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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王之死

作者: 陳俊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動物不是爲了活著而活著的話,便是獵豹。作爲上古猛獸劍齒虎嫡傳子孫,它們保留著一種桀骜的高傲,不屑像鬣狗般成群結黨,懶的如獅子般使用群毆方式,自己便是自己,靠著笑傲草原的高速,在風馳電掣的奔跑中追逐著生命的延續。每一頭獵豹,都是問心無愧的獨行俠,哪怕饑腸辘辘,也永遠不會和禿鹫爭奪一絲腐渣和殘肉。

然而,饑餓和勢單力薄,使得它們數目銳減,截至2003年,這群驕傲的完美主義者已不過15000頭。而獵豹的死亡速度遠遠高於它們的繁殖速度--公獵豹精子率成活極低,每交配50次才能保證一枚卵子受精;母獵豹也總是眼高於頂地精心挑選著自己未來孩子的父親——皮毛、體態、速度……從相識到成功交配需要長達6個月的熟悉過程。它們,就象隱居於古堡的貴族一般過著不爲人知的精細生活。

動物學家們焦慮萬分,絕不能讓這種凝聚速度與美感的生物滅亡。於是,南非,德瓦爾德獵豹研究中心成立了——這是全球唯一獵豹專業權威研究院。確切說它是一座獵豹繁殖基地。

阿加西是德瓦爾德中心的第一位客人,也是獨一無二的貴賓,因爲它是一頭純種的國王獵豹。普通獵豹斑紋是斑點狀,國王獵豹的花紋則是和老虎一樣的條紋狀,這是典型的返祖現象——它們的祖先劍齒虎便是條紋狀花紋。平均每一千頭獵豹中才會有一頭國王獵豹,全世界的國王獵豹數量不過15頭而已。德瓦爾德中心當務之急就是延續國王獵豹這一珍稀物種。

然而,對於恭候在德瓦爾德中心人工喂養得毛皮光滑,整天呆在陽光下打盹,優雅地小口嚼食新鮮牛肉的準嫔妃們,阿加西表現出極大的冷漠。在它心中,只有在草原追星逐月。用風一般速度獲得鮮血滋潤的母獵豹才有資格成爲自己的女人。動物學家們試著將一頭頭獵豹放進阿加西的籠子,結果讓人瞠目結舌——凡是春情蕩漾得去撩撥阿加西的母獵豹全都被撕咬得遍體鱗傷,哀叫著在籠子的角落裏縮成一團。

面對這樣的意外,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可是將阿加西放歸自然,於心不甘。於是,阿加西獨霸著一個寬敞的籠子,過著至尊無上而又清心寡欲的生活,直到蓮娜的出現。

蓮娜是一頭被動物學家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母獵豹,那天,蓮娜剛剛飛奔著撲倒一只迅捷的羚羊,一群投機的鬣狗就圍了上去。鬣狗本就是草原上的強盜,最拿手就是奪取獵豹的獵物。面對鬣狗的圍攻,別的獵豹早就放棄獵物逃之夭夭,可烈性如火的蓮娜爲了保護自己的成果和一群鬣狗“大打出手”。當動物學家們發現蓮娜時,它已經奄奄一息了,可嘴裏還死死叼著一條飛羚腿。

由於傷勢嚴重,蓮娜被獨自關在阿加西旁邊單獨的籠子裏,她一動不動的靜臥在地上。可是,阿加西的鼻子忽然抽動了一下,它聞到了蓮娜身上和鬣狗搏鬥時沾染的獵狗的口水的味道。這種味道,只有大無畏的獵豹身上才會擁有,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驕傲。它慢慢踱到靠近蓮娜的籠邊,就這樣靜靜凝視著蓮娜,眼中的堅冰,開始一點一點融化。

在動物學家們治療下,蓮娜很快痊愈,不過它對所有人依舊表現出強烈的野性和攻擊力。對於別的母豹視爲美食的新鮮牛肉它不屑一顧,只有將活蹦亂跳的羚羊扔進籠子,它才會進食。

