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mbre d'ecrivains 不是百物語

一 趕稿

現在是深夜， 盤文莊二樓還有一盞燈亮起， 是貓頭鷹的房間。 他正在急著謄文， 因為這是一份重要的急件。 助理陸羽又恰巧不在， 只好獨自苦力。 貓頭鷹一又如平常般在拼命， 而且連打字速度巳不自覺地起越了平常。 他的拼命令自己忘記了周邊的一切， 全神的投入。 最後補上的作者原序也就告完成了， 打上圓孔， 用線穿起， 終於比早一天完成

這晚非常寧靜， 遠方森林的蟲聲清淅可聽， 真是鮮見。掛鍾剛敲過凌晨二時， 不過這又如何呢？ 貓頭鷹沒有多想什麼， 直接入睡。

另一早貓頭鷹就出外了， 廣場上沒有獸， 單獨飛在這裡也使場面突愕。 貓頭鷹在很早的時候就習慣了， 所以他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梟川出版社是一座八層高， 卻占了一塊地的大建築。 貓頭鷹由三樓的入口飛進， 那裡是採編科。 時間還早， 除了夜更的還有一二位豹準備離開外， 不算太熱鬧。 貓頭鷹把文稿扔進送稿通管後， 回到自己的坐位。 案上放著用不同顏色公文袋入著的原稿。 這裡有三份茶色，四份紅色和六份白色。 換句話說， 有九份新作者的新稿， 當中四分是月稿急件， 最後三份是較有名氣的作家的文稿。 合計十三份。

貓頭鷹就是在這裡讀著其中一份急件， 並用羽尖抓起筆做一些錯字修正。 他覺得有一種很面善卻又說出的不異感。 這可能又是一份抄幕品。 貓頭鷹為了確定， 他完全地讀畢， 覺得這一整份從怪異， 卻又說不出。 他抬頭一看， 掛鐘才不到九時。 時間還很早， 於是再開另一份。

就在這一刻， 他覺得有一些口渴。 想著去倒一杯水時， 他驚覺這裡就只有他一個。 他走去送稿通管， 把頭探進去， 下層的排版科沒有日常的吵鬧聲， 通管就是這樣死寂， 只有空氣的回音。 直至他走進茶水間， 才發現掛曆上今天是塗紅了的假日， 他終於明白何解四周還是靜靜的，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在嚇自己。

於是整理好文件之後， 貓頭鷹就叼起文稿飛出去。 大街依然冷清， 回到盤文莊， 這裡也是一樣。 大家好像都好集體離開了。 貓頭鷹想起銀狼說過郊外旅行的事。 可能是這樣吧？ 他擺了一擺頭， 可能真的是這樣， 也就繼續工作到深夜。

※

陪著貓頭鷹的陸羽不明白今天他到發生了什麼事。 貓頭鷹在案前抓狂， 口中諗著 ： 『死了死了』 的說話。 陸羽看見那一幅瘋相， 不敢上去。 外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盤文莊裡就傳出了貓頭鷹撞鬼之云云。

『梟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陸羽一碰上狐靈就立即被追問。
『我不知道。』 陸羽回道， 『我也是直至今早才見他急沖沖地飛回來， 在打字機前拼命。』
『之前呢？』
『我只知道貓頭鷹會在每夜突然離開， 每一次都大清早才回來。 他看起來好像枯骨一樣， 又說一些怎麼有第二間出版社之類等等。』
『唔？』 狐靈的眉微微抬起， 輕嘆， 『我想你還是回去吧， 也順道叫一個速遞來， 他很需要的。』

最後， 梟在太陽落下時橫倒在案前。 剛那一份文稿總算成功送了出去。

當夜， 一陣尖叫把大家嚇醒。 銀狼領先跑到聲音的源頭。 那裡正是梟的房間。 他用力拍了門數次， 放聲問道， 『裡面的怎麼了？』
一股強大的波動很房中越牆而出， 把銀狼扔到背後。 狐靈及時現身， 抱緊銀狼， 才免波動被扔出窗外。
『留在這裡。』 狐靈放下了這一句就隨煙消失。

貓頭鷹的房內擺設如常。而貓頭鷹也一如大家所知的那樣坐在打字機前打字， 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貓頭鷹並沒有回頭望一眼， 他只是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中。 之不過由狐靈所見的並非如此。

那裡不只貓頭鷹， 而是有不少靈體在週邊圍著。 來自那裡的怨念， 落神的失落， 告訢他這些全非善魂。 每一個都各有不同的衣著， 似乎是來自不同地方， 不同時代， 不同世界的靈。 而令狐靈感應最大的， 是那強烈而又相同的實現原望。 似乎這個就是使大家集合在這裡的力量。

貓頭鷹突然收拾所有東西， 從窗一躍飛出去。 那些惡靈也在尾隨， 在高空中若隱若現， 一直消失在雲霞中。 走到那張原本用來工作的案上，正置著好幾份小說的初稿。 狐靈忍不住翻看了一二頁。

