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服侍的君王 ,是個溫和又善良的人--

「王 ,請您起床。 」一個恭敬的聲音響起。

「呃啊……早安,淚絕。」熾撐起一半的身子,帶著沒精神的笑,向淚絕說早。

「早安,王。」淚絕很快低下頭,好掩飾自己臉上的笑容。

--總是很體諒我們,日常生活也總是自己打理,所以我們,很幸福--

「沒關係,清泉。我自己來。」熾伸手奪去清泉手上的衣物。

「可是,王……」清泉慌慌張張的想要執行自己的工作。

「我說了算。難道不是嗎? 」熾臉色陰沉下來,但很快又笑開了,俐索的穿好衣服。

「是,王。」清泉這下無話可說。

--很多人原本是食物,卻被他留下性命,甚至連名字也是他取的,所以大家都非常愛戴他。--

「早餐很棒喔!謝謝你們!不如我也來幫忙好了。 」突然出現在廚房的熾嚇了所有人一跳。

「王,不行哪!我們會被責罵的!」淋風趕忙阻止。

「也是。那好吧,你們加油噢!」熾搔搔頭,很快又消失。

--他總能輕易的與我們這些侍人打成一片,處處製造驚喜--

「來!今天是涼林的生日喔!生日快樂!」熾將一小盒蛋糕塞進呆立不動的涼林手中。

「王,您…… 」涼林驚訝又感動的望望蛋糕,又看看熾。

「不是我做的啦!應該沒關係吧?」涼林用力搖頭。

--但,當他四周的人都散去 ,我卻在他身上看見 ……--

熾手支著下巴,望著天邊的彤雲。

「好漂亮。」他的眼簾低垂著,火一樣的瞳輝映著橘紅,閃耀沉靜卻寂寞的光芒。

他吐出的溫熱話語在寒冬中化做白霧散去。

「王,請加件衣服吧。」淚絕無聲息的出現在熾身後,將氈毯覆上熾纖細但結實的肩頭。

「淚絕吧?謝謝啦!」熾回過頭,笑容一如往的燦爛,卻噙著一抹憂愁。

明明……明明就不必勉強自己歡笑的……看著又回過頭的熾,淚絕心說。
--看見深深刻進他靈魂深處的……孤寂--

「晚了,去睡吧淚絕。我不會讓自己著涼的。」熾沒有回頭,只是注視著面前玻璃上映出的淚絕的眼,如此說。

見他不動,熾又加了句:「這是命令。 」

「是。 」淚絕只得退下。

熾他,其實很少動用他下令的權力的……

--我原以為情況不會有所改變,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某天早晨,熾的房門外響起僵硬的敲門聲和制式化的稱呼。

「尊貴的王啊,給您帶來了食物。」熾一聽,立刻覺得頭熱烈的痛了起來。

「淚絕,開門吧。」熾看來有些無奈。

淚絕開門並退到一旁,一個人馬上被粗魯的推進室內,踉蹌了幾步,才剛站穩,又被隨後跟進的另一個穿著體面的人硬壓著跪下。

若仔細看,便可發覺那人的雙手是被反剪在身後,並銬住,雙腳也被鎖住,鍊的長度讓他只能邁出正常人三分之二的步伐。

「那,就放在這。恕小的先行告退。」熾向來對這種做作的謙恭異常反感。

「快走。」熾的心情顯然變差了很多。

那人鞠躬告退,熾也沒錯過他嘴角勾起的那抹意義不明的輕笑中飽含的輕蔑。

關上門,然後停留。 

著那人顏色奇特的髮看。 

「抬頭。」熾沈聲說到。 

那人如訓練有素的狗一樣立刻抬頭,熾隨之瞪大雙眼。

那雙瞳!那雙瞳…… 

紫色。深沈如黑,夜一樣。

金色。光耀如白,曙一樣。

 落差極大的兩個顏色放在他眼中卻擁有一種奇異的調和,那被稱作「異瞳」,是熾從沒有見過的美麗。

 但在那令人不得不讚歎的眼中,卻無一絲光彩,毫無希望。

 五官細膩如陶瓷人偶,但面無表情且沾上血跡與汙泥,可也無法遮蔽那份冷豔。

 髮色在白中帶有純淨的輕水藍,就算現在掩蓋在塵土之中失去了光澤,仍然可以窺見原本的柔順與光亮。

 「名字?」熾接上他的視線,問。

 「雪夏。」他的聲色很是奇妙,輕盈而顯得空靈。

 然而,這個名字很奇怪......因為夏有惡魔之意,絕對是取名忌諱的字,但,非常合適。
 「你知道......你來這裡幹麼嗎?」熾跪到他跟前,修長柔軟的手指輕撫過對方的頸--幾乎只有這裡是乾淨的--雪夏並沒有動,顯得僵硬。

