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早就知道會有這天的來臨吧。
所以你只是默默的流淚,默默的抱起鷹的屍體,默默的待了一天又一天……
用全部的心神來回想你們之間的一切,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你跟鷹的相遇是在一個暴風雨天,如同非常老梗的小說般,在狂風暴雨的晚上……
你輕輕的笑了,摸了摸已經僵硬的鷹的屍體,真的是非常老梗啊,對吧?
你繼承了叔父的牧場,雖然常常嘲笑自己從狩獵者退化成訓養者,但是還是樂意的接受了。
牧場很大,你想不到你的叔父居然會這麼富有,你屈指算了一下,就算一個禮拜吃一隻牛,你也可以吃上好幾年,哇--!這麼大的牧場,就只有一棟小小的木屋,這是你唯一不滿足的地方。
所以你賣掉了幾頭牛,換來電視、沙發,和一堆遊戲,你害怕這麼枯燥的生活會讓你無所適從。其實不然,每天要照顧那些牛羊就讓你忙到上氣接不到下氣了,更何況還要定時巡邏牧場,別讓隔壁的牧場偷偷佔掉你的土地。
唯一能讓你鬆一口氣,開始玩你的遊戲的日子,是在秋冬交界時刻,這時常常都會有暴風雨拜訪,牛羊自動的會圍繞在你的屋子外面,讓你很輕易的就能看照;這也是你最喜歡的季節,因為全身都是厚毛的你,最愛能夠狂奔的冬天雪地。
而鷹,就是在那時候摔進你的生活的。
這季節的鷹人非常少見,他們通常生活在高山上,只有缺乏食物的冬天才會下山來跟村民交易食物;但那也是在冬天,而不是狂風大雨大做的秋冬季節。
當時你正在玩遊戲,剛好到了打王的時候,鷹就被狂風暴雨吹進你家,打破了靠東的那片最大的窗戶,你不但遊戲結束,房子內也被狂風暴雨吹的亂七八遭,更不用提那團在高級白地毯上不斷冒血的羽毛了。
其實你一直都是自私的對吧?
那時候你在意的不是鷹,而是你的高級白地毯。哀號片刻的你立刻用碗櫥擋住那個破洞,然後開始收拾房子,你狠心的打算要給那團羽毛一個教訓,刻意不先救他。
當你處裡完所有的事情,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將那團羽毛翻正的那時,也是你墜入情網的瞬間。
明明那時的鷹因為長年被虐,遍體鱗傷、羽毛不齊不說,還是個瘦的不成「人樣」的少年,身上甚至還有奴隸的印記,但你很確定,就是那時你看到他用那種堅定不屈的藍眼看著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深深愛上他了。
不過那時候他真的有睜眼來看你嗎?還如同你所敘述的那樣,「如同大海般深墜的眼睛,把我的靈魂給吸進去了!」
先生,你根本沒看過海啊。
還好鷹的傷口雖多,但都只是皮肉傷。
鷹醒來的時候,一句話都不願意講,直接縮到角落去直直的看著你,無論你怎麼哄都沒用,食物也不肯吃,還滴水不沾。
你上網查了一下資料,聽說這是創傷症候群。你不願意去找醫生來,因為你怕這個有奴隸印記的孩子會就此從你身邊被帶走。
於是你嘗試,好言好語的跟他說話、告訴他你怎麼發現他的,吃東西給他看表示東西沒有問題,還承諾等他身體休養好了,要帶他回家。還好你的努力是有用的,在鷹餓死之前,他接受你,願意吃東西了。
但是他還不願意開口說話。
沒有辦法,總不能一直喊他「喂」吧?所以你就直接以他的族群稱呼他了,就是「鷹」。
後來你才知道,他不是不願意開口說話,而是不知道怎麼說話。
這個冬天,你很幸運的沒有遇上任一名鷹人來跟你交易東西。因為你知道,鷹人一定會想辦法帶走他們的幼子,而你,還不想跟他分開。
整整一年的時間,你讓鷹學會說話,也知道他從小就是奴隸,被毒打凌虐是常有的事情,他們還把他一邊翅膀的飛羽剪去,讓他無法保持平衡、無法飛。他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不斷發抖、哭泣,而你順從自己的欲望將他緊緊抱住,給予溫暖和依靠。
但是,鷹人強烈的自由慾望和歸鄉慾望讓他無法繼續留下。雖然你們相遇的第二個冬天因為他的飛羽還沒長齊,無法隨著鷹人回去;但是他相信,在你的悉心照料之下,明年他一定能飛回家鄉!
