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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渦流球】《歷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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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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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渦流球】《歷程7》

    【公告頁】2009.9.16更新
    __________________

    翔氣的無名相簿

    ↑插畫都集合在這邊!
    __________________
    由於舊版本的【渦流球】正在逐步更改,雖然進度緩慢得不太老實,但的確正一點一滴在完成!
    慢雖慢,但我很有意要好好完成這部小說!

    我決定在這裡另開一個乾淨的頁面(我的意思是方便閱讀,當然依照慣例,歡迎大家盡情留言和我作討論哦!),不要把新版本與舊版本合併在同一版面,以免錯綜混淆。

    緬懷舊版本:
    http://wolfbbs.net/viewtopic.php?t=28707

    ※註:緬懷的意思不是不用了,新版本的故事線不變,而且會慢慢(也許很快)接回去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故事類別簡述】

    渦流球是以科幻背景產生下來的奇幻故事,簡要而說,這裡頭沒有所謂的魔法、鬼神或神獸,但那裡的的確確是個有點熟悉卻又不凡的幻想世界。

    渦流球的故事中所演出的是友情、親情,以及戰爭與利害的事故關係。

  2. #2
    少兒狼 翔氣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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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渦流球重建者》 (戴爾)


    【離去】 圓12區──地球年 公元10001年10月1日

    如今我離開了渦流球,重返無盡的虛空。

    在旅途當中,我仍然設法再為渦流球做點什麼。


    【身為公僕】圓9區──地球年 公元2525年7月25日

    公元2525年,那遙遠的年代,是一切的開始。那年他們駕駛來自遠方的艦艇,離開殘破的故土,尋找新的家園。

    他們賦與我的名字是戴爾。那一年,我就在飛船上誕生。

    永無止盡的新陳代謝,我體內融合了不知多少種生物的生存能力,被提升到極致。

    如此的我被賦與了特殊的意義,那就是永遠為他人而活。

    我擁有身為人的思維能力,以及超越人的智慧資料庫,他們認為我遠超過所有的自動人。

    我替他們開發新的住所,中止不必要的危機,化解大小災難,以及所有他們所辦不到的事。

    簡要而說,我是他們的公僕。


    【選擇】圓9區──地球年 公元2613年3月20日

    他們不知道,我並非完全受到掌控。我仍然保有一部份的自我。
     
    當災難發生時,他們能相信我。

    他們愛戴我,我也始終守護這個家園。這是我永不逆許的責任。

    他們重新開始,我看著;他們成長茁壯,我也如此看著。

    儘管永生沒有發表人類宣言的權利,那一部份僅剩的自我意願,依然選擇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輾轉】圓9區──地球年 公元4621年11月23日

    直到這麼一天,他們輾轉進入了極端時代。變得無比強大。

    我受理了一個漫長的任務,進入※代迪路,離開地球。當我完成這項遙遠的任務,將會是六百地球年之後了。

    但我只能接受,並告訴自己,這段日子裡不必替強盛的他們操心。

    不知道下一次看到這顆星球時,還是不是熟悉的模樣?


    ※代迪路:在銀河系的高階人種通用語中,其意思是“永遠旅行”。這個名字起源於一架遙途探索機,送出之後就在宇宙中作無限直行,直到碰巧遇上某個星體,於之上著陸,完成勘測後才循原路回到起點。


    【流放】圓9區──地球年 公元4624年4月24日

    然而,我平穩地航行了三個地球年,他們突然聯絡上我。

    「任務結束了,戴爾。」

    「好的,三年後我將在原點著陸。」我鬆了一口氣,準備下達回程的指令。

    另一端的聲音,由於距離遙遠而產生延遲:「不,不要回來。再也沒有任務了。」

    「這是什麼意思,請詳細說明。」

    他們說,該是改變現況的時候了。我自由了。

    他們有個共同的決定,安排我離開他們。今後的人類將自己面對世界的一切。

    他們說,我將自己奉獻給人類,才終能踏入這一步。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束縛之身,可以到任何想穿梭的世界旅行。

    「還記得你的目的地嗎?白旦系是圓16區間裡最繁榮的星系,你可以繼續前進,到那裡去看看──依照人類的壽命來進行這場旅行,飛到半路就已經老死了。戴爾,你可是唯一能到那裡去的呢。」發言人打了一個哈哈,但我怎麼笑得出來。

    他們說,會永遠以任何形式紀念我,並且把我的故事永遠流傳下去。

    「地球很小,世界很大。」他們說完,聯繫由對方中斷。

    我脫口說出的話還沒傳過去。


    【回家】圓9區──地球年 公元4715年9月11日

    不,我拒絕。他們不能這麼做!我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自由、不需要自我,我甚至從未疲憊!

    到處旅行?那是什麼!我從不知多少年前的古時,就融入他們的世界──那就是我如今依然存在的意義!

    「代迪路,我們回家。」

    「指令拒絕存取。阻礙對象是:設計者。」

    和我所擔心的一樣。我要求代迪路突破阻礙,但進度很緩慢。
     
    當我能夠自行控制飛船去向時,已經飛得很遠很遠了。

    我立刻調頭回去找他們,並平安返家。但他們已經不在了。

    他們是為了我的自由而拋下了整個家園?這是一個蠢問題,我決不能釋懷。

    他們是如何能夠走得如此快、如此徹底的?

    我難過地在寂靜的街道上四處搜索,街燈與商店依然大放光明,剩餘的自動人也如常地運作。

    但是他們已經走了,誰也沒有留下。

    我在寂默的地球上徘徊了一百周年,他們不會回來了。


    【盲目的搜索之旅】圓11區──地球年 公元6000年5月28日

    於是我離開這個失望的星體,駕著巨大的飛船,進入深幽的宇宙展開搜索之旅。
     
    代迪路曾降落在無數個星體上,我與各種不同的人打交道。

    每當我向許多不同人的打聽他們的下落,不同的人的回答,總是無法給我下一個終點。

    我無盡的壽命不會停止,但逐漸失去靈魂。


    【殞落】圓12區──地球年 公元6059年,12月25日

    我放棄了無目的航行。

    代迪路裡充滿了節日的歡樂氣氛,這是最後一次。我將巨大的飛船墜毀在一顆冰冷的星球。我希望就此結束將近四千年的回憶。

    這顆冰冷的星球似乎曾經溫暖過,它如今脫軌了,懸在無盡的宇宙中,從海面到海底都是凍結的。我無懼地瞪著它,分辨出冰封的水與陸地的優美線條。

    飛船穿透凍結的大海,穿透海底,深入地下。

    許多船艙都被撞扁了,我受到強烈的內傷,大量的鮮血從口鼻湧出,關節處盡數脫散。

    我幾乎沒有遭受過這種重創,身體的自我保護反應,強制使我休息。看著那些還搖擺不定的節慶吊飾,我失去了意識。我只希望永遠別再醒來了。

    然而,我沒有如願地和代迪路一起毀去。這是他們和我一起製造的結晶。


    【重新醒來】圓12區──地球年 公元6060年,7月24日

    我剛恢復過來的時候,就像嬰兒一樣虛弱,掙扎地從殘破的駕駛倉驅殼裡爬出來。船倉內隨處可見斑斑舊血痕。

    代迪路墜毀了,我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架駛的操縱面板還會微微發光,我靠近檢查的時候,發現台上有一塊乾縮的頭腦組織,而代迪路的操縱面板失去運作能力了。

