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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左淩仁
攝影/趙鋼
編輯/林薇



　　周正龍很忙。在大巴山深處的鎮坪縣，“野生華南虎的發現者”周正龍現在是第一名人。全國的記者都來了。從10月開始，縣上的大小旅館和飯館俨然成了記者俱樂部。周正龍的親戚們也趁機做起了導遊生意：從縣城到幾公裏外的周家，每次收費15元。周正龍收集的名片厚厚一摞，一眼望去，怕有上百張。

　　當最後一撥記者離開周正龍家的時候，村子裏已經漆黑一片。周正龍蜷縮在自家的火爐旁，烤火抽煙，神情疲憊。房門外，文采村徹底靜了下來。

　　在山外面的世界，老虎戲劇正演至酣處，高潮叠起。國家官員、野生動物專家、影像專家、乃至美國的神探和權威學術雜志都出場了，鑒定會、發布會、網絡上的舌戰，每天都有新劇情。隨著股市從6000點向下滑落，老虎開始取股票、基金而代之，成爲最新熱門話題，成爲超女之後的新一代娛樂明星。

　　慢著——我們好像搞錯了。真正的明星不是老虎，而是“虎照”，這出全民參與的“戲劇”的真正懸念，是虎照的真假，而不是老虎的死活。真正的中國野生虎，從頭至尾根本沒有出場。

　　野生虎在中國還存在嗎？如果我們循一條更爲理性的路徑推想這個問題，審視野生虎的棲息環境就顯得比追究照片真假更有意義——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們決定暫時離開周正龍，去尋找中國老虎的下落。

　　野生華南虎已經滅絕——這是美國生物學家羅·提爾森六年前做出的結論。2002年，提爾森受邀參加中國的野生華南虎調查，走訪了江西、湖南、廣東、浙江和福建五省八個保護區，沒能發現任何野生華南虎，但“滅絕”的說法也尚未成爲官方接納的定論。在此之前的1990年，另一次全國性華南虎調查結束後的結論是“尚有二三十只”，不過當時並未發現野生華南虎的活體。“華南虎是現存五個虎亞種中命運最悲慘的一個，已成爲數量最少、滅絕危險最大的一個虎亞種，”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WCS)中國項目主任解焱總結道。

　　中國是老虎的原産國，大約200萬年前，老虎出現在中國南部。一般公認的說法是，虎有八個亞種，中國擁有其中的五個：華南虎、裏海虎、孟加拉虎、印度支那虎和東北虎，曾幾何時，它們的蹤迹遍布大半個中國。上世紀70年代，裏海虎從世界上消失，北京大學生命科學院保護生物學教授呂植稱，現在國內四個老虎亞種能夠確認的野外種群總數不到50只。

　　與華南虎同樣不確定的還有孟加拉虎和印度支那虎。野生孟加拉虎在中國境內僅分布在西藏的墨脫地區，數量並不清楚，根據2000年WCS的調查，推測只有15頭，爲中國唯一的繁殖種群，但是目前這個群體的狀況不詳，面臨極大的威脅。在雲南零星分布的印度支那虎主要在邊境線上遊蕩，據WCS 2003年調查估計有十幾頭，主要是國外的種源。雖然2006年5月我國科研人員在野外用紅外觸發相機拍攝到一只印支虎的活體照片，但自然保護組織“保護國際”高級項目官員張立認爲，這僅僅能證明印支虎在雲南境內野生環境中確實有分布。

　　相比之下，野生東北虎是目前現有老虎亞種中，數量最確定、最多的一個。WCS中國項目從1998年開始做東北虎數量的調查和監測工作，多年來的調查結果表明，東北虎在中國少於20只，分布在五個彼此孤立的地點，且大多生存於中國和俄羅斯接壤的地區。除黑龍江省完達山地區外，尚未發現有東北虎繁殖的確鑿證據。因此，中國境內的東北虎很可能完全由俄羅斯擴散而來。在位於吉林的珲春東北虎自然保護區，人們曾前後四次用紅外線照相機拍攝到野生東北虎的照片，這在海內外引起轟動。而曾幾何時，東北虎曾廣布中國東北地區，人們用“諸山皆有之”來形容老虎家族的興旺。