對與衆不同的蓮娜,阿加西的興趣越來越大。它們隔著籠子,很快就溫柔的摩擦對方的鼻子,感情急劇升溫了。

當中心將阿加西和蓮娜合籠後,兩只獵豹很快纏綿到一起,同起同宿,一起在活動場地奔馳、嬉戲……很快度過了半個月的快樂時光。

清晨,阿加西從睡夢中醒來,下意識去摩擦身邊溫暖的身軀,卻摸了個空——蓮娜不在了——昨夜,工作人員麻醉了它們,將它們分籠了。蓮娜已經懷孕,而阿加西還有別的母獵豹等著它的滋潤。

爲了保證繁殖數量,動物學家對阿加西實行人工取精。使得中心12頭獵豹懷孕了,加上蓮娜,一共13頭母獵豹。可阿加西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依舊一往情深地等待著與蓮娜重聚的日子。

5個月後,蓮娜生下了健康的小獵豹安西,條紋狀的斑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蓮娜愛憐的舔著安西,就象以往阿加西舔拭自己一樣,它以爲,自己産下的是阿加西獨一無二的後代。

可是,隨著隔壁籠子接二連三的産仔,蓮娜的心被一次又一次撕裂了——産下的全都是漂亮條紋斑紋的小獵豹。中心只有阿加西有這樣的遺傳能力,阿加西對自己不忠?

與此同時,阿加西也被突如其來的驚恐搞的無所適從,它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爲衆多新生小獵豹的父親。它不知道蓮娜看到這種情景會如何,它自己的確不能解釋爲何這些出生的小獵豹身上都帶著毋庸置疑的自己的遺傳烙印。

在這樣的恐慌中,蓮娜終於帶著安西回到阿加西獨居的籠子,阿加西壓抑著自己按捺不住的狂喜,怯怯地一點點向蓮娜靠近,蓮娜一動不動,冷冷地盯著阿加西,仿佛,它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阿加西的熱情一點一點消退,它知道,蓮娜已經完全誤解了自己,可是,它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荒唐局面。它怏怏低下頭,趴在地上,再也不敢看蓮娜一眼,心裏是無盡的委屈和郁悶。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蓮娜咬住安西的脖子死命摔打——它不能容忍自己的愛情結晶只是花心丈夫衆多遺珠中可有可無的一個,要得到就得到唯一的,要麽,就索性不要!阿加西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牽腸挂肚的孩子慘叫著被它的親生母親結束了生命,心,碎成一片一片……

動物學家趕來時一切都晚了,蓮娜木然縮在籠子一隅,眼中,是一片空洞和絕望,漂亮的毛皮瞬間變得幹枯黯淡,仿佛變成了一具只有軀殼的標本。阿加西小聲嗚咽著,舔拭著還未和自己親近過的安西,一下一下舔在安西身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口水還是淚水。

鑒於蓮娜的傷害性舉動,中心不敢收容它,麻醉後放歸了自然。

失去了蓮娜的阿加西很快失去了以往英姿勃勃的模樣,變得頹廢而憔悴,再也無心打理自己引以爲豪的皮毛,枯草。泥土。食物殘渣在它的皮毛上肆意纏繞,它也不再威風凜凜的巡視自己的領地,甚至,不再進食。

束手無策的動物學家只得在將它麻醉後,放歸克魯帕草原。阿加西蹒跚在曾經意氣風發的草原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進了鼻子——是蓮娜。它發瘋似的沖過去,迎接它的卻是蓮娜已經枯槁的屍體——自從親口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後,蓮娜就已經再沒打算活下去,它是餓死的,絕食而死!

阿加西長嘯一聲,溫柔得嗅嗅蓮娜的屍體,與蓮娜並排趴到了一起——再也沒人能把它們分開,再也沒人能勉強它們了,也許,在天堂,它們能再次在雲彩間開心地追逐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