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不說話,咿呀推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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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與沙勾勒筆直的飛鳥線,星色點點,浪花拍岸的波音在燒紅的夕色中醞釀。
 夜色頓開的潮灘,揉進鹹味的海沙刺著手心。偶爾水色的花會落入灰色的長衫,融為衣上散落的星點,他不會在意這種變化,還是一樣仰頭,望著灘上掛著沙似的星空。
 波紋在沙上起舞,迴旋、跳躍、切半音,化做一個符號。像是文字又像塗鴉、有意義或無意義的、能說出口,卻又發不出聲音的字眼。
 他發出了一個單音,
 夕陽就被撕成兩半。
 宸,有客人來了。
 碎開的橙光組合出一個若有似無的人型,燙的熾人的手臂上掛著一襲藍衫。
 宸站了起來,套上了藍袍,將斑駁的花紋藏入更濃的海中。身體不畏懼那光熱,伸手探入火中,人影似初生宇宙般爆破開來,煙火般絢麗。爆發的瞬間組合出某種尖銳的形狀,散去後,他的手中多了條鍊墜。
 掛著簍空的十字碑項鍊。
 他回頭望眼,雙腳踏足凝結的海面,永遠不變的海灘展開著褒大的黃色羽翼,在他眼中飛翔。
 耳邊傳來朗朗滑開翅膀的旋律,波之音。
 橙光的碎屑組合出一道拱門,宸推開,黑色的夜景旋即在身後收束。不變的景像消失了,夕陽、潮水、沙灘,都被黑色吞沒。
 光芒在他身後闔上。
 
 站在那的是一座長方型的巨大倉庫。
 
 有著約四個籃球場大小的正矩形倉庫,大喇喇的在四周掛著許多不明其內容的畫作或掛軸,甚至更誇張地掛起生物的軀體,活的或死的,有野獸也有人類,不時趁眾人不注意時舞動關節。牆壁上隨意寫滿了各種文體或數字,像文字又像塗鴉,有意義或無意義的,能說出口,卻又發不出聲音的。
 高窗沿著左右兩排延伸,在倉庫底端彙整成一塊巨大的圓形玻璃窗,鑲嵌著各種不明的文字與圖型。圓心偏上的位置以荊棘釘上入了某個人類的身軀,仔細觀察,荊棘是從他體內生長而出,纏繞住他的四肢與軀幹並將其固定於玻璃上。肢體順時針轉了一圈,左手被換到右腳,右腳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左腳則換到右腳。軀體則被擺成聖人受難的姿勢,成為聖堂中唯一且畸形的十字架。
 光透過高空的窗戶平均的塗抹於地上,繪製出巨大的紋章。
 
 宸站在陣眼中心,望著咿呀敞開的門口。
 
 歡迎回來。他笑言道。光公平地灑在他身後,卻沒有照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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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交換東西。
 對方卸下肩膀上的重擔,揭開包裹在外的白色外裝。
 是個木製的六角棺,樸素,如他本人般毫無裝飾。
 抬腳,一腳將棺材踢向宸的前方,棺蓋因此鬆動而掉落。裡頭的裝飾比外在還奢侈的多,內裝是深黑高貴的天鵝絨,並且底部妝點著純白的百合花,清新典雅的香氣撲鼻,隱隱發光。
 但是內容物卻讓宸略顯難受地瞇起雙眼。
 『那東西』太過安靜地躺於成疊的花上,也只能說,除了安靜外,他也無法有任何動作。太過於寧靜安詳、太過理所當然,
 也太過汙穢地,躺在淨土之上。
 躺在成疊的花床之上的──與飽滿純潔的百合毫不相襯的枯槁乾屍。
 需要我說明嗎?對方問,宸搖頭。
 這種東西不該出現的,你曉得嗎?
 對方點頭。就是因為不該出現,所以才值得當做籌碼。他的眼神與動作都顯露出同一個訊息。
 宸望著對方數秒,又像是放棄似的搖頭。你想交換什麼?宸問。
 我要到一個地方,這個世界無法抵達的彼岸。
 大空電腦(阿克夏紀錄;Akashic Records)嗎?
 對方默默點頭,眼神堅定不帶迷惘。
 宸不會詢問對方去這世界最頂端的記憶體要做什麼,向來不問人物來歷與原因是這裡的鐵則。他有自己的管道可以搜索,所以並不害怕查不出來。
 就用這個交換到大空電腦的單行票,價格夠吧?對方微笑。
 宸不說話,只見四周光芒爆開四散湧入宸腳下的圓陣,原本只有倒影的圓陣因被光芒填滿而顯得無比真實。
 對方一跨步,身影立即化為光子衝入天際。
 
 光線再度回到倉庫中。
 
 方才都未跨出圓陣一步的宸離開了光線照耀的地方,在棺材面前蹲下。
 那具骸骨的模樣,是他無比熟悉的事物。
 手掌撫上屍身的額頭,就像在母親在安慰著難以入睡的嬰孩溫柔。
 
 十字架隱隱透著光輝,深藍色的光。
 
 歡迎回來,宸。
 
 宸對著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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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要感謝瀟湘的幫忙校閱。
其實只是為了想寫出宸的神殿與工作性質而已(類似第八號當鋪)
對話都沒有用對話框,所以看的會有點辛苦。
至於哪個地方是言語哪個地方是思考,就看你們自己的判別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