　　生物學家們確定了導致老虎數量銳減的因素，包括土地擴張致使棲息地喪失，人類對老虎的過度獵殺，對虎制品的商業需求所引發的盜獵，視森林爲木材、松仁等森林産品的天然工廠，以及將老虎的獵物視爲美味佳肴等。今天，老虎的地盤已從橫跨亞洲大部分地區的廣闊領域縮減到不足先前的7%。

　　老虎是獨行性很強的動物，所謂“一山容不下二虎”，表達出成年老虎平時獨來獨往，活動範圍廣大的特點。作爲大型的陸生動物，一只老虎若想維係生命，每年至少要吃掉50只平均重約60公斤的有蹄類動物。那麽，老虎能否以殺死3萬只小老鼠作爲替代呢？答案是否定的：那無異於一個人跑馬拉松去取一塊餅幹。在找到和捕殺獵物的過程中，捕食者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輕而易舉，往往會消耗相當可觀的能量，同時要維持被捕食動物的密度，老虎一般只能從其領地內捕捉10%的有蹄類動物爲食，因此，要保證一只老虎的食物供給，被捕食者的基數必須達到500只以上。已有科學數據表明，老虎的棲息領地面積取決於被捕食者的密度，而棲息環境的好壞是所有問題的核心。

　　根據WCS的測算，一只撫育幼仔的雌性東北虎需要450平方公裏的活動區域，一只雄虎則覆蓋3頭～ 5頭雌虎的領地。因此，爲了維持一個擁有60頭老虎、其中包含20頭可繁殖雌虎的可持續種群，需要9000 平方公裏保護良好的連續棲息地。然而，目前在中國面積最大的珲春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也只有1000平方公裏，這遠遠不能滿足野生老虎種群繁衍生息的需要。其他南方亞種需要的領地小一些，因爲南方地區可供老虎捕食的動物相對豐富，但是需要的面積仍然十分可觀。因此華南虎在人口密度較高、森林資源匮乏的南方的棲息環境更可想而知。車金霞家住在吉林省珲春市春化鎮五道溝村。去年5月19日，她與丈夫到村子附近的山坡上采野菜時，被老虎襲擊。丈夫聽到她的呼救之後，呼喊著沖了過來，老虎轉身跑掉了，車金霞神奇地在虎口下逃生，保住了性命。此後，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兩次手術，傷勢才痊愈，但是她的雙手及腕部六處被咬骨折，多數都是貫穿性咬傷，雙臂大部分喪失勞動能力。

　　我們離開珲春的時候，車金霞的補償金還沒有發放下來，人們猜測總額會有幾萬元，“她小臂粗的木棒都拿不起來，兩歲的孩子也抱不動，”家裏人說，“跟殘廢沒啥兩樣！”她的公公更是痛心地說：“保護老虎是國家的政策，我支持，但是保護老虎就是讓它們來咬人的嗎？”捕食人類並不是任何一種老虎的典型行爲，珲春自然保護區三道溝保護站的站長高大斌告訴我們，出現這樣的情形通常是一只受傷或饑餓的老虎遇到了一個處於脆弱狀態的人，或者誤把彎腰勞動的人當成四腳動物而捕食。

　　的確，在東北虎分布區，當地居民自由放養的家畜與森林中的野生動物競爭食物，已經影響到後者的生存。而食物短缺以及當地人的盜獵，導致野生動物數量大量下降，東北虎饑不擇路，便出現了進入人類活動區域，獵食家畜作爲補充性食物來源，甚至傷人的事件。根據WCS提供的數據，每年吉林省大約有30頭牲畜被虎捕殺，但虎傷人的事件仍屬罕見，只不過傷人事件對居民的心理影響要比牲畜大得多。野生食物的匮乏是東北虎轉向家畜的重要原因。“要根本解決人虎矛盾和虎豹傷害家畜的問題，必須加強生態保護，逐步增加食草性野生動物的密度，並盡快改變家畜散放飼養的習慣。”珲春自然保護區的一位工作人員對我們說。這意味著，保護老虎並不只是單純地保護老虎這個單一的物種，還要保護整個生態係統，只有具備了健全、完整的生態係統，滿足老虎棲息、繁殖等的食物需求，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老虎生存的問題，也隨之解決人虎之間的矛盾。