 「知道。」熾訝異著他聲音的沈穩,與無懼。

 「你不怕麼?為什麼?」熾反常的對「食物」說了如此多的話。

 「不。我小的時候,就已經撿回一次命,多活了如此之久,我很感激,並不害怕失去,畢竟我原本不該擁有這些,再說,是死在像您這般美麗的人手上,我更不害怕。」這似乎是肺腑之言,可雪夏眼中並無任何情緒。

 熾探向他頸間,雪夏動也不動。

 但,當熾的尖牙觸上那片敏感的肌膚時,他瑟縮了一下。

 熾的動作就這樣停格。

 他那對尖銳的牙就抵著雪夏跳動的頸動脈,他可以感受到那穩定有力的跳動,再出點力,只要一點點,就能毫無阻礙的刺穿血管,血就會很快的,激昂的,幾乎是用噴的湧出,這已經是熾重複太多太多次的動作,但這次,他就是硬生生停在那個臨界點上,咬不下口。

 雪夏什麼也沒有做,正如一頭羔羊,但熾就是咬不下去,辨不到。

 熾抽身離開。

 雪夏絕美的異瞳第一次染上情緒的色彩,是訝異。

 淚絕並不訝異他的訝異,因為兩人的感覺相同。

 「你,想成為我的侍人嗎?」熾沈默了一會,然後問。

 雪夏明顯的楞住,然後點頭。

 「很好。」熾形狀完美的脣勾起燦爛的笑靨。

 「我給予你這分工作......」最後的話語熾是湊在雪夏耳邊說的,淚絕聽不見,他只看見雪夏美麗的雙瞳瞪大到不可思異的地步,然後他咕噥了什麼,低下頭。

 --他的出現,將我們的幸福,破˙壞˙殆˙盡--

雪夏睜眼,奇怪著怎麼不會冷--但他很快的想到原因。

 「醒了?」一個好聽的嗓音驀地響起,他嚇了一跳。

 「你幹麼嚇到啊?」那人溫柔地低低笑著,似乎覺得有趣。

 雪夏還是很難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變故。

 一開始是莫名其妙的被抓去當下人--就在他不小心闖入某地時--天天睡在陰森寒冷的地方(那時他還擁有體溫)然後又突然被選上帶走,說是要「獻給王」。

 帶他來的那個人一整路上嘰哩呱啦講個不停,但重點很簡單:讓王吸乾你的血。服從。不準反抗。

雪夏從來不是什麼體力過人的傢伙,而且常心不在焉,幾乎可以說是不斷的被毒打,就算擁有稍微特殊的體質,在來到這裡前,仍然是在體力透支的邊緣晃。

幾乎是在他跪下的那一瞬間,他絕望了。

於是當聽見那句「抬頭。」時,他只是乖順的照做,沒有任何表示。

之後他看見的那個人,很美麗。 血色的髮柔順的披散在優雅的肩頭,細長的眼中有著火炎般的瞳,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身體線條纖細柔軟但有力,全部合起來就是專屬獅的力量與王者的氣息,就連坐在床沿的動作也有令人感到高不可攀的尊貴。

他察覺對方的驚訝,也知道是為了自己那雙陰陽的瞳。

但接下來的事,完全出乎他的遇料。

沒錯,那人是接近了,尖牙準確的觸上他頸間那片跳動的皮膚,冰冷的觸感使他不自覺的縮了下。

對方就這樣停住不動,維持了幾秒,牙尖已然微微戳進他的肉中,他感覺得到自微血管滲出的濃稠液體。

之後那人抽身離開,他訝異的看著那人。

當對方問他要不要成為侍人之時,他除了點頭外也無法再有其他反應了。

但他對雪夏說的是……「我給予你這分工作……陪在我身邊,當我的戀人吧……」

雪夏大概可以想見自己的表情。

面對對方邪氣的笑容,「這……不好吧……」雪夏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說,低下頭。

