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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密令執行五十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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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狼 狼狗傑 的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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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v 2006
    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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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族
    半狼半犬
    頭像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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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勳章欄

    密令執行五十小時

    戰爭竟如兒戲

    密令執行五十小時

    沃夫將軍宅,加拿大安克治,西元三○一四年六月八日上午八時。

    不列顛皇家特務已經包圍目標小屋,這間小屋座落在荒涼的郊外,附近沒有其它建築。他們偽裝成地痞流氓——應該說他們本來就是地痞流氓。

    故事一開始得先解釋皇家特務是啥東西。話說英格利王威廉十六登基後,便千方百計擴張王權。在風雨飄搖的時代,獨裁者總是得志。不過這時候他還沒有獲得完全勝利。國家大權仍然掌握在國會與內閣手中,而法律牢不可破,不容「虛位」元首為所欲為。於是威廉十六從社會最黑暗角落開始掌握,也就是說,聯合國內黑道,將他們暗暗地編成所謂「皇家特務」。這不合法的非正式組織成為他擴張王權的第一項工具,專為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這次「任務」的內容是,監禁卡爾‧沃夫將軍之妻娜塔莉‧沃夫及其子小卡爾‧沃夫,以十日午夜十二時整為期,若仍未聽聞沃夫將軍奪回多倫多市的消息,即處決沃夫母子,期間不可洩露其特務身份,或其它可能顯示此行動與王室相關之證據。

    他們每個人都手持槍械。一人前去敲響門板,有個圍裙打扮的年輕女人開了門。「請問沃夫夫人在嗎?」敲門的人這麼問道。他是成員中唯一衣冠楚楚的男人,笑容可掬,和藹可親,誰見了都會不自覺卸下心防。

    女人未答以先,下意識地把門大開,其他人一擁而上,押住那個應門的女人。其中一人質問她:妳是娜塔莉‧沃夫嗎?

    女人慌忙答道:我只是女僕,不要殺我。夫人在會客室。

    他們押著女人走進會客室,看到沙發上的景象時愣住了。一匹白狼趴在沙發上,形體異常巨大,身長大約有一個成人的長度。

    歡迎你們。沙發上的白狼說話了。我是娜塔莉‧沃夫,你們所為何來?



    女僕坐在沙發上,正在哭。那抽噎的聲音令人聽了煩躁。「別吵啦!」代號「彼得」的男人上身單單披著一件皮夾克,袒露胸腹,兩道紅色刺青紋路從他兩肩開始,在胸口交叉,一直延伸到他兩肋下邊的鋸齒肌上,形成一個X。他手持衝鋒槍,站定在女僕座前,作勢瞄準女僕的臉。「再吵我就把妳的頭給轟掉。」

    彼得對女人下手從不留情,因為他是同性戀。(雖然男同性戀不一定都會成為恨女主義者就是了……) 平常他就喜歡到公園或夜店,和身材跟他一樣強壯的(或比他強壯的)男人廝混。他特別偏好獸人,且以狼獸人為最。(沃夫將軍嗎?當他接收到國王密令的時候,詭異地笑著說:大野狼如果死了妻子,就乖乖地讓我騎一回吧。) 順帶一提,即使如此他也對雄性獸人毫不留情——先姦後殺。

    「夠啦,彼得!」身著黑西裝的男人本來坐在一邊,閒適地抽著菸,見狀便懶洋洋地出了聲,「不要亂殺人。事情別搞大。搞大我們都難看。」他正是剛才那位敲響宅第大門的「正派人士」,代號「紳士」,是一個手段高超的騙子。他的臉(應該說,他的舊臉)曾出現在各大新聞媒體畫面上。在威廉十六的幕後操作下,他逃過蘇格蘭警場追捕,動了整容手術,擁有比原有的帥臉還要英俊百倍的帥臉,被皇家特務吸收,成為一名優秀的情報員。在這次行動中,他擔任指揮工作。

    彼得對他擠出一個發狠的表情,但還是知趣地離開那名繼續哭泣的女僕。

    「放她走吧。」從剛才就一直安靜地躺在另一張沙發上的沃夫夫人說話了,「她不會說出去的。她絕對不會報警。」

    從剛才就跟她一樣緘默的「羅丹」突然發出一聲充滿輕蔑的笑。羅丹本來就是一個很少說話的人。他是皇家特務中唯一不是地痞流氓出身的成員,海軍陸戰隊高級士官退役,在前兩次加拿大與納薩戰爭當中功勳彪炳,甚至獲頒騎士級勳章。在民間沉寂兩三年,特務組織找上他。他考慮都沒考慮便加入這個行列,平常繼續做他的公園熱狗小販,一接到英王密令就活躍起來,要為國王衝鋒陷陣——是的,他贊成絕對王權,他希望不列顛帝國在一個強人的帶領下重返幾個世紀前的榮耀。他是個堅貞的國教派教徒。他相信君權神授。

    「喔,夫人。」紳士緊接在羅丹的嘲笑聲之後溫和地對沙發上的白色母狼說:「妳太天真了。如果妳以為妳這麼說,我們就會相信妳,乖乖地放她離開,那我們還混什麼?」

    「如果她不回家,她家人會懷疑的。」沃夫夫人冷冷地說。「平常這時候我就放她回去了。她並不喜歡我。他們一家都是反獸人主義者。她只是為了錢不得不低頭。她很樂意看到我死。如果你們不放她回去,相信我,她家人會報警。」

    紳士和羅丹對望了一會。

    「謝謝妳,夫人……」年輕的女僕低聲說,頻頻拭淚。她已經站在大門口,正要開門走出去。沃夫夫人站在玄關邊上送她。羅丹在不遠處拿著手槍看著,他聽不見那邊一狼一人的交談聲,但是他保持警覺:如果她們有奇怪的動作,就開槍。起居室那邊則聽得到彼得的怒吼,「我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同意讓她走!」

    「出去吧,就說我放妳幾天假,別報警。」娜塔莉大聲說道,顯然是要在旁監看的灰髮男人聽見。女僕無奈地點點頭,旋開門把,關上門。

    她在門廊兩邊盡頭看見各有一人守著,都是單手插入口袋,似乎正抓著什麼。她驚慌地低下頭,快步走下三級台階,不敢再張望,心裡明白,附近有更多人監視著。她很快就走到柵欄前,打開柵門,雙腳踏上了柏油路。

    她快步走開,不敢跑,也不敢回頭。她繃著臉,試圖裝作沒事,走上回安克治市區的路。



    十一點三十分。

    我得去接我孩子了。娜塔莉‧沃夫這麼宣佈著。

    「又是這種奇怪的請求,」彼得不耐煩地說道,「紳士,我看就把這匹大白狼斃了吧。」

    「別亂來,彼得。」紳士正在喝茶,(茶是女僕早上泡的,已經放涼了。可他還是喝得津津有味。) 「我說,妳從剛才就很冷靜,」他把茶杯放下,盯著送走女僕便回來繼續躺在沙發上的娜塔莉,「跟我們提出的請求雖然奇怪,但是異常地少,也沒有抓緊機會逃走。妳其實心裡已經有底了,對吧?」

