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充滿惡意的皮下注射
我當時真沒想到我會落到這種下場。
病房中,我一個人在病床上躺著。
我整個人渾身無力,動也動不了,看起來像昏死過去了。
不過我頭腦還很清醒,還是明顯的可以感受到死神的腳步,腦中還是不斷的運轉。
我現在在和你說話,我不知道你是誰……也許你是死神?也許你是護士?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更準確的說,我是在腦內說著話,並沒有真正的說出口來,只是心裡想著。
所以我不知道你是誰?這些話又是說給誰聽?
*
現在我渾身疼痛,又或者……抽痛?刺痛?我已經沒有分類這些疼痛感的力氣了,就是痛!就是好痛!非常非常痛!假設0分是完全不痛,而10分是超痛、痛到快死掉的話,我想說我這種痛感是100分!
好疼好疼……
好痛苦,好痛苦……
身體也痛苦……心也痛苦……
我已經有四十幾歲了,還有個妻子,以及三個年幼的孩子。
去年我被發現,已經是肝癌末期,並且癌細胞有轉移到身體其他部位,已經到了無法救回的程度了。
每年都會定期做健康檢查的我,最著重身體保養的我,……本身就專精於癌症治療的、身為醫生的我!
居然,得了肝癌,而且居然一直沒有檢查出來!直到去年才被發現已經到了末期!好痛……好痛……
經過了一年沒什麼用的治療與一連串順利的惡化後,我的妻子經不起折騰,從某個時間點就再也沒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想,她可能帶著三個孩子遠走高飛了,或者沒帶?
不管怎麼樣,這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次要之事了。
現在我最希望的事情只有兩個……只要實現我其中一個,我就滿足了。
其中一個,希望我的癌症能奇跡似的好轉,病痛全部離我而去,然後,讓我過回原本的日子,我才四十幾歲,如果有健康的身體,東山在起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好痛……好痛……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悲,連我自己都用上了『奇跡似的』這種形容詞,可見這種機會是多麼的微乎其微。
那麼,就剩下第二種願望了。
第二種,希望讓我死。
好痛……好痛……好想死,好想就這樣死去。
我好希望,誰能來阻止這能傷到人心的疼痛,讓我舒服點,安穩的死去。
好想在,死前舒緩這疼痛,我不想就這麼痛苦的死去,誰能幫我……誰能幫我……
沒人能幫我。
我想,我現在的頭腦那麼清楚,就是人們所說的『迴光返照』吧?
這一點都不好,我寧可,就這樣昏迷過去,然後離開人間。
身體非常劇痛,為何我在這時頭腦卻清醒到能完美的感受到這疼痛……
偏偏這『迴光返照』僅止於頭腦的清醒,身體卻不得動彈。
這可以用『鬼壓床』的感覺來形容吧……
要是我身體可以動,那我還可以把維持著我生命的氧氣罩和點滴拔除,然後快點死去。
但……連這都無法做到,我用盡全力也只能讓我的四肢微微顫抖,我還活著,不斷的體會著恐怖的劇痛。
……
沒所謂了,死神來了,我也快結束這生命了。
生前的回憶,一一的閃過腦海。
人要死前,真的會有跑馬燈出來呢,就算不想要去看,也會映入眼簾的跑馬燈。
我的父母……初戀的女友……
在學生時代的種種……終於考上醫師職照的喜悅……
和妻子相遇並戀愛……三個孩子漸漸成長……
醫術越來越熟練……少少幾場醫療糾紛……
好多好多往事,溶入癌症的劇痛,一併在我腦海中亂竄,逼出了我那不知是喜是悲的淚。
突然,一個感覺不同的記得,穿破其他跑馬燈畫面,刺入我的腦海。
那是應該是……十幾年前回憶。
*
「請……請給我……那個藥……」那個病人痛苦不刊的,從嘴巴擠出這幾個字。
在這邊我不方便公開他的姓名,他是個中年男性,暫時就叫他L氏好了,L氏幾個月前診斷出肝癌第二期,上上週病情忽然加速惡化,已經進入末期,病情已經非常嚴重。
L氏的年際不像他外觀看起來那麼老,他才四十出頭,臉上皺紋遍佈,頭髮已經脫落的一根不剩了,這都是病情以及化療所致。
那張臉真是難看。
我的心裡對L氏的評價就是如此,並不是說他長的難看,而是說他表情難看。
是有那麼痛嗎?整張臉……眼睛、鼻子、嘴巴,全像蠕動的某些海鮮一樣糾結在一起。
我知道癌症末期的疼痛會很痛,不過真有那麼痛?痛到整張臉扭曲到人體最極限可以扭曲的程度?
