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獵人
於混亂
之中
交換着角色

* * *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揹好槍袋,整理好衣裝,眼前是片黑白灰的世界。
為蒼白瘦削的手戴上手套,為不見血色的頰部蓋上口罩,把裹上青絲的頭以毛線帽包得更緊。遠望過去,他像一件被放在冷藏架上包得妥當的肉品。
沒有氣味,冰冷而又硬得咬不下嚥的急凍肉品。
但就只有穿成這樣,才能不在戰場上流出自己一絲的氣息。

只有這一身怪異的打扮,再加上背上的獵槍,才能讓無力的他,從獵物升格成獵者。
踩着新降的雪,獵人慢慢離開這個小鎮,踏入茫茫的白色恐怖中。

凌晨時份不是一個狩獵的良好時機,縱使月亮和極光都在天上映着,即便再加上地上新雪的反光,對他來說能見度還是低得很。對於這一劣勢,他只能以多年戰場的直覺和稍微有點退化的五感來應對。

循着森林的邊緣慢慢走着,細細地觀察周遭,腦中模擬着可能發生的情況,慢慢地向前走着。
嗯,介於森林邊緣和河溪之間的空地,一個良好的喝水點。只要在這裏守候,就能看到不少動物來這裏覓食尋喝。為了更徹底地消去自己的氣味,獵人渡過小河,這樣自己就能保持狩獵的優勢了。

越過小河,獵人決定躲進附近的一個草叢中守候,閉上眼握着獵槍,雙耳細聽周遭的動靜,讓雪把他的行蹤層層蓋到地上。

他在等待,在這月亮極光之下,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從鏡中看到生命的奇蹟。
* * *

於森林之外,一隻以雙腳站立的狼蹲下來,仔細看着地上的一行腳印。鼻子湊近嗅了一下,一股混雜着各種嘔心氣味的訊息沖入腦中,很快地狼就知道這是什麼留下的行蹤了。

香煙的味道、淳厚的烈酒、乾枯的灰塵和泥土,還有火藥味。
這是獵人的味道。

快到目的地了,想不到到達前還可以再吃一餐。

沿着足跡和氣味前進,狼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是一條小溪。氣味和腳印都在這消去了,是渡河了。要繼續追嗎,憑他現在的能力,要殺死他不是難事,但心中那少年的聲音又再一次讓他感到煩悶,獅子撲兔也盡全力,他不喜歡狩獵時被別人干擾。

「不能,不打擾我嗎。」狼人咧齒說,他討厭大自然把狼和人類配合在一起。
明明人類的律規不能規範他,但這少年的說話卻一直使他心生牽掛。

不要再理會他了!最後一次他必須要享受一下。

但現在沒有時間,因為在黑白灰的世界中,他看到在河的上游不遠處有一黑影。
純黑色的剪影插在地上,和旁邊黑灰的樹影相比,好不奇怪。簡直就像在現實中撕下一片,留下了一個空洞似的。

少年留意到狼注視着他方,轉頭一看,只望到一棵枯樹。少年不自覺地走向枯樹,好好地一看這吸引人的樹。樹身通體黑色,從中被破開一半,擺出詭秘的,似抱非環的姿勢。像在歡迎,像在推開,無論怎樣,它都是一棵格格不入的樹。

就是這樹,這樹就是目的地了,直覺告訴他。

但這可以等待,狼人壓抑着心中前往一探的欲望,轉身追捕足跡上的獵人,正當他想跳過小河的時候,少年沒有理會他,徑自走向樹去。狼人的眼中只有獵人,但為什麼這棵如剪影的樹,一棵如黑洞的樹,會使狼人他如此着迷?

