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原文
本文寫於2006年,當時我只有1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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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裏面可能有一定的錯別字以及常識性錯誤,請多多包涵!
【原创】饱含着人民对政府爱恨情愁的小说
2006年写的小说《牟定义狗》
故事发生在云南牟定,2006年。说的是牟定县发起打狗风暴以后,有一条德牧靠主人拉关系以警犬的身份保住了性命,从此也发生了一系列的感人故事……
情节简介:云南牟定发起了打狗风暴,这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有个牟定人养了一条纯种德牧,被一个在公安工作的警察看好了,一直想得到他。正值打狗风暴,这个警察借机说服了这个养狗人,用一条快要退役的警犬代替了这条纯种德牧魂飞牟定。牟定人本怀着感激的心情想要感谢这位警察为他保住了德牧,但在他继续陪伴德牧生活一段时间后,这个警察警三番五次来讨要这条纯种德牧。最后,他忍痛将德牧送给了警察。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文】牟定义狗
张素旬今天52岁,家住云南牟定。这天,他翻开报纸,看到一则令人心痛的消息:牟定县因为出现3例狂犬病死亡病例,准备在五天内捕杀全县5万条狗,连办证的也要杀死,连打过疫苗的也要杀死。老张长叹一声,看着旁边眼神现出迷惑的飞龙。飞龙是一条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最大的特点就是耳朵特别大。曾经有一次,小偷半夜来张素旬家偷东西,被飞龙捉了个正着。飞龙把贼堵到了一个墙角里,那贼望着飞龙半天不敢出一口气,直到警察来了也不敢挪个地方,生怕被那狗咬破喉咙。
那天来抓贼的警察叫王乐全,他的朋友管他叫王乐犬,因为他一见到别人的好狗就眼馋,想方设法把他搞到手。他想尽各种方法,连偷带抢,或者找借口没收。这种把戏他不知成功了多少回,他的狗在县公安局向来是最值钱的。他的狗几乎几天就换一个,换下的狗他就卖掉,他也因此赚了一笔不小的外快。这次在张素旬家中抓贼,他又看上了这条智勇双全的纯种德牧,馋得他两只鼠眼溜圆。
7月下旬,牟定开始打狗了。在整个牟定县境内,随处可以见到这样的场面:公安、政府、县委、法院的人们聚集到一块,乐呵呵地看着面前成堆的狗和狗尸。有些人在一边掐腰看着;有些人在蹲在墙角默默流泪,还有些人已经泣不成声。有一位妇女抱着一位警察的腿痛哭求情,被警察狠狠地踢了一脚:“去!”闭上眼睛,剩下的就是人们的痛哭声,还有狗狗悲伤的嘶叫声。
这天下午王乐全也在打狗。他把一条死狗扔在一边以后,眼前一亮:“前面的村子不是张素旬他们村吗?我上一次去他家时记得有一条很好的狼狗。”王乐全对他的同事们说:“哎,咱今天先别打了,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接着干吧。”他的同事们也纷纷表示同意。家里有吃有喝又有漂亮媳妇儿,谁愿意在这里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啊。他们挤进了那辆“桑塔纳3000”,重重地关上车门,边行驶边谈论着这一天的“收获”。
王乐全说:跟你们说啊,那边有个人家里有条纯种德牧,勇猛极了,品相也不错。哎,小李啊,你那条狼狗不是块退役了吗?不然我用我的狼青换你的,我去把那条德牧忽悠来。”
小李说:“这能行吗?全县都在打狗,你怎么把那狼狗弄来?”
王乐全说:“那你就放心吧,小看我了,你就瞧好了吧。”
他们走进一家餐馆,对老板说:“老板啊,把后备箱里那条狗做了。”
老板一听,吓了一跳。王乐全掏出“本本”说:“那你就放心吧,要快,不然明天你就关门。”老板无奈,招呼伙计向店外走去。
不一会,一大盆狗肉汤端上来了。小李边吃边说:“我说王乐全,你还真会挑啊。”
王乐全冷笑一声:“这么多年和狗打叫道,这点技术我能没有吗。”
小李说:“哼我看你是和狗肉打交道吧?”说完,他们奸笑起来。
“公安局长那个大贪官,我们在他名下可享了老福了。”王乐全说,“虽然每天低三下四的,却也能得到好处。活一世不就图个痛快嘛。我们这水平,也就够了。哎,小李啊,你又想说什么?”
小李说:“这……也……也没什么。我们这水平,哪赶上人家县长啊。要不是家里穷,我才不干这勾当呢。”
又一个人说:“现在你不也发达了吗?干什么不是一口饭啊。你看看,我们谁家里没有媳妇儿啊?我们享受我们的,别人,管他呢。”
王乐全说:“还是大李说得对啊。来,吃,吃。”
当天晚上,王乐全牵着一条病塌塌的老狼狗来到了张素旬家。老张一开门:“哎,你怎么来了?听说打狗要打到我们村了?”
王乐全说:“是啊。不过你那狗也能保住。”
张素旬说:“那还有劳您包庇啊。飞龙他陪我多年了,我舍不得离开他啊。你说我应该把它藏哪儿啊?”
王乐全摆摆手:“没用的。我自有办法。我先拿这狗和你的狗换过来,明天打狗就让他当替死鬼吧。”
张素旬长叹一声:“也只能这样了。”他抚了扶那条老狼狗。老狼狗像听懂了似的眼中泪汪汪的。
王乐全说:“不知你有狗证吗?有也不能留着,想办法毁掉。其实留着也没用,这只能暴露你有一条狗。”
张素旬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儿,翻开默默地看着。这时飞龙从里屋里出来,吠叫了两声。他来到陌生的狗近前和他打着招呼,老狼狗对飞龙表示友好。飞龙看出老狼狗眼里有泪水,便轻轻地舔拭着老狼狗的眼睛。张素旬一狠心,掏出火机点燃了那狗证。那上下跳动的火苗,映照了张素旬心中的不平,也映照了牟定人民心中的不满。
张素旬把燃后的灰烬扔到地上,对王乐全说:“不能不说的一条生命啊。”
王乐全隐笑说:“反正能把你这狗的命保住,别的,管他呢。”
张素旬说:“哎呀,还记得三年前的非典,那才叫乱呢。”张素旬老气长出,“我曾听说外地给我们捐过款,说是搞什么医疗器械。那风也过去了,乱也乱过去了,虽然我们县里也没死几个人,我也没见那捐款在哪里啊。”
王乐全说:“什……什么捐款?我怎么没听说?”