    「你在說什麼東西啊,紳士?」彼得不耐煩地把槍倒放在肩上抵著,歪頭看他。羅丹也沉默地盯著詭異地微笑著的紳士,眼神帶了些困惑。

    娜塔莉則以似乎帶有鄙視意味的冷淡眼神回應紳士的直盯,「你們是皇家特務,對吧?」

    這句話簡直在他們之間炸開了,羅丹和彼得都把槍眼對準她,指頭已摸上扳機。「羅丹。彼得。把槍放下!」紳士大聲喝道。

    「目標已經知道我們身分了。」羅丹聲音平板得像機器人似地說著,「必須解決目標。」

    「那也得等三天後,把槍放下!」

    兩人盯著他,把槍眼低下幾度角,依舊保持著隨時能瞄準射擊的姿態。

    「我早就知道妳知道了。」紳士笑著說道。

    「我沒心情跟你們打哈哈,」娜塔莉露出森森白牙,「我得去接我兒子下課。這樣你們人質才算齊全吧。我老實告訴你們,我們母子已經經歷四五次這樣的場面了。我們隨時準備受死。因為我們明白反抗或脫逃毫無益處,待著還有機會,因為我的丈夫每次都會成功。國王實在不必拿我們去威脅卡爾,因為卡爾對國家保持忠誠,而且每次必定全力以赴。我相信這次也一樣。讓我去接我兒子。你們可以跟著來。相信我,我兒子看見你們馬上就會明白該怎麼做。」

    安克治市立六號小學。門口湧出一群小孩。一些來接孩子的父母見到他們的孩子出現,就走上前去,把他們帶到汽車旁,開門讓他們進去。一些小孩自己走到雙親的汽車旁,自己開門鑽進去。沒有父母來接送的,都是走路回去,因為家住得很近,或者坐公車。

    只有沃夫家,住在郊區,來接孩子的母親也沒有交通工具。母子倆平常就這樣一起走回家,有時候小跑一下,還會比賽跑步。那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在跟他的狗玩耍似的。(當然,在這個時代,狼人小孩養一隻狗,甚至養一匹狼,都不是件稀奇事。)

    這次來接孩子的「白狼娜塔莉」(小學裡的孩子們都這麼稱呼她)身邊卻多了三個奇怪的男人。他們都身穿西裝,眼戴墨鏡,打扮得跟電視上的FBI(那已經是歷史名詞了)或MIB沒兩樣。只是有一個人沒那麼像——髮型的緣故,那頭長髮比較適合搖滾歌手或街頭混混,並不那麼搭西裝。

    彼得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你居然叫我們打扮成這樣。」他湊近紳士的耳旁低聲說道,「我們這樣根本就是吸引目光,更容易暴露身分。」

    「總比剛才那一身流氓裝扮好吧?」紳士答道,「你放心,小學生只會把這套當作COSPLAY。」

    果然,有不少小學生過來,問娜塔莉這是在重現哪種漫畫情節。

    「很明顯吧。」白毛母狼回答道,「這是《狼雨》的KIBA加上MIB星際戰警。日本與亞美利加的米克斯產物。」

    一群孩子都笑了開來。他們很喜歡跟娜塔莉說話。因為她很風趣。「《狼雨》是什麼?」有個男孩突然問道。另一個女孩說,「那是很久以前的日本動畫啦,主角KIBA是一匹白狼,現在在網路上還看得到。」「又是一匹白狼,還真方便,娜塔莉。你每次COSPLAY都不需要服裝和化妝。」「那是西元兩千年的動畫喔。」「一千年前?天啊,那3D效果一定很恐怖。」「不會啦,那是用手畫的啊。」「手畫啊,那就沒差了。我爸說過手畫的動畫不必像真的。我也覺得以前的人好厲害,可以用手畫動畫。」

    他們這一群七八九十歲的孩子,就這樣七嘴八舌,激烈辯論著電腦動畫與手繪動畫的差別,從迪士尼到皮克斯,(這兩家起源自亞美利加的卡通公司已經都搬遷到英格蘭去了。) 再聊到日本的吉卜林與SUNSET。沒有人去理娜塔莉身後那三名MIB。

    紳士掩著嘴笑,愉悅地聽著那些幼稚的談話。他的兩名同伙倒是都焦躁無比:羅丹就等著小卡爾走出校門,這一切趕快結束,然後正式開始監禁目標任務。彼得則恨不得給這些死小孩一人一顆拳頭,把他們打跑,包括小男孩——他對乳臭未乾的小毛頭沒有興趣。

    有些車子鳴起喇叭。小孩一哄而散。

    雖然小孩們都喜歡娜塔莉,某些家長就是看不慣小孩們跟一頭「怪物」——那些人類中心主義者對獸人與「能言獸」的稱呼——相處在一起。起初發生「家長的排擠事件」時,那些喜歡娜塔莉的小孩總是替他們的「白狼大姐大」辯護,甚至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大人槓上。可是他們發現這樣做不但沒有為娜塔莉帶來好處,反而害她被學校找來威脅,要讓小卡爾‧沃夫轉學……

    現在他們的相處模式是:他們走出校門,一見到娜塔莉,就衝上去跟她講話,一些調皮的還會拉她耳朵或尾巴,跟她玩起追逐遊戲。然而如果有某些不友善的大人出現了,(喇叭聲、喝斥聲,乃至無聲地拿著石頭走近。) 他們就知道該閃了。

    「說到COSPLAY,其實我扮過『亮片』,就在我年輕的時候,她是法國動畫《狼的眼睛》裡的一頭金毛母狼。」母狼突然這麼說。

    三個男人都沉默地看著她。

    「媽?」小卡爾一走出校門,便看到這群奇怪的男人圍繞著他老媽,看起來就是兇神惡煞的。他一出聲,KIBA和MIB都循聲望來。他特別注意到,其中一個髮型和穿著特別不搭的傢伙,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令他不寒而慄。

    (天哪,太可愛了。彼得從那頭小白狼人一出現,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看著那雙純真又誘人的金色雙眼,那條在身後甩動的毛尾巴,尤其那一雙瘦小卻又有著肌肉線條雛型的大臂——喔老天,當他把那頭小狼的衣服全部扒下來的時候,會不會看到一個雖然幼小,卻擁有一身在他那年紀所能擁有的最精壯身體?

