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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Erenia前傳】「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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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
    成狼 劍痞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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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enia前傳】「參、夢()」

      「Hi……Tsu……Ji?」

      「看了會有想撲上去、凌駕、征服於其上的衝動吧,
      「──對你而言,有這種悸動是正常的。」

      「不需要為此感到自責。」

      「母親大人,您說的真是分毫不差……
      「看了就好想撲上去──『好好抱』的樣子。」

      「……蛤?」

      ※──

      為什麼要去追求──這不被認同的……

      火車的汽笛長號,煙囪竄出的黑霧,隨著高度消散於淡藍色天空。
      月台那座被捐出來給旅人方便的古鐘上,長短針一如往常互相追逐,標示著現在時間是──九點五十五分。  

      「各位旅客,本列車的終點站──『梅蘭朵』到了,請各位旅客別忘了隨身行李,並於下車時注意列車與月台的間隙……」

      火車上自動播放的語音,在車廂與車廂穿梭、在空無一人的月台穿梭、在周圍未被開發的林區間來回奔馳。

      一雙閃著鞋油光澤的黑皮鞋,踏上了木板鋪成的月台。
      他摘下積了整整三小時汗水的車長帽,對著自己的前額搧風,一邊掏出卡在褲兜內的手帕。

      「老是自願負責這班車次……我在想什麼。」佈滿鬍渣的嘴像留聲機般,到了終點站的抱怨內容和過去隻字不差。

      舉起手,向獨守出口的收票員打聲招呼,他將身子探入車頭的小窗,撥動控制某物的開關。

      喀嚓,不斷的喀嚓聲自車頭連結至車尾。
      後車廂門震動一陣,各自滑開、暴露出門後獨特的車廂設計。

      著急的身影竄出窄小車門,車票熟練的被彈入驗票孔中──從三公尺外。
      門才剛露出縫隙的一瞬,炙熱化為大字,鑽過那看似無法讓一位青年通過的間隔──可是在他後頭的黑布腰包就沒這麼幸運……

      在收票員看似憤怒的咆哮、車長呵呵笑聲中,青年奔至車站外頭,俐落的回轉道歉:
      「不好意思啦!老樣子,回來再幫你稍微修修啊?」

      這算是道歉嗎?

      「每次都這樣講還不是車長幫你修的,一去又不知道十幾天才會回來!」

      年輕收票員年值氣焰正盛、懷抱著正義感的年齡。
      相較之下,步入中年的列車長仍悠閒搧著他那頂帽子勸說:「好了好了,那門也早該拆掉換扇新的,你還不是懶得換嗎?」

      「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真的真的在趕時間。」青年停下腳步,面有難色抓著頭皮表達歉意。

      即使那雙腿完全沒有往回走的意思。

      「去吧,老樣子,別看到就興奮的撲上去然後淹死。」年輕人無奈作出驅趕手勢,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也快將他的耐性給磨光,還是早點脫手比較輕鬆愉快。

      青年發自內心的微笑浮出臉上,「謝啦……」

      ※──

      雜亂。

      充滿自然香氣的木屋中,像是被小偷洗劫了一番;架上的書籍以橫豎倒立等姿態被放置,在地面不起眼的角落,零零散散的紙張沉默不語。

      老舊的單人床、混亂的辦公桌、簡潔的擺設,皆散發出陳年的木香。
      失去光澤的白色身影,拖著落於書頁上的長鬚,在微弱的昏暗燭光之下,尋求過去。

      長嘆一息,緩緩蓋上即將崩解的歷史。
      唏唏唰唰,佈滿老斑的白手操弄著羽毛筆,在觸手可及的白紙留下若有若無的心得。

      「神蹟……」太少了。

      為什麼您不願多展現一點神蹟?
      難道我們還不夠資格去了解您的一切嗎?
      還是說您想要什麼……我們所沒有的?

      「──怎麼辦。」扶額的右手朝抽屜探去尋些靈感,不慎掃到靜立桌邊的燭台。
      金屬與老木的撞擊聲,火光滾落到了置於桌旁為數可觀的紙堆。

      「慘了!」

      老者推開木椅匆匆起身,欲保護那不曾被親眼證實過的紀錄。被椅角壓實的素袍卻硬生阻止了他的行動。
      踉蹌幾乎使他跌倒在地,老者雙手吃力緊攀桌緣。

      他即將目睹珍貴的財產──被一屁股坐上去。
      代表熄滅的灰煙小簇升起,隨即在闖入門戶大開的耀眼陽光之中化為烏有。

      「……」
      「午安,吃過了嗎?」藐視歷史價值的他伸出無肌肉曲線的雙臂,讓老者能撐起快散掉的身體。

      他勾起無框眼鏡的繫繩,小心翼翼戴上。
      瞄了眼邊緣有點焦黑的歷史,正了正長袍,嘆息:「……你腳程可更快了。」

      「都是為了你啊。」
      「少耍嘴皮子,」沒好氣拍掉青年的手,他逐一拉開門旁的落地簾;頓時屋內從黑夜轉為白晝,「全村的人誰不知道你是為什麼才來。」

      「你如果不承認自己是羊的話那我也──
      回頭一瞥,太陽的直射讓他看起來光芒四射,加上身上的衣著,像極了一般人口中所謂的「神仙」。
      「你對奄奄一息的老羊有興趣?」