「喂?你在發呆呦,想什麼呢?」熾尾音微微上揚,將他愉悅的心情表露無遺。

「沒什麼……」雪夏翻了個身,伸手勾住熾的腰,將自己往他的方向拉,直到兩人緊緊相擁。

雪夏把自己埋入熾的懷抱,踏實的感受那分溫度,正當他即將入睡時,熾的聲音驀然響起。

「雪,一直睡的傢伙可是會變笨的哪!」熾抵住雪夏的額頭,因藏不住的笑意而瞇起的雙眼就在雪夏的眼前。

雪夏暫時睜開朦朧的睡眼,放任熾吻上自己,抱緊熾,然後又睡著了。

--要是他,沒有出現的話……就好了……——

雪夏很快發現,熾不曾走出這房子。

「熾,為什麼不出去?」雪夏忍不住問了。

「不是我不想出去哪……」熾苦笑,「我也是非常想念陽光和樹林的……原因是這個啦。」熾將衣服往上拉,露出整個背部。

熾無法不在意雪夏克制不住的小小驚呼。

「很可怕吧?」熾淡淡一笑,把衣服拉好。

熾的背上有一道一道沒有瘉合的傷口,粉色的肉在完全裸露的狀況下暴露在空氣中,開著口,有的甚至能看見白色的骨,血管像橋樑一樣懸空橫過傷口,最殘酷的是在傷口邊緣,拉扯著不讓兩側閉合的細鋼絲……

「不……只是……」淚絕察覺自己在不經意中傷害了熾,開口卻不知說什麼好。

「沒事的。」熾轉過頭,透過厚重的玻璃瞪視清澈的天空。

在熾身上的,是禁錮之咒,多半出現在罪犯身上,以省去建造牢房的錢,只是沒人把它刻進身體中……

「不會......痛嗎?」雪夏出現在熾身後,隔著布料溫柔而準確的輕撫那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傷痕。

「不......說不其實也是騙人的吧?會啊,一開始可是只能趴在床上,還不敢哭,怕牽動傷口會更痛,不過都過去了......現在......已麻痺了......」雪夏環住熾的腰,貼在他背上,感覺到熾不斷微微顫動的身軀,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加重了擁抱的力量。

熾轉身掙脫雪夏的擁抱,輕笑著撫摸雪夏柔軟的髮,但雪夏卻伸手,抹去熾頰上的淚痕,然後,熾將他擁入懷中,深情的吻上。

--主人就不必回想起那些痛不欲生的回憶......--

「王,有狩異師來了。」淚絕出現在門口,一如往常的無聲無息。

「哦?有趣。幾個人?」熾嘴角勾起一個笑。

狩異師的出現,是熾的小小消遣,畢竟熾的生活實在是太平靜了。

「五個。」雪夏無意間碰觸到淚絕的眼神,感到不寒而慄。

「叫淋風準備茶點!茶會......開始啦。」熾期待的舔著嘴角,好像正在回味美食,如鬼如魅。
///

「這裡真的有嗎?」一個人問。

「廢話!待會好好聽好好看,不要亂問!」另一個人斥喝道。

門......開了......

///

那些狩異師穿得都是一個樣。

黑色連帽背心,底下是黑色長袖衣服,黑色露指手套,黑色長褲,黑色運動鞋,背上背著各自的武器--也有放在其他地方,帽子則是遮蓋了整個臉。

背心上的寬色條和手套邊緣顏色指示了級別。

大門緩緩的打開,門口的湘川鞠躬將他們迎入室內。

那名白色的--初雪之民似乎很懷疑,但帶頭那個黑色的--夜影之名則是毫不猶豫的踏入。

「歡迎。您們想必走了很遠的路吧?先休息一下。」湘川的謙恭有禮在對方聽來卻是諷刺。

「少說廢話!那個食生血的傢伙在哪?」一個人大吼,他是紅色--勝炎之民。

夜影之民伸手擋住勝炎之民,「謝謝。」他沉穩的道謝。

湘川仍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一群人搬出桌椅,另一些人則拿著托盤,上面是茶壺、杯和茶點。