算了,前方沒有傳來什麼聲音,草叢也沒有什麼動作,待會再來處理這一件獵物。
狼人快步走到枯樹前,心中那一點好奇因而被漸漸放大。站在樹前,開始思考為什麼它會這麼吸引。

焦黑,從中被破開,是被雷打中嗎。又有什麼特別的,但少年卻蹲下細細觀看分叉的部份。
一棵新芽在這寒冷的天氣之下,從枯死的樹幹中冒出頭來,只有指頭般大的嫩芽,三四片零散的葉子,被枯幹層層包圍着,沒有一絲寒風能跑進其中,而新雪也被一枝枝向着不同角度伸延的枯枝所阻擋,沒有一顆能降到新芽上。

若果這就是目的地,那還有什麼是需要做的?把這可悲的芽拔掉?難道要他呵護這顆幼芽直至它長大嗎?不要開玩笑了。

正當狼人伸出手時,少年的雙手包住了這小芽。卻見被靈魂所觸碰的新芽發出綠光,柔弱的綠光在通黑的樹幹之中溢出。

頓時,少年和狼人都感到無比的吸引力,感覺像被捲入龍捲中一樣。
少年藍色的靈魂化回一條條絲縷,失去人形的線條圍在狼人身旁打轉,把灰色的他照亮起來。他站起身想看清楚身旁的靈絲,但怎樣也不明白少年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藍絲繞了幾圈後,凝聚在狼人灰色毛髮的胸前,漸漸地變成光球,卻又爆開。光點散在狼人的頭上,和着雪片飄落,點點溶入狼人的身體之中。

最後一顆藍光都失去光芒,只餘下狼人張開的雙手,嘗試接下光團的雙爪。
他還是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少年,消失了?靈魂,消散了?
這株幼苗,是什麼?

狼人決定湊近,用他自豪的鼻子嗅嗅看。
鮮草的氣味,呼氣化成的霧氣,還有一些焦炭的氣味。

狼人伸出手,大膽地觸碰這可能會引發奇怪事的普通幼芽。
帶有尖爪的手指才輕輕碰到嫩葉,整株苗爆出綠光,消失於眼前。

一切回歸沉寂,除了襯着月光的極光外,沒有任何光源。從遠看,只望到兩個巨大的剪影相互站立對映。
新雪繼續降下,狼人垂下雙手低下頭,在懊惱最後的這個機會是不是經已失去,已經被少年創先一步。

難道他就要在這個軀殼中終其一身,雖說也不壞,但他希望得到的卻不是這樣的結局。

狼只是想,回到原本的自己,成為王,領導着自己的種群,在這片土地上生根。
若果不是那少年的一槍,他早就在當天離群而去,現在應該找到伴侶了。
那一槍真的是狼一生中的轉捩點,但現在呢,現在又能做什麼?
明明那光之道中,她那溫柔輕靈的聲音說,只要來到這個地方,就能重返於世,再次向夢想奔馳。但現在竟然再一次,再一次被少年阻止。

狼人只好把怒火發洩到獵人身上,只有獵人的血肉能暫時壓制住他因憤怒而產生的食欲。

但當狼人轉身,剛開始吸入氣味追蹤之時,在他的胸中透出了一顆顆灰色的光暈,快速地從胸前的灰色毛髮中射出,然後緩慢地停在胸前。光暈漸漸凝聚成光球,停在空中。這個時候狼覺得不對勁,他感到自己逐漸失去氣力,身體使不上勁,感覺像被什麼抽走了生命。

生命!狼人不容許自己的生命被無能地玩弄,他試圖以手把光暈撥回身體之中,但不停射出的光暈卻繼續穿過他的手凝在空中,如沙一樣從狼人的身體中流出。

狼人柱立在原地,光暈一點一點地在空中勾畫出一隻狼的形狀,就像他當初在餐廳的窗前所顯出的外形一樣。狼人雖然不能挪移一分,但還是在無力地抵抗這一過程。

狼形的圖畫漸漸有了層次,從四肢開始,慢慢到軀體和尾巴,最後到狼頭。一隻躺在地上的狼,身上灰色的毛皮,頭上高豎的耳朵,看上去和其他的灰狼沒什麼分別,但詫異的狼人心中知道這就是他的身體。轉眼間重塑完成了,狼的身體安穩地睡在雪地上,胸膛隨着呼吸起伏着。