　　太多的物種，以我們尚不確定的方式關聯著，它們之間相互作用的方式有助於整個生物圈的穩定。在有老虎生存的生態係統中，老虎作爲終端頂級消費者，直接或間接地控制食草的初級消費者的數量和質量，對其他動物有去弱留強、撫壯種群的作用。由於老虎的活動範圍很大，如果它們所生活的區域保護良好的話，就能起到庇護其他物種的作用。因此，老虎也是自然環境質量的指示性物種之一，在生態係統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自然環境惡化後，各種物種都會受影響，而占據食物鏈頂端的、數量最少的老虎將是受影響最嚴重、很可能最先滅絕的物種。它們的存在，關係並標志著這個生態係統的健康狀況。

　　保護老虎的觀念以及相關政策，早在上世紀50年代就已經確立了。1959年2月，東北虎即被當時的國家林業部列入首批“稀有珍貴鳥獸”名錄，但保護工作一直沒有實施起來，東北虎連同其他中國野生虎的境遇每況愈下，岌岌可危。蘇州華南虎繁育中心的總獸醫師黃恭情清楚地記得，上世紀70年代在杭州舉行的動物園協會會議上，還在大力宣傳江西的一個打虎英雄之家：“三代人打死了70多只老虎。”而就在與我們相毗鄰的俄羅斯，情況完全相反。俄境內東北虎的種群數量從上世紀30年代的二三十只，壯大到今天的500余只。

　　同樣是保護，我們的工作究竟缺失了什麽？目前，國內采用的是國際通行的兩種基本保護方式：就地保護和遷地保護。前者是野生動物保護的主要方式：把野生動物生活的區域劃定爲保護區，對野生動物及其生活環境等進行整體的保護和管理；遷地保護是前者的輔助手段，把那些因爲生存條件不複存在、物種數量極少等原因而造成的生存和繁衍受到嚴重威脅的物種遷出原地，移入到動物園或繁育中心，進行特殊的保護和管理。保證其大量繁殖後代，進行野化訓練，然後放歸自然。

　　在國內現有的四個老虎亞種中，由於國內並沒有足夠數量和穩定的種群分布，孟加拉虎和印度支那虎並未設立專門的自然保護區，而是由當地在保護其他物種的同時進行兼顧性的就地保護。華南虎方面，雖然設置了幾個專門的保護區，如江西宜黃自然保護區、浙江百祖山自然保護區，但沒有確定的野生華南虎活體存在，形同虛設。在東北設立了幾個專門的東北保護區，但老虎也基本只是在邊境線上活動，偶爾才擴散進入中國境內。

　　爲什麽老虎只在邊境線附近活動？難道它們只害怕中國人？

　　“相比國外，中國境內缺乏覆蓋面積大、獵物豐富、棲息環境良好的棲息地。”解焱告訴我們。同樣是保護區，俄羅斯每平方公裏森林有2 ～ 4只大型獵物，而東北完達山和珲春地區的獵物密度遠低於這個水平。實現大範圍的保護是俄羅斯保護成功最根本的原因。所以，解焱認爲，中國保護野生虎的當務之急就是擴大保護區的範圍，擴大老虎的棲息地，這是恢複中國老虎野外種群的關鍵。目前，老虎保護區的面積還不夠維持老虎的現有數量，更不用說去恢複種群了。解焱特別強調，這種大面積的棲息地保護有別於通常意義的自然保護區的嚴格管理，是可以允許一定程度的人類居住和活動，但是禁止威脅老虎生存的行爲。大片棲息地中部分老虎重要的繁殖區域需要劃定爲自然保護區，進行嚴格的保護。

　　爲了達到更好的保護效果，WCS中國項目辦公室與其俄羅斯項目辦公室聯手，通過培訓、野外調查等方式將俄羅斯豐富的野外考察經驗和保護技術與方法帶到珲春保護區。但由於珲春保護區在體制上隸屬於當地林業企業，資金短缺，設備落後，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級保護區，因此無法雇用職工並實施到位的保護措施。這個致命的要害弱化了保護區的保護效果。

　　相對於就地保護所遇到的困難，老虎的遷地保護在我國面臨另一種困境：野生老虎寥寥無幾，但人工飼養的老虎已經達到4000只；老虎近親繁殖嚴重，品質嚴重下降。而且由於棲息地喪失，放虎歸山無望，在老虎保護並沒有取得實際效果的同時，養虎成患，“騎虎難下”。