张素旬说:“我也不指望有什么捐款。咱们这儿工厂也有,旅游也有,我们百姓也没什么实惠。人老了,我也不指望了。”
王乐全抹了一把冷汗,说:“这天也够热的。我先给您说说明天的事儿,您早点休息吧。”
对于牟定打狗,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赞成的大多是不养狗的,即使养狗,也不会养得很好。当然,反对的人里也有不养狗的,不过他们有的曾经养过,或者或多或少与狗有一些接触。这打狗的消息一发出去,全国的人们都在热评,其中声势较大的还属那些反对的。对此,那些大机关、大媒体努力解释,虽然牟定的打狗不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很多牟定人养得狗都陪了主人多年,多少有些不舍得,但最终还是交到了打狗队手里。打狗队员手起棍落,一条生命就这样了结了。
这天终于打到了张素旬他们家。王乐全一脚踢开了张素旬家的门,满脸傲气地冲进去。不久,他牵着一条病塌塌的老狼狗出来了:“这家有一条。”别的打狗队员立即围了上来。这天,小李没来,他请假了。
张素旬在门内默默地看着,虽然不是自己的狗,但张素旬看这怎么眼里也会闪现出辛酸。他不知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应该这样做。他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条老狼狗。王乐全叹了口气,从张素旬怀里拉出了那条老狼狗。张素旬痛哭着:“飞龙,飞龙啊!我不能没有你啊!我无儿无女,老伴死得又早,失去了你我怎么活啊!”那狼狗被一个打狗队员狠狠地击中了头部,狼狗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他是警犬,他只能在战场上倒下,不能在别处。他的鲜血缓缓地流出来。这时另一个打狗队员冲着狼狗背上砸了一棍,狼狗顿时摊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他的眼睛没有合上,而是深情地看着天空,好像在寻找现在正在家中痛哭的小李。小李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战友。王乐全假亲假义地扶起几乎昏过去的张素旬,对他说:“不就是一条狗嘛……”他把张素旬扶进家中,看四周无人,悄悄对他说:“别担心你的飞龙了,今天打过这个村,明天一大早我就把飞龙给你送来。”
“一命换一命,不值得啊。那老狼狗的阅历,肯定比飞龙要多得多。”
王乐全接着解释:“那狼狗老了,不中用了。你家飞龙,将来会有出息的。”
张素旬抚了抚斑白的头发,掏出了一包香烟。“是啊,老了,不中用了。”他把香烟点燃,吸了几口。“咳……咳……老了,老了……”张素旬自言自语地反复着。
第二天,王乐全果然把飞龙送了回来,没说一句话就走了。两天没见,飞龙对张素旬显得格外亲热。张素旬这两天就像老了二十岁,头发骤然白了很多。他在庆贺保住了飞龙的同时,又不禁对那条替飞龙死去的老狼狗伤心落泪。他翻开报纸,再次看到了“五万”两个字,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张素旬平时身体很好,也从来没剧烈咳嗽过。这次,大概是他伤心过度吧。他用手帕捂住嘴,猛烈地咳嗽着。后来他拿开手帕,发现上面溅满了鲜血。
当天晚上,张素旬就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飞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还时不时用舌头舔着张素旬那滚烫的额头。飞龙替张素旬拿来了退烧药。张素旬一看,感激地说:“真是条有灵性的狗啊。”
第二天,张素旬发烧烧得更厉害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几乎已经昏迷了。幸好今天王乐全来了,把张素旬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张素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张素旬醒来,向病房四周望一望,一眼看到了守在身边的王乐全。张素旬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飞龙在哪里?他怎么样啊?”
王乐全见他醒来了,连忙回答:“他没事的,现在正和那些警犬在一块。有我们看着,飞龙不会有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张素旬说,“真感谢你救了我,这回又有劳你操心了。”
王乐全忙道:“哪里的话,我是人民警察,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
张素旬几乎自言自语道:“那你没事去我家干什么?”
王乐全一听,冷汗出了一身,便假装没有听到。他对张素旬告辞说:“我们局里还有事,我就不陪了,再见啊!”