    哈啊——哈啊——等到有機會,我要跟他……嘿嘿。)

    小卡爾‧沃夫才九歲,但他知道現在發生什麼事。這頭小狼人安靜地走到他的白狼母親旁邊。母子倆在三名黑衣男子的陪同下,默默走上回家的路,他們不吵不鬧,也不做出玩耍的動作。



    晚間六點。一台外送車停在沃夫家門口。提著披薩,穿著綠色制服的PIZZA HOT外送員工走上門階。他敲敲門。門廊兩邊並沒有站著早上女僕離開時看到的可疑人物——紳士讓他們先解散去「自由行事」了,僅只是訂了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必須回到崗位的時間。對於習慣夜生活的族群,你不能要求太多。

    你說,不對吧,PIZZA HOT不是紅色制服嗎?親愛的讀者,時代是會變的:PIZZA HOT在「綠黨大掌權」時期就把制服從紅色改成綠色的,響應當時各國政府的環保政策風潮。現在綠黨組成的政府已經寥寥無幾了。他們又成為聲音大,但不一定有人聽的在野黨。然而PIZZA HOT的員工和顧客都已經習慣綠色制服,也不必改回紅色了。

    是羅丹開的門,他付了錢,(沃夫家的錢,) 接過四盒披薩,回到會客室。「晚餐來嘍。」紳士輕鬆地說道。

    不要披薩。小卡爾突然冒出這句話。

    「不要披薩?」彼得格格笑了起來,「喔,天啊,你這男孩居然不要披薩?不然你們晚餐都吃什麼?」

    其他兩個男人都斜眼看他不尋常的親切。

    安娜塔西亞的羅宋湯。小卡爾說。

    我們女僕的拿手好菜。娜塔莉補充道。

    「安娜塔西亞?羅宋湯?天哪,」紳士拍掌笑了起來,「彼得,原來那女僕是你的同鄉啊。」

    「閉嘴!」彼得憤怒地大吼。他最痛恨別人提到他的路西亞裔背景。

    沒關係。卡爾,吃吧。娜塔莉說。沒讓你吃過同年紀孩子愛吃的東西是我的錯,偶爾吃一次現成的也無傷大雅。我啊,還是去吃我的狗食吧。說著說著,她從沙發椅上跳下來,向廚房走去。

    媽,我幫你開罐頭。卡爾這麼喊道,也從沙發上站起來。紳士已經漫步先走了出去,跟在娜塔莉後面。

    「可不要趁機逃跑喔,沃夫夫人。」

    「你懂得在我獨自離開時跟過來,身上還有槍,我逃得過嗎?」

    在會客室這邊,彼得看到卡爾站起來要走,挺直了原本懶散倚在沙發邊上的身體要跟過去。羅丹抓住他的肩膀。

    不要對目標下手。他耳語。萬一不必處決目標,你卻對目標搞起所多瑪遊戲,事情會難以收拾。

    彼得回身一甩,甩開了羅丹的手,瞪了他一眼。卡爾已經走出起居室了。

    「我現在,要跟過去看,」他用故作莊嚴,彷彿在強調他並沒有要對他鎖定的小傢伙做什麼的語氣說道,「以免小……以免白狼溜走。」

    小……什麼?他本來要說什麼?

    幸好並沒有發生什麼會遭天火的事件。卡爾成功地為他母親開了一個狗罐頭,倒進盤子裡,那是人用的盤子,不過在這家中給娜塔莉用沒什麼問題。畢竟,這個家族中的兒子和爸爸都是半匹狼。

    卡爾和其他三人吃披薩的時候,是搖著尾巴的。他沒想到披薩的味道那麼好。

    「嗯──好吃!」他說。(彼得則是半瞇著眼享受他發出的那聲「嗯」的長音。)

    紳士趁彼得在專心看著小狼人吃相的時候,對羅丹做了一連串手勢:先伸出食指指向他,再縮回來用中指和食指點點自己的雙眼,最後把兩隻指頭甩向正用色瞇瞇眼神盯著小卡爾‧沃夫的彼得。

    他也不忘提醒娜塔莉‧沃夫,「請好好看著妳兒子。」餐後她兒子正在會客室對面的起居室看電視,彼得坐在他旁邊。到目前為止,彼得都表露出想接近他的意圖,但最多也只能這樣了:小卡爾‧沃夫忍讓著他。他如果挪動身子更靠近自己,他就會站起來坐到另一處。如果他居然還想碰他,卡爾就會露出森森白牙,威嚇著意圖不良的半裸傢伙。「我不敢保證我的伙伴會做出什麼事。」紳士愁容滿面地說。

    「你們皇家特務真是怪胎一大堆。」娜塔莉瞪著他,「其實像這種同性戀戀童癖的傢伙還不少,但沒有一個像你的朋友這麼積極的。只是如果他還執意要對我兒子怎麼樣,相信我,」她向會客室走回去,「死的會是他。」



    晚間九點,小卡爾‧沃夫跟母親道了晚安,走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睡了。羅丹守在他的房門外。

    娜塔莉依舊待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彼得在起居室裡繼續看電視。電視上正播著警匪槍戰場面。

    「轉到新聞。」站在起居室門外,靠著牆往門裡看的紳士說道。彼得的回應是:「才不要!都轉過去好幾次了,也沒消息。今晚不會有新的情況啦。」

    「轉!」紳士強調著。娜塔莉卻出聲了,「不用轉,讓你的朋友繼續看他愛看的吧。」他困惑地轉過頭來看會客室內的白狼。

    「不論新聞做什麼,都不重要。如果有斬獲,明天再看也不遲。」她跳下來,慢慢走到門口,抬頭看著低頭看她的紳士。「我相信卡爾會打贏的。他會證明你們根本是多此一舉。如果他注定打不贏迪歐,你們拿我們母子威脅他也沒用。」

    「哇,」紳士嘴角微微上揚,搖搖頭,「夫人。真大的信心。不過迪歐可是納薩戰神。就算他只是一頭蜥蜴,我們這邊也還沒有人能打敗他喔。」

    「迪歐會贏是因為跟他打的都是笨蛋中的笨蛋。」白狼說道,「而我丈夫不是笨蛋。」

    「哈!」對方只是回以一聲嘲笑。



    隔日晨間新聞:納薩第十三軍游擊攻勢減弱,只剩西恩塔週邊地區有零星抵抗。

    「看來還挺樂觀的嘛。」彼得轉過頭來看著站在沙發後,飲著超商咖啡的紳士。補充一點,那杯咖啡是彼得差他的小弟買的。(別忘了前面提到有關皇家特務的背景。)

    事實上,這個任務小組當初受命的只有彼得、紳士和羅丹三人。其他人都是彼得在X幫的部下。

    皇家特務,主要是國王透過在SIS中與他特別親近互信的成員,和幫派的要角聯絡,間接把他們的幫派掌握起來的構成。所以「皇家特務」不一定知道他們自己是「皇家特務」。像這次行動彼得找來的小弟們,對「任務」本身的了解是:有個「金主」對沃夫將軍很不爽,遲遲拿不下多倫多,打不爆那隻大蜥蜴,害他輸錢。(你沒看錯,這個年代戰爭的輸贏也是個大賭盤。) 於是拿出更多錢來雇他們這些人,如果期限內沃夫還沒打下多倫多,繼續讓他輸錢,就把他妻子兒子——喀——幹掉!