那時,你心裡就開始掙扎了。
你是如此的愛他,愛到即使放進眼睛也不會痛的程度,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在你心中的鷹是如此脆弱,怎能離你遠去?去遙遠的高山?要是在回去途中又被抓了怎麼辦?鷹的身上可是有去不掉的奴隸標誌啊!
別走!不要走!留下來!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你的心不斷如此叫囂著,但你只是壓抑這種心情,幫助鷹學飛,讓他回鄉之路更有把握。
你自信你自己可以的,狼人不是最有耐心嗎?狼人不是最有理智嗎?你可以放手讓鷹飛的。
但是你錯估自己的心了。
第三個冬天的某天,隔天鷹人就會帶走鷹了。
本來你是該開心的,因為你最愛的鷹笑的非常甜,非常的--刺眼。那個笑容不是為你綻放的,那個笑容表示他很開心可以離你而去!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那是你的鷹!他只能留下,不能離開!
終於控制不了慾望的你,撲上去咬掉鷹的單邊翅膀,有著奴隸烙印的那邊。
即使把他一邊飛羽剪掉,他還是會飛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掉他一邊翅膀,如此一來,生活艱困的鷹人族也不會帶他回鄉,那他就可以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了!
失去理智的你,因為想到這點而狂喜,更順從自己的欲望,不管鷹的求饒哭叫,硬是佔有了他。
無論何時想起,你都深深為這天的行為懊悔。
因為,從這天開始,鷹就不再露出笑容了。
但是無論重來多少次,你都無法確定不會這麼做,因為你愛他,非常自私的。
但是你並沒有因為留下他而滿足,你想要的,是他的心。
你希望他也愛你。
無論你怎麼逼迫,怎麼放軟姿態,鷹都像是死了一般--應該說他確實已經心死了--沒有回應過你。
環境逼他聽話,你想,所以現在他才那麼溫馴的待在我身邊;但是,鷹人骨子裡都是熱愛自由到頑固的程度,所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到自由。
所以你就此,身處於天天都在擔憂會失去的他恐懼當中。
你天天都在逼他,逼他回答你的問題,直到他再也受不了的吼你。
「我要怎麼去愛一個奪走我一切的人!」
「不!不准離開我!」你記得你是這麼回應他的。
而他只是冷冷的說:「我並沒有愚蠢到,現在還懷抱著夢想與理想。」
從此再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溫馴的聽話。
你禁閉他兩年,而他如同你的情人一樣溫馴、聽話、貼心,讓你開始愧疚於控制他的行動;他為了讓你更放心,自願性去掉他另一邊的翅膀,讓你開始放寬他的活動範圍。一直到你放心的讓他自由活動,不用擔心害怕他會尋短的那時候……
他找到他的「自由」的答案了。
那時你剛從鎮上回來,四處都找不到他。你很慌,甚至忘記自己可以靠著嗅覺找他。
等到你找到他的時候,夕陽都快要沉入地底了。
一團羽毛亂糟糟的堆在斷崖邊,從地上乾涸的血跡看來,他已經死掉半天以上了。你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說,在你早上出發到鎮上去的時候,鷹也就跟著出來到這裡,那個斷崖上方……學飛。
你走過去,抱起他的屍體。在心中這麼說服自己,鷹只是忘記自己沒有翅膀而已,絕對不是想死,絕對不是……
你默默的待了很久很久,默默的回想你們之間出了什麼錯。直到你因為過度飢餓回神,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也要跟隨著鷹一起走,因為你說過,你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
你抱起鷹的屍體,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走回到懸崖上方,閉上眼睛——墜落。你想,飛的滋味是不是就是這樣呢?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之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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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第二人稱的寫法,因為很懶所以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