张素旬无力地向王乐全摆了摆手。
经过几天修养,张素旬康复出院了。他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又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那台北京牌电视卖掉,才勉强凑齐了这几天的医疗费。张素旬心想道:“和飞龙见面没到一天,就再次分别了多日。人啊,悲欢离合太多了。不知飞龙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
正心向着,突然院门打开了,飞龙飞快地跑进来,扑到了张素旬怀里。张素旬惊讶道:“唉,是谁给你带的项圈,栓的铁链啊。”飞龙脖子山有一条破旧的项圈,上面带着半截铁链,随着飞龙的活动哗哗地响。
五天以后,王乐全又来了。“张老先生,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希望您能让飞龙成为一条真正的警犬。”王乐全开门见山。
张素旬没有答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了王乐全一根,自己点燃了一根。“唉,我现在老了,离不开飞龙啊。”张素旬只有五十多岁,却显出了七十多岁似的无力回天。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王乐全“将了军”:“过几天领导要来检查,要是查到你有一条狼狗,那他的性命就很危险了。”
张素旬说:“你不是给我了一个警犬证吗?有了它,飞龙就是合法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王乐全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他们哪儿懂什么合法不合法,当今的世道,只要有权,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张素旬说:“我也没什么权,我们都是平民百姓。现在我想做的,就是每天和飞龙在一起。”
王乐全说:“其实也不急,不然您先考虑几天,再和飞龙亲一亲,过几天我就来接他。”
张素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熄了。
从此,张素旬的生活再也没有安定过。王乐全三番五次找到张素旬的家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张素旬的飞龙据为己有,张素旬始终没答应。王乐全软硬兼施,甚至带着几个同伙一同找张素旬。张素旬年老体衰,又看着他们那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张素旬不得已答应了。分别那天,张素旬对王乐全说:“我和飞龙已经相守了多年,毕竟产生了感情。现在我们要分别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但我希望飞龙无论在哪里都会生活得幸福快乐。”张素旬把飞龙抱进那辆桑塔纳3000,然后重重地把车门关上了。
飞龙一路上总往车窗外看,希望看到张素旬那慈祥的面孔。但直到到了县公安局,飞龙始终没有见到他。飞龙看到那熟悉的环境,不禁大吃一惊。一开车门,飞龙就飞快地窜下车去。飞龙闪电一般地穿过那些努力拦住他的人们,窜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打狗风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因此大街上不会遇到什么打狗队,现在飞龙的危险,一是后面追来的警车,二是离回家的路还有几十里,飞龙很快会体力不支。好在县城不大,十几分钟后,飞龙就窜进了农田里,警车再也找不到他了。
三天后,王乐全又领着人来了。他给飞龙栓上了粗重的铁链,然后用一辆摩托车野蛮地拖着飞龙向前走着。王乐全想,这样到了公安局,飞龙就不会再有力气逃走了。然而在半路上,飞龙拼尽全身力气挣断了铁链,再次回到了家中。
第三次,王乐全准备了一个大木笼,大木笼几乎没有多少缝隙,透过缝隙几乎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王乐全和同伙们把飞龙蛮横地装进了木笼,然后加了盖子,钉上了粗长的钉子。张素旬在一旁默默地垂泪。王乐全把木笼塞进汽车后备箱,拉下盖子,便上车走了。这是张素旬在飞龙生前见他的最后一面。
王乐全到了公安局,打开木笼向里一看,这才大惊失色:飞龙的舌头从根部已经几乎断了半截,鲜血淌红了整个后备箱;飞龙因为失血过多,尸体已经冰凉。
宽阔的田野上,整齐地排列着几座土丘。其中最大的兩座埋葬着张素旬的父母,其次是张素旬的祖父母,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几乎被夷平。还有一座,埋葬这他的妻子。张素旬在五座坟前分别磕了几个头。这五座坟的旁边多了一个新坟,新坟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飞龙之墓。张素旬昨天进的城,打算看望飞龙,但他却在一家饭店门口看到了他。饭店的初始正准备给他剥皮,张素旬走上前去,他认定这就是飞龙,因为他在饭店里面看到了王乐全,王乐泉也看到了他。王乐全从里面走出来,对张素旬说:“带他回去吧,他是咬舌自尽的。”
张素旬跪在新坟的旁边,盯着那坟墓和墓碑,始终没有流出眼泪。现在他本应伤心到极限的,但他的眼泪已经几乎流光了。他拿出了几摞黄纸,摊开后对折成扇状,在坟前的铁盆里点燃了。这天没有一点风,浓烟夹着灰烬直冲向天空。他拿出了他特地从城里买的火腿肠——飞龙从来没有吃过。他把火腿肠剥开,放进了烈焰熊熊的火盆。火盆的两旁有两盏生了几层铜绿的烛台,上面各插着一根新买的白蜡,蜡烛在寂寞的空气中静静地燃烧着——这就算是灵堂吧。最后,张素旬把剩下的最后一张黄纸放在了坟头,压上了半块砖。他站了起来,默默地看着这座坟,一动也不动。墓碑的后头,有这样一段文字:
村民张素旬,于2000年春在田中发现一条小狗,便带回家中喂养,取名飞龙。与他相伴六年余,张已与飞龙有了深厚的感情。2006年夏秋之际,飞龙因被人陷害,咬舌自尽。飞龙知恩图报,忠义之精神永垂不朽。今立此墓,飞龙之灵魂永归牟定。
据称,从此王乐全再也没要过什么警犬,而小李也在请假的第二天辞职了。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一个“义”字在张素旬身上始终没有消去。两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村里有人捡到了一个四五岁样子的男孩。男孩已经饿昏了,正躺在村长的家中。
张素旬来到了村长家里,对村长说:“把孩子交给我吧,我愿意抚养他成人。”
村长说:“我知道你无儿无女,你也没有什么伴儿。但你自己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养这么个孩子,我怕你支持不住啊。”
张素旬说:“哪儿的话啊。我还不到五十五岁,年轻得很呢。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事情做,我还种着几亩地,够我们吃的。自从飞龙走了以后,我一直很孤独,早想有个做伴的了。如果他将来有什么成就,说不定我也能沾点光呢。”
村长见他也有诚意,便答应下来了。
张素旬把孩子抱回了家里,拿出扇子一下一下地给他扇着。他在村长家里已经给他喝了些水,因此回家不一会儿,男孩就清醒过来。男孩一点也不认生,也没有哭泣,而是一直盯着张素旬那慈祥的面孔。张素旬见他醒了过来,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春翔。”
“好名,好名啊。”张素旬听到“翔”字,不禁想到了飞龙。“你家在哪里?”