「抱歉只有茶。請上座。」放好東西後那些人很快離開。

湘川才拿起茶壺要倒茶,桌子就被人粗魯踹開。

「叫你的主人出來!婆婆媽媽的算什麼!」那人是黃色,金陽之民。

「哎呀呀......鬼迄,別告訴我......那是你教出來的......喔。」一個輕柔的嗓音響起,五人立刻將武器對準音源--不,不是五人,只有四人。

那是熾。

他居高臨下的坐在廊的欄杆上,交疊著雙腿,手肘頂在膝上,支著頭,細長的鳳眼和上揚的嘴角組合成媚惑的笑,火一樣的眼瞳捕捉到鬼迄的視線。

雪夏和淚絕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後。

「炎˙熾。真是好久不見了呢。」雖然看不見臉,不過鬼迄應該正嘲諷的笑著吧?

「太冷淡了吧......我真是太難過了......」熾毫不在意的應答。

熾忽然向下一跳,準確的落在鬼迄面前,相距不到一掌寬。

「上次......你輸了什麼給我?初吻嗎?」熾悄聲吐出句子,其他人聽不見,但鬼迄可聽得一清二楚。

「......!」鬼迄咬牙,瞪視熾。

「好可怕,鬼鬼生氣了嗎?這次......你若贏了,我命給你。你若是輸了......我要你‧的‧身‧體。」熾漾起異常燦爛的笑,「很划算,難道不是嗎?」

「記得鬼印嗎?他真的非常美味......你絕對想不到......那樣強悍的人在那‧種‧事前有多無助......他可是叫到喉嚨都啞了喔......那......你呢?」熾往後猛一跳,然後輕悄落地。

「不準你......說鬼印的壞話!」鬼迄憤怒的低吼,他的武器──一隻曲棍球杆──在地上狠狠敲出一個坑穴。

「息怒息怒......我說的,你究竟答不答應?答應了人家才要跟你打喔......」熾悠然自得的挑起鬼迄的怒火。

「......好!」鬼迄說著舉起球杆,指向熾。

「很好。」熾微笑,那是雪夏看過無數次的微笑,只有在他極度興奮的時候才出現。

熾咬開手掌,細細的血絲飄出,卻像擁有生命般纏繞他的手臂,並在他掌下匯集成一隻血色的矛。

鬼迄將球杆向下一砸,紫紅色的電流自週身竄向球杆,他一閃便出現在熾身後。

「我已經不是當時候的我了。」鬼迄低聲說,向後一跳。

「我倒還是當時候的我哪......傷腦筋。」熾嫣然一笑,手一動血構成的矛便自動飛出,但被擋下。

紅與黑的身影以異常的高速交纏,分分合合,卻完全不見血。

雙方似乎皆絲毫未損。

「可惡,鬼迄大人在幹麼?怎麼不快點斃了那傢伙?」那個勝炎之民--岩木--不耐的低吼,向前了幾步想加入戰局。

「請留步。」一個恭敬冷硬的聲音響起,岩木驚愕的盯著離自己眉心不到半公分的刃尖,順著方向看去,先是細長的刀刃,閃著寒光,接下來是約莫孩童臂粗細的長柄,末端尖銳,整支兵器接為鐵灰色,一體成形的堅強,複弦。

但真正令他恐懼的是那雙異色含冰的眼眸。

「你誰啊!」他大吼一聲替自己壯膽,退了一步便抽出刀砍去。

「不重要。請退後吧。」雪夏將複弦打橫擋下。雖說雪夏沒什麼戰力,但或許是體質因素,若使起慣用的複弦來,力量也是略高於受過訓練的一般人。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之時,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傳來,岩木緩緩倒地,他背後的淚絕手舉半隻空酒瓶,顯然剛剛才打破。