或許,這就是完結的時候了。
狼的意識開始流走,慢慢地變得嗜睡起來,眼瞼變得沉重,閉上眼前看到的影像,就是那熟識不過的少年的身體,站在雪地上。

「呯!」
一聲巨響爆出,鮮紅溫熱的血液伴着熟識的聲音拚出。
少年的胸膛,被一顆子彈貫穿。

所有的光,都暗淡下來,餘下極光在天上閃爍着。
* * *

凌晨的街道,空氣沉重得讓人不能呼吸,走出警車,他拉高了衣領嘗試對抗這寂靜的冷。
當其他警員都在小鎮中巡查的時候,他獨自一人來到鎮邊,遠眺着前方的森林,默默地思考着下一起兇案的發生地點。

整個鎮都遍佈了警員,他心中知道犯人不會在這兒出現的。最可能的兇案現場應該是,眼前的森林。林中應該有一些小屋之類的吧,而這次的被害者順理成章應該就是獵人了?

被獵的獵人,欲射殺獵物卻反被撕裂的獵人,如花潮般在雪地上綻放開來的肢體殘件,他又興奮起來了。

循着直覺向前跑進林中,很快地便到達了一小溪旁。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太急忙衝入森林了,當下自己也成為獵物了,從觀眾席被拉上舞檯,一不小心,就會成為犧牲於魔術師失敗戲法下的一員了。

呯!
小溪的上游傳來了槍聲,一時間林中的鳥獸慌忙四處逃走,好不哄動。老練的他聽得出這不是普通手槍的響聲,而是威力更大的獵槍,但這一響到底是普通的狩獵槍聲,還是獵人被變成獵物的哀號?

他拿出佩槍和手電筒,開始往聲音響起的方向奔跑,現在不查清楚是狩獵還是殺人就再沒有機會了。

沿溪而上,河傍的碎石很快便證明了他第一個想法是對的,森林中發生了殺人事件。他放慢腳步走近,發現除了一位倒下的男子外,竟然還有一隻狼。他難掩心中的雀躍,想不到這一幕殺人劇,和他腦中所想像的居然這麼相似。倒在血泊中的被害者,施下殺手的大型動物,那在幕後操縱的人呢?

他立即撥打電話求救,同時警戒地查看四周,但在微弱的光源下卻不能看到什麼,當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把人和狼都揹回去之時,對岸的草叢中走出了一個人。

他舉起手電洞指向那準備澗水而來的人影,喊了一聲停下來!在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他不能確認對方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他只能道出自己警員的身份,命令他舉高雙手渡過小溪。

那人也很安份地跟從他的命令而過河,當他說出他是來夜獵的時候,老年警探的直覺卻告知他在說謊。那有人在視野不良的凌晨時份狩獵的?更不用說特地澗水走近地上這男子了,他作為第一目擊者有很大的嫌疑。

他命令獵人把獵槍放下後,拿出手銬把他扣下,獵戶一臉愕然,不明白為什麼夜獵也會被警察扣押。他開始解釋說自己是持牌的合法獵人,在狩獵季節下他沒有觸犯任何的法例。
他還是以槍指着眼前的疑兇,深怕他會突然衝前把他撞開逃走。當疑犯不再說話之後,他用腳推翻地上的男子,詢問他開槍的目標是這男子,還是一頭野獸。

當被害者被推翻身,獵人和探員都抽了一口冷氣。
獵人大叫了一聲兒子,不顧一切走上前查看。而警探也想起了在公園中和這少年擦身而過的一刻。更叫他驚訝的是那一聲兒子的呼叫,弒子的案件他也見過不小,但那有以狩獵為機會殺死親子的?

父親俯身查看兒子的傷,出神了一會,然後嚎啕大哭。他想不到為什麼兒子會於此時此地出現,不明白如此高大的身形會是地上躺着的狼。獵人自言自語着各種為什麼,讓警探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這一切都太神秘和奇妙了,在冬天新雪細碎落下的凌晨,於極光和月光的揮映下,一人一狼倒在地上,而疑兇竟辯稱自己在射熊,這說法真的荒謬得很。

遠方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看來鎮中的警員已經趕到過來了。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心想着之後的審問過程要怎樣令眼前的獵人承認自己就是連環殺手。

等待的時候,他用腳輕輕碰了碰地上的狼,和那少年一樣沒什麼反應,死了嗎。這時候狼動了一動,慢愎地站起來擺了一下頭,像卻睡醒一樣伸了伸腰,開始查看四周。

警探感到驚訝,槍聲這麼響亮,而且估計被這少年擊倒的狼,竟只是睡了一覺?

