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啟程
德古拉滿臉愁困,手肘支靠大腿,手臂自然垂下,失神渙散並癱坐在床上,雖然克威爾平安無事,但之後的事令他困擾,怎樣也開心不起來。
嘰……
從正對面傳來老舊金屬卡榫摩擦的聲音,只見木門已被推開大半,凡娜琳先是探出幾根手指和伸頭,眼線投在德古拉身上,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悄悄地走進。
這時候的德古拉還沒發覺有人在他旁邊,直到凡娜琳伸出溫熱的手心,輕觸碰他的臉龐弧線後才稍些回神。
「時間過得真快,當初還是個小不點的他,轉眼間長大成年了。」凡娜琳仰頭看著天花板春風微笑。
反則,德古拉不給予任何答覆及回應,低下頭死氣沉著。
「他真的……跟年輕時候的你很像呢!一遇到攸關生命的事,別人的勸言都聽不進去。」
「長年沉睡的惡魔正在甦醒,現在能阻止毀滅之輪運轉的只有他們。」
「麥利曼是因為感覺到當年父王所設的結界開始不穩,才急於把第二位給找出來吧!」
「曾經聽他說過,古伊魯城內除了克威爾外還有一位,但真沒想到竟然是雷爾……」
「麥利曼的靈魂也代替父王守護我們多年了,回想起來像是前一秒發生的事。」
「為了不讓他的辛勞和付出,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很不想讓克威爾去做這危險的任務,而且還有可能送命。」
「不過這孩子很堅強,你要相信他,況且還有多年的好友陪在他身邊。」
「或許在剩餘的成員中,會有能力較強的也說不定。」
「這趟艱辛之路還沒踏出第一步,身為父母應該要支持他們,豈能自己先扯後呢?」
「光靠他們幾個可行嗎?」喪氣的德古拉終於說出第一句,「吾兒和雷爾他們的實戰經驗太少,最多只有以前為了磨練彼此的技能、技術,才稍微有點開頭,但離真正的戰鬥還差太遠了。」
「話這麼說是沒錯,但是他們進步的速度比我們想像中快多了,麥利曼一定也針對不足的地方進行強補。」凡娜琳正眼相對德古拉,「你看看他們兩個回來後的精神況狀,簡直是累壞了,尤其是雷爾,殘破的衣物證明他受洗鍊過,這樣還不能接受嗎?」
「這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德古拉微吼道,「汝身為母親,對於生死不能卜的克威爾,汝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嗎?」
「我當然……當然不能,可是……」輕微的啜泣聲傳入德古拉的耳朵裡,「這個世界面臨危機,哪怕是經過多久的苦戰,我們也不能選擇逃避!」
德古拉一時接不上話,只是咬牙擠眉著,而凡娜琳又繼續說下去。
「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吧!」凡娜琳把手輕放在德古拉的左胸前上,「以前你的年記跟克威爾差不多時,有無人能比的決心、毅力和勇氣,倚靠這氣勢,擊潰無數的敵人和惡霸,雖然有幾次差點丟了性命,仍然抱持著自己的信念,為自己、為父王、為國家做了不少貢獻。」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德古拉感嘆著,「那時的父王是強盛時期,緣脈廣,才得以快速招集到幾位認識的強者。
「可是克威爾不同,他還那麼年輕,一想到又要失去重要的親獸,吾就……」德古拉絕望的搖頭晃腦。
凡娜琳能深刻體會他的心情,畢竟過去曾擁有幸福美好的家庭,在神秘狼獸所造成的世界控場下,雙方的親人、親戚和朋友在一夕之間幾乎全都失去了,戰亂、搶奪、侵略、殺戮、死傷等不堪入目的慘狀,讓他們幾近崩潰又無力,而德古拉又再混戰中受了致命傷,差一步上天堂,而就在那時,得知凡娜琳懷了新生命後,又燃起活下去的慾望。
對他們而言,克威爾是精神上的唯一支柱,並盡全心全力栽培及上好的照料,為的是讓他能擁有個美好的家庭,對於過往的事也是隻字未提,就這樣靜靜地等待著宿命之輪啟動之時。
「這天總會到來的……」凡娜琳在一旁安慰著,「而且他絕對不是孤軍奮戰,不給他鼓勵與打氣,你這副模樣怎得了呢?」