不可能吧?再怎麼痛,頂多也就是那樣。
反正他這種半昏的狀態下,大概不會感覺有多痛吧?
不過他沒完全昏迷,嘴巴嘟嚷著……「請給我……那個藥……拜託你……嗚……」
我知道他要的藥是什麼,他指的是嗎啡,一種強效的止痛劑,自從我有次給他施打了少量嗎啡而暫時緩解他的疼痛後,他每次疼痛時都會不斷的哀求這個藥品。
剛開始我都適量的給了一些嗎啡,不過到後期我就沒給了,因為嗎啡是成癮物質,雖然它的止痛效果是一等一的強,不過就像一般毒品,會讓人成癮。
我覺得這個病人肯定就是嗎啡成癮了。
我試著不給他嗎啡一段時間,但他這一段時間中只要他一痛就想要這個藥,不斷要求著,雖然期間我一直告訴他不可以,並把這種藥物的副作用和成癮性都和他說了,不過他都聽不進去,依然向我要著。
L氏的兒子……一個大約十歲,左手腕處有個黑色胎記的男孩,幾乎每天都會來陪他的父親(L氏),我常想,這個小男孩每次看到他的父親向人苦苦哀求的慘樣,到底會有什麼想法。
我並不希望我的病人嗎啡成癮,所以我還是不打算繼續給L氏嗎啡。
不過L氏越來越煩人了。
大約是停止給嗎啡九、十天之後,L氏向醫護人員要求越來越嚴重了。
他就是口口聲聲說著要嗎啡,不管對向是我還是照顧他的護士,一直要求,告訴他不可以給他,他就會大叫(雖然他身體不好,也只能發出一些歪七扭八的無力叫聲)。
「醫生……你就不能給那位個案一些嗎啡嗎?」我去察房時,護理站的護士和我說,她是L氏的主要負責護士。
「怎麼?妳覺得他很煩人?」我和她說。
「不,該怎麼說呢……很可憐啊。」她小聲的對我說「雖然說這種話不太好,不過我覺得……相信醫生你也知道,那位個案快離開了……」
確實,那種病情看起來是啥時死去都不奇怪。
「那又怎麼了?」我有點不耐煩。
「給他些藥,讓他清鬆點也沒什麼不好啊。」
「真是,這樣他會成癮的!」我不打算繼續和她說話「知道了,我會給他藥的。」
那個護士面向轉身離去的我,對著我的背影小小的點點頭。
給L氏藥,但、不是嗎啡。
我開立了醫囑,決定給L氏一些維他命營養劑,對人體完全無害的東西,我特別委託那位護士,要她告訴L氏這個藥劑就是嗎啡。
她雖然一開始是百般的不願意,不過還是在我的堅持下退讓了。
其實這就叫做安慰劑,我不想讓病人成癮,也不想總讓他鬧事,那麼很簡單,給他注射支維他命,騙他是嗎啡不就好了?
*

小畫家推廣活動!!! 成員
-
發文規則
- 您不可以發表新主題
- 您不可以發表回覆
- 您不可以上傳附件
- 您不可以編輯自己的文章
-
討論區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