。
視野裏,古河道中,還剩下最後一條狼仍在戰鬥。他腳下躺著同伴的屍體——當然,對於獵人來說,那些是此行的寶藏。不遠處橫是著獵人不前的夥伴,但獵人們似乎毫不介意,甚至幾乎沒真正想過他曾經是狗的模樣。被遺忘的“夥伴”白骨外露,曾經鑲嵌在他胸口的“機械心髒”也不見了——它此時正被最後一條惡狼叼在嘴裏。
那麽多傷痕,還有那麽多子彈擊穿的洞口——可惜,這張狼皮算是毀了。獵人搖了搖頭,對準獵物的胸口,扣動扳機。
來了。狼王竭盡最後的力量,再一次用自己的頭迎向子彈。
一年之後。
年輕的皇狼王帶領自己的族群經過這個地方。
依然是幹涸的古河道,但陡峭的山崖已經消失,只剩下一片狼藉——巨石橫七豎八地堆放著,地面上和岩壁上延伸著幾條深深的溝壑,兩邊的河岸已經塌陷,從空中望去,也許會像一個似圓非圓的洞。
一切就像是一場爆炸留下的遺迹。
狼王的心突然被刺得生疼。她慢慢走到圓的中心,默默站著。
終於,她仰起頭,發出一聲嗥鳴——悲涼、虔誠、充滿敬意的嗥鳴。
敬誓不被金錢收買的好人。
敬爲種族獻出生命的勇士。
敬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