刘春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本来住在我的爸爸妈妈家里,因为家里很穷,我的兄弟姐妹很多,他们养不起我们,因此就把我卖掉了。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会找到了,我也不想回到家里去了。他们把我卖到了姚安,我是在路上逃出来的,逃到了这里。老爷爷,您能收下我吗?我会洗碗,会做饭,也会识字。求求您了,收下我好吗?我想有个家,我真的不想再被卖掉了。”说完,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素旬也流泪了。他说:“好,好,我答应。不过,不要叫我老爷爷了,我才没那么老呢。叫我爸爸就好了。”
“爸!”张素旬和刘春翔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刘春翔自从有了新爸爸,从来没让爸爸操心。每天的家务活他总抢着干,村里人见了,都佩服张素旬找了这么一个好儿子。村长见了,对张素旬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啊,看来他生来就要认你这个爷爷啊。”
张素旬听了,连忙摆摆手:“不是爷爷,是爸爸。”
“哈哈,爸爸。真是一个老爸爸啊。”
“哪里的话,我才没那么老呢。”
“唉,人不服老不行啊。实在不行还是让村里人养他吧。你自己会很困难,但分到全村人身上,那就算不了什么负担了。”
张素旬摇了摇头:“我是老了,但我难得能有这么个伴儿啊。将来,我还要送他上小学,读中学,我还要让他成为一名大学生呢。咱们村难得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的。”
村长笑了:“真要有那么一天啊,我们全村都会庆祝你的。”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那是2010年的一个夏天,刘春翔8岁了。这几年,村里的生活条件就像被天神贪污了一般,丝毫没有改善。刘春翔只记得自己出生在夏天,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因此,张素旬把刘春翔的生日定为了农历的七月初一。生日这天,张素旬进城给刘春翔买了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刘春翔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张素旬说:“春翔啊,吃了这个蛋糕,我就要送你去念书了。爸没念过几年书,识字不多。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给爸爸争气啊。”
“嗯。”刘春翔用力点了点头。
张素旬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挨家挨户借了一些钱,把刘春翔送进了县里最好的学校。刘春翔知道自己的条件来得不易,更是认真刻苦地学习,在级部里的名次总在前几名。老师很快发现了刘春翔学习的天赋,他不但学习用功刻苦,而且记忆力特别强。别人一个小时才能背过的东西,他读几遍就能背过。在张素旬的请求下,老师经常给刘春翔“加餐”。刘春翔凭着刻苦和天赋,在小学里跳了好几级,又用两年学完了初中的全部课程。在刘春翔考入高中的那一天,全村人开了个小会,一致同意凑钱把刘春翔送进楚雄最好的高中。自从牟定换了县长以来,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2018年7月,年仅16岁的刘春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西安交通大学。2022年刘春翔毕业后半工半读地开始了研究生、打工的生活。他把张素旬从云南接到了西安,并用自己打工挣的钱养活自己和爸爸,也供给着自己的研究生学费。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剩余。研究生毕业后,刘春翔用自己攒的钱给爸爸买了一套宽敞的住房。
2024年的一天,刘春翔突然对爸爸说:“爸,我把工作辞了。”
张素旬感到惊讶:“那么好的工作,你……”
“我想去英国留学,到那里会学到更宽广的知识,我的钱已经足够了。”
张素旬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出国留学固然好,可我听说国外的花销真的很大,我怕你上不起啊。”
“爸,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像读研究生那样边打工边赚钱,我还会给您寄回钱来呢。寄……英镑!”
渐渐地,张素旬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爽朗地笑了。“好,好啊。我支持你。我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千万别勉强自己啊。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在哪里你都是一个大人才,在哪里都能赚到很多钱呢!”
“爸,你就别夸我了,多不好意思……”
“哈哈……”张素旬笑个不停,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候机大厅,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七十多岁的张素旬手里拿着一封信,信中带着一张照片——那是刘春翔在英国照的。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条耳朵很大的小狼狗,正好奇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时有个人走了近来,看了一眼照片:“大爷,这时您的儿子吗?”
“是啊,这时我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啊。”张素旬眼中范着激动的泪水,“他在英国搞了一个什么研究,发了一笔财,要接我到英国去呢。”
“真是一个伟大的爸爸,培养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才。”那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哎,这条小狗真可爱,他是您的吗?”
张素旬笑了笑,抚了抚笼子。“是啊,这时我的宝贝孙子,叫飞龙,是一条纯种德国牧羊犬,是我儿子去德国旅游时带回来的。”
这时周围来了很多人,争相看这条小狼狗。小狼狗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显得格外兴奋。张素旬在一边笑着,像个天真的孩子。
登机时间到了。检疫完毕后,张素旬把笼子交到空中小姐那里,对笼子里的小狼狗说:“飞龙啊,路上一定要听话,不要淘气啊。”对于飞龙来说,这个笼子很宽敞。飞龙站起来甩了甩耳朵,用肯定的眼神回答着张素旬。
英国伦敦。
“Oh! Andy! Nice to meet you! ”刘春翔和迎面走来的金发女郎拥抱在一起。一旁的张素旬感叹道:“他真漂亮啊。”
刘春翔说道:“爸,给您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女朋友,她叫Andy。Andy, the old man is my father, Suxun Zhang.”
Andy抚了抚头发,对张素旬说:“Mr. Zhang, you are a great father.”说完,拥抱了张素旬一下,把张素旬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刘春翔接着说:“Andy, this is Feilong,our cute son. His name means the flying dragon.”
“Yes, I know the Chinese word means ' fly'. It's really a good name. ”
刘春翔把Andy的话一句一句翻译给张素旬听。张素旬活了七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幸福过。
Andy向刘春翔询问道:“I know a Chinese word‘义’,could you defind the word?”