雪夏目瞪口呆了幾秒,接著露出苦笑,淚絕則聳聳肩,放手讓酒瓶落地。

「岩木!你們幹麼?」金陽之民衝上前,一邊提防輕鬆站立的兩人,一邊將岩木拖走。

「聽令行事。」雪夏恫嚇似的將複弦的尖端沒入地面,輕輕鬆鬆。

其他狩異師因此隄防的瞪著雪夏。

突然一聲巨響,鬼迄將熾壓制在地,同時砸出一個凹穴。

「贏了嗎?」那個初雪之民戰戰兢兢的探頭去看。

「看清楚,連蜜。」藍色的玄蒼之民低聲的說,話中包含了歎息。

雖然,看起來熾被鬼迄壓制在地,但不需太過注意,便能發現鬼迄周身纏繞著熾的血絲,根本就已經動彈不得,剛才那是最後一擊了。

「 你......變強了......可惜還不夠。」熾低語,餓虎撲羊的強大慾望在他微放的瞳中表露無遺,鬼迄卻只是瘋狂的喘著氣,惱怒的看著他。

「 你......輸囉......叫你的同伴回去吧......」

「 你們,回去。」鬼迄有些艱難的轉頭面向那群旁觀者,清楚且堅決的說。

「 可是......」連蜜猶豫了。

「 叫你們回去就回去!少在那婆婆媽媽的!」鬼迄低吼。

「 嗚......」連蜜還想說什麼,卻被玄蒼伸手捂住他的嘴。

但他們還是停留。

「 你最好快點......難不成你希望我在這直接上你?我是不介意的哦。」熾惡意的將溼熱的氣息吐上鬼迄的臉,鬼迄震顫了下,眼神漸漸混亂。

「 快走!」鬼迄大吼,聲音因此微微顫抖。

玄蒼動手將連蜜拖走,四人離去,但被架住的連蜜卻頻頻回頭。

熾直接將蓋住鬼迄臉的帽子拉下。

淺金的長髮,失去束縛後便像飛瀑一樣散落在熾的胸上。

「 我就說......這樣的臉龐何苦遮蓋呢......」熾的指尖自他的額角往下,滑過那些完美的線條,「 你變了......但我喜歡。」熾勾住鬼迄的腰,坐起身。

鬼迄透明無色的瞳失去平日有的冷靜與幹練,取而代之的是慌亂和無所適從,他當然是想逃的,可熾沒好心到給他逃的機會。

「 別緊張啦......走吧。」熾綻開笑靨,抱著鬼迄起身離去。

他沒有注意到身後投來的兩對目光,紫金與冰藍。

--頭一次,我和「那個人」有相同的感覺,而那竟然是......嫉妒?--

「 我......要走了。」鬼迄說。 「 好啊,如果你覺得你站得起來走得了的話就走吧,衣服我折好了在那。」熾轉頭看他,浮現促狹的表情。

鬼迄呆了下,訝異他竟然答應的如此爽快,然後移向床邊,想要站起時,卻有一股虛弱感,迫使他跪坐在地。

「 明白了?回來吧你。」熾跟著下床,從他背後把他整個拎起來放上床。

「 還有呢,逃跑的傢伙,有罪。」熾手撐在他頭側,身子懸空在他上方,邪笑著。

鬼迄認命的閉上眼,別過頭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 騙你的。」熾笑出聲,放鬆力道讓自己摔進他身邊的床。

「 建議你睡一下,你應該很累哦。」熾笑著說,鬼迄沒有回應,兀自蜷起身子。

--我真想和「那個人」一樣,可惜不行--

鬼迄來的同一天,雪夏便消失了。

「 淚絕,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熾重重的歎息,低垂眼廉,但淚絕看得出熾在隱藏自己的焦慮。

「 不。」淚絕一如以往的回答,熾向來要求明確的回答。

「 淚絕。」熾的聲色低沉下來。

「 是。」這是一個不是提問的提問。

「 你剛來時,我的要求?」這相干嗎?淚絕心想,但他沒有表示。

「 回答明確;不知道的也要讓它變成知道;不忤逆;不說謊;不背叛;不打鬥;不......」要不是熾舉手打斷,他大概會沒完沒了的背下去。

「 你知道嗎?淚絕?我那麼多侍人,為什麼只有你,只有對你要求絕對的忠誠?」淚絕看見熾勾起意義不明的笑。

「 不知道?」淚絕驚訝的抬頭。

「 因為你,將要跟我最久。」

「記得手臂上的紋嗎?那是對人的禁錮,除非你死去,否則只要我想,隨時都感受得到你。」連同些微的心裡。熾在心中把話補完。

淚絕忽然明白熾的用意。

「你說謊,永遠都騙不了我。出去吧。」熾不想再談。

--因為是你,所以不說。忘了他吧。就算這只是我,卑微的希望......--

「雪夏,熾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淚絕瞪著坐在地上的雪夏。

「你以為我就有吃?」雪夏毫不在乎的迎視。

「擔心的話,告訴他我在哪啊。雖然他也不能來,不過你的心情應該和我一樣吧?」雪夏居心不軌的低笑,「畢竟,你也愛上他了不是?寧願我消失吧?」

淚絕雙眼湧出積忍已久的殺氣。

「如果這就是你的本性,那何苦在熾面前隱藏?」就這樣躲開熾,雪夏也是不好受的,也因此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其實你也還是個孩子啊......別太早把自己困進感情的籠子中才好......」雪夏低語。

