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 感情

我背著背包，裡面裝了幾天的換洗衣物，走到了售票處，買了兩張往台北的車票，坐在月台上等著自強號的到來，回想著那時候福爾摩斯那懼怕的表情，我是不是早就該知道有事發生了，我真的是一個笨蛋！要是當初沒有去什麼夜市，就已經回到台北了…

火車開入了車站，一陣強風呼嘯而過，火車的車門快速的打了開來，人潮慢慢的擠了上去，我牽著福爾摩斯的手，走上了車廂內，尋找著我們的座位，坐了下來。他的手，冰冷且微微的懺抖著，他在害怕，害怕等等見到親生父親的那一面，見到親生母親痛哭的那一面，我是不是該安慰他，降低他那不安的情緒？

我害怕，我也在害怕，我感覺我又做錯了事，那種感覺，又浮上了心頭。

我緊握著福爾摩斯的手，雖然我也害怕，但是我仍然要表現出可以讓福爾摩斯安心倚靠的支柱，我只要一表現出害怕的情緒，福爾摩斯就不能鎮靜下來吧。

看著窗外的城市景觀，漸漸的轉變為農田水地，經過了許多的小房子，幾條溪流，又回到了都市景觀，進入了地下隧道。隧道中吵雜的回音，讓耳朵有點承受不已，我垂著耳朵，看著山洞的照明日光燈一個一個從眼前閃過，火車漸漸的停了下來，台北車站到了，接下來要轉搭捷運。

從捷運站出來，時間已經中午了，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了。我緊牽著福爾摩斯的手，福爾摩斯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了，最後蹲在地上發抖著。

「我聽到了…」
「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我媽媽在哭的聲音…」

我豎起耳朵，把手放在耳朵旁邊聆聽著，我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就快到了，我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我抱起了癱軟在地的福爾摩斯，慢慢的繼續走向前去。前方不遠處，搭著藍色的棚子，那是台灣傳統替往生者辦喪禮用的棚子，福爾摩斯緊抓著我的衣服，我則繼續的走向前。我在害怕，等等會發生什麼事，明明料想的到，卻又不想看見。

一走進棚子之中，我將福爾摩斯放了下來，眼前擺著三張不同高低的桌子，上面放著許多籃的花，而最高的那張桌子擺著的是，福爾摩斯父親的遺照，跪在前方的是福爾摩斯的母親，兩邊的眼眶都哭紅了，一看見福爾摩斯，眼淚又從眼框邊流出。

「浩瀚…你去看看你爸爸吧…」

福爾摩斯拉著我的手，走到了屋內，屋內一片凌亂，地上都灑滿玻璃碎片、佈滿了灰塵，才帶著福爾摩斯離開這個地方沒多久，這裡就已經就已經變成這副恐怖的模樣了，雖然門口感覺有稍微清掃過，不過還是覺得很髒亂。地板上，有著已經乾掉許久血跡，門口旁邊擺著一副冰棺，冰棺上方有著一個透明的小窗口，上佈滿了水氣，白白的蓋了一層在上面，我的母親走了進來，拿了一塊布擦拭了一下小窗口，按下了一個開關，裡面的日光燈亮了起來，母親示意叫我們看看裡面。

福爾摩斯默默無語的看著小窗子內，我也往裡面瞄了一眼，我馬上用手遮住了我的嘴，天啊！有種反胃的感覺，我跑出了屋子外，跑回了自己的老家廁所中，開始朝著馬桶噁心嘔吐，那種畫面，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我真的被嚇到了…福爾摩斯的父親，幾乎整個翻白了眼，從嘴巴邊緣開始，有好幾痕刀痕，在往下，脖子左邊被刀子深深的畫了一痕，深到可以清楚看見白骨與動脈的位置，頭部的毛幾乎被鮮血給染紅了，自殺？！太可怕的方式了吧！