    紳士吞下他嘴裡的那一口咖啡,「看來應該是不用動手了。」

    「可是他們知道我們耶!」彼得抗議著。他還沒放棄對小卡爾‧沃夫的計畫。(先「吃」再殺。)

    「沃夫夫人不是說過,在這之前她就跟我們這個機關很熟了?」他彎下腰來,對沙發上的流氓說道,「我們不過是其中一批而已。」

    六點五十五分,小卡爾的房門往內拉開,白狼男孩走了出來,往下伸直雙手,弓起背,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

    「早安,小卡爾‧沃夫先生。」守在門邊,坐在一只圓凳上的羅丹這麼問候他。

    「早安。」卡爾很有禮貌,但態度冷淡地回應。

    「你相信你爸會打贏嗎?」

    很少會說第二句話的羅丹居然問起問題了。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卡爾並不清楚這傢伙的習性,但他還是為我們提出了這個疑問。

    「昨晚你母親和我們boss為此爭論——你母親當然站在你爸那邊。你呢?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當然希望我爸打贏。如果他打輸了,你們就會殺我們。你想知道我的看法?問你自己的手槍吧!」

    「哈,沒想到你這小子說話挺犀利的。」他猛拍自己的大腿,聲音拍得響亮,還大笑起來。「說真的,我也希望他打贏。」

    「真的?」小白狼困惑地歪著頭,懷疑地盯著這個說支持自己父親的男人。

    「真的。」羅丹一向冰冷的眼神變得柔和。他親切地對著面前的男孩說,「事實上,縱使是下令要處決你們的威廉國王,也不希望會發生要把你們處決的任何情況。你知道嗎?通常在憤怒下會傷害人,是因為你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你想不出辦法去解決你的困難,而這困難還在逼迫你。國王現在就是面臨這樣的處境。前兩次與納薩的戰爭我參與過,我知道那有多困難。我們打不贏迪歐元帥。不只是國王,整個國家都為此羞恥。你父親肩上的擔子非常沉重。上帝保佑他。我希望他打贏。他打贏迪歐不只是個人的榮耀,也是全國的榮耀。我們都會開心。」

    卡爾甩甩耳朵,思索著。他轉過身去,走下樓。羅丹望著他的背影,「我真的希望如此,」他對著小卡爾的背影如是自語,「不論是誰都好,快洗刷不列顛的恥辱吧。你爸一定就是那個人——我希望如此。」

    他的眼眶因為想起某些往事而溼潤了。



    娜塔莉趴在沙發上睡覺,聽到兒子下樓的腳步聲,睜開眼睛。「早安,卡爾。」她懶洋洋的聲音從會客室傳出來。

    「早安,媽。嗚!」卡爾剛走下樓梯沒幾步,就被彼得從背後抱起來。「哇——」他驚嘆,「沒想到你這隻小狼年紀雖小,身材挺結實的嘛,抱起來真舒服——」「放開我!」「不放——」

    喀啦!子彈上膛的聲音,紳士正站在他背後,用自己的佩槍對準他的後腦。「把小卡爾‧沃夫先生放下。」他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警告還抱著孩子的彼得。

    「你這傢伙。」彼得咬著牙,側頭斜瞄背後,「想把自己共事的兄弟殺了,嗯?」

    「我這是為你好,你看孩子的母親,都向你過來了,嗯?」他歪歪頭,眼神飄向他要彼得望去的方向。

    彼得往左一瞥,見原來還在沙發上的娜塔莉已經出了居室,立在他身旁只有幾步遠,皺著鼻樑,無聲地張著嘴,露出利齒,怒視著他。小卡爾早在看見母親接近時便已停止掙扎,這會兒也歪過頭咧嘴看著他,一副要往他喉嚨咬過去的樣子。他露出無奈的表情,慢慢把小白狼人放下。

    叩叩,大門傳來敲門聲。彼得塞在皮褲口袋裡的無線電也傳來呼號,「老大。昨天離開的女人又來了。」

    「她是來找死的嗎?」他往大門口衝,抄起無線電呼叫說,「別理她,讓我來處理。」紳士一手把他攔住。

    「幹什麼?」彼得瞪視攔他的傢伙。

    「我來處理。」紳士微笑地說。他拉了拉衣領,抖抖雙臂衣袖,姿態優雅地走到玄關,開門,「妳好,安娜塔西亞。很高興妳不怕死地回來這邊。請問我能幫忙妳什麼嗎?」

    安娜塔西亞!卡爾看見門外的女僕,向她衝了過去。他越過紳士的腿,緊抱住女僕,把臉埋入了——呃——她的胸脯。

    嗨,卡爾。安娜塔西亞同樣親切地回應道。她對紳士輕聲地說幾句話。紳士點點頭。她便往門裡頭大喊:夫人,我是來做早餐的!

    辛苦妳啦,安妮塔!母狼歡快地說道。



    安妮塔在烤土司上抹上奶油,灑上乳酪條。卡爾就趴在桌邊,搖著尾巴,等著她把那片珍饈放到他面前的盤子上。

    「你的。」她總算放下那片土司,對卡爾說。卡爾一張嘴就把它啃個精光。

    「還是安娜塔西亞做的東西最好,昨天的披薩味道太強了。」他故意盯著旁邊那三個男人說。

    「你昨天還說——」彼得抗議著,被紳士舉手示意阻止。安妮塔又弄了片土司,遞給身旁最近的羅丹。老羅丹起先還露出疑惑的表情,等到安妮塔說「請。」他便接過去,遞給旁邊的彼得。

    「先給你,這女孩要請我們吃一頓家庭式早餐。」他說。彼得回應,「不就是烤土司嘛,有個烤麵包機,我也做得出來。」說完了這句,他對那片土司啃了一口,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它解決光了。

    「你的。」「你的。」她先後把土司遞給還沒吃到的兩個人,然後問道:請問你們還有多少人?

    啊?紳士疑惑地應聲。

    呃,就是外面的那些先生……他們應該還沒有吃早餐吧?