      剎那野餐籃在老者眼前急速放大。

      「嘖,我在問你吃過了沒啦。」青年有點不耐的提醒。

      ※──

      典型的農舍倉庫,鮮紅的外表與約三樓的高度,在幾乎空無一物的草原中佇立,顯得非常突兀。烏黑的屋頂抵抗、帶給周圍不刺眼的陽光。

      正門旁掛了個小銀箱,如果願意,當個小鏡子用也是沒有問題的。

      青年與老者站於其前,只見後者從袍內取出一鑰,置入箱上小洞。
      啪喀一下,銀箱勉為其難的打開自己。裡頭空無一物,僅有數不清的紋路遍佈箱內。

      「無論看幾次,還是很想搞懂裡頭為什麼會這副模樣……」
      捧著滿滿棉花,稍微彎身,幾簇棉球便趁機乘風逃逸。

      他取下頸上的墜飾──塑膠製成的小綿羊,細心放入、蓋上銀箱、簡潔回答:「這是守護神建立的奇蹟。」
      蓋面透出朦朧的白,這次浮現的圖案是──被愛心包覆的綿羊,在草坪上悠閒吃草的模樣。


      咩聲不斷。

      倉庫綿羊三三兩兩的窩在各個角落。青年粗略點了一下,總數不過十來隻。
      少數察覺他目光滿是渴求的羊隻,不自覺的朝倉庫的深處移動少許。

      靠敞開正門的光線,才能稍稍看清另一端的景象。
      不過重點並不在倉庫的盡頭,而是門旁的一小堆稻草上的一隻灰灰髒髒的綿羊……布偶。

      「羊羊──」青年跑向前,跑向未動分毫、沒有生命力的綿羊;不在意衣物的整潔,乾脆的坐在乾草堆上。
      大簇的棉花前堆,把娃娃的面前塞得水洩不通,如果娃娃需要呼吸的話,這樣對待恐怕被悶死也不稀奇。

      「……你是覺得不把他悶死很可惜嗎。」

      「我們快點走吧,別打擾到他吃東西。」

      青年笑容滿面的起身、按住老者瘦弱的臂膀、一百八十度轉面、外推而去。

      「竟敢這樣對待老人家,你搞什麼!而且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你來提醒我!」

      「好啦好啦……到時候隨便給你念都沒關係。」

      對開的大門即將再度隔離裡外的兩個世界,陽光瘦了下去,直至化為一道白線、消失。

      剩下的只有「咩」。


      還有那一團已經去掉半分的棉花。
      ──以及正在緩慢跳動、朝身旁更多棉花前進的綿羊布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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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2
    阿劍的滿滿私心大發現WWWWW(咦)

    是說這寫作手法很少見,寫作很俐落。

    有讓人身處在故事中的感覺。

    那麼,期待下篇了。

    希望下篇有更多的私心WWWWWWW


    (被拖死)


    只是很單純的自我瘋狂。

    目前頭圖by自繪。

  3. #3
    菁英狼 瀟湘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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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心確實很重(?)

    開頭的引子我笑了
    前半段暗示狼對羊的征服慾
    下半段卻偷龍轉鳳成了「好好抱」?
    趣味盎然……

    那小銀箱和倉庫……
    彼此相補相成吧?(思)
    放進去的羊飾品
    究竟是祭品還是鑰匙呢?(想)
    期待後續


    Tu fui, ego eris.

    頭像感謝熾祈。

  4. #4
    樂園神獸 千篇千律無不自在 a70701111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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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感覺到這怨念好像十分的深重阿?
    雖然我並不知道到底是哪方面發出的。
    劍痞也很少發出新文章了,在那之後能夠看到的文章也應該更多。
    這篇也會結束了吧……
    希望是個好結局。


    再看文章與寫文章之餘,別忘了要留下您的回文喔。
    感謝大家的努力……

  5. #5
    成狼 劍痞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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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 作者: Orange
    阿劍的滿滿私心大發現WWWWW(咦)
    是說這寫作手法很少見,寫作很俐落。
    有讓人身處在故事中的感覺。
    那麼,期待下篇了。
    希望下篇有更多的私心WWWWWWW
    (被拖死)
    「那麼,下篇總算是到了?」(咦
    「今年結束之前,給自己一個交代,比較好。」

    「說是『俐落』,或許是因為內容還不夠充實……的感覺。」
    「應該是──我要讓自己多看點書吧。」(?

    引用 作者: 瀟湘
    私心確實很重(?)
    開頭的引子我笑了
    前半段暗示狼對羊的征服慾
    下半段卻偷龍轉鳳成了「好好抱」?
    趣味盎然……
    那小銀箱和倉庫……
    彼此相補相成吧?(思)
    放進去的羊飾品
    究竟是祭品還是鑰匙呢?(想)
    期待後續
    「是怎樣的私心很重呢?」(?
    「源自於一開始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矛盾。」

    「銀箱與倉庫的關係──正如瀟湘所述。」
    「說是祭品還是鑰匙,其實說是兩者皆可也行。」

    引用 作者: a70701111
    我怎麼感覺到這怨念好像十分的深重阿?
    雖然我並不知道到底是哪方面發出的。
    劍痞也很少發出新文章了,在那之後能夠看到的文章也應該更多。
    這篇也會結束了吧……
    希望是個好結局。
    「嗯……怨念啊,這麼說也是無可厚非。」
    「小迪是從哪約略感受到十足的怨念呢?希望等小迪回來之後能解答一下。」

    「很少發文章──有一些原因,不過其中依舊脫離不了『懶散』這點。」
    「需要強化的是我的心態。」

    「其實有些不明白小迪後三句所說的。」
    「看樣子我得等到小迪回來再親自答覆了呢。」(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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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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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enia前傳】「貳、梅蘭朵神蹟。」