是的,他们会,他们都会。刘春翔会给她讲述张素旬和他之间的故事,张素旬会给她讲飞龙的故事。他们,会给予“义”这个字最好的诠释。
【全文完】
本文寫於2006年,當時我只有1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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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飽含著人民對政府愛恨情愁的小說
2006年寫的小說《牟定義狗》
故事發生在雲南牟定,2006年。說的是牟定縣發起打狗風暴以後,有一條德牧靠主人拉關係以警犬的身份保住了性命,從此也發生了一係列的感人故事……
情節簡介:雲南牟定發起了打狗風暴,這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有個牟定人養了一條純種德牧,被一個在公安工作的警察看好了,一直想得到他。正值打狗風暴,這個警察借機說服了這個養狗人,用一條快要退役的警犬代替了這條純種德牧魂飛牟定。牟定人本懷著感激的心情想要感謝這位警察爲他保住了德牧,但在他繼續陪伴德牧生活一段時間後,這個警察警三番五次來討要這條純種德牧。最後,他忍痛將德牧送給了警察。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正文】牟定義狗
張素旬今天52歲,家住雲南牟定。這天,他翻開報紙,看到一則令人心痛的消息:牟定縣因爲出現3例狂犬病死亡病例,準備在五天內捕殺全縣5萬條狗,連辦證的也要殺死,連打過疫苗的也要殺死。老張長歎一聲,看著旁邊眼神現出迷惑的飛龍。飛龍是一條純種的德國牧羊犬,最大的特點就是耳朵特別大。曾經有一次,小偷半夜來張素旬家偷東西,被飛龍捉了個正著。飛龍把賊堵到了一個牆角裏,那賊望著飛龍半天不敢出一口氣,直到警察來了也不敢挪個地方,生怕被那狗咬破喉嚨。
那天來抓賊的警察叫王樂全,他的朋友管他叫王樂犬,因爲他一見到別人的好狗就眼饞,想方設法把他搞到手。他想盡各種方法,連偷帶搶,或者找借口沒收。這種把戲他不知成功了多少回,他的狗在縣公安局向來是最值錢的。他的狗幾乎幾天就換一個,換下的狗他就賣掉,他也因此賺了一筆不小的外快。這次在張素旬家中抓賊,他又看上了這條智勇雙全的純種德牧,饞得他兩只鼠眼溜圓。
7月下旬,牟定開始打狗了。在整個牟定縣境內,隨處可以見到這樣的場面:公安、政府、縣委、法院的人們聚集到一塊,樂呵呵地看著面前成堆的狗和狗屍。有些人在一邊掐腰看著;有些人在蹲在牆角默默流淚,還有些人已經泣不成聲。有一位婦女抱著一位警察的腿痛哭求情,被警察狠狠地踢了一腳:“去!”閉上眼睛,剩下的就是人們的痛哭聲,還有狗狗悲傷的嘶叫聲。
這天下午王樂全也在打狗。他把一條死狗扔在一邊以後,眼前一亮:“前面的村子不是張素旬他們村嗎?我上一次去他家時記得有一條很好的狼狗。”王樂全對他的同事們說:“哎,咱今天先別打了,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接著幹吧。”他的同事們也紛紛表示同意。家裏有吃有喝又有漂亮媳婦兒,誰願意在這裏幹這又髒又累的活啊。他們擠進了那輛“桑塔納3000”,重重地關上車門,邊行駛邊談論著這一天的“收獲”。
王樂全說:跟你們說啊,那邊有個人家裏有條純種德牧,勇猛極了,品相也不錯。哎,小李啊,你那條狼狗不是塊退役了嗎?不然我用我的狼青換你的,我去把那條德牧忽悠來。”
小李說:“這能行嗎?全縣都在打狗,你怎麽把那狼狗弄來?”
王樂全說:“那你就放心吧,小看我了,你就瞧好了吧。”
他們走進一家餐館,對老板說:“老板啊,把後備箱裏那條狗做了。”
老板一聽,嚇了一跳。王樂全掏出“本本”說:“那你就放心吧,要快,不然明天你就關門。”老板無奈,招呼夥計向店外走去。
不一會,一大盆狗肉湯端上來了。小李邊吃邊說:“我說王樂全,你還真會挑啊。”
王樂全冷笑一聲:“這麽多年和狗打叫道,這點技術我能沒有嗎。”
小李說:“哼我看你是和狗肉打交道吧?”說完,他們奸笑起來。
“公安局長那個大貪官,我們在他名下可享了老福了。”王樂全說,“雖然每天低三下四的,卻也能得到好處。活一世不就圖個痛快嘛。我們這水平,也就夠了。哎,小李啊,你又想說什麽?”
小李說:“這……也……也沒什麽。我們這水平,哪趕上人家縣長啊。要不是家裏窮,我才不幹這勾當呢。”
又一個人說:“現在你不也發達了嗎?幹什麽不是一口飯啊。你看看,我們誰家裏沒有媳婦兒啊?我們享受我們的,別人,管他呢。”
王樂全說:“還是大李說得對啊。來,吃,吃。”
當天晚上,王樂全牽著一條病塌塌的老狼狗來到了張素旬家。老張一開門:“哎,你怎麽來了?聽說打狗要打到我們村了?”
王樂全說:“是啊。不過你那狗也能保住。”
張素旬說:“那還有勞您包庇啊。飛龍他陪我多年了,我舍不得離開他啊。你說我應該把它藏哪兒啊?”
王樂全擺擺手:“沒用的。我自有辦法。我先拿這狗和你的狗換過來,明天打狗就讓他當替死鬼吧。”
張素旬長歎一聲:“也只能這樣了。”他撫了扶那條老狼狗。老狼狗像聽懂了似的眼中淚汪汪的。
王樂全說:“不知你有狗證嗎?有也不能留著,想辦法毀掉。其實留著也沒用,這只能暴露你有一條狗。”
張素旬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兒,翻開默默地看著。這時飛龍從裏屋裏出來,吠叫了兩聲。他來到陌生的狗近前和他打著招呼,老狼狗對飛龍表示友好。飛龍看出老狼狗眼裏有淚水,便輕輕地舔拭著老狼狗的眼睛。張素旬一狠心,掏出火機點燃了那狗證。那上下跳動的火苗,映照了張素旬心中的不平,也映照了牟定人民心中的不滿。
張素旬把燃後的灰燼扔到地上,對王樂全說:“不能不說的一條生命啊。”
王樂全隱笑說:“反正能把你這狗的命保住,別的,管他呢。”
張素旬說:“哎呀,還記得三年前的非典,那才叫亂呢。”張素旬老氣長出,“我曾聽說外地給我們捐過款,說是搞什麽醫療器械。那風也過去了,亂也亂過去了,雖然我們縣裏也沒死幾個人,我也沒見那捐款在哪裏啊。”
王樂全說:“什……什麽捐款?我怎麽沒聽說?”