    不介意的話我們外面還有七個兄弟。彼得一點都不客氣地說道。「別這樣,尤斯提諾娃小姐夠辛苦了。」紳士皺著眉說道。但安妮塔說,一點都不辛苦。彼得也趁勢喊說:對啊對啊,不過是幾片麵包而已。(他因而挨了卡爾一下白眼,這讓他可心痛的呢。)

    總之,外面已經回到工作崗位上的部屬們,也都一人分得一片麵包,(外加一杯牛奶。) 這可是打算拖到十二點才回來的傢伙得不到的獎賞。

    早餐用完後,又一個問題向這個特務團隊襲來。「我兒子得去上課。」娜塔莉如是宣告。

    「照我的意見,妳得為妳兒子請假,夫人。這應該不困難吧?」紳士冷冰冰地說道。

    「也是,看來神燈的三次機會已經用光了是吧?」她轉過身對正在廚房流理台那裡洗碗的安妮塔喊道,「安妮塔,麻煩妳,待會幫我打電話到卡爾的學校那邊請假。」

    這次的問題居然就這麼簡單解決了。

    「她接著一定還有更奇怪的要求。」彼得口氣嫌惡地低聲說道。

    「反正她除了這些要求也沒什麼事。她也沒利用機會逃脫。就別苛責她了吧。」紳士維持一貫的冷靜優雅答道。

    「她簡直把我們當奴才,要求這要求那。也別忘了她是囚犯耶,還敢跟我們要求什麼。昨天我都快被她氣炸了。」

    紳士點起他的煙,抽了一口。「作為一個囚犯──或是人質,」他吐出幾道煙圈,繼續說,「她分寸抓得挺好的,的確是個老經驗。我看她是隨時準備死。畢竟,丈夫在暴君治下當軍人,而那暴君動不動就拿軍人的眷屬當人質。」

    「我才不管現在坐在王位上的是暴君還是昏君。」彼得雙手在敞露的胸膛前交叉著,「我只知道,這個工作還不賴,有不少錢可拿,還有不少人可殺。我希望那個叫沃夫的趕快打輸,好讓我把那頭大白狼的頭扭下來,然後讓我把那頭小公狼壓到床上──嗚!」他忽然往前傾倒。紳士趕忙閃開,讓他趴倒在地上。在他原本站著的地方出現了羅丹,鬆開了原本緊握的拳頭。紳士詫異地看著這名前陸戰隊員平常少有表情的臉部流露出強烈的憤怒。「敗類!」他惡狠狠地罵著。「要是仗打輸了,我先殺了你。」



    沃夫母子倆並肩坐在沙發上。

    「好無聊喔。」兒子說道。

    「你是說上課比較好玩嗎?」母親說。

    「不是啦,只是我們也不能出房子,只能待在這裡,超級無聊的。」

    「我們可以在沙發上玩啊。像這樣,」她咬了一口自己兒子的耳朵。

    「媽!討厭!」他撲到母親懷裡,開始搔媽媽的癢。沃夫母子就這樣在會客室裡玩鬧起來。

    最後他們都累得躺在地板上喘息。

    「好想爸爸。」卡爾突然這麼說道。

    「我也很想他。」娜塔莉翻過身,抱住她兒子。「要堅強。要相信爸爸。生在這種時代也不是誰願意的。選擇當軍人也不是爸爸的錯,雖然我這樣埋怨過他。」她說話的聲音哽咽起來,「要相信爸爸,他不會讓我們死的。我們不是每次都死裡逃生嗎?這次也是一樣的,我們不會死。」



    電視上,新聞不斷播報著所謂南境戰場的最新消息。怎麼看沃夫將軍都不會在三日內拿下多倫多。

    媽的,快把那些蜥蜴打趴!羅丹坐在電視機前焦躁著,就像在看運動節目的運動迷,看著自己支持的隊伍要打輸了,在急切的情緒中巴望著情勢扭轉。

    安娜塔西亞端著茶盤出現在起居室。盤子上有一壺剛煮好的紅茶,壺嘴尚冒出熱氣,旁邊有三只已經倒滿茶水的杯子。「請用。」她把盤子放到桌子上,眼睛往電視一瞄。「請問……」她怯怯地問,「現在戰爭的情況是……」

    「拿不下的西恩塔。」紳士答道。

    安妮塔皺著眉頭看著電視畫面,「我覺得很奇怪,」她說,「從昨天開始就沒看到迪歐的畫面,他不是最喜歡放新聞影片在網站上嗎?可是從昨天開始tube網上關於迪歐的影片就沒更新了。我們的記者都沒察覺到嗎?」

    嗯,是這樣嗎?紳士愣住了。「該死,」他罵道。「從昨天出門之後我就沒再上網了。」

    「你沒帶手機?」安妮塔問道。

    「有帶,但我沒用它上網。」他把手機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來開機,按了幾次鍵鈕,「該死,從昨晚十一點開始影片就沒更新了。納薩那邊的媒體在搞什麼鬼?」

    「他們從來都不是媒體,」羅丹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說道,「只是一群只會擺弄攝影機的蜥蜴。」

    「有新消息了!」紳士盯著手機,提高音量地說,「來自西恩塔地下的消息。」

    他舉起手機,猛按鍵鈕加大手機音量。手機螢幕裡是一顆陌生的蜥蜴頭,(「不是迪歐。」羅丹淡淡地說。) 那隻大蜥蜴以低沉嘶啞的聲音宣告著以下內容:

    「我們要對全國的納薩子民們宣佈一項令我們憤怒的消息:迪歐元帥不見了。

    「昨晚我們開始發動對沃夫陣營的總攻,然後突然發現我們沒有人統一指揮。我們的攻勢被打亂。帶領殘餘隊伍的我們回到指揮所,卻發現原來應該坐在那裡指揮的迪歐元帥不在那裡!

    「我現在要在這裡宣佈,迪歐已經變成我們的叛徒,他拋棄他的同袍,可恥地逃出戰場,但是我們不需要他。我們會繼續抵抗,勝利終究屬於我們。羽蛇神保佑納薩!」

    影片播放終止。起居室一片沉寂。

    「操!」原來還昏倒在一旁,從被打暈之後就被羅丹扶起來拋到沙發上的彼得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罵了這麼一聲。「我操!」很顯然地,他至少聽到了影片宣布的重點。

    「怎麼樣,對已定局勢感到失望嗎?不能扭掉大白狼的頭,再把小狼帶回你家壓在床上,所以很失望嗎?」羅丹話中帶刺地說,「你應該為此慶幸,因為在你那樣做之前我會先幹掉你,再把你那話兒割下來丟到泰晤士河去,讓你就算當了魔鬼也沒辦法半夜摸上別人的床,去玩所多瑪遊戲。」

    彼得萬分驚恐地縮起身子,睜大眼睛看著發狠的羅丹。當一向沉默的他說出這麼一大串威脅性十足的話語,就代表他是非常認真的,而且必定付諸實行。彼得可不敢跟他鬥:街頭混混對上陸戰隊員,你想誰會贏?