這些文稿全是未出版的小說稿。 還有一篇是某已故大師的作品。 等等， 狐靈察覺到小說中有角色名字的地方全被用黑墨刪去。 到底這意味著是什麼？ 窗外刮起了一陣帶著茶香的風， 回看， 是那個盛著綠茶的大陶杯， 裡頭探出了一頭白狼，他胸中掛了一片綠葉。
『是你幹的？』狐靈問。
『怎麼我一登場的第一句說話就是不？』白狼苦笑道。
『那， 你出場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鬼故事不是要三個出來分別擔心主角， 混起和追查鬼神法則的角色嗎？ 我就是來當其中一個喲。』
白狼扭著身，弄出了一個怪腔， 像是在撒嬌。
『我的尖叫怎樣了？』
『你是不是在裝貓叫？』
白狼抱著頭上雙耳搖搖， 『想不到我真失敗。』
『夠了，』 狐靈知道再陪白狼瘋下去是沒有意思， 他就乾脆回扯回原來的所在地， 『貓頭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撞上怨靈了』
『這我當然知道！』
『那你又明知故問？』
狐靈用力拍了頭一下。 沒有聲音， 卻獨自苦著。 白狼得意地大笑一輪， 板起一副前所未見的嚴肅臉孔。 他用回音說，
『此梟曾閣起了不少角色的戲份， 因此， 他受到了筆下物的怨咒。』
『哦。』狐靈草草吐了出來。
『哦？ 只是哦？』 那陣回音消失， 白狼充滿了震驚， 『我那麼精要的解釋， 你卻只是 「哦」？』
『作為一個作家， 修改角色是多平常的事？』 狐靈搖頭， 『何況這是他的工作？』
白狼盤起雙爪， 『唔， 又好像是。 不對， 他的確是。』
狐靈輕嘆。 『 好了， 請問大師化解之法。』
『無可奉告。』
這答案終於扯起了狐靈的怒火， 他指向白狼吼道， 『你這算是那啥角色！』
『噓， 我的戲份就是只到這裡！ 接下來就固然是那個擔心主角和追查的角色。 唔， 而且通常都是一男一女， 要交出一些感情戲份當是增加銷情。』
『你是從什麼時候學了梟的市儈分析？』 狐靈從側打量著白狼。

白狼得意地聳聳背， 給狐靈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 在漸見透明而消失中的他說， 『那個擔心主角的角很快就會進來， 要做好準備喲。』

在白狼和茶杯一同消失不足數秘， 門外傳出急速的跑步聲， 令狐靈內心猛烈一抖。
『貓頭鷹呢？ 他是不是又飛了出去？』
果然是陪著貓頭鷹生活的陸羽。 看見那胸前也掛了同一片綠葉的白狼， 狐靈不由然想起剛才的茶妖。
『如你所見， 他飛走了。』
『噢， 我的天。 我可以怎樣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 坐著就行。』
陸羽還未追問成功， 狐靈就在他眼前消失。

※

上方傳出了一些搖鈴的叮噹和某法師在喃頌的聲音。
『狐靈， 你不怕嗎？』 銀狼問。
『怕什麼？』狐靈好奇地問
『樓上的軀魂法事。』 銀狼問， 『你不是鬼靈嗎？』
『委身乃靈， 非鬼。』 狐靈搖著頭說， 『何況上方所招的又非委身。 是誰在上方舉行法事？ 』
『是小祟法師。』
『法師？』 狐靈忍不住咳起來， 『住在地面的他居然是法師？』
『有什麼不妥嗎？』
『我還以為他只是詐騙師。』 狐靈搖一搖頭， 『你認為他真的行嗎？』
『驅魔不是我所認識， 』 銀狼說， 『我想， 這個至少也有一些幫助吧？』

狐靈合起了眼， 輕輕一壓嘴唇， 他也不知道驅魔的方法， 但至少覺得上方似在下咒多過驅魔。 但這又何呢？

『貓頭鷹一定不是中了魔。 他會自然康復的。』 狐靈說。
『何解？』
狐靈向銀狼投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說，
『我們靜著看就可以。』

在驅魔後過了二三天， 貓頭鷹果真回復了正常， 他對那段日子裡的記憶全消， 依舊像平日一樣在房中用打字機謄稿。

空氣中傳來了茶香， 在房門外偷聽著貓頭鷹舉動的狐靈很快就知是誰來了。 他轉回身子， 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啊， 貓頭鷹的驅魔果真起效了， 真是太好。』
對方白狼也回以一個冷笑， 『我真是算不到故事接不下去。你是怎樣知道？』
『只要少了一個角色， 原來的假鬼故事就會自動化成神經過敏。』
『神經過敏？』 白狼聽到後放聲大笑。 『你是在什麼時候當了醫生？』
『我不知道，』 狐靈說， 『但我倒是能肯定這貓頭鷹已成了你的獵物。』
白狼咯咯聲地笑著， 『不知道呢。』

End。 (24/5/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