    「※查德夫人,」我請示她,「請找回我失去的時間。」

    「6059年12月25日,代迪路飛到了圓第12區的未定標邊界。這個範圍內有許多旋空的個體行星,大部份都不帶有生命跡象,2級以上的生物數量必定為零,屬於無意義區。你當今身處的行星是其中一顆未定義冰星,而代迪路在完全正常的狀態下墜毀在那上頭。今天是6060年7月24日。」

    「噢,是自殺。」我聳肩,替自己解釋,「我可能太累了。」

    「原來你還有思考的能力,你這軟弱的生物。我花了七個月的時間來修補你弄丟的過去,本來在那裡面的。」查德夫人指示我看台上的腦組織。「你不知道資料有多龐大。總之,你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在旅行,每天都不睡覺,變傻了才會做出這種蠢事情。」

    我的生命跡象尚未消失,就無法死去。重傷已經痊癒了,只留下斑斑乾硬的血跡。


    ※查德夫人:查德就是我的生命賦與者。其妻子死去後,查德將其形象套用在人類資料庫「智慧結晶」上,給予它具體且人性化的外觀。現在「智慧結晶」的副本以量子游離型態存在我的身邊,同時也擔任我的記憶副本存放處。我繼續稱這個資料庫為「查德夫人」。那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名字。


    【重生】圓12區──地球年 公元6060年,7月25日

    我爬出飛船,飛船深陷在地底,像墜落山谷一樣。上面是被凍結的大海,如果大海流動了,那麼這個深谷就變成海溝。

    我爬上去,穿過深谷爬到大海,穿過大海爬到海面。

    這個星球完全冰封了,我站在海面上,寒冷殺不死我。

    身上的毛髮發出奇怪的吱叫聲,那是寒冷想要奪走我身上每一分熱量的聲音。

    我張開口嘗了嘗,發覺並沒有空氣。低溫使得許多種氣體化為固體。所幸我還有地板和地心引力。

    漫步於死去的地面,全身濃濃的霧氣往地面飄降。

    或許是代迪路墜毀時,我弄丟了一些腦袋,或許是我生命不可思議的強韌。此刻我彷彿重生。我從沒這麼清醒過。

    於是我不再嘗試毀滅自己的肉體。我的生命永無止盡,我的存在,本身就帶有具大的意義。


    代迪路墜毀了,但依然是代迪路,只是不能再飛行了。它現在就像一座完善的都市,我能好好加以利用。

    我打算開化這顆死去的星球。

    不知道這需要多少時間。首先就讓兩個小型的太陽溫暖它。

    周遭的星星很大,足以作為夜晚天然的明燈。
     
    慶祝自己在6060年的生日。

    事情就這樣開始了。


    【渦流球】圓12區──地球年 公元7130年,6月3日
     
    我在代迪路裡生產飛船、工廠,和建造其它基地。

    然後從附近引來兩顆小星體,進入軌道,建造成為能夠長久燃燒的小太陽。

    兩個太陽規律地旋繞在冰冷的星球。 做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花了700地球年。

    附帶一提,失敗的那一次,我把太陽砸在這顆冰星上,差點釀成大災難。現在那顆墜落的太陽,倒是變成了很有趣的景觀。

    幸虧有代迪路,讓我一切不必從零開始。

    部分的海洋開始流動,巨大飛船墜毀的地方仍然是冰凍的,那是太陽晒不到的地方。


    我從飛船中帶出植物的種子,和動物的細胞。那些東西有一部份是地球上的,另一部份是在旅行途中,從各個星體收集而來的。

    將植物種植在大地,將細胞培養成各種生物。

    我依自己的形象造人,而不依靈長類的樣子造人,看到他們只會使我感傷。

    造人,這使我想到古老的聖經,不禁感到有點滑稽。

    我稱他們為「靈蹯類」,意思是擁有靈活獸爪的動物。

    事情就這樣開始了。


    起初我教育他們,幫助他們,融入他們的生活。

    後來我讓他們自主發展,脫離對我的依賴。

    我回到冰封的海,回到巨大的飛船。住在那裡,沒有人能找到我。


    我以管理者的身份,繼續守護這個新生兒般的世界。

    我成為他們心目中的神,每當災難化解,他們都說那是我的神力。事實上我只不過運用極端時代的力量。


    這個星球變得很美麗,它依然冰冷,但是適合萬物生存。由於北方極度的冷氣會與南方的暖流相互牽引,使得大地容易發生天候暴流,海水還會產生巨型漩渦。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這裡變得跟地球一樣舒適,但我確信:這樣已經可以了。
     
    我將它命名為「渦流球」。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熱愛這個親手重建的家園。
     
    原本,我以為自己將會永遠留在這裡。


    【繼續旅行】圓12區──地球年 公元10001年10月1日

    一個晚上,我作了夢。夢中出現離開我的「他們」。

    他們發生災難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災難!