    看起來沃夫將軍是贏定了。然而這一切還沒結束。「要等正式宣告。」紳士說道,「不過我們可以稍稍放鬆一點。」他轉過頭對沙發後面站著的安妮塔說道,「尤斯提諾娃小姐,你不是現在就下班嗎?」

    「咦?」

    「難道昨天不是那樣?」

    「喔,」安妮塔恍然大悟似的,接著說:「我跟我父親說,會在這裡過夜。」

    「好樣的,所以妳本來做好會被殺的準備嗎?」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也是老經驗吧?常遇到這種情況。」

    「我永遠也無法習慣這種經驗。」她說。「聽夫人說,我有三個前任僕役,都做不長,因為他們碰過這種場面。但我無法放棄這工作,一方面是薪資高,另一方面是大概只有沃夫夫人肯給我工作了吧。」

    「怎麼說?」

    「因為我母親是政治犯。」

    「什麼?慢著,妳是說……二十年前,娜斯塔西亞‧尤斯提諾娃?加拿大獨立運動──喔,」紳士嘆了口氣,「我很抱歉。」

    「不會,」安妮塔說,「我替我母親感到驕傲,雖然我從來沒見過她——不對,應該說我不記得了,」她慘笑,「那時我還是一個嬰兒。」

    「不論如何,我們可以輕鬆一下。」紳士從沙發站起來,伸了伸懶腰。「也許可以到森林裡走走什麼的。彼得你不是很中意小卡爾‧沃夫先生嗎?」他對彼得促狹地笑道,「你可以趁機跟小小卡爾培養一下感情,不過如果要對他做什麼,一定要經過他同意喔。不然他如果告訴他媽媽或爸爸,你就有打不完的官司了。到時我們都不會幫你。」

    「胡說八道什麼!?」彼得大罵,「什麼培養感情,我只是想幹他——啊……」他急促地叫了一聲,但是聲音半途中斷所以不構成尖叫。「你想對我的小男友做什麼?」安妮塔不知何時繞到彼得半躺著的位置後方,一手壓住了他的雙手手腕,另一手掐住他喉嚨,「他說以後要娶我的喔。不准你跟我搶。」

    「天啊,這話真是大膽,孩子的媽知道這件事嗎?」紳士半開玩笑地問道。

    「知道。」其身手令人意外的女僕回答,「而且夫人還希望我娶她兒子,讓她兒子婚後有一個比沃夫更響亮更顯赫的姓氏。」

    紳士笑不出來了。這般女性主義的激烈言論令大男人們都不寒而慄。羅丹倒是稍稍釋出一點善意:「所以要叫卡爾‧卡爾諾維奇‧尤斯提諾夫嗎?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

    「而且沃夫這個姓是我的姓氏,不是我丈夫的。」娜塔莉走進起居室,聲音充滿得意,「我丈夫本來是威靈頓公爵的養子,後來為了娶我,才放棄自己的繼承權和姓氏。」現在她快活得很,尾巴在身後掃了一兩下,只是聲音有些沙啞──這是剛才心情低落的殘留。

    什麼鬼?我還打過滑鐵盧戰役咧!紳士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一連串意外狀況滑稽得令他覺得這一切都是開玩笑。可是老羅丹竟然作證說:「軍隊裡有這樣的傳言沒有錯,只是我沒想到是真的。其實像沃夫將軍夫人是一頭會說話的狼,這傳言在昨天就已經得到了證明。」他對沃夫夫人充滿敬意地點頭示意。

    「我不行了。我已經一天沒睡了。我無法應付這種狀況。現在我要躺下來睡了。羅丹,交給你了。」紳士一說完,就仰躺在長沙發上,閉上眼睛。

    「所以,現在要怎麼做?不是說可以放鬆一點嗎?我們可以出去嗎?」娜塔莉像孩子一般,連珠砲似地拋出一堆問題。

    羅丹昨晚一整夜守在小卡爾房門口。他養成了淺睡的習慣,一有風吹草動就醒,但這不表示他沒睡飽。現在他腦袋就清楚得很。他閉上眼,經過一番思索,張開眼,先對還掐著彼得喉嚨的安娜塔西亞說道,「妳可先鬆開妳的爪,未來的沃夫夫人。」安妮塔立即用行動表示同意。(彼得咳了幾下,忙著大口呼吸。) 然後他對沃夫夫人說,「我們是可以出去的,妳可以先……準備一下?」

    「我兒子已經在準備了。你放心,我們不會走太遠,就在屋後方,那是一大片的森林,夠我們在裡面跑一整天的。」

    這時小卡爾‧沃夫興沖沖地跑進來,他只穿了一件泳褲。「天啊!」彼得看了馬上要撲過去,被羅丹從背後架住喉嚨。「所以……」羅丹一邊壓制這發情的公狗,一邊提問,「這身裝扮是……?」

    「森林裡有座池塘。」夫人回答道。

    「喔,那請妳在令公子游泳時陪他一起游,我會在岸上看住這一位。」他鬆開勾住彼得喉嚨的手臂,(另一手依然抓著他手腕,) 改用手肘擊在他頸部。彼得低著頭,連哼都不敢哼一下。最後他放開彼得,一手掏出那傢伙塞在皮褲口袋裡的無線電,進行呼號:

    我是羅丹,各位辛苦了。你們可以走了。通知不在現場的伙伴們。明天等著發餉吧。



    十點整,沃夫將軍宅後方森林。

    池塘邊,林木蓊鬱,可以聽見蟬聲。這是加拿大短促而珍貴的夏日時光。池水中沃夫母子正在游泳,不遠處是彼得,他把全身衣服脫光跳進池裡,(害得安妮塔看得掩面尖叫。) 羅丹本來要把他拖出來。沃夫母子卻似乎有了一個怪主意,跟羅丹說不用理他了,他們要跟他玩一玩。接著小狼人對池子另一邊的變態大喊:

    「如果你抓到我,我就隨便你!」

    於是池中展開了一場追逐戰。彼得努力地要游過沃夫母子,把他想要得到的小公狼一把抱到樹林裡。他的泳技其實還不賴。(他渾身肌肉可不是虛有其表。) 但是他不管怎麼游,都抓不到小公狼。小公狼和他的狼媽媽並排游在一起,不斷變換泳姿,(自由式、蛙式,甚至還有仰式,娜塔莉則是一貫的狗爬式。) 像是在嘲笑同樣不斷變換泳姿卻還是抓不到他的彼得。

    羅丹搖搖頭,「如果他真的抓到他,他該怎麼辦?」他捏捏眉心,閉上眼,嘆了一口氣。

    「他可以耍賴。」安妮塔說道。

    羅丹和安妮塔便在池邊的草坪上坐下來,開始聊起來。

    「話說你們是認真的嗎?關於安妮塔和卡爾的……」羅丹認真地問著安妮塔。

    當然是開玩笑。跟卡爾鬧著玩的。因為卡爾說以後要跟我結婚,夫人聽到也過來鬧他,才有這樣的說法。

    那他知道這是開玩笑嗎?

