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秋天,而你的心
正被撕裂!飛去──飛去──
尼采〈秋〉
這是一個深秋的午後,時值十一月末。我們的主角走在道路上頭,一面吟詠著這故事開頭引用的詩,怎麼吟也是那兩行。正午已過,太陽依舊炙熱。他抬頭看見太陽,總算想到了第三行「太陽躡足天頂」。
這段路是一道下坡,下坡盡頭接著一條小路,在他眼界盡處橫過一條圍牆。他經過一間木屋,木屋沒有圍籬,只有庭院,被一群楓樹圍繞著,紅橙棕黃的,煞是好看。他走向木屋。
這庭院他以前常來。稻村小姐還住在那兒的時候,他常常進屋拜訪。小姐後來搬離了屋子,他就沒再進去過了。今天他會走近屋子,純粹是因為紅色的楓葉很美麗。他走進庭院,鞋子在滿地紅葉上踩出沙沙聲。一對雉雞從屋腳下的間隙逃出來,似乎正是沙沙聲驚動了牠們。同樣在屋腳下,居然還傳來狗吠。一扇走廊上的拉門應聲打開。
「啊?……」他喊了這麼一聲。
「咦……扇先生?」拉門內跪坐在榻榻米上著洋服的年輕女士看見他,也發出了這麼一聲驚嘆。
「稻村小姐?」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狗兒從屋腳下爬了出來,站定在我們的主角面前不遠處,對著他狂吠。那是一對豆柴犬,看來還沒有幾個月,身形小小的,吠得可兇了。
他吞了吞口水,「您什麼時候搬回來的?」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只是回來整理整理。」稻村小姐拍拍手,把小狗叫過來。兩隻小狗輕巧地跳上簷下走廊,幾近瘋狂地舔舐稻村小姐的手。「最近您過得好嗎?」她問道。
「託您的福,一切平安。您呢,過得如何?」
「啊,我訂婚了。」她說。
「啊?……」他又喊了這麼一聲。這下場面變得尷尬。稻村用詢問似的眼神緊盯著扇的雙眼。扇則羞慚地低下頭,視線在落葉堆上游移著。
終於他鼓起勇氣,打破這令人難堪的沉默。他說:「您搬離這裡也好幾年了吧。剛才還有幾隻野雉從屋子底下鑽出來呢。」
「哎呀,有野雉嗎?我都沒注意到呢。」
他又吞了吞口水,「這是您的狗兒嗎?」他指著那兩隻小狗。「是的,」稻村小姐答道,「還沒養幾個月,是跟我未婚夫一起買的。」
「喔……」他沒話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
「我得走了。」他說。現在他已經沒什麼興致賞楓了。紅橙棕黃的暖色調,到他心裡只是一片蒼涼。他鞠了躬,轉個身就要走出去。這時稻村小姐叫住了他。
「扇先生,」她說,「希望您能參加我的婚禮。我會寄喜帖過去的。」
他勉強自己轉過身來,再鞠了一次躬,「萬分感謝您的邀請。」他再轉回去,走出那家的庭院。陽光又熱辣地灑在他身上。他走了一段路,快到坡底的時候,轉過頭再看那間木屋一次。
木屋深陷在一片楓紅之中,與周遭的其它房屋還有柏油路頗不搭調,就像夢與現實的差別一樣。剛才待在那裡的時候就像做了個夢。
稻村小姐忽然從那一片深紅中走了出來。她站在庭除邊緣,對他擺了擺手。
他回了同樣的擺手禮,然後轉了個彎,隱沒在轉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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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