    怎麼會呢?他們是如此強大。

    當我轉醒,明白只是個夢。
     
    但另一個晚上,他們又進入夢中。他們陷入困境,那是未知的意外,一切都超乎想像。

    他們需要我了。
     
    我讓查德夫人分析夢境,她發現這個夢境可以解釋成訊號碼。
     
    「我認為這是人為的求救訊號。」她說。

    我離開他們的這段時光,早已遠遠超過曾與他們共生的時間。我始終未曾將他們遺忘。

    接下來的幾天之內,訊號越來越清楚,我開始能夠在清醒時感受到。我頓時明白當年的「代迪路流放」,還藏有一個宏偉的秘密。

    他們給了我明確的方向,但不知道有多麼遙遠。我只能直直前進,我明白。


    是繼續旅行的時候了,在與渦流球的抉擇之間,我選擇了他們。

    對不起我的子民,和渦流球的一切,我必須走。

    終究,我原本就是屬於他們的。

    當我走了,渦流球就不再受到保護。這個純潔的世界會開始產生改變,可能是自然災難,可能是愚昧的鬥爭。我真心祈求他們記住我的教導,並且平安渡過每一個危機。


    就這樣了,我離開得很匆促,駕著飛船,往那個方向航行。

    渦流球的故事,即將多采多姿地發生。
     
    有一天,他們也會像「他們」一樣強大。
     
    但這樣好嗎?我請示查德夫人,但她拒絕回答。

    就讓它靜靜地發生吧!
     
    如果災難化解了,我就會回來看看渦流球。我一定會很想知道渦流球上發生的故事。
     
    但是,我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我無所畏懼。
     
    我是他們的一份子。
     
     
      
    查德‧戴爾




  3.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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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渦流球的兩個太陽持續運轉著......】

    渦流球的故事,慢慢、慢慢地進行著。
     
    戴爾走了以後,神的存在成為過去,成為傳說。有人相信神,有人抱持懷疑,也有人一笑置之。
    戴爾沒有再回來過。
     
    渦流球如常地運轉,萬物如常地生長。
    每個人,每隻動物,每棵樹,每朵花,每株草。
    每樣事物都能醞釀出動人的故事。
     
    故事從這一年開始。這是渦流1024年,或者說是公元35216年。
     
    時間從未停止流逝。就讓故事從這個點開始。在超凡之中,一切都那麼地平凡。

  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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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程1 (喬布)


    天空愈來愈黑,我得加快腳步。

    樹林的模樣變得好陌生,我幾乎已經不意外有意外發生了──昨天穿過那原本應該生長著直立巨樹的地方,卻長成一大片扭曲旋轉的大樹;在天黑之前就應該能夠穿越的平緩小丘,卻成為濕軟的濃水地。噢,我不喜歡濃水地,因為我的腳掌都已經在裡面泡了一整天。

    我知道它們還在,我是說大腿、小腿和腳掌,它們剛剛又酸又痛,但是現在我已經感覺不出腳趾究竟踩在什麼地方了。就因為這樣,我一不小心踏進了太深的地方,在又濃又冰的黑暗裡沉了下去。

    我不能呼吸了,泥巴趁我大叫的時候溜進了嘴巴[1],我趕緊閉上,四肢害怕地亂動。
    如果說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糟糕的,那就是我的眼睛,啊!泥巴刺痛眼睛!

    我用力擺動四肢,想讓口鼻浮出水面,結果鼻頭卻跟水底的石頭碰在一起。我一定是失去方向了。於是連忙改變方向游,好不容易讓爪子探出了泥漿,但口鼻卻不行。

    只有一個姿勢能讓我浮得更高,那就是把身體俯平,便可以慢慢地在泥巴裡游動,但是一想探出頭來,我試過,又沉下去了。

    不論後來抓到的是樹根,或是土地,我虛弱的爪子搭到了堅硬的東西。我沒力氣了,但這下總算爬出來了。

    我大口喘氣,吐出泥漿,一次又一次地抹臉,把泥巴甩開,睜開眼卻是一片漆黑。我覺得我已經不能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但什麼都看不見。


    我努力站起來,感覺天旋地轉。我試著走出一步,地面就惡作劇般大力晃動。

    腳趾內卡了一些黏滑的泥土,讓我更加焦慮。這件事不是很大的問題,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清理它們,我蹲下去,結果摔了一跤。

    我撞到了肩,也撞到了頭,碰出很大的聲音。但是我不覺得痛[2],只有昏昏欲睡的感覺,讓我不願意再爬起來,我緊縮成一團,地面上厚厚的枯葉喀滋響著。背後正好有很大的東西讓我倚靠。除了好好睡一覺,我什麼都不想做了。




    在另一個地方,我重新爬了出來,這裡的狀況和上次一樣好。白雲飄得很慢,遠處有翠綠的山丘,而眼前樹木稀疏,腳邊生滿半透明的花朵。

    但還是好冷,我無法停止顫抖。抬頭看看天空,搜索那一小團星星,它們比白天還要明亮。星星群的方位,就是我們旅行的去向。

    那個方向之下有一顆樹,而他就坐在樹上等我。

    我冷得無法走動,只好輕喚他的名字──我替他取的。他跳了下來,靠近我,然後溜到背後輕輕把我抱在懷裡、接觸我凍僵的身體。他的鼻息也很溫暖,吹拂在我的臉上,又長又慢。我靜靜地享受溫暖,直到他的尾巴也解開了纏繞,我的身體已經回復了通暢的知覺。

    他點點頭,又好像並沒有這個動作。然後甩動尾巴,金色發光的環引領我前進,繼續旅行。


    「還要走多遠?」我想著。

    他回頭看我,微笑很神秘,接著用翠綠的眼睛回答我[3]。距離還很遠很遠,但是一定比上次近了。

    「不,我不累。」我想著。因為和他走在一起是不會疲倦的。


    這片花原不大,我們很快又進入了另一座叢林。很暗,看不見星星群。我只好記下環境的模樣,雖然沒有多大的幫助。畢竟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他伸出一隻黑色的爪子,指著一棵外表是藍色的樹──葉子也是藍色。啊,果子還是藍色,鮮豔得發亮,看起來很可口──雖然現在不需要。

    他很快就用眼睛回答我,它們的確可以吃,那味道是酸甜的,而且吃過以後舌頭會變成藍色。

    只不過現在太冷了,大部份的樹木都是乾的,光禿禿的。能不能得到這種果實,我沒有很大的期望。


    我不再盯著藍色的果子,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我的視線。如果他比我快得多,總是會停下來等著。但我依然連忙追上去,萬一他把我給忘了怎麼辦?

    他的身上有氣味,我仔細聞過。只不過那和每一種環境都好像,我永遠沒辦法靠鼻子追蹤他。那麼……在黑暗裡發光的金色圓環在哪兒呢?

    通常不難找。但是當我發現了光亮,卻只高興了一下下,因為那種光茫不是他尾巴上的金環發出來的,而是許多長在枯木頭上發光的胖花,它們照亮了附近一片軟的土地。

    已經找不到他了,我知道。因為他的足跡出現在這裡,但是只留下了三個。

    每當他突然消失,我都很難過,身邊只留下足跡或是和環境很像的氣味。這表示我又要孤獨一人了。

    我踩過三個腳印,淺淺的凹陷比我的腳還要大很多。不知道在他的生命中,已經渡過多少個寒冷了?如果再渡過十個寒冷,我會長得像他一樣高大嗎?