    很早就知道了。那不過是我們的遊戲而已。有時他在學校有喜歡的女生,我們都會拿這件往事鬧他。

    喜歡的女生?

    嗯,有兩三個吧。他有幾次會帶她們回家玩。

    上帝,這聽起來像是花花公子才有的作為。

    其實還好。安妮塔撥了撥額邊的頭髮。你是教徒吧?她這麼問身邊的中年男人。

    是的。

    難怪,你的價值觀似乎有點傳統。

    傳統不是不好。羅丹以有點說教意味的口吻說道:「我也不是排斥自由派的價值觀,只是你們口口聲聲說傳統不好,讓我們聽了感覺不好。」

    「也不是所有的自由派認為傳統不好,他們還是理解什麼叫互相尊重的。然而不管是傳統還是自由派,都有人會去排斥意見跟他們不同的人,」安娜塔西亞望向在池中游泳的沃夫母子,「遑論長相跟他們不同的人。」

    一段長長的沉默。他們沒有再談話。

    直到池裡的游泳賽手們上岸時,彼得還是沒追到卡爾他們倆,唯一得到的還是他上岸時,安妮塔的掩面尖叫。



    該結束了吧?羅丹低聲問著紳士。

    晚上在餐桌邊,一群人吃著安娜塔西亞做的菜,羅宋湯的味道的確不錯。連彼得都忍不住驚嘆好吃。(他喊出這句話之後露出像是咬到舌頭的表情,看來是不小心說出來的真心話。) 當然,不放棄原有意圖的他果然還是坐在卡爾身旁的位置。而娜塔莉趴在他腳邊,一邊吃餐盤裡的狗罐頭,一邊盯他的雙腿有沒有像電影常會演出的橋段那樣,做任何動作侵犯她兒子。。

    紳士和羅丹坐在離燈光最遠的座位。最艱困的時刻已經過去。囚犯與獄卒似乎成了朋友。(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但真正的結局還沒到來。「你知道的,還沒有結束,」黑衣男人對灰髮男人說道,「如果明天到了午夜沃夫還拿不下西恩塔,事情很簡單,把他的家人處決。就是這樣了。」



    隔日早上七點,卡爾要出門上課。紳士同意了,條件是,他們要一起出門。

    於是你可以在郊區通向市區的路上看見這麼一伙人:一匹白狼,兩個背著背包的學生。(身高和打扮品味很明顯屬於愛耍酷小學男生的狼人小鬼,和外表看來也許是中學生其實已經二十幾歲職業還是女僕的裝年輕女性。) 他們並排走著,白狼走在中間,兩名學生隨侍兩側。在他們身後,又跟著三名MIB。

    好個酷炫的電影海報構圖。

    「簡直是MIB裝上癮了。」墨鏡遮住了彼得的雙眼,然而他的不滿還是在說話的語氣中展露無遺,「紳士,別告訴我,你是MIB星際戰警影集的忠實影迷。」

    「難道你不是嗎?」紳士歡悅地說道,「MIB可是我們這一代的童年回憶,不是嗎?我到現在還保留著從它第十代開始的電影與卡通海報呢,還有K與J外加各式外星生物的小公仔喔。」

    「喔,天啊。」

    他們走入市區,汽車在街道來回穿梭。他們走在人行道上,惹來不少行人側目。他們之中的成員,各有不同的互動。例如羅丹和安妮塔:

    「妳扮成這樣是……?」

    「回憶中學時候的快樂回憶。」

    (他們彼此的對話不算多,然而他們都感受得到對方與自己一樣,背負著過去的沉重包袱。)

    再如彼得和卡爾:

    「小子,放假一起去健身房,就這樣說定嘍。」

    「到時候你出錢,而且旁邊不要有你兄弟。」

    「怎麼這樣?」

    「而且我媽也會跟來。」

    (他們的感情是在昨晚看電視突然變好的:卡爾忽然大膽地爬到彼得身上,把雙手伸進他的皮夾克亂摸,弄得彼得把他壓倒在沙發上——這讓娜塔莉氣壞了,幾乎要撲上去咬他。不過依然沒發生什麼會遭天火的事——卡爾蠻不在乎自己被壓住,好奇地盯著從皮夾克敞露出來的胸腹,問他肌肉是怎麼練出來的。他像腦子裡什麼零件被觸動似的,開始如數自珍地細述關於重量訓練、飲食攝取和肌肉結構之類的知識。兩人就這樣規矩地並肩而坐,沒有任何的侵犯性動作,一個好為人師地講,一個專心地聽,讓一旁的母親都看呆了。)

    最後是紳士和娜塔莉:

    「很快就會結束的。今天就會做個了斷。」

    「你這話聽來就像是老亞美利加古老牛仔跟人決鬥前說的話。」

    (決鬥馬上就要見真章了。)



    六月十日上午十時,多倫多宣告陷落。

    他們在八點以前就抵達校門,送了卡爾進學校。接著他們閒逛到最近的商業區。彼得看見了一間健身房,立刻溜了進去。羅丹跟紳士打了聲招呼,便跟著安妮塔往衣飾街走去。紳士則繼續尾隨娜塔莉,漫無目的地亂走,從一個轉角拐到另一個轉角。「不要趁機甩掉我喔,沃夫夫人。」他半開玩笑半警告地說道,開始一邊走一邊擺弄手機,看著不斷在網路上更新的戰況新聞。「陷落宣告」(敵方納薩共和國的用語)就是這樣收到的。

    「結束了。」他說。前方的娜塔莉停住腳步。「結果是雙贏。」他笑著把手機舉到耳際,把手機螢幕轉向回頭的娜塔莉方向。「是嗎?雙贏?」娜塔莉淡淡地回應道。

    「只要你事後不報警,那的確是雙贏。反正,」他搖搖頭,「國家打輸了也沒什麼好處,也許還會連安克治這裡都割給大蜥蜴。我可不希望這樣。」

    「是嗎……」

    「我們就在這裡告別了,沃夫夫人。」他將手機收回口袋,「也許羅丹還會跟安娜塔西亞見面。也許彼得跟妳兒子也是。也許最後妳還會知道他們兩人的真名之類的,不是皇家特務的他們。可是我,我跟你們不會再有任何糾結。畢竟,」他拿下墨鏡,「我連自己原來的臉都捨棄了。我沒有必要跟誰維持長久的關係。」

    「那就這樣吧,再見。」

    「再見。」



    六月二十九日,納薩宣佈投降。這是加拿大第一次擊敗蛇人之國。隔日兩國代表在蒙特利爾簽訂合約,加拿大不僅奪回失土,還得到了密西西比河以東,阿帕拉契山以西的大片土地。。

    隔年三月,羅丹(其實他的名字叫作亞拉岡‧阿弗雷)與安娜塔西亞‧尤斯提諾娃結婚了。婚後,安娜塔西亞辭去在沃夫家的工作,另外找到一件新工作:皇家特務!