狼伸了伸懶腰,把頭上的雪搖去,腦中那沉重昏厥的感覺才被揮去了大半。

才剛站起身,他就看到臉上掛着詫異神情的少年倒在紅色雪幕上;鼻中同時嗅到了硝煙的臭味,氣味直指向跪在少年旁的男人身上。原來一直在跟蹤的獵人,就是他。

他沒理會痛哭的獵人,低下頭望向少年的臉,那微張開的口,瞪大的雙眼凝視着他,好不嚇人。真的,那有人能在被殺的時候,露出安詳而又妥協的表情?反倒是眼前這兇手,要替你報仇嗎,這個距離一撲就能咬上去了。

是出於本能,還是起床氣?只見狼沒有等待逝者的回應,迅速地向前撲起,直接瞄準獵人的喉頭向前咬去。風聲嘯嘯如箭般擦過黑暗,這一次不會失手的了。

撲起至空中,那騰空的頃刻,他看到在獵人身旁的少年的靈魂。依舊是藍色透明的點線,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來得稀薄透明,更見虛弱無助。
對,這獵物的生死不會再被少年干擾了!正當黃白的狼牙插入被衣服包裹着的頸項時,狼看到少年笑了,那是如孩子無邪的笑,像得到了禮物,得到安撫,如釋重負的微笑。

狼感到奇怪的同時,鮮血已經從他的牙縫中濺出,灑到雪地上。獵人哭出了最後一顆眼淚,從仍然充滿着內疚和悲傷的眼中看到了狼。

那是一對閃爍着極光的眼睛,雙瞳中透出了自信,其中有着對自己生命的肯定。這對獵人來說,從來沒有感受過。這可能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雙瞳,一對能閃出生命火苗的清澈眼睛。

不需要用到狙擊鏡,在這與死亡貼身的距離,獵人看到了這雙眼睛中存在着明天,他確信這狼有能力活到明天。狼,美麗而充滿活力的野獸,能夠果斷地擒下獵物,才能從獵物的生命中拿下走到明天的通行卷。野獸不需思考殺的對錯,只要能有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就會露出利齒,燃燒自己的生命和獵物搏鬥,活出明天。

獵人不像記憶中的戰場上的士兵一樣掛着恐懼,而是安心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畢竟已有不少的人死於他的槍下了,這一切都已經足夠了,他這一生已經活夠了。

同時,也希望這能夠補償自己弒子的錯。

哭聲停止的那一剎,警探才發現狼咬住了獵人。他知道咬定了獵物的狼是不會鬆口的,所以他立即瞄準開槍!

呯!第二次槍聲響起,卻只見獵人的脖子中槍了,口中咕嚕出血泡,向側倒在兒子身旁,身體在綿綿的雪上顫抖着。

經驗老倒的他也曾有誤射的過失,但在這個距離錯射,除了唾罵了一句外沒有任何動作。而狼早已鬆開口跳到一旁,定睛看着他,那是一種再試試看的眼神,誰知道呢,或許狼是在譏笑他,或者是在感謝他的錯手。

他不甘被羞辱,舉起槍再次瞄準,燃起怒火的眼睛把準星放到狼的眉間,立即開出了第三槍!這一次狼還是輕易地向一傍避開來了。

他口中不停罵出大量髒話,明白到手上這手槍已經沒有機會傷害到狼了,但他也只能靠這火器來保護自己,避免狼突如其來的攻擊。他開始擔心鎮中的其他隊員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

* * *
狼舔了舔嘴,耳朵聽到遠處數人的腳步聲,這告訴他有足夠的時間在其他人到來前解決眼前這拿手槍的人。

不。
這是最後一個了。

不要。這,是少年的聲音。但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的靈魂既不在他身旁,也沒有飛昇,到底是在哪傳出來的?