    我穿越過最後的兩棵樹中間,抬頭往前看,已經沒有任何東西,黑得沒有樹,沒有天,沒有地。

    我怕,但已經準備好了,我奔入黑暗。

    接下來的路要獨自走一次。



    土壤的氣味變得更濕重,小小的那一類動物叫個不停。我睜開雙眼,發了一陣呆。

    明天的路不難走,我懶洋洋地舒展四肢,視力已經恢復,身體也不冷了。但天色早就完全暗下。

    我翻起身離開巨大的樹根,一眼看見遠處有會動的樹正在遊走。我很好奇它們在夜裡都上哪去了,但此時我要先把腳上的乾硬泥藻清除掉,留著身上的。它們讓我身體的氣味很像濃水裡的軟軟綠草,這麼一來森林動物們就不會經常找到我。

    還得找吃的東西,我餓扁了。我仔細嗅空氣,可以吃的東西有好幾樣,包括樹上的小果子、樹根、樹皮和花草。

    樹根、樹皮和花草,那通常是在我餓得發昏的時候才吞得下的東西。但掛在樹上的果子……夜裡爬樹總是上去容易,回到地面上困難。

    所以現在不是爬樹的好時機,我隨處走動,附近一定還有別的東西可以吃。

    最後我找到了胖花,它們會長在土地上,或是木頭上,一次長出一小群。我現在分辨不出這是什麼模樣的胖花,它們有的會長出鮮豔的斑點,吃了肚子會痛;有些帶著條紋,吃了之後毛底下會發癢;也有些會在夜裡發光──我覺得這些不是。

    反正聞起來很香,是可以吃的那一種。我把它們從樹幹上摘下來,預計在吃完之前就能離開這片濃水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噁,它們一定也不能飲用。
    [2] 後來連續痛了三個白天。
    [3]我沒發出聲音也能得到他的回答,而且他的眼睛什麼都知道。但是他從來不告訴我關於他自己的事。





  5.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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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程2 (尾雪)


    冒火石重新被點燃,一雙腳輕悄悄地從尚未溫熱的床踏上冰涼的地板。

    他掀起床單,爪子伸進床洞裡探索。這張針麻草的床舖被挖出了一個深洞,裡面可以藏許多東西;而如果拿出太多東西,有時候會塌陷下來。

    他可以自由地藏入任何物品──只要不被發現。


    首先從隱密的藏物處裡離開的是尾雪偷留下來的乾麵包、水果、肉乾。它們分別是早餐、午餐和晚餐的一部份。

    接著是一只小袋子,裡面有一些冒火石碎塊和火柴。這微不足道的份量已經足足供以燃燒一整天。

    最後爪子伸進深處,摸出藏在縫裡的一柄小獵刀。獵刀的「小」是相對而言──因為它原本是屬於父親的。


    需要的東西離開了床洞,一股腦進入了背後的軟袋子。他放下床單,從書桌的抽屜裡找出一張紙條放在桌面,並且用木偶壓住紙條的其中一角。

    尾雪稍停下來思考可能遺漏掉的事情,隨後便打開了窗戶。他瞇著眼一連倒退三步,轉過身去尋找櫥子裡的披肩,緊緊裹在身上。

    下一刻,房間的窗重新關上,杯裡的冒火石還飄散著一絲輕煙。書桌上的紙條在事前就寫好了一些字:我和榮斑約在早晨見,尾雪。

    萬一尾雪沒趕在天亮前回家,這張紙條就可以代替其它的謊言瞞過他的父母。


    雖然尾雪認為書本總是不太可靠,但是他很樂意親自驗証,而且這份成果絕對值得成功!

    很久之前,大約是上一個暖季的某一天吧,尾雪在父親的書房裡發現了這麼一本書,可以透過一些藥物來改變身體的狀況。用吃的,用喝的,或者用抹的,讓自己不滿意的部份產生一點改變。

    這就是尾雪此行的原因,他的毛色──雖然它們大部份的時間都遮蔽在衣服底下。如果想讓身上的毛色變深、加快顯現黑紋或斑點,某幾頁關於草藥的配方可以達到這個願望。

    尾雪不僅尾巴白得像雪,連身上各處的毛色都比別人淡得多。父母並不以為意,但尾雪相信自己病了。這令得尾雪覺得困擾,因為這毛色看起來就像剛出生不久的嬰孩,而他的夥伴們先後都擁有了自己的斑紋。

    沒錯,更成熟的外表,不就是需要一些特別的條紋!

    但如果顯現的是斑點──尾雪不喜歡斑點,那麼他寧可保持現在這個樣子。然而他很肯定將來的自己會像他的父親一樣。


    材料清單如下:閃頂菇、白點節、黃核果籽、防風草,和一些家裡就找得到的東西。至於材料找齊之後還要如何處理,尾雪已經不記得了;他也聽說過藥品必須長時間使用才會漸漸生效──那本書上哪去了呢?

    屬於父親的書房裡偶爾會多出一些特別的書,但它們不久後又會被藏到別處去。尾雪詢問父親,但父親往往如此回答:這些書一旦對你產生意義,就不能再讀。

    尾雪不懂父親的意思,但大致上就是不能看。直到一個暖季前,那些特別的書本不曾再出現過。

    反正那都是後續的事,尾雪對於未來沒有多大的概念。現在總得先把材料找齊再說。

    瓜果鎮裡的商人不需要這些野生的植物和蘑菇,因為居民也不需要。尾雪只好親自到外頭去取,就在深夜。

    而他的目的地是瓜果森林。



    尾雪從窗外向下瞻望,是熟悉的小庭院──每天都有鳥類在那裡聚集。一棵大樹的枝幹伸手可及,天氣沒這麼冷的時候會結出小紅果,只要從窗戶伸出網子就能撈到幾顆。

    跳到那棵樹上,或沿著排水的管子和突出的窗緣,往下攀爬三個樓層的高度就能夠到達底下。但尾雪選擇別的路線,因為庭院裡滿是泥砂。他踩在窗緣上,腳步沒發出任何聲響,經過了兩次轉角來到正門。


