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王歸來
清晨,塗著描金鳶尾花的馬車駛過石磚路;朝陽初霞,清淺鋪墊緋紅雲彩,染白石為玫瑰。
「小偷!強盜!騙子!無賴!」車輪轆轆,驚醒暗巷裡的獅族老婦,瞪著鴛尾花,對著馬車破口大罵;馬車只是繼續向前,把老婦的怒罵拋在身後;車夫舉火撥開薄霧,已經易主的宮殿,在山麓迎接朝霞,尖塔輪廓金光閃耀。
橫眉目送馬車離去,老婦人咕噥一聲「盜賊」,隨即窩縮在一團襤褸裡,嚶嚶啜泣。
「鴛尾花……革命政府的印記……」望著老婦,對街狐人一臉混亂:「改制共和都五年了,還有人這麼想啊?」
「嘛,她以前可是貴族喔!」刀聲橐橐,虎人赤著上身剁肉:「革命完沒收不少貴族家產——大概她也是吧?」
「說的對。」點頭,狐人裹緊斗篷,初春清晨,儘管冬風已遠,依然滿是寒意:「仔細一看,她衣服的質料還不錯……古緞、閃綢、貝殼縐紋飾……」狐人抿了抿嘴:「不過,都是不能保暖的東西呢?」
「貴族嘛!到死前都打算這樣吧?」剁開的肉串上鐵籤,菲力和沙朗在火上滋滋作響,脂肪滴下,化作一縷帶著芬芳的白煙:「你可不知道以前,她那付趾高氣昂的德性——要不要過來一點?」略加收拾,火爐後騰出一個小小的空位:「炭火正暖。」
「多謝……」微微鞠了個躬,靠近火爐:「說起來,這個五年的改變還真多……我都快不認得這裡是王都了。」
「嘛,連名字都改了。」把麵包一切兩半,擱在肉旁,同樣領受炭火薰炙:「現在叫密西爾還是什麼的……意思好像是太陽神的子孫還是土地的樣子……」翻面,虎人微微皺眉:「真是的,太陽神什麼的,也只有他們在信。」
「選民思想吧?」狐人點頭;這國家的貴族多半自矜有太陽神的血脈,自認身份高於其他種類:「據說有王族參戰。」當然,王族也是,更自詡是太陽神的嫡系後裔。
至於真假,沒人知道。
「說起來,前任國王風評還不錯吧?」話鋒一轉,狐人語氣淡漠得刻意:「雖然貴族風評不佳;倒是沒聽到過什麼國王的壞話。」
「老好人吧?」再度把肉翻面,虎人隨口接話:「——不對,年紀應該不老,只能說是好人——啊,我想起來了!」篤定的望向狐人,虎人如是說:「就是因為年紀太小,國政才會被下面的官僚把持。
「結果國王的權力被架空,要批評也批評不到。」虎人侃侃而談,不過更可能是轉述他人見聞:「到最後,革命軍攻破王宮的時候,才發現國王早就失蹤了。」再塗一次醬料,麵包在火上發出溫暖的香味:「搞不好早就被下面的人殺掉了也不一定。」
「那邊不是還有人對國王保持忠誠嗎?」狐人指指暗巷的老婦。
「誰知道?」聳聳肩,把現烤的肉夾進麵包:「反正欺侮平民有她一份——來,你的。」
「多謝。」微笑,交付恰好的零錢,拉緊斗篷,狐人從爐邊起身:「那麼,下次見。」
「下次見。」
帶著早餐,狐人卻逕自走進暗巷。
「我不要你的施捨。」聞著食物的香氣,獅族老婦如是說。
「妳知道太陽神嗎?」聳肩,美食由狐人自行享用。
「什麼?」
「祂可是能自由化身的神喔?」,一口吞盡,輕舔指尖;他的聲調逐漸改變:「任何形貌都可以。」
老婦猛然抬頭,然後就只能呆呆望著。
多麼奇怪啊!明明他身後是天才濛濛亮的北方天空,他的身影卻被晨曦鍍了層金光。
「『吾輩不曾遠離,汝等只須默默等待。』」他微笑,每一縷鬃毛都閃著黃金似的光輝:「『記取我等訓示,抬頭仰望,吾儻必賜予光耀。』」輝煌、輝煌,輝煌在他的形貌,而他的聲音有種奇異的莊嚴。
「啊……啊啊……」老婦張大了嘴,說不出話,茫然的四處張望——虎人還是一樣翻弄烤肉,清晨的街道還是一樣空蕩蕩的沒有人煙——
當視線轉回,那人卻早已消失,在她的眼瞳無影無蹤。
「喔……這……」低頭,身前幾枚金幣散落;那是革命前鑄造的金幣,每一面都有太陽神在微笑。
不遠處,馬車緩緩駛動,鴛尾花的金邊閃閃發光。
「天亮了。」他說著,遠方的宮殿隨即敲響晨鐘,裝飾著鴛尾花的馬車就駛在鐘聲上,快的像是飛上了雲端。
雲端上,不滅的太陽依舊閃耀。
投稿獸誌的文,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