      不清楚是幾年前的回憶。

      黑夜星空之下,城市光害遮蔽住自然施與的星光恩惠。偏離市中心的屋舍,窗內幾扇由光所庇護;幾扇由黑暗所壟。
      彼此緊密依靠的透天屋厝,不起眼的騎樓。

      數年前的光景不復在,只有車馬行經揚起的塵土留下。阿嚕米將兩種世界分隔開──喧囂冷淡,與寂靜空蕩、還有溫暖。
      約三樓高處,家具滿置,仿似常人房間。未接上電源的電視、堆滿無用雜物的茶几、貼著可愛動物圖樣的黑白衣櫃、留置許多過期化妝品的梳妝台;所有過往熟悉的擺設,被蒙上一席黑簾;毛玻璃外的光線,勾勒出半面輪廓。

      狼崽自黑暗的一角躍出,從身後半掩的門內拖出一大物,較狼崽大些。由於形狀,因而有體型遠勝正咬拖著自己、緩緩往床腳前進的小狼的錯覺。垂下的床單,在若有似無的空氣流動中來回晃動。
      仰首望著邊緣的另一端,再看看身旁。奮力的頂上去;狼耳間的最愛。只差短短的數公分,便能讓她回到原先居住的地方。雙腳扶床撐地,支持著瘦弱的身驅。可惜無論如何努力,天靈蓋上的她始終不肯抬起腳步,跨上因塵埃而染色的床單。
      虛肢發麻、順著床邊滑至冰涼的瓷磚地上。震動使得她沿著背脊溜下,直達牠的腳旁。

      心疼的將她扶正。跳上跳下,幾近所有想得到的方法。拖拉抓咬,羊娃娃還是回不到她原來的地方。狼崽的粗魯,反而使布面開始破損。最後,還是決定用最老的方法。不斷像海豹般頂著綿羊。正當納悶之際,使勁力量一頂,微乎其微的碰撞感消失了。
      耶咿──雀躍敏捷的跳上床鋪,結果不如預期;綿羊失去了蹤跡。只有靠近另一端床緣,那熟悉、拖著長髮的橫臥背影。

      「──幹什麼。」無情雌音,從暗紅束腰內透來。
      「我的……綿羊呢?」掃視素涅相嵌的床單,趨前一步;明曉而問著。
      「不知道,為什麼不管好自己的東西。」
      「不要藏起來啦。」不耐自腰探身去,她被緊緊環抱在胸脯前頭。未發育全的尖牙輕扯,想取回蓬鬆柔軟的軀體。
      「想要就搶回去。」
      「討厭。」放開羊那短到不能在短的尾巴,不甘的離去。踟躕於自己就寢的空位,久久不願入睡。回望與背脊相連的擺動物,再過去就是那不妥協的態度。今天只能靠自己的尾巴了嗎?
      「──不試著搶搶看嗎。」無味的語氣,像是在說:「不敢來搶嗎。」
      「怎麼可能搶得贏啊。」直截了當回答。

      「嘖,連布偶都搶不回去,以後該怎麼對付別人。」
      「有母親大人就夠了。」這是事實。
      「遇到比我厲害的雜魚如何。」
      「不會,因為母親大人是最強的。」這也是事實。
      「──」孤傲的背影默然片刻,又道:「那我不在了,如何。」
      「不會,因為母親大人永遠都在。」這依然是事實。
      羊娃娃跟著深深鼻息,被她隨手一扔,落到了頭上,很快的便被四肢纏繞住。靠在母親大人的體溫上,入了夢鄉。

      「──永遠都在,這樣嗎。」翻身望著腹前的責任,思緒從窗外的機車大燈──隨著星光,到了數百載前的時空。

      ※──

      大草原中,鮮紅穀倉沐浴在金色微風下。初秋氣息帶來點點落葉,在綠意不減的村外跳著圓舞曲。守在門扇前的老者聞聲,仰頭望去、凝視遠處那乘著秋風浮來的大片灰雲,屢次擦出青白交雜的雷光。
      這對村子是種異象;平時非雲即陰的梅蘭朵,幾乎未出現過萬里無雲、可能會曬昏頭的大晴空那些不太舒適的天氣。就算會落雨,歷屆村長留下來的紀錄也顯示出頂多毛毛細雨般的程度罷了,更別提像這樣極可能會帶來暴雨的灰雲。捻鬚盤算,代代只注重於防曬功能的住所,以後恐怕得顧慮一下防水的措施。不對,待會兒返村必挨家挨戶叩門提醒。要出了何等意外,村外可能無人來協助我們……除那小夥子外。

      滑過草葉淅淅,肩扛背包的青年重現在村長身後。「看起來天氣不太好。」受雨雲召喚加速抵達的他,也留意到不太正常的天空。村長回過身來,一點也不訝異地說:「喔,是你啊。」又叉腰又搓揉著鬍子,一副很苦惱的表情。「你也注意到了。」青年卸下同是紅色的背包,喃喃說道:「真是特別的日子,第一次覺得這裡可能會下大雨。」
      「特別到讓人不安,」打開銀箱,這次從懷中拿出來的是一支尾端接附一團團白絨毛小球的鋼筆。放入箱的前一秒,他收回伸出去的手,將筆丟入袍袖,心道:「這下紀錄有得寫了,這東西等下次。」

      「總之,這次你又帶了什麼意想不到的玩意兒?」老早就注意到從那拉鍊口兒冒出來的包裝紙。比起單純為了滿足它而割愛的犧牲品,他對這小鬼頭每次準備的「禮物」比較感興趣。青年故作神秘,把包裝紙捆得更緊。被留下的縫隙內看了也是一片黑,普通人看不出什麼來的,他大力嘖嘖兩聲道:「當初自誇羊族視力很好的不是你嗎?」
      「唉小鬼,」老頭對遠方青空的烏雲頻頻搖頭,裝作生氣的說:「欺負老人視力差就算了,包得密不通風一點光都入不得,你也不見得看得清。」青年撥弄稍嫌過長的白毛,好似嘟噥著:「有些東西,給人看到會難為情。」
      老者暗笑數聲,催促他快些把禮物獻給已吞下不少兩人心肝寶貝的無底洞。說也怪異,巨大束紙毫無阻撓的被送進狹小空間的銀箱,啪一下消失在兩人眼前。闔上,光點在蓋面上持續來回跳躍畫下虹軌,這次的圖案會是什麼呢?