    尾雪在窗緣擺盪,悄悄落到門前。從鞋櫃裡拿走自己的冬靴後起身往窗內窺探,已經沒有燈光,父母已經睡了。尾雪一面扯緊鞋帶,無聊地想著門內的鈴鐺聲──如果沒有那個鈴鐺,尾雪就能大方地從前門溜出來。

    門邊放著一塊木板,上頭的“浮冰氏”幾個字是尾雪親自刻的。當時連筆都還拿不穩,刻這塊門牌更是花了尾雪一個早上的時間。兩根釘子釘得太過接近邊緣,如今它才會斷裂而掉了下來。

    最近母親吩咐他去找幾根釘子,重新把它釘回門上,但連續三次尾雪都忘了做。

    尾雪撿起木板,在矇矓中無法辨認字跡。但他記得上面的字的確不太美觀──不如丟掉算了,或者翻面重刻也行。現在的字跡可不是比以前進步多了嗎?尾雪心想。

    隨後,門牌被擺在不那麼顯眼的地方,尾雪也要出發了。他不希望因多逗留了一會而產生了改變的想法。不論天氣多麼寒冷,尾雪寧可帶著倦意,也不願回到房間溫暖的被窩中。


    夜巡的守衛很怠惰,尾雪不止一次從打瞌睡的護衛身後偷偷溜過。他也不敢輕易踏入那些黑暗處,比方說小巷或橋下。因為依據第一次夜遊的經驗,他很有可能再次被偷懶熟睡的守衛給絆倒。

    甚至最後尾雪推開緊閉的村鎮大門,大搖大擺地離開瓜果鎮的保護範圍。

    大致上,接下來的旅程比起在瓜果鎮裡的夜遊要自在得多了。面對最後的矮柵欄,石鋪地的另一頭就是半個成人高的雜草叢。

    尾雪不多加猶豫便閃身進入其中,因為他隱約聽到在身後半敞的大門內有人說話:「不用理會那麼多。我們只管闖進來的人。」

    尾雪往回瞄了一眼,從草叢的縫隙中看到大門已經重新被關上。「好像有人溜出去了。」尾雪猜想這是兩名守衛前一句的對話。


    閃頂菇必須在今晚就找到。因為到了白天,它的模樣就和普通蘑菇沒什麼差別。不過這沒什麼難的,在夜裡最容易被察覺的就是亮亮的東西,不是嗎?

    只有一個「小」問題,尾雪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哪一種閃頂菇。或許找到了正確的菇,就能回憶起它們的確就是書上所畫的那些。

    白點節是什麼東西?一節一節的,就像尾骨一樣。尾雪猜想它就長在地面上,就和那些蘑菇一樣。黃核果籽就是黃核果的籽,現在這麼寒冷,這種甜美的果子已經不生了。但是地面上卻可以找到一些乾巴巴的黃核果。只要沒被蛀壞,它們都很符合尾雪的需求。

    至於防風草──尾雪早就割了一捆,隨手收進背包裡。它們不過就是路邊的野草。

    尾雪很有信心,他一定要找到這些東西,就算它們並非真的有作用。

    這一趟森林之旅是從夜晚開始。這可比往常還要新鮮刺激。

  6.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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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程3 (喬布)


    這裡就是藍果子樹下,我抬起頭繞著樹轉了一圈,盡量檢查每個枝梢。結果和我猜的一樣,並沒有藍果子。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地上只剩下灰灰藍藍的樹葉。

    這麼說來我就得找別的東西吃,專屬於冷天氣裡的食物。

    現在我更肯定自己一定是來錯了時間。這裡的時間不是夢裡的,或者夢裡的時間不是這裡的。我不知道應該跟隨誰的腳步。跟著星尾[1]──或者隨著自己的腳步。

    對呀,我不一定要跟著他走,而且我一個人也可以走得很遠很遠。有一次,我試著走離了很多棵樹的距離,一棵棵、數得超過了我能夠算的數量。而且我知道還可以走得更遠,只要我有這種打算。

    但是太遠的地方有些什麼,我不知道,因為我只知道他帶我去過的地方。如果迷路了怎麼辦?


    我覺得自己應該停下來,等夢裡的時間和現在的一樣……時候到了再出發。

    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尋找吃的東西,並且走到星尾上次引領我到達的地方。離這裡不遠,只要再前進一點就到了。

    我決定先往回走,因為四周和遠方的草木都枯掉了,整塊土地都乾巴巴的。雖然往回走代表我又得吃一頓胖花午餐,是在來的路上發現的;但在這種環境之下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我回到花原的交接處,摘了一些胖花[2],它們有著很好看的圓圈圖案。坐下來休息的時候,我面對引領當中生長了一片花海的土地。

    和星尾一起穿過這裡的那段記憶裡,我曾經嗅到了許多代表美好的氣味,令我心情變得愉悅。但是現在──我所處的時間內沒有花朵。

    我努力回想什麼是第三種顏色,天空的紅彩卻照得枯草更加憔悴。除此之外,我大概吃錯了東西,所以肚子不太舒服。

    突然之間,我感到有點悲傷。

    別吃這種胖花,星尾很可能告訴過我,只是我沒注意聽,我猜。他教給我的知識總是很有用,因為我什麼都不懂。

    以後一定要仔細聽。

    我走進枯萎的花原,軟軟的乾草比較適合我躺著。反正這裡離上一個終點不遠,只要從這裡走回森林,然後找到那片濕軟的泥地。不過在這種任何東西都處於乾冷狀態的天氣裡,那片泥地也已經乾掉了吧。

    星尾當時在那裡踩過了三個腳印,可惜在我身處的時間是不可能見到它們的,對嗎?

    不論如何,我可以在這裡先休息一下。


    我側身蜷縮起來,正好對著一朵枯花,上頭的花蕊每一根都很清楚,殘餘的一片花瓣還掛在上面。我輕輕嘆了一口氣,花瓣搖晃著落了下來,毫無生機的模樣令得我更加不舒服。當我選擇閉上雙眼,才感到頭頂已經開始發涼,而且胸口緊得空氣無法進入。再這樣下去……


    好想再看一次盛開的樣子。

    圓圈圖案的胖花是壞東西。

    一些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卻沒有幫助我減輕痛楚。就像上次跌進濃水裡一樣,是很不舒服的過程。我失去了現在的自己……照經驗來說,這將只是暫時的。




    幸好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星尾找到了我。他輕輕碰觸我的肚子,我的痛苦一下子消失無蹤。我總是信任他。這是第幾次了?