淚絕一拳砸在雪夏頭上的岩壁,「你,少說幾句。」

雪夏伸手去碰觸他的面頰,而那手,冰冷的可怕,竟像雪落在身上一般。

淚絕退了一步。

「我死了之後......拜託你,代替我愛他。他不會給你太多......但你可以全部給他嗎?」雪夏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眼神很是痛苦。

「不必你說我也會做。」淚絕拋下一句,轉身走人。

--那個人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嗎?--

「王,雪夏回來了。」淚絕說。

「叫他進來後,你就出去吧。」熾坐在床沿望著閃動的光影,頭也不回的說。

雪夏踏入房內,順手關上門。

「你去哪了?」熾質問,口氣卻很疲憊。

「你其實知道吧?何必問?」雪夏坐到熾身邊。

「為什麼要離開?」熾的聲音混合了無力、受傷與痛苦,那雙火瞳也顯得黯淡無光。

「你以為我看到自己的人和別人搞,我會高興啊?難不成你覺得我當場大吼比較好?你明知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雪夏厲聲說,眼神卻仍然溫柔。

「抱歉......」熾低聲說,低著頭,如做錯事的孩子。

雪夏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撫過熾的背脊,一次又一次,比以往更加柔情。

熾抒出一口氣,往後倒,明白自己其實早已被原諒。

雪夏端詳著熾沉靜的臉,少了閃著光芒的細長鳳眼,那張絕美的臉膀顯得更加出色。

雪夏突然想起自己從沒看過熾睡著時的樣子。他總是習慣背對著熾睡,讓他從背後抱著自己。

「就算失去我,也要堅強......」雪夏在熾身邊弓起身子,低喃著閉上眼。

一隻手繞過他腰間,將他摟緊。

--他們之間......沒有我插入的餘地。我只能期盼,他有一天能回過頭,看著總是在他身後的我......--

熾發覺雪夏越來越憂鬱,常露出心不焉又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每次問他,都笑著說沒事。

「熾......」某天早晨,熾一醒,雪夏便開口喚他。

「什麼?」熾將下巴抵在雪夏頭頂,摟著他,瞇著原本就細長的眼。

「給我......你的血。」雪夏遲疑了一下下,才堅定的說。

「什......!」熾將自己撐起,瞪大了雙眼。

雪夏轉成仰臥,注視著熾火一樣的眸,「 我說,給我你的血。」

「 為什麼?」熾不解的蹙眉,那種行為,意義非凡。

「 別問好嗎......給我。」雪夏移開視線,聲音微微顫抖。

熾細細讀著雪夏的表情,然後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以這種方式取得思考的時間。

「 好。」

--我從不知道,一個字,竟可以改變三個人的命運......--

雪夏伸手環住熾的頸,挨進他。

「 待會抱緊我,好嗎?」雪夏的聲音中有熾不清楚原因的哀傷,但他沒過問,只是以行動代替回答。

雪夏咬開熾的頸側。

他也有牙,但不同於熾適於穿刺的細長牙,他的是寬扁的牙,熾老在想在哪兒見過。

雪夏吞著,一口、兩口......

熾發覺雪夏背部漸漸被冷汗浸濕,他再笨也察覺不對勁。

「 雪?怎麼了?」此時雪夏整個人蜷縮起來。

「 別搖啊......嗚......」雪夏顫抖著,低低的呻吟傳出,卻硬是不叫出聲。

雪夏張開口喘著氣。

不夠,還不夠!已經接近失控,但那樣的血量還不足以後殺他,只能將他化做瘋狂的獸。

「 再給我......」雪夏擠出一句話,熾一聽瞪大了雙眼。

「 不可以!」他大叫。

「 已經......沒救了啊......唉......」見他不聽話,雪夏直接動口。

「 雪!不要,不要啊......快住手......」雪夏慢慢的失去掙扎的力量,拚命呼吸著,但出氣少,進氣更少。

「 再一下下......就結束了喔......好冷......」雪夏的體溫開始無節制的升高。

熾完全無能為力,望著自己的愛人因為自己,且在自己懷中痛苦而緩慢的死去,恐怕沒有什麼事,比著更加殘忍了......

