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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片已曆經了數萬年的變遷鮮爲人知的古老森林中,每天清晨,有很多幼小的喬木在溫暖的陽光的照射下,不斷長高長大,長到亭亭如蓋,中午的時候,還有另一些喬木,剛剛長成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傍晚,又有一些參天大樹在落日的金色余輝中,慢慢的坍倒,腐爛,化入泥土。在深夜,在某些大樹倒掉的地方,新的喬木種子又開始萌芽破土,借以延續死去的喬木的生命。一天一天,這種森林中的高大植物的生機,像在曆經一場宿命一樣,不斷輪回和更新著。

  作爲這片古老森林中的居民,我們狼群也在不斷的輪回和更新著,每天都不斷的有幼者成長,壯者衰老,老者死亡,在幾萬年漫長的歲月裏,這些輪回就像那些高大喬木的宿命一樣,從來沒有改變過。在我們狼群中,另一個從來沒改變過的事實就是,爲了更好的捕食和防禦,我們始終是以群居爲主的。

  關於群居的必要性,我們的祖先曾這樣醇醇的告誡我們,如果一只狼遇到一只凶猛犀利的豹,很可能會淪爲它的美餐,但是一群狼遇到同樣凶猛犀利的豹,卻可以輕易的將其獵殺。如果一只狼遇到一只奔跑迅速的獐兔,只能流著口水看著它逃的無影無蹤,群狼遇到奔跑迅速的獐兔,最起碼能在它的四周圍成一堵銅牆鐵壁,令它無處可逃。

  很多北風呼嘯的夜晚,群裏一只老年的狼都會向我們講述那些離開狼群獨行單飛的狼的冒險故事,以反複告誡我們不要輕易離群。那些故事的結局都是無一例外的,故事的主角要麽悲慘的葬身於豹的肚腹,要麽不明不白的死在獵人的槍口之下,要麽就因無法及時的得到食物饑餓而死,然後,他們的屍體還被喬木上的烏鴉如狼似虎的分食。聽著這些故事的時候,很多狼的幽幽的綠眼眨巴著,身體一動不動,他們都在心膽欲裂的歎氣。只有我卻不以爲然,我覺得那只老年的狼是在散布謠言,以阻止我們內心蠢蠢欲動的對孤獨的渴望。於是,在一個夜晚,當聽完一個狼的冒險故事,狼群都跳回自己的樹叢裏,蜷縮著身子睡熟時,我悄悄的起來了,我離開了狼群,向東方走……

  那個夜晚,喬木上的烏鴉早已睡熟,高大的喬木遮蔽了所有的星和月,只有那些喬木在我的身體兩側不斷的運動,我走了很久,走到天色微明時,聽見了喬木上的烏鴉開始發出淒厲的尖叫,我同時感到了肚子在呱呱作響,我便把腳步停了下來,用幽幽的眼睛在四周搜索著,企圖從這些森林中叢生的酸澀雜草中找出一些食物來。

  不久,我把目標鎖定在那些喬木的根部,我走到一棵喬木下,用前腿扒開那裏的雜草,扒的泥土畢露,但到最後,我只拔出了一些泥土,一無所獲,我換了一棵樹繼續扒,那棵樹的根下爬出了一群白色的蝼蟻來。我只好又換了棵樹,但又只是扒出了一群蝼蟻。後來,我換了很多棵樹,扒了好久,不是照例扒出一些白色的蝼蟻,就是一無所獲,惟獨沒有嗅到從獐兔的身上發出的那種特殊的腥味兒。

  我只好在一棵喬木面前停了下來,開始苦思冥想,不再去弄那些喬木的根部了。我想,森林中有那麽多的獐兔,在雜草之間迅捷的跑來跑去,有時還爬到樹上玩耍交配,我現在爲什麽連一個它們的窩都找不到呢?這真是一個費解的問題。

  我想著,突然聽見了一聲烏鴉的淒厲叫喊,一只烏鴉從我頭頂掠過,我擡起頭來,看見那只烏鴉已經飛到我旁邊的那棵喬木的枝桠之上,它在輕輕拍打著翅膀,嘴裏叼著一塊腥味很濃的肉,那腥味隱隱向我飄來,我饑餓的感覺便更加強烈了,我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氣大吼了一聲。響亮的嚎叫聲立即震顫的周圍的喬木葉子瑟瑟發抖。那只烏鴉也被我的叫聲嚇的驚叫了一聲。於是,那塊肉順勢從它的嘴裏滑了下來,我在下面高興的接住,用力的咬下去了。那只烏鴉一直在那個枝桠上“撲撲”的拍著翅膀,淒厲的大叫,向我表示抗議。但直到我把那塊肉咀嚼的很零碎很香,香味在我的嘴裏分散的很充分,我滿意的把那塊肉咽下時,它也沒敢從那根枝桠上飛下來向我挑戰。

  吃了兔肉,我覺得好過了很多,在那個烏鴉淒厲的叫聲中繼續向東方走去了,走了好久,我隱隱的感覺到陽光很強烈時,我覺得我該吃第二餐了。這時候,我恰好發現了旁邊不遠處的一個樹叢下,有一只小豹俯在那裏輕呼著氣休息。