    我更想知道的是,我到底屬於哪裡?自從首度與星尾見面過後,接下來的每一次我都這麼想著。

    不知究竟是他把我帶進了另一個世界,還是日子一下子轉移到了星尾所屬的時間。他告訴我,可以稱這裡為「夢」。

    那麼,夢和另一個世界有什麼不同呢?


    他抓著我的下巴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間用爪子伸進我的嘴裡,奇妙地取出了我吃下去的壞東西,但我的喉嚨卻沒有一點感覺。更奇妙的是被取出來的三朵胖花,看起來完整無缺,連嚼都沒嚼過──星尾是怎麼辦到的[3]?

    我現在好多了。應該說,就像沒事一樣!星尾起身甩了一下尾巴,我隨著他繼續旅行。

    我告訴他,我想先停在某個地方休息,等待另一個世界的環境和這裡一樣時再出發。他點頭同意了,因為這裡的天氣很快也會像另一個世界一樣冷。

    這應該算是好消息嗎?

    他沒停下腳步,我仍然得先跟著他走。斷斷續續地給予我許多訊息。

    有些事情很吸引我的注意,也有些會在無意間就被我疏漏掉了。不過這次我一定要仔細學習。


    星尾教了我很多,雖然有時候我不理解,但是我相信,他教給我的一切都有它的用處,總有一天我用得上。

    最初,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星尾教我「存在」。那種感覺就和現在所感受到的一樣,從那天開始,它就一直持續著。對,這是讓我在這兩個時間之中[4]都能連繫的的感覺。

    後來,他教了我許多種感覺,是我予生俱來的;比方說快樂,比方說興奮。星尾說我必須了解自己,然後知道自己是什麼。接著才能旅行到終點。

    我知道自己不是草,同時也不是石頭。星尾會拿各種我所不是的東西來講解我所是的[5],我只不過明白了什麼是我所不是的。難道星尾要我自己來猜?

    我告訴星尾,何不這麼做──只要讓我「看看」自己是如何從無到有的就行了,就像野獸們剛出生一樣。這樣我馬上就知道自己是什麼了。

    但是生出我的生物,大概和我長得差不多吧。這是已經知道的事情,恐怕對於了解自己並沒有額外的幫助。


    話說回來,我多麼想知道生出自己的雄性和雌性長什麼樣子,現在又上哪去了?我有屬於自己的族群嗎?我看過一大群小小的四腳動物從我腳邊溜過,排成長長一列──加入牠們的感覺應該很快樂。

    很不幸地,星尾告訴我不需要太遙遠的知識,因為那對現在的我不好。


    這次星尾要教我的不是有表面的東西。雖然有表面的東西比較有趣,比方說許多顏色的昆蟲。但有時候許多碰觸不到的東西,才能幫助我進一步了解自己。

    「我要教給你『善良』。」

    他說這是最重要的一部份。於是立即讓我感受到了一些關於善良的成份。

    善良是好的,星尾要我喜歡上它。

    「但是,我不明白善良為什麼好。」我想。

    每當我學習這般碰觸不到的東西,星尾總會教我對立的事情。比如說沒有光就沒有暗,沒有前就沒有後;要知道什麼是強的,就得先明白在相較之下什麼是弱的。


    我沒得到善的對立,又如何知道什麼是善呢?

    星尾停下腳步,面對著我。我照著他的意思,與他相對坐在藍果子樹的盤根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這就是我替「他」取的名字
    [2] 這兩種花是不同的東西。我拿來吃的不是花原裡的那種花。
    [3] 很可能這就是兩個世界不同的地方。我自己的世界裡辦不到這件事,嗯?
    [4]我指的是屬於我與星尾的時間,和屬於我自己的時間。
    [5] 也許這不是星尾的本意。

  7.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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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程4 (尾雪)


    火苗因寒冷的風吹過而顫抖,掂著金屬盤子的手指頭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他的鼻子一定快要結冰了。僅管如此,尾雪的精神依然很亢奮。他在心中訂定了一個奇怪的限度──除非連尾巴也凍結成一隻冰棒,否則是絕不打退堂鼓的。

    「勇敢點,小火苗。讓我加些同伴來幫助你吧。」尾雪摸出一點碎小的冒火石塊,從指間輕輕撥進小盤子裡,火苗的勇氣如期稍微增大了一點。

    這樣就夠了,尾雪心想。畢竟這些冒火石,和小小的光茫是他穿行在森林夜晚的唯一憑藉。本來還可以依靠鼻子的,那是指大約一欠克之前──現在不一樣。


    很多人以為在寒冷的天氣裡,所有東西的氣味都會變淡。不可否認,有些東西的確很快就臭掉了,比方說死魚,這種東西在暖季裡真是超級容易發臭。

    鼻子開始變得又乾又冷之後,什麼聞起來都不太明顯。尾雪相信自己的推斷比其他人都還要正確多了,一個變成感冒的前兆。所以其實那根本是自己的問題。

    嗯……所以,如果運氣好的話,今晚只要用冒火石和雙眼就能發現一些所需的材料了。但若收穫不甚滿意,甚至運氣根本不好的話,明天也還有充裕的時間。


    假如今晚沒有偷溜出來,那就得忍受明天早晨起床的寒冷刺骨──剛離開溫床經常特別特別冷。事實上在寒季裡是毫無例外。

    相對地,母親或許會上樓來探門,輕輕的敲門聲是很喜悅的節奏。房門打開的時候會捲入一陣撲鼻的早餐香味。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部份,尾雪總是樂於故作慵懶的樣子,讓母親慢慢地哄尾雪起床,搓搓他的耳朵,然後替他穿上有點冰涼的皮衣。

    可是母親已經愈來愈少這麼做了──就算尾雪有時賴到中午才離開房間,因為過度休息而窩得整顆腦袋都昏昏沉沉的。

    尾雪難免有點失望。

    這代表,準備開始近入下一個歷程了吧。從此之後,當家裡有事情忙不過來的時候,該少不了自己的那一分力。代表不久之後,再也沒有午餐能夠讓他等著了,而且他吃下的那一部份,可能正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更要緊的是,再過不久,恐怕就再沒時間找灰恩一較高下了。嗯,或者不會再是一整天。

    十三個暖季了──自己也已經長大了。只要再過兩個,就可以參加一年一度的成年禮慶典。這是個任誰都能夠參加的慶典,但由哪些人來擔任主角,才是最大的重點。



    掛在腰際晃啊晃,一袋水和一柄獵刀,尾雪單獨進入了這座深幽的森林。他照亮了左手邊那一段枯木,上頭長出的香頂花菇已經凋萎了。那麼,距離上次經過這裡至少已經過了六個黑夜。