「要是……要是吾的能力沒有被封印住就好了……」
他緩緩張開自己的手,看著自己使不上力量,既憤怒又無奈。
「為什麼你的能力會被封印住?」
突然的聲音從木門外傳進來,德古拉和凡娜琳皆朝房門方向看。
睡眼惺忪,打著哈欠,露出閃白的牙齒,眼角擠出一滴淚,揉著紅框的眼睛,懶洋洋的倚靠在門緣上,一個棕色的身影又再度問道:「莫非是跟以前的那隻狼有關嗎?」
「這跟汝沒有關係!」被克威爾驚嚇到而遲回神後,又裝作沒事的樣子,打算打發掉並催著他回房。
「當然有關係!」克威爾突然有精神的一步跨進房內,「為了消滅曾經讓世界混亂的惡魔,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關以前事物或是他的情報。」
德古拉先是遲疑了一會,卻還是什麼都不告訴他。
凡娜琳看到這樣場面,實在是無法忍受,「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有天終究是會知道的,不如趁這個機會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吧!」
「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汝真的那麼天真以為可以輕鬆擺平嗎?」德古拉一臉凝重又拉長,故意隱藏自己對以前的事所產生的恐懼。
「不是只有我!」克威爾有些許不服的反斥,「還有雷爾,以及其他的守衛者。」
「憑你們這些小毛頭能做什麼?」德古拉整張臭臉的離開床立起,「聽好了,那傢伙是汝爺爺集合所有力量也無法完全消滅。」
「以汝的力量根本無法靠近他!」德古拉的語氣充滿了堅定又有些貶低,一切都是為了要讓克威爾不再想這件事。
不過克威爾卻不以為意,反倒對他自己的父親感到失望,一個堂堂的國君竟然說出洩氣話,簡直是戰爭都還沒開打,自己就先夾著尾巴逃走,這種行為跟瑟維特完全相反,一時氣憤下跟德古拉展開口舌之爭。
「力量不足變強就好了,落後的部分就看各獸的努力和造化!」克威爾握拳並舉出手鉤狀,「爺爺當初一定也是抱著這樣的決心,才能讓世界免於災禍。」
「以前確實是如此,但現在不一樣!」德古拉快速上前用雙手抓住克威爾的左右肩,「汝爺爺那時也只是封印住他,但時間過久了封印效力也逐漸失去,這樣根本不算是完全解決,災難有一天還是會降臨。」
克威爾一副不爽地用手背支開,「就是因為會這樣,我才更要去!」
碰……
一記灌滿愛與憤之拳,硬生生的重擊在克威爾的臉頰上。
德古拉氣的毛髮豎起,不時小小口喘氣,克威爾則是跌坐在地上,用手抹過受傷的痕跡,凡娜琳目睹過程後幾乎嚇呆了,有種一段記憶產生空白的感覺,過了數秒才回過神來,緊張的快步向前攙扶著第二者,一面關心的問說「有沒有受傷」。
「跟汝說了這麼多,為什麼汝還是不明白?」德古拉表面上看起來相當憤怒,其實內心也是很痛,且手不斷的在顫抖。
「親愛的,你是不是吃錯藥發瘋了?」凡娜琳擋在前面護著克威爾,「你竟然動手打你的親生兒子。」
「我這麼做是為他好!」
克威爾絲毫不受動搖站了起來,並把凡娜琳安撫至一邊,「原來我的父親是這麼軟弱的獸。」
「汝說什麼?汝這臭小子有種再給吾說一次!」快被氣瘋的德古拉咬牙衝向前,卻被凡娜琳適時的阻止。
「讓開!凡娜琳。不要阻攔吾!」德古拉怒氣沖天,巴不得再賞一拳過去。
「你先冷靜點!親愛的!再這樣下去的話,你的身體會……」凡娜琳一面苦求他克制情緒,一面請克威爾不要再刺激他。
一刻的阻擋無法安頓熊火,凡娜琳的力氣比不過德古拉,過沒多久直接被推到旁邊。
「今天不教訓汝,汝是不會學乖的!」德古拉步步氣勢昂然,順便一手扯拉代表王者的披風並丟出,任它飄落至地。
「想來比試的話我一定奉陪到底!」克威爾半蹲馬步,手勢就位出招動作,並緊盯著他的行動。
「你們兩個!都快住手!」
不管凡娜琳來回幾次的高嘶呼喚,兩者一股氣皆湧上心頭。
「汝這逆子,吾讓汝看清什麼是現實!」
當一凝完氣集於右手準備要揮去之時,體內突然冒出黑金電流流竄全身,麻痺、刺激著德古拉的神經和行動。
「這……這是什麼?」感到訝異的克威爾不禁後退兩三步,乾瞪眼看著他軟跪在地上痛苦的模樣。