      難耐的十五分鐘,紅點仍然自顧跳著它的竹竿舞。目前只能稍稍辨別出兩個人形,這次的圖案完全顯現的時間,或許比以往加起來還要多上數倍。門扉嘎嘎地敞開,一老一少雙雙踏入昏暗油燈灑落黃色之下。
      「等出去的時候再看吧。」雖然在草原風的吹拂下很舒適,時間還是很寶貴的。明白這點的年少,也有同樣的打算。

      ※──

      「我說這也未免太大了吧?」
      幾個月前還能用雙臂環抱的布偶,體型卻如細菌恐怖的增值速度般成長。倉庫後半被佔滿,幾乎沒留下一處像是倉庫的地方。本來居住於此的羊隻也消失無蹤,該不會被壓扁或是整隻吃進去了吧。
      「難為,」長袍被拖在乾草上沙沙前進,老者行至已是過去千百倍大的布偶跟前,「你上次回去沒過幾天,牠就沒了動靜。這種吸水膨脹大把年紀一次也沒見過,其他的羊先安頓到各處人家去了。」撫摸黃白的舊布,他陳述完近況:「而後牠支草未進,隻字未語。」
      就連臉也看不到了。青年手眼並用檢視每一處,他感覺不到曾經有過的生命現象;因為是布偶的關係嗎?跟真正的羊隻中就有遙遠的差異存在。這般情形理當料想得到,每晚心憂的他掛念此事,有段時期甚至出現失眠的症狀,而心理準備打從開始就執行過。但時機一到仍然感到懊惱、頭疼萬分。折騰了如此長的時間,最後的結果假如被寫上那兩字……尤其過意不去的人──是自己。

      老者明顯感受到身旁的鬱悶,「並非塞翁失馬,卻也焉知非福;再待幾天吧。你小子這次想在這待上多久?」
      「大約……兩個晚上;秋休快到了,秋季評鑑結束前需要辛苦一點。」年少彷彿失了魂,句中抑揚頓挫盡失。「嗯,不要為此事心生雜念。」村長老練地單手清理散佈一地的乾草,集中到門後的角落,「你在雖然讓人不得安寧,也不是不准長假都留在這打混吃閒飯。」乾笑兩聲,青年把臉對象從外頭直射而入的陽光,朱紅的雙尾在秋季浮動的氣流中輕輕擺舞。「真是多謝了,村長老頭。」
      老頭拂去袍上細塵,挽起袖子現出枯瘦如柴的臂膀。他難得露出有點自信的表情。「小子客氣些什麼,待會乖乖坐在餐桌前等上菜吧。」
      「哦──真是令人期待。」話中不帶任何期望的他,撓著有點癢的尖耳走出穀倉,而後又被一掌直巴後腦倒地。

      ※──

      一處位在何地人煙罕至之所,由即將入冬的氣息所環繞。陣風與陣風的互相追逐嬉鬧,他們負責守護這一所有──那片懸崖上不曾寧靜的寧靜;細膩耳語不曾間斷地向空地描述今日週遭的一切。至高而下,中間被長久居於附近的淺澗插話連連。而其中內容,被濃密的支草株木安詳地記住。藍冷布幕高高地掛於鎮郊山頂上頭,靜靜屏蔽著眼底的每一角落。
      沙沙推擠,夜簾中如舊般的身影從林間漫漫步出;他不在意底下所踏土地,雙眼直楞楞的盯著點綴幕上的亮片。今晚是玉盤最為潔淨的日子,月色在景緻背後如鏡面平滑的山壁上映出明亮的分身。

      崖邊,碩大的對足無心踢落碎石,立於再一步就會落到暗崖底部的境地。青年一派自然地將腿交予大地引領,他們落下,但不過至公尺便止了住。孤身一人,大腿上置了一大餐籃,他伏在餐籃上,眼睛直瞧向地平線那處;梅蘭朵已至入夜時分,家戶燈火齊點通明,唯雕塑立於廣場中心,與他一同觀望簇簇星空。他自籃中取來二書,配著村長餐後泡得的一壺好茶,沉溺在說書內。分鐘未達,青年眉間微蹙,安放看到一半的段落,對著崖下大片林木閉目靜思起來。
      無意瞥見雨落在村內神像座蓄水池上的漣漪,他手槌掌心恍然大悟。連忙取出一長壺,將其白液注入特產出的梅蘭朵香。待陣陣騷味自芬芳釋出,便將圓壺旁放、長瓶歸位,又跳入故事情境之中沉吟。沒過多久,化身為當事人的青年入戲過頭,故事中的悲慘雖非己身際遇,卻不禁替裡頭的角色落下淚來,到後來就連淚水都來不及擦了。淚雨匯聚成兩道小溪,頰上的毛已無法抵擋淚洪爆發之勢,開始掙脫、落至書頁上。他急忙拈起衣角拭去,抽出衣袋中的手帕,將臉給仔細抹過一回。
      待心起伏漸緩,他又翻開闔上的書頁,頁面又徒增數滴水痕。心驚,抬臉一摸,只見淚從天來,打在頁上、打在臉上、打在村中每個角落。他癡望著這場小雨。良久,見得黑雲間一爍,聽得轟隆巨響貫耳,感得一盆冷水澆在耳上,才驚覺風雨已至。青年心道:「還真的下起大雨來了,第一次看到這麼大雨。」急忙收拾起身,藤籃一提便要往山下走。腳上突然一潤,低頭看去,盛著梅蘭朵奶茶的瓷杯正蓋在足背上頭。皺眉間忙收拾殘局,在短短數秒耽擱下,身著連內衣都濕透了去,心內自言自語:「這下回到村內又得跟老頭借長袍穿了。」