我有點暈眩的從廁所走了出來，母親拿了一條毛巾讓我擦拭著嘴巴，我坐倒在沙發上喘著，剛才的畫面已經深刻在我的腦海之中了。福爾摩斯從外面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坐在我的旁邊，眼神渙散的注視著前方的牆壁。

「福爾摩斯，你沒事吧？」

福爾摩斯不發一語，詭異的樣子，讓我感到有些緊張。晚餐時，福爾摩斯什麼東西也沒有吃，仍靜靜的坐在那裡。晚餐過後，道士也準備要開始要唸經了，敲著木魚邊搖鈴、邊唸經，而後方穿著白衣拿著香的，還要依照道士的指示鞠躬參拜。單調的節奏，聽不懂的經文，這一唸就快要一個半鐘頭了。

我跟福爾摩斯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兩個人在浴室一起洗澡著，雖然福爾摩斯都已經上大學可以自己獨立了，我仍堅持要我來幫他清洗身體。我擠出了一些沐浴乳，在棉球之中搓出了一些泡沫，開始幫福爾輕輕刷著背，從肩膀到腳，不時還玩弄著他的尾巴。全身都輕輕的抹過一遍之後，再用稍微熱的熱水淋遍著全身，想要讓他的心情能放鬆一下，等等晚一點入睡時會比較好睡。

我將福爾摩斯的毛都擦乾之後，穿上衣服，走到了我的房間，其他人也早已入睡了，只留下幾個人要守夜，我幫福爾摩斯蓋上棉被，熄了燈之後，輕輕的抱著他，疲勞的眼皮也慢慢的闔了起來，忙了一整天了，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道爾…」
「嗯…？」
「我…從來都沒想過我爸媽會離婚，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爸會因為這樣子死去，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從小跟我玩到大的你會成為我的養父…」
「嗯…」
「我爸和我媽，在你出國之前，就已經開始在鬧離婚了，我爸在外面好賭又好色，曾經兩三天不回家。」
「恩…」
「終於在上一次警察來了之後，兩個真的離婚了，我爸搶贏了養育我的權利，但是他也不好好照顧我，想好好吃一頓飯都有問題，雖然媽媽有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過去跟她一起住，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拒絕她，之後你就把我領養走了，脫離了我之前的家庭，我很開心，謝謝你，道爾。不過，我很害怕…我害怕我未來還會再失去什麼…」
「不要害怕，無論失去多少東西，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

頓時空氣中一片寂靜，即將進入夢鄉的我，感覺到我的嘴唇開始炙熱；我的舌頭，不自覺的與對方交會著；我的耳朵，聽見了雙方那漸漸急促的喘息聲；身體，感受到對方的熱，我的體溫開始急速上升之中…

＊

隔天一大早，還要繼續忙王先生的後世，我的身體感到非常的沉重，而福爾摩斯的心情跟昨天比，好像變得比較好了，有讓他感到比較放鬆了吧，我嘴角微微的揚著，接下來又是一段讓我感到很無聊的經文時間了。

第七天，也就是頭七那天，在前幾天我們也完成了封棺的動作了，今天，就是要將遺體送去火化的日子。到了火化場，福爾摩斯的母親幾乎完全崩潰的跪哭在地上，我們也看著棺材推入火化爐之中。我們靜靜的等了兩個小時，福爾摩斯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臂，他這七天，都還沒流過眼淚，其實他很想哭，但是又故作堅強，直到王先生的骨灰從火化爐拉出來之後，福爾摩斯才緊緊靠在我的胸口大哭著，我輕摸著他的頭。

將王先生的骨灰放入了骨灰盆之中，找到合適的納骨塔存放之後，王先生將永遠的沉眠了。

那個時候，福爾摩斯幾乎將我的衣服都給弄濕了，其實他這七天都在忍著眼淚，想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堅強點、成熟點，不過依舊是戰勝不過自己心理上的壓力吧，我開始越來越了解福爾摩斯了，他是我，現在最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