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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程4 (尾雪)
火苗因寒冷的風吹過而顫抖,掂著金屬盤子的手指頭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他的鼻子一定快要結冰了。僅管如此,尾雪的精神依然很亢奮。他在心中訂定了一個奇怪的限度──除非連尾巴也凍結成一隻冰棒,否則是絕不打退堂鼓的。
「勇敢點,小火苗。讓我加些同伴來幫助你吧。」尾雪摸出一點碎小的冒火石塊,從指間輕輕撥進小盤子裡,火苗的勇氣如期稍微增大了一點。
這樣就夠了,尾雪心想。畢竟這些冒火石,和小小的光茫是他穿行在森林夜晚的唯一憑藉。本來還可以依靠鼻子的,那是指大約一欠克之前──現在不一樣。
很多人以為在寒冷的天氣裡,所有東西的氣味都會變淡。不可否認,有些東西的確很快就臭掉了,比方說死魚,這種東西在暖季裡真是超級容易發臭。
鼻子開始變得又乾又冷之後,什麼聞起來都不太明顯。尾雪相信自己的推斷比其他人都還要正確多了,一個變成感冒的前兆。所以其實那根本是自己的問題。
嗯……所以,如果運氣好的話,今晚只要用冒火石和雙眼就能發現一些所需的材料了。但若收穫不甚滿意,甚至運氣根本不好的話,明天也還有充裕的時間。
假如今晚沒有偷溜出來,那就得忍受明天早晨起床的寒冷刺骨──剛離開溫床經常特別特別冷。事實上在寒季裡是毫無例外。
相對地,母親或許會上樓來探門,輕輕的敲門聲是很喜悅的節奏。房門打開的時候會捲入一陣撲鼻的早餐香味。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部份,尾雪總是樂於故作慵懶的樣子,讓母親慢慢地哄尾雪起床,搓搓他的耳朵,然後替他穿上有點冰涼的皮衣。
可是母親已經愈來愈少這麼做了──就算尾雪有時賴到中午才離開房間,因為過度休息而窩得整顆腦袋都昏昏沉沉的。
尾雪難免有點失望。
這代表,準備開始近入下一個歷程了吧。從此之後,當家裡有事情忙不過來的時候,該少不了自己的那一分力。代表不久之後,再也沒有午餐能夠讓他等著了,而且他吃下的那一部份,可能正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更要緊的是,再過不久,恐怕就再沒時間找灰恩一較高下了。嗯,或者不會再是一整天。
十三個暖季了──自己也已經長大了。只要再過兩個,就可以參加一年一度的成年禮慶典。這是個任誰都能夠參加的慶典,但由哪些人來擔任主角,才是最大的重點。
掛在腰際晃啊晃,一袋水和一柄獵刀,尾雪單獨進入了這座深幽的森林。他照亮了左手邊那一段枯木,上頭長出的香頂花菇已經凋萎了。那麼,距離上次經過這裡至少已經過了六個黑夜。
尾雪摘起因乾癟而變得無毒的花菇收進袋裡。這不是尾雪要的那種,但充當第一樣小小的戰利品,證明他來到了森林裡──重點是他又做了一次不被大人們允許的事。
「每隔一段時日,總是有人嚮往發現森林裡的新奇事物,他們會召集同伴、準備工具和物資,一起深入森林中。然而卻難得有人回得來,因此在人們口中流傳出來的傳說,就是裡面存在著守護者。」
尾雪撥開前面的鬚根,嘴裡喃喃:「守護者,守護者。」
森林的深處令人好奇,裡面確實有很多東西存在著……而且牠們有時候也越出牠們生存的領地,令人們相信牠們的存在。
在一生當中,很少有人得到這個機會能夠看清牠們,更難得的是存活下來,告訴其他人他看到了什麼。
這個傳說形成了無形的規範,那使人們明白他們不能佔有全部的土地,而森林與部族之間將永遠並存下去,互相不可侵犯。
「不是侵犯森林,我只是想找點東西。就像尋寶遊戲一樣。」
漫步在樹木陰影的包圍之中,尾雪不禁覺得森林也算是個幽閉的空間。樹木生長得很競爭,尾雪盡可能避開那些縫隙般的通道。把衣服磨髒或弄破的話,就等於得在回家前多編一個理由。
如果是在大白天,尾雪就能盡情享受著密林下的植物氣味,和不知從哪些樹上傳來的蟲鳴鳥叫。但到了深夜,不但鼻子被凍得失靈,就連那些蟲鳴聽起來都挺陰森的。
嘿,白天和夜晚的蟲子根本是兩群不一樣的嘛!
三不五時,尾雪的眼力能捕捉到一些膽小的身影匍伏溜過。暗示森林裡有許許多多其他的動物,牠們既然能在這裡生活,就說明這裡沒有比牠們還要強大的威脅。因此,尾雪還要再走得更深入一點,比上次還要深入。
尾雪不知道每當自己進入森林,會比上一次提早回家或是更往深處走,所以總是帶著腰際那柄鋒利的短獵刀──用來提防他選擇後者。尾雪刻意大幅擺動,讓獵刀隨著步伐拍打在他的腿上。對於尾雪來說,是一種增加勇氣的簡單方式。
雖然行走的速度比起白天不知慢了多少,但消耗的體力卻沒有因此節省下來。
「啊哈。」喘氣聲伴隨著一個比悄悄話還細的歡呼,尾雪奔跑了幾步,在一珠葦香樹後蹲下,隱沒了身影。當尾雪又冒出來的時候,背包裡特別分隔開來的空格已經安穩地躺了三朵微光小菇,等候辨視。
運氣好的話,這附近還會有。尾雪胡亂繞了幾圈,接著又發現一個小小的驚喜。尾雪大方地坐在上次曾待過的石頭上,撕開一片肉乾細細咀嚼,並喝口冰涼的水,渾身寒冷。尾雪不渴也不餓,他只不過想仿照上回的動作,當作是某種歷程的回顧。
樹葉騷動的聲音隨同土壤與草地的氣味,沒有再多半點無趣的嘈雜。迷夢般的環境卻令人毫無倦意;晌午慵懶的瞌睡,市集裡穿梭時相碰的肩,和發臭的水溝,彷彿都只是遙遠的印象,只有在此刻才是如此清新。
倘若回到了家裡,獨自坐在房間的床上,這份感受會不會消逝無蹤,再次顛倒過來?
尾雪曾有那麼一刻希望,自己原本屬於這裡,成為靜謐森林無盡生靈的其中一個──就在那一刻,尾雪重新包好肉乾,收拾隨身的物品,起身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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