      在快走返回林地途中,上頭山壁似鎂光燈猛閃一波。青年當下突如其來地被照了個頭暈目眩,難以前行。數秒未至,強風已到;超乎想像的大風自背後撲上。緊接在撕裂聲後的,是震耳欲聾的雷天霹靂。他耳內被這一聲轟得疼痛難耐,趕緊用雙手捂住。身子一動、重心自然稍偏,他便被強風推向前踉蹌數步,險些仆地,好在迎面一樹攔住弱不禁風的身軀。十指扣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不得的竹籃被大風捲入烏黑的森林。林木被吹得幾近折彎了腰,葉片間水流唰唰注下,躲在底下的人依然無法倖免於難。
      青年盤算:「待雨勢減弱後再回村莊。」露出被驟雨整個洗淨的側臉,他又擔心地想:「這麼大的雨,村長他家屋頂撐得住嗎。」只見村外草原地上一處火光大放,濃煙直竄天際,看樣子是什麼給那道慘絕人寰的猛雷給打個正著轟成了碎片。但既然是村外,那理應不會有人受傷,而且這場雨自然會將這火給滅了。正當他藏回樹後,要放下提著的十二顆心時,胸口一絞,彷彿是在要求:「多看一會兒。」青年納悶,誰要在這風雨之夜去看一場火災?揉動舒緩,不料胸中越發疼,迫不得已,只好再洗一次臉。

      呆望著那不小的建物,看著看著,卻越是眼熟。整棟建築被轟得不成原型,屋頂沒了,兇猛的火舌纏住草枝就向上飛去,火勢大得足以從外照清村中每座屋舍的輪廓外貌。默然半晌後,驚覺道:「那邊不是穀倉嗎。上天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青年離開了遮雨庇所,發足狂奔,直朝山腳──梅蘭朵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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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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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enia前傳】「參、夢()」

      梅蘭朵因那場災難造成的損害著實不小,在大地上刻下了巨大的傷痕。雖然失去穀倉對當地村民有如遭逢巨變,在精神上受到程度上的打擊。時間一久,卻也在自然的幫助下漸漸地在居民的心裡沉沒,沒留得半點痕跡。異象的發生在村民內心打了個巨大的問號,卻由於不明就裡所以無從猜測。
      儘管如此,在村長空白許久的紀錄本上還是多了相當豐富的內容。他常乘著閒暇時刻,暗自回味那晚混亂的景象,還有事後自己在桌前振筆疾書的模樣。在那一大篇幅的內容右下,以線條記下了紀錄者「瑪士他」三字,喜悅與不安從些微顫抖的外型隱約可見。

      異象後數載又過。與前年相較,瑪士他外觀更像一位老者;老人斑在開始枯黃的白毛下隱約可見,闔書的力氣、流暢亦不如過去,稍顯得無力呆滯。體型雖然不易一眼分別,卻暗中開始消瘦。
      瑪士他靜靜看著自己的手背沉吟,道:「雖然我邁入老年己數十載有,這幾年怎麼身體差得特別快。」眼下一本書都有可能砸斷腳骨,實在是大不如過去健康。瑪士他卻不為此感到難過,俗云「有失必得」,若是失去健康卻能換來自己盼望百年有餘的事物,心中還是會不住地說:「值得。」
      推開家門,冷風迎面撲來,與屋內溫暖相互調和。天空無光,在地平線的那端射來一道白線,寧靜的池面中頓時灑滿晨曦賜予的亮屑,廣場旁的牆舍在黑暗中被刺上數道銀河。瑪士他沿池岸緩行一步,銀河即於袍上流動一寸。屋間沒轉幾圈,便出村朝草原一塊丘地走去。
      立丘頂俯瞰,四道木籬回望。瑪士他目迎日輪,腦中盤旋著此日行程。攀上丘地想一睹村莊現貌的灰影被預料到行蹤,在瑪士他跟前瑟瑟退至丘下。他突想起:「用晨食的時間到了。」方趨步回村。
      時至辰初,三兩人影始出現在街上忙活。能在百忙中注意到瑪士他者無一不向村長招呼,瑪士他自然面露微笑逐一回應。行至自家門前提手開門之際,從屋中透出一陣熱香。瑪士他聞覺食物香味也不意外。轉把入門,驀然出現嬌小而年輕充斥的背影,縞袍掛身,逕自整理散亂一桌的書籍,慢慢將書還放至書架上應待的位置。瑪士他不作聲響,悄悄地拉開一張椅子坐定。面露溫和,望向更勝衣著的白潔頸背。
      待桌面只餘下封面陳舊記本當口,瑪士他頭一擺,悄聲道:「瑪莉雅,麻煩扶我起來。」這一句話沿牆繞過,聲音模糊未清,儼然是從被窩中透出。
      嬌影右耳輕晃,放下剛碰到的厚書。側臉望去,翡翠般眼眸鑲在清秀的臉龐上。她只道瑪士他尚未離鋪,回應道:「好的,爺爺。」捲袖而伸纖纖素手,朝被褥探去。
      瑪莉雅輕掀被單,哪能見得瑪士他的影子?一愣間,還以為瑪士他摔到床旁,頭也不抬地繞床過去查看。之後又在被下忙西翻東找,完全忽略倚在椅背上雙手合十,悠然而笑的瑪士他。直到瑪莉雅身罩被單,露出淡粉鼻子與一對釋放著生命光澤的眼眸,茫然看著故意以笑聲提醒她的村長,急切的心情使她怨道:「瑪士他爺爺!」