這時候,還在品嚐血鏽味的他心中產生了罪疚感,開始思考剛剛咬死獵人是多麼錯誤的一件事。他感到意外,為什麼這種人類無謂的想法會在他心中出現。現在少年既已離開,那就再沒有任何東西阻止他了。

但此時,他還只是站在原地,定睛看着那握着槍的人類。

這,人類的想法?這,不就是那少年可恥的想法嗎。他回想剛剛被打斷的過程,在意識被中斷之前,那一顆穿過胸膛的子彈。

狼和少年共用同一個身體,那時候少年的靈魂經已被抽出,那在軀殼中應只餘下他的意識,但為什麼還會有少年的想法在內?就因為那不完全的過程,使得他的腦袋不完全狼了?

不,怎麼可能,就讓這持槍男子的死,成為他獵人的證明!

狼向前衝刺,如寒風一般刺入警探伸手可及的範圍。但卻被早已有準備的警探一個側滾避開。狼才剛着地,四肢便迅速改變方向起跳,再度襲向獵物的後背!人類的反應終究跟他相差太遠,他才回身,灰色的牙經已來到他面前,前爪劃向握槍的右手,身體立在躺於地上的警員腹上,而那載滿利齒的嘴巴,繼續向前突入到獵物的頸部。

面對這不過一秒的動作,警探只能本能地舉起右手,嘗試擋下狼咬。但可惜狼的心中已經知道要如何對付人類這種無力的獵物了,他一定會回縮 被爪傷的右手,然後獵物就再也無法抵擋他的牙咬了。

咬下去,就能得到成為獵手的證明了。

不過,他仍然討厭人類的火器就是了。就在狼快要咬到獵物喉頭之際,一顆子彈劃過新雪,闖進了狼和獵物胸膛之間的空隙。

既然射失,那就是你們的失敗了!
狼牙插入獵物的頸項,扭頭一轉,獵物的生命開始如沙一樣,從被破壞掉的沙漏中快速地流走。狼還是站在他的身上,沾上溫煦鮮血的臉定睛看着他最後也是最初的獵物,心中笑了笑。腦海中那罪疚感開始慢慢消退,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回到這世界上了。

雖然如此,但狼卻不能在王座上多待一會,因為更多的警員和子彈已經從後趕上了。

狼小跑離開兇案現場,跑了幾步後卻停了下來,回頭細看少年僵硬的身體,心中有點流連不散的情緒沒能舒發出來,但卻沒有時間給他細細發掘了,現在他只能趕緊離開,保存這新生的生命。

雪下得更大了,刮上西風,更使得地上三個不同的人更感寒冷。
獵人從浴血熱戰的戰場上,看到那露出生命的眼睛,現在完滿地為自己的生命畫上句點。
警員那遊走在法外的嗜好,在人生最後一場戲劇下,最後上演了最出人意表的一幕終焉。

冷,在後援的警員來到時,獵人和警員口中微弱地唸出這個字。

* * *
幾天後,兇案現場已經被清掃一番。已經不會再有少年獵人和獵物出現了。

但鮮血濺出的氣味,卻仍然在狼的鼻子中繞樑不散。在尋伴的路上偶爾來到這狩獵場,栓立在那一個曾經是紅色雪幕之上,腦中胡思亂想了很多東西。

冷,像結冰的湖水一樣冷。或許再也不會像那一段奇怪的日子一樣,有另一個靈魂在他的身中了。但這也是好事,這冷才是他應該有的溫度,這種如冬溪的冷,如零度的冰凍。

狼仰天高嗥,把心中那久霾不散的沉屈吼出。這吼叫和以前的一樣,高亢而響亮,雄厚而強大,但卻不見有任何回音,仍然是一曲孤寂的獨奏。

但在這風雪起舞的晚上,卻是致旅伴的一首沙啞安魂曲,為了那一位在腦中不散的獵物而唱起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