張素旬說:“我也不指望有什麽捐款。咱們這兒工廠也有,旅遊也有,我們百姓也沒什麽實惠。人老了,我也不指望了。”
王樂全抹了一把冷汗,說:“這天也夠熱的。我先給您說說明天的事兒,您早點休息吧。”
對於牟定打狗,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贊成的大多是不養狗的,即使養狗,也不會養得很好。當然,反對的人裏也有不養狗的,不過他們有的曾經養過,或者或多或少與狗有一些接觸。這打狗的消息一發出去,全國的人們都在熱評,其中聲勢較大的還屬那些反對的。對此,那些大機關、大媒體努力解釋,雖然牟定的打狗不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很多牟定人養得狗都陪了主人多年,多少有些不舍得,但最終還是交到了打狗隊手裏。打狗隊員手起棍落,一條生命就這樣了結了。
這天終於打到了張素旬他們家。王樂全一腳踢開了張素旬家的門,滿臉傲氣地沖進去。不久,他牽著一條病塌塌的老狼狗出來了:“這家有一條。”別的打狗隊員立即圍了上來。這天,小李沒來,他請假了。
張素旬在門內默默地看著,雖然不是自己的狗,但張素旬看這怎麽眼裏也會閃現出辛酸。他不知爲什麽,但他總覺得應該這樣做。他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條老狼狗。王樂全歎了口氣,從張素旬懷裏拉出了那條老狼狗。張素旬痛哭著:“飛龍,飛龍啊!我不能沒有你啊!我無兒無女,老伴死得又早,失去了你我怎麽活啊!”那狼狗被一個打狗隊員狠狠地擊中了頭部,狼狗掙紮著再次站了起來。他是警犬,他只能在戰場上倒下,不能在別處。他的鮮血緩緩地流出來。這時另一個打狗隊員沖著狼狗背上砸了一棍,狼狗頓時攤在地上,漸漸沒了氣息。他的眼睛沒有合上,而是深情地看著天空,好像在尋找現在正在家中痛哭的小李。小李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戰友。王樂全假親假義地扶起幾乎昏過去的張素旬,對他說:“不就是一條狗嘛……”他把張素旬扶進家中,看四周無人,悄悄對他說:“別擔心你的飛龍了,今天打過這個村,明天一大早我就把飛龍給你送來。”
“一命換一命,不值得啊。那老狼狗的閱曆,肯定比飛龍要多得多。”
王樂全接著解釋:“那狼狗老了,不中用了。你家飛龍,將來會有出息的。”
張素旬撫了撫斑白的頭發,掏出了一包香煙。“是啊,老了,不中用了。”他把香煙點燃,吸了幾口。“咳……咳……老了,老了……”張素旬自言自語地反複著。
第二天,王樂全果然把飛龍送了回來,沒說一句話就走了。兩天沒見,飛龍對張素旬顯得格外親熱。張素旬這兩天就像老了二十歲,頭發驟然白了很多。他在慶賀保住了飛龍的同時,又不禁對那條替飛龍死去的老狼狗傷心落淚。他翻開報紙,再次看到了“五萬”兩個字,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張素旬平時身體很好,也從來沒劇烈咳嗽過。這次,大概是他傷心過度吧。他用手帕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著。後來他拿開手帕,發現上面濺滿了鮮血。
當天晚上,張素旬就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飛龍一直守在他的身邊,還時不時用舌頭舔著張素旬那滾燙的額頭。飛龍替張素旬拿來了退燒藥。張素旬一看,感激地說:“真是條有靈性的狗啊。”
第二天,張素旬發燒燒得更厲害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幾乎已經昏迷了。幸好今天王樂全來了,把張素旬送到了醫院。經過搶救,張素旬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張素旬醒來,向病房四周望一望,一眼看到了守在身邊的王樂全。張素旬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飛龍在哪裏?他怎麽樣啊?”
王樂全見他醒來了,連忙回答:“他沒事的,現在正和那些警犬在一塊。有我們看著,飛龍不會有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張素旬說,“真感謝你救了我,這回又有勞你操心了。”
王樂全忙道:“哪裏的話,我是人民警察,我的工作就是爲人民服務。”
張素旬幾乎自言自語道:“那你沒事去我家幹什麽?”
王樂全一聽,冷汗出了一身,便假裝沒有聽到。他對張素旬告辭說:“我們局裏還有事,我就不陪了,再見啊!”
張素旬無力地向王樂全擺了擺手。
經過幾天修養,張素旬康複出院了。他掏空了家裏的積蓄,又把家裏最值錢的東西——那台北京牌電視賣掉,才勉強湊齊了這幾天的醫療費。張素旬心想道:“和飛龍見面沒到一天,就再次分別了多日。人啊,悲歡離合太多了。不知飛龍在哪裏,現在情況如何?”