      離村幾十里處,岩山群起,樹海環抱;在草原上顯得突兀異常,像是刻意佈置的庭間造景。
      樹下影生四處,從葉隙間流下洋洋暖光,即使非顯得十分明亮,依然能夠數清枝葉紋理。高聳尖峰從海上冒出,其面光滑若鏡。現下日當天頂,將角鏡照得耀眼奪目,從村中仍可依晰看見,宛如青穹中一點明星。
      兩羊肩並肩朝樹海走來;瑪士他神態悠然,漫步而行;瑪莉雅臉現異色,心裡好奇不斷,盯著這有別於梅蘭朵一週遭遼闊無邊的景色。
      瑪士他眼見她微感驚訝的神情,不自禁地對此處自豪起來,問道:「在想些什麼?」瑪莉雅輕搔鼻尖,思索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瑪士他心中卻已找好適當的話語,替她說了出來:「這裡感覺很不一樣罷。」
      瑪莉雅面色稍滯後,才輕輕嗯了聲回應:「很美麗,像是放在庭園草坪上的裝飾一樣。」她遲疑了一下,再問:「今天……是要進去這裡麼。」語氣中帶著不安的味道。
      「沒有錯。」他抖整衣袍,肯定地回答。瑪士他邁前兩三步,即見瑪莉雅佇在原地不敢妄動,與先前若影隨行的樣子大大不同。瑪士他疑問道:「怎麼,不想進去轉轉麼。」
      雙手交疊的瑪莉雅直輕垂兩耳,眼神不時飄到瑪士他的眼中。瑪士他看著她困窘的模樣,暗自思索片刻,即明瞭原因所在。瑪士他淺息一出,道:「有我在旁,梅蘭朵全域可以說是暢行無阻──就憑『村長』兩字。」
      瑪莉雅頓時臉現喜色。在梅蘭朵生活的時光,總是被瑪士他告誡村外危險甚多。在自己爺爺的照顧下,每天幫忙一些餐點雜務後就能夠自由閒逛。隨著年歲漸成,能夠自行前去的地方也有增無減。唯此處,即使到了規定能夠自主的年齡,莫說不能進去參觀,接近半步亦是不被允許。
      平時只能夠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在頂上閃著金光的山壁,還有那片茂盛非常的群林,獨自想像裡頭究竟是如何一般的光景。只少數人曾受過村長之命進入辦些正事,但去的時間總是不長,裡面的景象如何也幾未提過。瑪士他村長無論對村民還是詢問過的外人,一概簡單提道:「那是屬於神的居所,若無要事,切勿恣意闖入。」
      眼下有這樣一窺禁地面貌的機會,瑪莉雅如何能不高興?在喜悅作祟之下,又怎能想到「若無要事切勿闖入」的規矩竟被單單兩字「村長」給化解的矛盾?

      瑪莉雅輕盈的步伐拂過廣佈森林的草地,繞著無比壯碩的巨木打轉;每一株樹的主幹,少說都有十位瑪莉雅也無法合抱的實力。她隨見隨轉,絲毫不將此處的幽暗放在眼裡。瑪士他雖不像感到新奇接踵而至的她,仍趨步跟上,心底也開始與這般環境合而為一。
      瑪士他見自己的孫女樂不可支的神態,心中也是欣喜十足。他向剛繞過另一株巨木的瑪麗雅喚道:「瑪莉雅,別繞太快。妳祖父年老體衰,眼睛跟這雙腿可跟不上妳的啊。」
      突然從他背後有人說道:「爺爺,您的孫女這就在您背後麼。」瑪士他聞聲回望,原來瑪莉雅沿著樹轉繞一回,回到了瑪士他身後,正笑盈盈地走來。
      已步入高齡的瑪士他忽地肅然,道:「瑪莉雅,這次攜妳前來此處,除了帶妳看看梅蘭朵週遭有這樣的地方之外,還是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他拂著頦下寸許之處,這是他打自年輕力壯時就有的習慣──當然與過去比起來,現今已多出一縷長鬚能讓他拂得高興了。
      啊,原來有重要的事情啊。瑪莉雅心下小生失望,暗道:「果然沒要事是不能進來的麼。」
      在瑪莉雅心情要跌落之前,善於觀色的瑪士他隨即補道:「不是困難的事情,只是想找個掉了很久的東西。」瑪莉雅精神一振,問道:「東西麼?」瑪士他深深點了點頭,面有憂色地說道:「那是我一位至交遺落的物事,我這些年來遣人無數來尋,未有絲毫斬獲,有幾次甚至有人帶傷而歸……」
      「所以這次爺爺打算親自來一趟罷?」瑪莉雅猜道。卻見瑪士他全身又添了一分心虛上去,搖手並道:「這副快散的身體也來了不下千次,如孫女妳所見──這約莫是第一千五百多次了罷。今次除了帶妳看看這邊外,一方面也是為了那渺茫的結果。」
      瑪莉雅靜默數半分,忽地喜逐顏開,道:「這次一定找得到的,因為有爺爺您最寶貝的孫女在場?」
      瑪士他聽得這一句沒有絲毫邏輯的話,不禁拍額笑道:「是啊,是啊,這次有妳。我想再也不用進來這茫茫樹海找那困擾全村許久的物事了。」他當下便把要尋的東西外觀形貌告知了他的寶貝孫女,便拉著她手,朝樹海裡處步去。