    尾雪摘起因乾癟而變得無毒的花菇收進袋裡。這不是尾雪要的那種,但充當第一樣小小的戰利品,證明他來到了森林裡──重點是他又做了一次不被大人們允許的事。


    「每隔一段時日,總是有人嚮往發現森林裡的新奇事物,他們會召集同伴、準備工具和物資,一起深入森林中。然而卻難得有人回得來,因此在人們口中流傳出來的傳說,就是裡面存在著守護者。」

    尾雪撥開前面的鬚根,嘴裡喃喃:「守護者,守護者。」


    森林的深處令人好奇,裡面確實有很多東西存在著……而且牠們有時候也越出牠們生存的領地,令人們相信牠們的存在。

    在一生當中,很少有人得到這個機會能夠看清牠們,更難得的是存活下來,告訴其他人他看到了什麼。

    這個傳說形成了無形的規範,那使人們明白他們不能佔有全部的土地,而森林與部族之間將永遠並存下去,互相不可侵犯。

    「不是侵犯森林,我只是想找點東西。就像尋寶遊戲一樣。」


    漫步在樹木陰影的包圍之中,尾雪不禁覺得森林也算是個幽閉的空間。樹木生長得很競爭,尾雪盡可能避開那些縫隙般的通道。把衣服磨髒或弄破的話,就等於得在回家前多編一個理由。

    如果是在大白天,尾雪就能盡情享受著密林下的植物氣味,和不知從哪些樹上傳來的蟲鳴鳥叫。但到了深夜,不但鼻子被凍得失靈,就連那些蟲鳴聽起來都挺陰森的。

    嘿,白天和夜晚的蟲子根本是兩群不一樣的嘛!


    三不五時,尾雪的眼力能捕捉到一些膽小的身影匍伏溜過。暗示森林裡有許許多多其他的動物,牠們既然能在這裡生活,就說明這裡沒有比牠們還要強大的威脅。因此,尾雪還要再走得更深入一點,比上次還要深入。

    尾雪不知道每當自己進入森林,會比上一次提早回家或是更往深處走,所以總是帶著腰際那柄鋒利的短獵刀──用來提防他選擇後者。尾雪刻意大幅擺動,讓獵刀隨著步伐拍打在他的腿上。對於尾雪來說,是一種增加勇氣的簡單方式。

    雖然行走的速度比起白天不知慢了多少,但消耗的體力卻沒有因此節省下來。

    「啊哈。」喘氣聲伴隨著一個比悄悄話還細的歡呼,尾雪奔跑了幾步,在一珠葦香樹後蹲下,隱沒了身影。當尾雪又冒出來的時候,背包裡特別分隔開來的空格已經安穩地躺了三朵微光小菇,等候辨視。

    運氣好的話,這附近還會有。尾雪胡亂繞了幾圈,接著又發現一個小小的驚喜。尾雪大方地坐在上次曾待過的石頭上,撕開一片肉乾細細咀嚼,並喝口冰涼的水,渾身寒冷。尾雪不渴也不餓,他只不過想仿照上回的動作,當作是某種歷程的回顧。

    樹葉騷動的聲音隨同土壤與草地的氣味,沒有再多半點無趣的嘈雜。迷夢般的環境卻令人毫無倦意;晌午慵懶的瞌睡,市集裡穿梭時相碰的肩,和發臭的水溝,彷彿都只是遙遠的印象,只有在此刻才是如此清新。

    倘若回到了家裡,獨自坐在房間的床上,這份感受會不會消逝無蹤,再次顛倒過來?

    尾雪曾有那麼一刻希望,自己原本屬於這裡,成為靜謐森林無盡生靈的其中一個──就在那一刻,尾雪重新包好肉乾,收拾隨身的物品,起身繼續往前。

  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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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程5 (喬布)


    星尾的雙手撐在臀後,兩條腿輕鬆地交叉,恣意枕在樹瘤上滋長的柔軟苔鮮上。我發覺,那一對彷彿蘊藏了無限智慧的晶綠眼睛這時看起來特別明亮,因為一抹淡淡的枝葉陰影正籠罩在星尾的臉龐。

    他讓尾巴纏繞在左腕,尾上的小金環透著微弱的光茫。星尾嘴微微開合,不時露出雪亮的尖牙。齒間吐出的聲音有輕微的沙啞,每一個段落彷彿都必須吐出很多的氣才發得出聲音。沒有很大的高低起伏,但輕盈得教人覺得舒服,音量因為空曠的景色牽動而四散。


    我被每一個特別明顯的重音深深吸引,無意間也嚼嘴模仿著。我可以解讀星尾的意思,但卻全然無法使用這種溝通方式。

    只要分辨聲音,不必默想就能知道星尾的意思,多麼神奇!

    這就是「說話」,星尾的眼睛曾經教過我,但是卻從沒真正開口說話。我努力地回憶這種將內心的意思轉換成聲音的方法,卻徒勞無功。

    不,我一定會用的,因為星尾已經教給我了。我知道一些「單字」的唸法,也能正確利用喉嚨來發出對應的聲音。只要經過簡單的對照,然後再多加熟練就行了!



    我也嘗試接收星尾的意念,但是徒勞無功,心思好像受到了一些阻礙。

    星尾的意念把我排斥在外,令我感到陌生的疏離感[1]。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方式教導我──語言是既有趣又充滿魅力的。

    「我們進行交流的時候,只要你想從我這裡領取意念,你就有機會取得,但也可能發生意料之外的危險。」星尾瞇起雙眼,「我的心靈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你,尤其是探索本質的過程當中──那麼你的思想會被干涉,甚至被我取而代之。所以我會轉換成安全的知識交給你。在沒必要的時候,我便阻擋你。」

    那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你,你可以取代我。」

    星尾的眼閃過了些微的驚訝,但我感受不到更多的訊息。「你必須成為自己。能完成這段旅程的只有你,而我不能。」

    「但是,你會的事比我還多。」我說。

    「我只引領你。」星尾搖搖頭,「將來的你或許像極了我,而且沒有我受到的約束。」

    我歪著頭:「約束?比方說呢?」

    「你擁有全屬於自己的思想,情感,以及自然物種的身體。你也擁有選擇自己的權利。只要是你決定使用的,結果都是你──」

    「等一下,這些對我來說太多了!」我喊停。「我必須思考。」

    我正忙著消化星尾的意思,星尾卻趁機改變了話題。


    「善的對立是邪惡。」[2]

