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匕首

在安東尼歐‧瓦尼尼的葬禮上

凡妮莎‧瓦尼尼看見愛德加‧羅斯瓦特走了進來──他居然有臉來!他牽著一隻黑狗,慢慢從剛關上的大門走進走道。牧師還在台上演說對安東尼歐‧瓦尼尼的感念,誇他是多麼虔誠的一位教徒,上帝將接收他聖潔的靈魂。此時羅斯瓦特已經在最後一排的長椅上單獨坐下,垂著頭,模樣虔誠得像在祈禱。

一匹金色的巨大狼皮披在安東尼歐的棺木上,那是他生前最後的收獲。那毛皮大得幾乎蓋住了整個棺木。不論是誰,當他們聽聞此人生前是如何與這頭由荒野闖入城市的惡獸搏鬥,最後雖然因此犧牲生命,可還是讓怪物重傷而死──當他們看到狼皮攤開來可以讓兩個人躺在上面──他們全都為此驚嘆,嘆道怎麼會有這般英勇有力的人,跟這般巨大的狼搏鬥,還能打成平手。(而狼與人都往死裡去了。)

凡妮莎‧瓦尼尼,安東尼歐‧瓦尼尼之女,現在她是「獵人幫」的首領了。她的作風強悍,手段狠辣,絲毫不輸乃父,沒有人敢把她當普通的女人看。可是她不高興。因為是父親的死才讓她得到這個地位的,沒有人敢跟她搶。她悲傷,她憤怒,她責怪自己,讓父親自己面對這樣強大而邪惡的一個敵人,讓父親因此孤身奮戰至死。她應該同他一起與敵人奮戰的,如果她那時早開那該死的鐵門幾秒鐘……

而她最痛恨的人現在就在教堂後頭直挺挺地坐著。她多麼想把他捉到前面,讓他跪在父親的棺槨前,在地上按支那人朝見皇帝的習慣叩幾個響頭。現在,全體觀禮人員起身,一一上前向逝者致意。羅斯瓦特牽著黑狗,由窄道末端慢慢走來。他有一雙湛藍的眼珠、一對曲線漂亮的耳朵,以及十隻修長的手指。也許下一刻那雙眼珠就會發黃,那對耳朵會變尖,十隻手指也會變成可畏的利爪。但在此刻,他身上一點野獸的氣息都沒有,反而更像是一縷幽魂,一縷煙,或是一場海市蜃樓。

輪到他了。他牽著黑狗走近她。黑狗非常安靜乖巧,完全沒有對她露出利齒低吼。真是怪了,平常哪隻狗一走近她,嗅到她身上的狼血味,都會噘起嘴來,對她表示敵意的。這令她感到反常。更令她覺得有詐的是羅斯瓦特。平時他對獵人幫眾高舉鼻尖,倨傲睥睨,現在卻放下身段,低垂著頭,伸出手來,表示了可疑的善意。「我很遺憾妳父親的死。」他說。

狗屁!她在內心罵道。可是基於這裡是嚴肅的場合,她也不想多搭理他,也伸出手來,握了握他的手,算給足他面子。她看著他走向棺木,擲下一朵白色鬱金香。對於覆在棺木上的那層金黃絨毛,方才有好些人好奇地摸了摸,他卻什麼也沒做,也沒多看它幾眼,好像對它沒興趣似的,丟完鬱金香就轉過身,快步走出教堂。

狼人。她在心中加強了這個結論。總有一天我要你現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