正心向著,突然院門打開了,飛龍飛快地跑進來,撲到了張素旬懷裏。張素旬驚訝道:“唉,是誰給你帶的項圈,栓的鐵鏈啊。”飛龍脖子山有一條破舊的項圈,上面帶著半截鐵鏈,隨著飛龍的活動嘩嘩地響。
五天以後,王樂全又來了。“張老先生,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希望您能讓飛龍成爲一條真正的警犬。”王樂全開門見山。
張素旬沒有答話,只是從懷裏掏出一包香煙,遞給了王樂全一根,自己點燃了一根。“唉,我現在老了,離不開飛龍啊。”張素旬只有五十多歲,卻顯出了七十多歲似的無力回天。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王樂全“將了軍”:“過幾天領導要來檢查,要是查到你有一條狼狗,那他的性命就很危險了。”
張素旬說:“你不是給我了一個警犬證嗎?有了它,飛龍就是合法的,沒人能拿他怎麽樣。”
王樂全不緊不慢地說:“現在他們哪兒懂什麽合法不合法,當今的世道,只要有權,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
張素旬說:“我也沒什麽權,我們都是平民百姓。現在我想做的,就是每天和飛龍在一起。”
王樂全說:“其實也不急,不然您先考慮幾天,再和飛龍親一親,過幾天我就來接他。”
張素旬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把煙蒂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熄了。
從此,張素旬的生活再也沒有安定過。王樂全三番五次找到張素旬的家裏,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張素旬的飛龍據爲己有,張素旬始終沒答應。王樂全軟硬兼施,甚至帶著幾個同夥一同找張素旬。張素旬年老體衰,又看著他們那副蠻不講理的樣子,張素旬不得已答應了。分別那天,張素旬對王樂全說:“我和飛龍已經相守了多年,畢竟産生了感情。現在我們要分別了,我也沒什麽要說的,但我希望飛龍無論在哪裏都會生活得幸福快樂。”張素旬把飛龍抱進那輛桑塔納3000,然後重重地把車門關上了。
飛龍一路上總往車窗外看,希望看到張素旬那慈祥的面孔。但直到到了縣公安局,飛龍始終沒有見到他。飛龍看到那熟悉的環境,不禁大吃一驚。一開車門,飛龍就飛快地竄下車去。飛龍閃電一般地穿過那些努力攔住他的人們,竄出了公安局的大門。打狗風暴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因此大街上不會遇到什麽打狗隊,現在飛龍的危險,一是後面追來的警車,二是離回家的路還有幾十裏,飛龍很快會體力不支。好在縣城不大,十幾分鍾後,飛龍就竄進了農田裏,警車再也找不到他了。
三天後,王樂全又領著人來了。他給飛龍栓上了粗重的鐵鏈,然後用一輛摩托車野蠻地拖著飛龍向前走著。王樂全想,這樣到了公安局,飛龍就不會再有力氣逃走了。然而在半路上,飛龍拼盡全身力氣掙斷了鐵鏈,再次回到了家中。
第三次,王樂全準備了一個大木籠,大木籠幾乎沒有多少縫隙,透過縫隙幾乎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王樂全和同夥們把飛龍蠻橫地裝進了木籠,然後加了蓋子,釘上了粗長的釘子。張素旬在一旁默默地垂淚。王樂全把木籠塞進汽車後備箱,拉下蓋子,便上車走了。這是張素旬在飛龍生前見他的最後一面。
王樂全到了公安局,打開木籠向裏一看,這才大驚失色:飛龍的舌頭從根部已經幾乎斷了半截,鮮血淌紅了整個後備箱;飛龍因爲失血過多,屍體已經冰涼。
寬闊的田野上,整齊地排列著幾座土丘。其中最大的兩座埋葬著張素旬的父母,其次是張素旬的祖父母,由於年代久遠,已經幾乎被夷平。還有一座,埋葬這他的妻子。張素旬在五座墳前分別磕了幾個頭。這五座墳的旁邊多了一個新墳,新墳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四個大字:飛龍之墓。張素旬昨天進的城,打算看望飛龍,但他卻在一家飯店門口看到了他。飯店的初始正準備給他剝皮,張素旬走上前去,他認定這就是飛龍,因爲他在飯店裏面看到了王樂全,王樂泉也看到了他。王樂全從裏面走出來,對張素旬說:“帶他回去吧,他是咬舌自盡的。”
張素旬跪在新墳的旁邊,盯著那墳墓和墓碑,始終沒有流出眼淚。現在他本應傷心到極限的,但他的眼淚已經幾乎流光了。他拿出了幾摞黃紙,攤開後對折成扇狀,在墳前的鐵盆裏點燃了。這天沒有一點風,濃煙夾著灰燼直沖向天空。他拿出了他特地從城裏買的火腿腸——飛龍從來沒有吃過。他把火腿腸剝開,放進了烈焰熊熊的火盆。火盆的兩旁有兩盞生了幾層銅綠的燭台,上面各插著一根新買的白蠟,蠟燭在寂寞的空氣中靜靜地燃燒著——這就算是靈堂吧。最後,張素旬把剩下的最後一張黃紙放在了墳頭,壓上了半塊磚。他站了起來,默默地看著這座墳,一動也不動。墓碑的後頭,有這樣一段文字:
村民張素旬,於2000年春在田中發現一條小狗,便帶回家中喂養,取名飛龍。與他相伴六年余,張已與飛龍有了深厚的感情。2006年夏秋之際,飛龍因被人陷害,咬舌自盡。飛龍知恩圖報,忠義之精神永垂不朽。今立此墓,飛龍之靈魂永歸牟定。
據稱,從此王樂全再也沒要過什麽警犬,而小李也在請假的第二天辭職了。
本來故事到這裏就可以結束了,但一個“義”字在張素旬身上始終沒有消去。兩年以後的一個夏天,村裏有人撿到了一個四五歲樣子的男孩。男孩已經餓昏了,正躺在村長的家中。
張素旬來到了村長家裏,對村長說:“把孩子交給我吧,我願意撫養他成人。”
村長說:“我知道你無兒無女,你也沒有什麽伴兒。但你自己的生活已經夠苦了,而且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養這麽個孩子,我怕你支持不住啊。”
張素旬說:“哪兒的話啊。我還不到五十五歲,年輕得很呢。反正我活著也沒什麽事情做,我還種著幾畝地,夠我們吃的。自從飛龍走了以後,我一直很孤獨,早想有個做伴的了。如果他將來有什麽成就,說不定我也能沾點光呢。”
村長見他也有誠意,便答應下來了。
張素旬把孩子抱回了家裏,拿出扇子一下一下地給他扇著。他在村長家裏已經給他喝了些水,因此回家不一會兒,男孩就清醒過來。男孩一點也不認生,也沒有哭泣,而是一直盯著張素旬那慈祥的面孔。張素旬見他醒了過來,便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劉春翔。”
“好名,好名啊。”張素旬聽到“翔”字,不禁想到了飛龍。“你家在哪裏?”