    英格利王威廉十六巡視加拿大時,拜訪了時居道森市的阿弗雷夫婦,為當年——當時國王是他的父親威廉十五——處決阿弗雷夫人的母親誠摯道歉。

    安妮塔是雙重人格的最佳典範:她時而特別脆弱,(例如她被彼得用槍指著的時候,) 時而特別堅強(例如她俐落地掐住彼得的喉嚨時。) 而她在感受到英格利王道歉誠意的那一瞬間,脆弱的(或堅強的)那一面佔上風,立即成為跟她丈夫一樣堅強的君權神授主義者。其母親的反抗信念在她身上毫無殘留。三○一六年八月十五日,威廉十六在新落成的渥太華別宮中,接見已經成為皇家特務核心人物的阿弗雷夫婦,分別任命他們為加拿大王室事務部長與部長特助,其用意是讓他們監視加拿大政府的政治動向:他可不能再讓加拿大搞一次獨立運動。

    那麼誰接任女僕的工作呢?娜塔莉是一匹狼,沒有人類的手,對於洗碗、拖地,以及做菜一類的家事根本毫無辦法。但是請各位放心,沃夫將軍本人對這些事是最拿手的。(他還住在威靈頓公爵家中時,常跟家中僕役混在一起,還會幫他們做家事,惹來養父一頓罵。) 戰爭之後他便退役,回到家中。安妮塔的負擔一下就減輕了。這也是她辭職的理由之一:這個家已經不需要女傭了。

    後來透過成為部長特助的安妮塔安排,他每月的退休俸提高數倍。



    「他是誰?」老卡爾‧沃夫回家的時候,先到會客室把她的妻子從沙發上抱起來轉了一圈,然後一直抱著她的狼妻走進起居室,卻看見電視前坐在自己兒子身邊的彼得,還搭著他兒子的肩。不過他並不在意那個動作,他只是好奇那個人的存在,於是這麼發問著。

    「我朋友。」小卡爾‧沃夫答道。

    「最近一次挾持我們的其中一個人。」溫順地蜷曲在丈夫懷抱中娜塔莉補充道,其惡意表現得非常明顯。

    彼得和小卡爾,尤其是老卡爾都變了臉色。

    「該死的傢伙!」老卡爾先輕輕放下娜塔莉,很快衝到沙發背後,掐住了彼得的喉嚨。

    「爸,別這樣!」小卡爾一旁揮舞雙臂,勸阻他父親,「彼得其實是好人!」

    「好人?威廉‧大衛‧開普敦的走狗會是好人嗎?」

    那時如果不是還在沃夫家當女僕的安妮塔,從廚房抄起一付平底鍋,拿來猛敲老卡爾的頭,恐怕彼得就死在這位曾是他的性幻想對象之一,如今卻是他追求對象兼死黨的憤怒父親手下了。

    如今,阿弗雷家與沃夫家時常見面、聚餐,或一起野營。卡爾‧沃夫將軍並不知道亞拉岡‧阿弗雷(就是羅丹)曾是一度威脅他家人生命的皇家特務員,而且現在還是──並且是皇家特務局局長。(這個機構仍然沒浮上檯面。)

    娜塔莉和小卡爾始終沒有對老卡爾詳述那段監禁時光,自從彼得差點被掐死那天開始,他們打定主意不再提起那三天一連串荒謬絕倫的事情。彼得——他的真名的確是彼得:彼得‧伊凡諾維奇‧涅夫斯基——還是常來光顧沃夫家。卡爾‧沃夫忍讓他,不跟他互動,但他仍然沒察覺彼得對他兒子有意思。娜塔莉和小卡爾也不提,他們都知道,同性戀這種東西對老卡爾這位前軍人兼前任貴族的傳統神經太過刺激。

    娜塔莉不知道的是,彼得把她兒子追到手了——你知道的,就是──嗯。

    小卡爾當然不敢把這種事情告訴媽媽,他得保護他男朋友。他不斷收集《花花公子》之類的雜誌,把臉埋進女生胸脯,或帶女性朋友回家玩的行為,都是為了掩蓋一個事實:他的性向。

    最後該怎麼結束這個斯德哥爾摩式的故事呢?很簡單,我們來引用紳士在任務結束後不久打的報告:

    任務已執行完成。
    時間:三○一四年六月八日上午八時至十日上午十時,合計五十小時。


    Jim Allen→ Jim Hawkins→ 狼狗傑
    拙作《寒風與雨雲們》已在DL連載到第二卷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將勇,忠魂依舊保遼東。(袁崇煥)

  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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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個意味深長的結尾。(合掌讚嘆)

    挾持云云,不過是背景顏色,
    這篇故事的基調乃是角色之間的互動與態度。(點頭)
    也許是為了強調這點,形象上的描述異常簡略,
    行動上的描寫也被反覆削薄,效果似乎還不錯?(思)
    不過,可能對於不常接觸這種類型的讀者而言,有些太過枯冗也不一定……
    時不時插入的調侃語句不確定能否補足這點。

    好文,機巧轉折多色多面。
    不過還是吐個嘈:
    紳士點起他的煙,抽了一口。「作為一個囚犯──或是人質,」他吐出幾道煙圈,繼續說,「她分寸抓得挺好的,的確是個老經驗。我看她是隨時準備死。畢竟,丈夫在暴君治下當軍人,而那暴君動不動就拿軍人的眷屬當人質。」
    感覺是贅句,「隨時準備死」不太像是一般發言時會說的語句;
    「治下」不妨改為「麾下」,「軍人的眷屬」也可以改作「軍眷」。
    類似的地方還有不少,不過大多都能配合內文那種僵硬、平直如剪影畫的特質,
    只有這裡似乎還是修改一下比較妥當。

    此外,破折號要用「——」才是正確的,不然依造字型,可能會縮短或合併,
    考慮到版面整潔,請在168小時內修正。(拱手)


    Tu fui, ego eris.

    頭像感謝熾祈。

  3.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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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折號問題已解決
    複製貼上是好物

    情節只是背景與互動才是重點的評論精準戳到要旨XD
    而且關於我的短長都點到好處與命中要害(炸)
    我只能說我的風格與局限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所謂剪影畫與馮內果式諷刺性說明文字......

    關於用語問題我並不打算修改
    你問我 我也只能說這是經過一番混亂思考的最後決定
    總之謝謝瀟湘你的指教


    Jim Allen→ Jim Hawkins→ 狼狗傑
    拙作《寒風與雨雲們》已在DL連載到第二卷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將勇,忠魂依舊保遼東。(袁崇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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