　　對華南虎進行遷地保護，在黃恭情看來是必然的選擇。即使中國還有野生華南虎，種群數量也非常稀少，基於老虎最小存活種群爲20只的考慮，遷地保護是必要的輔助手段。目前，國內有華南虎60多只，散布在華南虎繁育基地和20多個城市的動物園內，它們都是1950年代從野外捕獲的六只野生華南虎的後代，已經近親繁殖了十代。學界一致認爲，近親繁殖對華南虎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潛在危害。因爲長期的動物園生活和沒有新鮮血液，這些虎出現體質下降、繁殖率低、野性喪失等等問題。有專家分析，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動物園中的華南虎將在2010年全部滅絕。

　　與華南虎相比，人工飼養的東北虎則是另一種“慘狀”。僅僅在東北虎林園內，就繁殖了800多只東北虎。

　　東北虎林園的前身是橫道河子東北虎繁育中心，1986年由原林業部和黑龍江省對外經貿廳合作創辦，中國工程院院士馬建章當年曾經參與成立橫道河子繁育中心的整個論證過程，所以很了解當時的情況，“它們想將養殖過程中淘汰下來的虎進行經濟利用，比如說入藥。”通過這些“邊際收益”，爲繁育中心的運營提供經濟保障，這是當時的如意算盤。

　　但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1993年，國務院下達了《關於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貿易的通知》，禁止虎貿易和開發利用虎骨，衛生部同時宣布，刪除所有處方中的虎骨和犀牛角成分。這個禁令關閉了利用老虎進行商業開發的大門。目前，由於飼養成本太高，東北虎林園負債數千萬元。

　　可以說，現在我國並不缺少人工繁育的老虎，而是缺少野外生存的老虎，或者說缺乏適合老虎生存的野外環境。科學界普遍認爲：“人工培養只會導致老虎野性退化，因而人工飼養的老虎基本不具備生態學價值。”

　　馬建章也認爲，即使在動物園裏有再大的種群，也只能說人類保留下了一個物種而已。如果一個野生物種僅能在圈養條件下存活，那麽從生物學角度上來說，這個物種實際上跟滅絕沒有什麽區別。

　　盲目的經濟驅動，還可導致更爲荒謬的結局。在廣西桂林，由一名叫周偉森的商人建造的“熊虎山莊”內，包括東北虎、華南虎、孟加拉虎在內的各種人工繁育老虎達到1300多只，他是世界上養虎最多的個人，也可能是受養虎之傷最重的人。從1993年創立至今，周偉森累計投入熊虎山莊3.6億元人民幣。作爲一名商人，周最初養虎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覺得“養虎可以賺大錢”。但是由於禁止虎貿易，現在他除了負債一無所有。“熊虎山莊”目前慘淡經營，很多被飼養的老虎吃不飽，沒有足夠的空間活動，甚至互相殘殺，大量老虎受傷或死亡。爲了解決自身所面臨的經濟危機和被飼養的老虎所面臨的生存危機，這些大量飼養老虎的機構紛紛提出要求：中國重新開放虎制品貿易。在橫道河子的老虎科普館內立著一個特大號的方形玻璃缸，裏面用酒泡了一副巨大的虎骨和各種中藥材。

　　工作人員介紹說，這個大玻璃缸內的酒有300公斤，以前這一缸酒至少值幾十萬元。正是虎皮、虎骨等老虎器官所擁有的巨額利潤，以及虎、豹制品允許進行貿易利用，才促使很多機構和個人大量飼養老虎。在傳統中藥學中，虎骨據說對治療風濕有特效，北京同仁堂從清朝同治年間就研發出虎骨酒，並成爲同仁堂曆史上的十大王牌之一。

　　1993年，虎貿易禁令發布後，很多中藥廠不再使用虎骨作藥材。同仁堂與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所合作，利用西北高原上的鼢鼠骨骼替代虎骨，開發出一種新藥品——塞隆酒，療效與虎骨酒十分接近。不過，即使沒有虎骨酒，同仁堂依然不會有生存問題 ，而對於熊虎山莊這樣的私人養虎機構來說，不能進行貿易，等於切斷了他們最大的財路。目前，僅東北虎林園和熊虎山莊兩家的冷庫內就封存了300多只死虎。按國際黑市上一只成年老虎20萬美元的售價計算，兩家的冷庫裏共冰凍了價值5億元人民幣。對此，東北虎林園的總經理王立剛曾打比方說：“我們現在是捧著金飯碗在要飯吃。”