  那只小豹獨自躺在那裏,安靜的熟睡,就像一叢鮮豔的植物在靜靜的爭奇鬥豔,別的動物接近它的時候,準會毫無察覺,然後走開。但是我們狼類卻不會被這些視覺假象所欺騙,我們出衆的嗅覺使我們能嗅到甚至很遠的地方的獵物身上所發出的氣息,當我還距離那只小豹好幾十米遠的時候,我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豹身上發出的氣味,我被那種氣味吸引著,一直向它接近。我越走,發現那股氣味就越濃烈,我的食欲也越來越盛。等到我把嘴巴伸到那只小豹身上,準備咬下去時,我的口水都滴到了它背上的花紋上了。可是這時候,我卻突然聽見了一聲凶神惡煞的大叫,這聲音震的我的耳膜發顫。我下意識的慌忙丟下小豹,向那個聲音傳來的反向拼命的逃竄去了,因爲我能判別,那叫聲是來自一只母豹。我跑了好遠,發現那只母豹原來並沒有來追我的時候,才停下了腳步。當時,饑餓和疲勞已經使我有點狼狽不堪了。幸虧,我又聞到了更濃烈的獵物的味道。

  而且,那是不帶一點點野蠻的氣味,我推測,那氣味肯定是來自一群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而且那群獵物有很多,它們足夠我美餐很多次。我穿梭在茂密的喬木的夾縫中,循著那氣味,一路走了過去。那氣味像一團熾熱的火,一路上燃燒著我的魂魄。

  我一直走,慢慢覺得鼻子上濕潤起來,舌頭有點燙燙的感覺。我擡起頭,看見正午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樹木,碎碎散散的投射到了我的身上,這使我有點納悶:在高大濃密的喬木林中,怎麽會有陽光照射下來呢?我四下張望一下,才發現,喬木已經慢慢稀疏了,但是挂在上面的綠葉卻更綠,我是不是到了喬木林的邊緣?我又走了一會,喬木林果然完全消失了,我的眼前出現了很多錯落有致的屋舍,白的磚,紅的瓦,相映生輝,有很多人類裸露著上身,在自家門前的小樹下坐著,搖扇納涼,談笑風生。

  我敏銳的嗅覺早就嗅到了這個村落裏有很多種獵物,看來,人類便是其中的一種。但我有點退縮了,我從那個老狼的故事中,知道了那些人類有獵槍。我知道,如果我出現在它們面前,它們中肯定會有人拿出獵槍打向我,將我身上打的千瘡百孔。我站在森林邊緣,不敢前進,猶豫了很久。我頭頂的太陽在漸漸的向西天傾斜,後來,終於完全墜了下去。沒有了太陽的照射,天色便漸漸的黑了下來,天色黑下來,納涼的人類便都提著小凳回家了,此時,我已經看不見了那些白的磚,紅的瓦,小村落裏的一切都被夜幕籠罩了。

  我覺得更饑腸辘辘了,黑夜和饑餓終於使我的膽量大了起來。我左邊的前腿小心翼翼的邁出了一步,右邊的腿也跟著邁出了一步。畏首畏尾的邁了幾步後,我的步子開始流暢起來。我走的時候能感覺到,那些看不太清的屋舍距離我越來越近了,因爲各種獵物的味道已向我撲鼻而來,使我全身的血液流動的很迅速了。

  可是,我聽見身旁的屋舍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奇怪的叫聲,這種叫聲我聽起來,有很熟悉的感覺,但卻無法判斷它們來自哪種動物。這叫聲過後,更多同樣的聲音接著響起了,震顫的我四腿有些發抖,我才蓦然明白,這種聲音是來自一種叫“狗”的動物,老年的狼曾經給我們講述過這種“狗”與我們的一段淵源,他說,“狗”與我們本來是同宗的,曾與我們一起生活捕食,可是後來人類襲擊了狼群,“狗”便投靠了人類,與我們爲敵。老年的狼還繪聲繪色的描述過“狗”的叫聲,正好是我現在聽到的這種聲音。

  隨著“狗”的叫聲不斷響起,人類的喧嘩聲也響起來了,那些屋舍裏走出了很多的人類,它們帶著“狗”,一路七嘴八舌的叫嚷著什麽,在黑暗中向我靠近,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腿瑟瑟發抖,腦袋一片空白,撒開腿便跑了。我鑽入了茂密的森林中跑了很遠以後,隱隱聽見背後響起了幾聲槍響。這時,那個老年的狼講述過的很多獨行單飛的狼的冒險故事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清晰的記著,那些冒險的狼,他們中有很多就是死在人類的獵槍之下。

  深夜,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饑腸辘辘的回到了狼群。我跳進了一度蝸居的草叢中時,欣慰的發現那裏的草叢上挂著一只死去已久的獐兔,這是狼群分給我的食物。我便用嘴巴把它叼下來,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當我把那些已不太鮮美的肉吞咽完畢,開始幸福的打飽嗝的時候,我已知道,我那短暫的,曾深深渴望的孤獨生活已然遠離了我。

  第二天的夜晚,北風呼嘯著的夜晚,那個老狼又開始繪聲繪色的講獨行單飛的狼的冒險故事了。在他的周圍,我和很多其他的狼的幽幽的綠眼仍然眨巴著,我們一動不動的站著,心膽欲裂的歎氣。那晚,我突然明白,也許只有這樣的生活,才是我們狼的生活。

  當時,我還感覺到了,在周圍,有很多倒塌的喬木在腐爛,在盡力的與泥土融爲一體,而在它們的根部,很多顆新的喬木的種子正蓄積能量,準備破土萌發。我知道,這種單調和反複就是那些高大的喬木的宿命了,這正像我們狼在這幾萬年裏一直恪守著群居的命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