      兩人在樹海中行了兩刻已有,速度頗快,轉眼間已經走了好數公里。但要在這幾公里內搜尋那小小物事已不容易,更莫說這短短的距離對樹海規模來說有如九牛一毛;就算是全村入森,十數年尋不那物事也是情有可原了。
      正快步而行的瑪士他突地停下步伐,低吟許久;顯是為了這般漫無目的地搜索感到無望,又不知如何解決的窘態。
      瑪莉雅也明白這樣下去,終會落到爺爺十數年來屢次遭逢的挫折。她當下出了主意,道:「爺爺,不然……我們分頭找找如何?兩個人應該能找比較多的地方罷。」
      瑪士他未答,他放開攜著瑪莉雅的手,向更為深邃的方向看去。瑪莉雅見爺爺沒有反應,又出聲道:「爺爺?」
      瑪士他冷然應道:「嗯……這方法妳爺爺何不曾用過?年末時,爺爺總是舉村前來數日,只餘兩三人留下負責照顧妳,但仍是一無所獲,何況是僅僅妳與妳爺爺兩人呢。」
      瑪莉雅靜靜回想,確如爺爺所述;每年總有一段時間,爺爺與村人都會莫名地消失匿跡。那幾天除去固定的幾人之外,著實見不到其他的面孔。她心灰道:「那,要怎麼辦才好呢……」
      瑪士他撫拍她孫女的肩頭,顯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同意道:「唉,爺爺話雖如此,現下還是只有這種辦法能當作點子了罷。」他凝視著遠處,怏怏不安地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行下去。
      瑪莉雅拉起爺爺枯槁的手,安慰道:「爺爺放心,您孫女會照顧好自己的。」瑪士他默默頷首,抬頭望向被枝葉徹底覆住的天空,他從袍內抽出木杖一只,杖形詭曲,端處如鉤,直立時似與瑪莉雅等高。瑪士他將木杖塞在孫女手中,肅然叮嚀道:「稍後我們爺女二人分開,樹海雖非無涯,卻極易深陷群木而失了方向。如果不幸發生此事,將此杖倚在任一巨木上,爺爺會盡速趕來該處,而妳也別離木杖太遠。此外就是莫對太多事物感到好奇,謹慎為重,懂麼?」瑪莉雅雙手抓杖,了解點頭。
      瑪士他見此,也不再多說。留下奇形怪狀的木杖與自己寶貴的血肉,未多遲疑,逕自朝林內方向走去。
      目送爺爺的背影,飄然晃動的一絲白縷終於消失在黑暗盡頭之後,瑪莉雅這才將臉轉開,茫然地自言自語,道:「為什麼──有種難耐的感覺,是從心底麼……」
      悠揚的小調,繞過了撐起巨棚的古木;平靜地吟聲,流經了鋪遍濕土的青草。少女輕靈的身影從何處乍現,歌詠著描述村莊的景謠,滑至一片群樹中央,所佇拐杖在草間虛點,不知情地遺下簇簇海藍色霧光。