　　對此，WWF、WildAid等環保組織都認爲：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中國的虎貿易決不能放開，這可能會讓野外的老虎從瀕危走向滅絕，也會讓“中國政府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而且國家林業局野生動植物保護司副司長王偉也曾表示，中國對全球虎保護事務一直堅持負責任的嚴肅立場，對於一些人提出的用人工繁育來源的虎骨入藥的要求，中國政府十分慎重。

　　不能進行虎骨貿易，虎園所面臨的難題又該如何解決呢？張立認爲，國內的老虎繁育基地可以用另一種思路減輕經濟壓力，那就是在放虎歸山的條件還遙遙無期的情況下，通過絕育等方式，放慢虎的繁殖速度。“虎的保護不應成爲企業行爲，應該作爲國家基金項目。”在其他國家，瀕危物種保護也絕大多數是由政府出資，此外，相關的社會組織、基金會也發揮了很大作用，所以國內養虎人和機構也最好充分借助社會各界的力量，度過難關。

　　目前普遍的看法是，人工飼養老虎只能解決種群問題，最終目的還是要讓老虎重歸山林。而在此之前，老虎必須進行野化訓練。

　　但國內所謂的野化訓練，至今都不過是一群外表尚顯威猛的“大貓”的商業表演。在東北虎林園，吃獨食的東北虎們圍攻一頭牛，這根本不是老虎的捕食方式，“牛還沒死，老虎就亂啃一通，這不叫野化訓練，這是虐待動物，”馬建章評價說。而華南虎的野化訓練則更是匪夷所思。2003年，在國外留過學的全莉想出了個異想天開的辦法：把華南虎也送出去留學，進行野化訓練，留學地點是南非——從來就沒有過老虎分布的地方。她期待華南虎在非洲野化成功後，能夠重新引入中國，複興野外種群。

　　重引入方法作爲種群恢複的途徑，此前只在印度和中東地區取得過成功。絕大多數的大型食肉類動物種群恢複工作失敗率很高，所以很多學者都認爲此方法並不能起到保護大型食肉類動物的作用。大型貓科項目專家魯克·亨特認爲，重引入方法成功的關鍵，要看這些動物是人工繁育還是野生的。亨特說取得成功的物種都是在野外捕獲，異地保護後重新引入原棲息地，而不像虎園裏的虎，完全由人工繁育而成。印度著名老虎研究專家K·烏勒斯·卡倫斯認爲：“形態、生態、行爲以及進化的曆史，決定了老虎及其獵物生活在特定的棲息地。因此，跨生物地理區引入老虎到它們原先從未出現過的地區是不明智的。”他舉例說，在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像貓、狗和獴等被引入的外來捕食者已經導致當地原有的被捕食物種，甚至是捕食者的大規模滅絕。

　　11月23日，南非傳來消息，一只華南虎在當地誕生。全莉表示，會讓這只老虎從小就開始接受野化訓練，訓練成功後，會送回中國。但是，中國還有什麽地方能夠讓老虎安全地棲息，正常地進行野外生存呢？而按照全莉的計劃，中國的野化訓練基地會用家畜供老虎捕食，並開展旅遊供人參觀。黃恭情說他不看好這種做法：“這和東北虎林園那些地方沒有區別嘛，繞來繞去，最後還是要搞旅遊。”

　　在東北采訪結束的時候，珲春迎來了一場大雪，東北地區針對東北虎的一年一度的清套行動即將展開。解焱說：“更多的人們開始關心和參與到老虎保護的工作中來。中國還有野生虎，一些地區仍然有茂密的森林和豐富的有蹄類動物，情況並非令人絕望。特別是東北虎，因爲有來自俄羅斯的種源，種群恢複大有希望。”WCS計劃在未來十年，讓野生東北虎的數量增加一倍，達到四五十只。看來，東北虎在中國重嘯山林的那一天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