劉春翔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我本來住在我的爸爸媽媽家裏,因爲家裏很窮,我的兄弟姐妹很多,他們養不起我們,因此就把我賣掉了。我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會找到了,我也不想回到家裏去了。他們把我賣到了姚安,我是在路上逃出來的,逃到了這裏。老爺爺,您能收下我嗎?我會洗碗,會做飯,也會識字。求求您了,收下我好嗎?我想有個家,我真的不想再被賣掉了。”說完,他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素旬也流淚了。他說:“好,好,我答應。不過,不要叫我老爺爺了,我才沒那麽老呢。叫我爸爸就好了。”
“爸!”張素旬和劉春翔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劉春翔自從有了新爸爸,從來沒讓爸爸操心。每天的家務活他總搶著幹,村裏人見了,都佩服張素旬找了這麽一個好兒子。村長見了,對張素旬說:“你們兩個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啊,看來他生來就要認你這個爺爺啊。”
張素旬聽了,連忙擺擺手:“不是爺爺,是爸爸。”
“哈哈,爸爸。真是一個老爸爸啊。”
“哪裏的話,我才沒那麽老呢。”
“唉,人不服老不行啊。實在不行還是讓村裏人養他吧。你自己會很困難,但分到全村人身上,那就算不了什麽負擔了。”
張素旬搖了搖頭:“我是老了,但我難得能有這麽個伴兒啊。將來,我還要送他上小學,讀中學,我還要讓他成爲一名大學生呢。咱們村難得有這麽懂事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爲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的。”
村長笑了:“真要有那麽一天啊,我們全村都會慶祝你的。”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那是2010年的一個夏天,劉春翔8歲了。這幾年,村裏的生活條件就像被天神貪汙了一般,絲毫沒有改善。劉春翔只記得自己出生在夏天,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因此,張素旬把劉春翔的生日定爲了農曆的七月初一。生日這天,張素旬進城給劉春翔買了一個漂亮的生日蛋糕。劉春翔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張素旬說:“春翔啊,吃了這個蛋糕,我就要送你去念書了。爸沒念過幾年書,識字不多。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給爸爸爭氣啊。”
“嗯。”劉春翔用力點了點頭。
張素旬傾盡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又挨家挨戶借了一些錢,把劉春翔送進了縣裏最好的學校。劉春翔知道自己的條件來得不易,更是認真刻苦地學習,在級部裏的名次總在前幾名。老師很快發現了劉春翔學習的天賦,他不但學習用功刻苦,而且記憶力特別強。別人一個小時才能背過的東西,他讀幾遍就能背過。在張素旬的請求下,老師經常給劉春翔“加餐”。劉春翔憑著刻苦和天賦,在小學裏跳了好幾級,又用兩年學完了初中的全部課程。在劉春翔考入高中的那一天,全村人開了個小會,一致同意湊錢把劉春翔送進楚雄最好的高中。自從牟定換了縣長以來,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2018年7月,年僅16歲的劉春翔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西安交通大學。2022年劉春翔畢業後半工半讀地開始了研究生、打工的生活。他把張素旬從雲南接到了西安,並用自己打工掙的錢養活自己和爸爸,也供給著自己的研究生學費。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剩余。研究生畢業後,劉春翔用自己攢的錢給爸爸買了一套寬敞的住房。
2024年的一天,劉春翔突然對爸爸說:“爸,我把工作辭了。”
張素旬感到驚訝:“那麽好的工作,你……”
“我想去英國留學,到那裏會學到更寬廣的知識,我的錢已經足夠了。”
張素旬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出國留學固然好,可我聽說國外的花銷真的很大,我怕你上不起啊。”
“爸,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會像讀研究生那樣邊打工邊賺錢,我還會給您寄回錢來呢。寄……英鎊!”
漸漸地,張素旬像一個天真的孩子一般,爽朗地笑了。“好,好啊。我支持你。我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千萬別勉強自己啊。實在不行,你就回來,在哪裏你都是一個大人才,在哪裏都能賺到很多錢呢!”
“爸,你就別誇我了,多不好意思……”
“哈哈……”張素旬笑個不停,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十歲。
候機大廳,西安—鹹陽國際機場。
七十多歲的張素旬手裏拿著一封信,信中帶著一張照片——那是劉春翔在英國照的。他旁邊的座位上放著一個籠子,裏面關著一條耳朵很大的小狼狗,正好奇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這時有個人走了近來,看了一眼照片:“大爺,這時您的兒子嗎?”
“是啊,這時我兒子,我的寶貝兒子啊。”張素旬眼中範著激動的淚水,“他在英國搞了一個什麽研究,發了一筆財,要接我到英國去呢。”
“真是一個偉大的爸爸,培養了一個這麽好的人才。”那個人自言自語地說。“哎,這條小狗真可愛,他是您的嗎?”
張素旬笑了笑,撫了撫籠子。“是啊,這時我的寶貝孫子,叫飛龍,是一條純種德國牧羊犬,是我兒子去德國旅遊時帶回來的。”
這時周圍來了很多人,爭相看這條小狼狗。小狼狗從來沒見過這麽多人,顯得格外興奮。張素旬在一邊笑著,像個天真的孩子。
登機時間到了。檢疫完畢後,張素旬把籠子交到空中小姐那裏,對籠子裏的小狼狗說:“飛龍啊,路上一定要聽話,不要淘氣啊。”對於飛龍來說,這個籠子很寬敞。飛龍站起來甩了甩耳朵,用肯定的眼神回答著張素旬。
英國倫敦。
“Oh! Andy! Nice to meet you! ”劉春翔和迎面走來的金發女郎擁抱在一起。一旁的張素旬感歎道:“他真漂亮啊。”
劉春翔說道:“爸,給您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女朋友,她叫Andy。Andy, the old man is my father, Suxun Zhang.”
Andy撫了撫頭發,對張素旬說:“Mr. Zhang, you are a great father.”說完,擁抱了張素旬一下,把張素旬弄得不知怎麽辦才好。
劉春翔接著說:“Andy, this is Feilong,our cute son. His name means the flying dragon.”
“Yes, I know the Chinese word means ' fly'. It's really a good name. ”
劉春翔把Andy的話一句一句翻譯給張素旬聽。張素旬活了七十多年來,從來沒有感到這麽幸福過。
Andy向劉春翔詢問道:“I know a Chinese word‘義’,could you defind the word?”
是的,他們會,他們都會。劉春翔會給她講述張素旬和他之間的故事,張素旬會給她講飛龍的故事。他們,會給予“義”這個字最好的诠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