電流持續十幾秒後漸漸消去,凡娜琳擔心德古拉的狀況,趕緊走上前且掏出粉紅手帕拭去他額頭上的汗水。
德古拉聞到一股淡淡花香後,才稍微有神地抬頭注目著克威爾,內心感到一絲絲的羞愧,讓後者看到丟臉的場面,原本想起身裝作沒事,不過卻沒什麼力氣,彷彿是剛才的電流吸收光他的能量與氣力。
「這該不會就是你所謂的『封印』?」克威爾滿心疑惑又有點起初了解,「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哼!多知無用!」德古拉嘟氣地撇個頭。
「把一切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吧!」凡娜琳顯得有些沒落,「不然我就代替你說了……」
德古拉深深嘆了口長氣,眉頭沒有鬆開過,似乎是沒辦法了,並娓娓地道出故事的另一面。
那天,瑟維特與其他的獸將神秘狼獸封印的前幾刻,伸手一出往天空打一道黑色流的漩渦,他告知這股力量是種「詛咒」,用來封印在場獸員的下一代的力量,並侵蝕他們的身軀,好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復活,說完後同時也慢慢地消失了。
即使瑟維特非常憂心德古拉會出事,卻因自己的身體跟著消去,已經沒辦法回去照顧他們了,臨終前懇請求同仁,希望有一位可以代替自己在德古拉他們身邊照料。
由於麥利曼的親屬早在幾年前因一場大型無名火而被吞噬,此後他都是獨自一獸,對世間沒有遺憾,所以爽快的答應瑟維特,一定會完成他的遺言。
事件暫時落幕後,麥利曼來到了古伊魯城,一開始德古拉和凡娜琳相當驚訝,不敢置信竟然有如此之事,但既然是瑟維特的遺囑,他們也只能選擇相信,並隱藏麥利曼的真實身分和真相,替代瑟維特治理國家,而麥利曼也從旁默默地守護。
直到有天,德古拉在訓練場作自我修練的時候,發現只要聚集身上的鬥氣,身體就會苦痛不已,也會出現疑似電流的東西,像是力量被壓制住,完全無法釋放。
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後,麥利曼才察覺是「詛咒」在作祟,並把神秘狼獸曾經所說過的話講給德古拉和凡娜琳聽,至於會被封印多久也不得而知,可能短時間或長時間就會痊癒,也有可能終身無法解除。
自身能力被封印住的壓力和煎熬長久地折磨身心,德古拉開始感到恐懼與不安,也一度喚起曾經被神秘狼獸砍傷的事件,想到未來有天他會復活,不只是自己沒能力去對抗,這個危險賭命的重擔也落在克威爾上。
不僅是德古拉自己無法接受,凡娜琳也哭聲啜泣,為自己無辜的兒子要被迫受到牽連感到傷心,後來是經過麥利曼不斷地開導與加護,夫妻倆才能看開點,只是德古拉依然非常抗拒,左思右想,怎樣也想不出既可以保護家人又能解決未來的事。
最大的障礙關卡是能力被封印,不能施展鬥氣也就罷了,連嚴格訓練出一身的實力也無法流暢自如,形同被廢武般與正常獸沒差別。
失去力量的德古拉成天自怨自艾,看著處於嬰兒時期的克威爾,有時抱緊他偷偷流淚,有時像守護神待在身旁寸步不動,無奈於自己是正統古伊魯王的繼承者,有處理不完的國事和會議要做,如治理獸民、選拔獸才、環境保護、各國間的交誼等,無法每天都待在兒子旁,所以平時是由凡娜琳來照料。
看似平淡無奇的生活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一直到這天終於來臨了,麥利曼刻意營造的事件德古拉心知肚明,即便知道會有動亂和驚恐也無法插手,裝作被騙按常理來面對。
「原來,這一切的事情你都知道。」克威爾有些訝異,卻對父親隱瞞事實感到些許生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德古拉顯得垂頭喪氣道:「越早告訴汝,跟汝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減少,哪怕是多一天也好,吾想要珍惜每一刻……」
「但你知道這種做法,害雷爾吃了多少苦頭。」德古拉的話更加引發克威爾不滿的情緒,「我可是都看得很清楚,雷爾在戰鬥中受到的每一道傷痕……」