淚絕此刻忍不住打開門關心一下,但半個字也沒說便被趕了出去。

「 出去!在我開門前不準再進來,否則殺了你!」熾低吼,火瞳滿溢殺氣。

「 別對那孩子太嚴厲......」雪夏溫柔的笑著,「 別跟來......聽到沒有?」他突然張大了美麗的異色雙瞳,命令似的說,但卻沒有了平日的那股凜然的氣勢。

「 雪......為......什麼......」熾也許表現的太過冷靜,但過度的悲傷是會使人變得麻木不仁的......

雪夏又笑了,那是美麗的令人心碎的微笑啊......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用上了最後的力氣,吻上了熾的雙脣。

然後,他靜靜的倒下了,嘴角上,還噙著那抹熾永生不忘的笑......

窗外,夕陽的最後一絲餘輝也落入沉重的黑夜,一顆星子悄悄升起,又墜落下來,在初黑的天空上劃出一道血紅的傷痕。

熾只是擁著雪夏毫無生命跡象的身體,久久沒有動作,就像一座雕像。

--那個人死了。但為什麼,我的心,也被悲傷給劃得疼痛不止呢......--

門開了,一直蹲坐在門外地板上的淚絕驚訝的站起,看著熾走出房門。

「 王?您要去哪裡?」淚絕在熾走向大門時問。

「 跟,或留。」熾沒有回答,只是留下了三個字。

淚絕沉默不語的跟上。

到了門口,熾停下腳步。

用一隻手抱著雪夏,熾伸出另一隻手,推開門。

「王,您不能出去啊!」淚絕驚喊。

「淚絕,我親愛的孩子啊,你真以為,那群雜種所設下的印,真能封住我?」熾用力開了門,伴隨鋼絲掙出肉的聲音......

不去在意背上汩汩冒血的傷,熾走出門。

淚絕慌忙跟上。

--為了他,你願意做任何事。原來是這樣嗎......--

熾走入一個洞穴,大概是使用了自身的力量,四周隨著他經過而亮起。

淚絕走得跌跌撞撞,但還跟著。

熾將雪夏放上一塊平坦的岩石,隨著凍結的聲音,冰自熾手按的部位竄出,直至將雪夏與巨岩整個冰封。

然後,他趴在了那岩石上,隔著冰,柔情似水的撫過雪夏再也睜不開眼的臉龐。

淚絕只是沉默的看著,看著。

(一年後)

「淚絕?」熾喚道。

「是。」淚絕抬頭,心裡暗暗驚訝著。

一整年了,熾除了對雪夏說話外,沒有講過任何一個字。

「你......想成為我的僕人嗎?」經歷過雪夏的事情,再開口問這個,似乎讓熾很痛苦。

「啊?」淚絕呆望著熾。

成為僕人?那不就意味著......

這整年來,熾什麼也沒吃,而支持著他活下來的,正是淚絕的血。

他明白,若是淚絕沒有喝下自己的血,那個下場會是......不,他不敢想像。

「是啊。想清楚再回答我......」熾的雙眼朦上恐怖的陰影。

「......好。」淚絕說。

--為了你。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就像你對他一樣......--

熾將血含在口中,直接給淚絕餵下去,然後緊張的看著淚絕。

淚絕冰藍色的瞳染上詭譎的血紅,然後一聲瘋狂的吼叫,他開始破壞,將他眼前的一切都破壞。

熾緊抱著他,控制著他的動作,等待血冷卻。

事實上,分血他只看過,卻沒實際做過,而雪夏那次......

正如發狂一樣的突然,淚絕像耗盡力量似的癱軟下來。

然後他茫然的望著四周,熾封住了他的記憶。

「從今以後,你就是悲傷的記憶者,松。」熾清澈但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迴蕩在黑暗的空間中。

--如果讓你回頭的代價是要你心死,那我寧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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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作品了,有放在別的地方不過還是決定這裡也放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