      不知已走多長時間,不知已走多久距離,少女,漸始疲累,她揉開快半闔的雙眼,昏沉的精神卻揮之不去。一路走到此地,想看風景的心雖重於尋找爺爺友人的物事,少女無騖而尋,一無所獲,卻也自然。近百人數十年協尋未果,豈是單憑一己之力便能超越?
      少女稍加想想,現在似約傍晚時分,只是葉棚濃密,無從確認,她心頭愧道:「要怎麼辦呢,這樣下去可要讓爺爺失望的呀……」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道強烈欲望湧入了少女腦中,她甩甩頭,卻甩不掉愈趨濃郁的睡意。她惑道:「是走太久了麼,很累很累的感覺。」少女纖弱的臂膀與木杖相加也不得支持向下沉落的自己。她倚倒在樹根旁,在陷入夢鄉前,使盡最後的意識,道:「眉心……很沉重。」
      少女在林間奔跑著,尋不瑪士他借予她的木杖。她急切地跪於與膝同高的草間、翻開週遭每一片落葉的陰影,還是沒看見拐杖的影子。少女急地濕了眼眶,悔道:「怎麼辦,現在連爺爺借給我的拐杖也丟失了。」
      她不死心地在叢中尋找,懸在眼角的淚珠愈滾愈大。在它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晃動之時,從上頭傳來宏朗的疑問:「羊咩咩,在找什麼?」
      那聲音雖然清楚響亮,又像是在耳邊低語。少女忙中忘了抬頭,直答道:「爺爺……瑪士他爺爺的柺杖。」她雙手撥開累月經年下無數的枝葉,沒注意到向來一塵不染的白袍給泥土弄得面目全非。
      彷彿能夠直透心坎的聲音緩道:「瑪士他爺爺的柺杖?羊咩咩,妳應該不是在找瑪士他爺爺的柺杖吧?」
      少女沒意會對方,只道怎會有人在此問些奇怪的問題。她擱下動作,起身急道:「不然我現在在找什麼,當然是瑪士他爺爺的柺杖罷。」她大力搖首,一兩珠眼淚因而灑向地面。那充滿光明聲音的擁有者,彎腰立軀,似是撈起什麼,雙掌平托朝天,淡淡地笑道:「羊咩咩,掉淚可不好看啊。」隨補一句:「──可是我很喜歡。」
      遺失爺爺柺杖的少女這才定了心神,盯著面前兩只掌心各捧一滴淚水的陌生人;有著與她相仿的五官、身體、衣裝……的人?只是若隱若現的輪廓,像是對少女道:「其實我不在這裡。」
      少女怔怔凝視這難能可貴的陌生客,半刻逝去,才緊張詢道:「請問你是──」
      他未待少女問完,搶先答道:「我嗎──管叫作『烏冥』。很好記,沒錯吧。」說著還摸下巴自我應道:「嗯,確實很容易記。」
      少女對他的自問自答又是一怔,道:「好特別的名字,烏冥。」想起要以禮相待,她準備報上自己的名字時,烏冥又搶道:「唉,烏冥知道妳──羊咩咩是吧?」
      羊咩咩心道:「怎麼這人總不把話給聽完再回應呢。」她澄清道:「瑪莉雅,不叫作羊咩咩。」
      烏冥搖頭,否定道:「我知道妳名作瑪莉雅。但我只管叫妳作羊咩咩。」瑪莉雅,或是羊咩咩,對此無法回應,只能對自己道:「這樣烏冥不也稱作……」喃喃的音量只有她才能聽見,但烏冥卻似是聽得清楚不過,笑答道:「才不,差點遠了。」
      被冠上羊咩咩稱號的少女,在幾分鐘內腦袋給烏冥的笑語和羊咩咩一詞攪得一團亂,才頓時想起自己身懷要事,她道:「啊,瑪莉雅必須找瑪士他爺爺的柺杖,現在不能與烏冥聊天。」
      烏冥收起笑容,難得點頭道:「羊咩咩有很重要的東西要找?」他笑顏又陳列出來,續道:「我可不能不幫忙啊,出發吧。」說完就朝林中一方自顧自地走去,托著的雙掌平穩地跟隨腳步而行。
      見烏冥如此果斷地邁開腳步,少女確認道:「那個……烏冥先生,拐杖是在──」不回頭,烏冥即道:「羊咩咩,別稱我先生,我又不是公的,對吧?」
      少女發現說錯了話,急忙改口道:「那麼……烏冥小姐?」烏冥後腦左右微擺,輕道:「果然還是有點怪。羊咩咩還是叫我烏冥就好了。」少女低首看著沾滿土色的長袍,兢兢道:「那、那……烏冥知道拐杖在哪裡麼。」
      烏冥笑了一回,道:「那東西不重要吧?羊咩咩這麼急著拿做什麼。」少女一聲咦,抬頭看向烏冥,只見烏冥腦後拖著一縷長絲,直沒草間;朦朧,閃閃發亮,像是一道白光,在他腦後擺舞。烏冥用了另一種心情說道:「還是說,羊咩咩忘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平鋪直述,帶著失落地。
      少女暗道:「烏冥是指爺爺一直以來在尋找的東西麼?」瑪士他爺爺耗費十數年也無法達到的目標,這位小姐雖素不相識,卻能將此事如願?想到這,瑪莉雅跟上烏冥身側,欣喜道:「是瑪士他爺爺的東西麼?」
      烏冥遠眺,眼簾內絲毫感受不到少女的喜悅。他道:「瑪士他?不,並不是他。」少女稍生失望,正當她認為自己弄錯的時候,烏冥補述道:「那應該是──屬於妳,屬於羊咩咩的吧。」

      瑪莉雅惑生心中,卻想不出任何話語;她隱隱感應到,現在身旁的這位烏冥,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有別於生人的氣息。就在此時,烏冥伸臂指向前方,默然不語。羊咩咩沿他指尖看去,一面自地面拔起、躍過樹冠的石牆,就在清晰可辨的眼前;似是堤防般,阻擋了樹海對週遭的吞噬。
      海面之下,堤防一角,血色閃動。瑪莉雅癡望著,心中彷彿多了些前所未有的事物,稍縱皆逝。
      瑪莉雅正欲開口,烏冥已先行發聲道:「羊咩咩,妳知道它在哪……」她未答話,仍聽得烏冥的聲音在藍光漸斥的空氣中遊蕩,道:「麻煩妳了。」
      直至刺眼的藍色氣息遍佈身周,瑪莉雅既無法思考,也動彈不得,甚至意識模糊。在意識盡失前頭數秒中,她感覺到一只瘦若枯柴的手輕撫著她額前,在接連不絕的語句中,慢慢地,包覆全身、沒入黑暗與寂靜。
      僅一段話語,有幸於耳中迴盪──

      「熬度千萬三旬……終盼得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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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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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對話語句並不像一般對話……不過也是有這種寫法。(思)

    只是總感覺語句僵硬了點,讀起來不無窒礙;
    或著可以設法讓文句現代點也不一定。

    謎團漸漸解開,似乎劍痞想帶出超脫現實的感受,
    可惜烏冥的特質沒有完全發揮,否則應有更好的表現……(思)

    另外:
    引用 作者: 劍痞
    她道:「啊,瑪莉雅必須找�M碼士他爺爺的柺杖,現在不能與烏冥聊天。」
    盡在不言中。(拱手)


    Tu fui, ego eris.

    頭像感謝熾祈。

  9. #9
    成狼 劍痞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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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 作者: 瀟湘
    只是總感覺語句僵硬了點,讀起來不無窒礙;
    或著可以設法讓文句現代點也不一定。

    謎團漸漸解開,似乎劍痞想帶出超脫現實的感受,
    可惜烏冥的特質沒有完全發揮,否則應有更好的表現……(思)
    「錯字已修正,至於亂碼……我的網頁上是正常顯示。」(


    「對話語句方面,我想要與他人做個比對;就像是地區間用語的差異。」

    「對瀟湘而言,已經有謎團解開了?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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