連串的砲轟打擊德古拉的耳朵,不過似乎是早有心理準備皆不為所動。
「別這樣,克威爾,你爸爸他也不是故意要蒙混你,只是有太多苦衷,所以才……」
凡娜琳盡力為德古拉辯解時,話突然被後者打斷。
「別說了,他會生氣是正常的。」德古拉哀怨的說,「汝還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講,要怪的話怪吾就好了,是吾讓汝背負著重大責任卻什麼也幫不了。」
克威爾也並非不理性,冷靜後仔細想想,自己也一樣不希望雷爾被牽扯進來,「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內心做個深呼吸,平撫好情緒後,克威爾一個轉身準備回房,「明天,我和雷爾會出城去尋找剩下的太陽守衛者,而且一定會把邪惡的狼獸給消滅!」
夫妻倆各對看一眼,欲說還休,知道不管多說什麼,一旦他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收手。
克威爾走道門口時停下腳步,「還有,你失去的力量我一定會幫你奪回來的。」
從小活潑好動又調皮的他老事愛鬧事,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為父母親著想的話,讓德古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凡娜琳也欣慰的會心一笑,這二十年來辛苦養育總算是沒有白費。
看著克威爾離開房門的背影,聆聽走上樓的沉穩腳步聲,德古拉和凡娜琳意外的沉著平靜。
凡娜琳緊緊地依偎在德古拉的胸懷中,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次全飆出來,反覆哽噎的哭聲,怕太大聲會被克威爾聽到,反而讓他放不下心,「必須以笑容面對」的心聲堵住了自己的嘴。
德古拉一手摟住凡娜琳的細腰,一手繞過她的背後並搭上肩,溫柔地擁抱著,悲傷的金眸盯著後者的花容臉龐,一語不發……
翌日,清爽早晨的陽光透過格窗線狀照進克威爾的房間,刺激克威爾和雷爾的眼皮,在床上一陣小騷動後才恍惚地起床。
雙方各自換上新的衣服,拿起自身武器後插在腰後,燃起自信和冒險的心情,精神抖擻的順著樓梯走下到城外大門。
「不去打聲招呼嗎?」雷爾感到納悶,正常來說應該要先跟家人報備一聲。
「嘛……我想沒這必要了。」克威爾一派輕鬆回答道,而雷爾也只是哼笑帶過。
站在大廳內窗旁的德古拉和凡娜琳注目著他們的身影,一直到黑色影子完全消失的那刻為止。
「不用擔心,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成功。」凡娜琳以陽光般的微笑送他們一程,「因為……他是你的兒子阿!」
「真是的!連要出門也不會說一聲,真是不受教!」德古拉滿身嘟氣。
「這樣才像他不是嗎?」凡娜琳湧出一股安心感,感覺牠們一定能做到。
德古拉恢復往常嚴肅的利眼,表面上不說話,私底下心裡想著:「全靠你們了,年輕的守衛者們,世界的走向掌握在你們手中。」隨後有氣勢地轉身,兩排依序有列的隊長們正等候下一步的行動。
瞟了幾眼後,德古拉沒有指派任何一位暗中跟蹤他們,也許是有種無法解釋的「相信」力量,總覺得可以很安心的依賴他們。
而克威爾和雷爾正朝著自心的目標旅行,他們即將前往的國家是:沙威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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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阿~總算是打出新的一篇了~比預期再復還要晚約3個月~
雖然之後會比以前更忙,不過必須在畢業前over,這算是這個小說的遠期目標吧!
有時會有沒靈感或有不如意的時候,不過這些負面的也會意外變成材料。
嘛~以上大概就是這樣~
以後也請大家多指教拉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