    雖然有點突兀,我還是很感興趣。「那就是善良所不是的東西?」

    我口中發聲的速度卻完全跟不上心思:「能不能把邪惡賦與給我?」

    星尾的雙眼閃耀異茫,於是一些邪惡的概念列入了我的認知。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心中一一翻閱,在我期待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之後,總算明白了邪惡之中所包含的一些事情。

    但是什麼道理,使得這些被稱為邪惡的事情是善的對立,我卻想不通。


    「那麼,我變得邪惡了嗎?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我迷惑。

    「沒有。你剛才接受的,只是關於邪惡的知識。然而善良與邪惡不是一種知識。當你真正成為了其中一個,就不能重新選擇。就算那不會影響你後來做了些什麼事,我們也不能冒這個險。」

    我急著想弄懂這些話的意思,只好放棄了困難的聲音練習。我立刻在心中提出這個疑問:「那我究竟是哪一種?」

    「我交給你善良的時候,你的感覺愉快嗎?」

    「沒有。它們對我來說……還沒有作用。」我稍微停了一會,改口說:「但跟邪惡比起來,善良可能讓我比較愉快。畢竟那比較簡單,有時候甚至不必去做任何事。」

    星尾回答時從來不需要思考,但他沒有回答我的意思。我應該自己作出結論。

    「所以,我現在比較善良。」

    星尾的眼微笑了一下,他說:「但只有那麼一點點。隨時,你也可能變得邪惡。」

    「我猜,不論我成為哪一種,都應該選擇做善良的事。」

    好像在呼應我的話,星尾身邊的植物變得更翠綠生動了。「如果你辦得到。在旅程中,不應該讓邪惡來幫助你。」

    「那是星尾要帶我去的地方嗎?」

    星尾的眼否認。「是你的旅程。一共有兩段旅程,都是你必須體會的。」說完這段話,他起身在四周走動,我也隨著站了起來。

    但星尾並沒有帶領我繼續前進的意思。於是我又靜靜坐下,轉動眼珠捕捉尾巴上的光環。這時我的腦袋裡模糊地想到了些什麼,雖還不夠充份,卻已經令我非常驚喜。


    當我開心得跳了起來,便脫口喊出生平第一句順暢的話。[3]

    「我現在知道我是什麼了!」

    星尾在黃色的花藤下停止腳步,神情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哦?那麼,你是什麼呢?」

    我的意念快速地運轉,在內心高呼:「我就是善良呀!」

    因為我已經選擇屬於善良了。

    星尾回答時從不加思索,這次也一樣。「對,你就是善良。」他呵呵笑著。

    我忍不住又跳了起來,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令人振奮的?經過了許多日子,我總算知道自己是什麼了!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我讓歡喜的聲音在心中迴響了無數次!

    我完成了這件重要的事,現在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了!這樣就表示,我可以旅行到終點!


    「不,還不夠。」有點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喜孜孜的我。我還沒提出疑問,星尾就已經用眼睛[4]告訴我:「現在你已經選擇成為善良,但尚未了解你自己。」

    我開始焦急了。那不是同一回事嗎?我已經知道自己是什麼了!

    「你選擇善良,但離旅程的終點仍有很大的差距。你還沒有自己體驗過──」我嚇了一跳,因為星尾突然靠過來,瞇起眼睛,面帶很古怪的笑容。

    「面對邪惡。」

    當星尾靠得太近時,我退縮了一下。但那一瞬間彷彿只是自己的想像,才過一會兒記憶就變淡了,我甚至不肯定星尾剛才是否曾做過那些動作。

    他用一個很自然的姿態矮下身影,已經坐回我的對面,那個在樹蔭之下,雙眼看起來特別明亮的位置。

    「我會害怕邪惡嗎?」我在怯怯的心中輕聲問,同時玩味起代表邪惡的概念。

    「只有當你選擇如此的時候才會。」星尾語氣愉悅地說。「看著。」


    我的注意力離開他閃耀的雙眼。一時間,不同的聲響介入了星尾與我之間的對談,我緊張地環顧森林。矮樹叢、藍果子樹的後頭、和遠方的大石頭之間;不知何時,森林裡的各種野獸們悄悄出現,並將我和星尾團團圍住。

    我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滿身斑點、滿口長牙的那隻,和身上長滿硬刺的那隻。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真熱鬧。但是這些動物們不曾同時出現。

    當野獸們逼近直到伸手可及的距離,我背後的毛都直豎了起來。所幸牠們停在原地坐了下來。

    「你特別注意的那幾隻,並不是最危險的。」星尾讓一隻小小的動物爬到爪子上,牠的前爪是又彎又長的勾子,背部長了一叢暗紅色的軟毛。「這才是。但是當你遇上時,卻不能立刻分辨出來。面對邪惡時也是一樣,你應該用什麼樣的心來面對它?」

    「邪惡會來嗎?」我不安地問。

    「我會安排邪惡給你的。」星尾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確的微笑,「它可能會傷害你,或者使你陷入困境。」

    安排給我?為什麼?噢,遠方的樹木變少了。別說了,先用意念告訴我吧!

    「但是當你陷入困境時,要記得……」

    野獸不見了,草不見了,樹根不見了。星尾現在騰空。

    「別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個。」

    快點!

    「還有,要記得這件事──你要相信──原本──我派給你的每個人──都是……[5]。」

    人?都是什麼?等──好吧。下次再聊。

    隨後我站了起來,踏過最後一小塊草皮,奔進無邊界的黑暗之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星尾還是能直接讀取我的意念。這條通道變成了單向的。
    [2]哦,對。星尾原本是想告訴我這個。
    [3]說話的速度依然遠遠跟不上心中一閃而過的答案。
    [4]當星尾望著我,並用意念和我溝通時,我總認為說話的是眼睛。
    [5]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好像是「天使」兩個字。我下次應該要好好問個明白。

  9. #9
    菁英狼 瀟湘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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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布的神秘感好像變弱了?(思)
    不過這樣一來,戴爾的目的也就更讓人好奇了……

    期待下篇


    Tu fui, ego eris.

    頭像感謝熾祈。

  10.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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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寫法比舊版更令我喜愛呢ˇ
      交錯的,會有關係的。

      翔氣整理過後更容易閱讀了XD
      很期待接下來唷!


    看著陽光閃亮亮,頭圖感謝耐特ˇˇ
    那麼,接下來會轉移到這邊活動:獸魂、獸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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