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ble align="center" border="0" width="650"><tr><td>
抬頭看向時鐘時,離十一點已經剩下不到五分了。坂野大輔將抹布往旁邊的籃子一放,到內場去洗了洗手,打開冰箱倒了一杯蘋果沙瓦,放到固定的老位置上。
離午夜只剩一小時,在這市郊的小小居酒屋裡,已經是差不多沒什麼客人會來的時間了。老舊的木製桌椅上,有幾張桌子上還放著零散的杯盤,不過大部分的桌子都已經收拾乾淨了。大輔過去將剩下的杯盤掃進籃子裡,快速擦了擦桌面,想在那傢伙來之前能收多少是多少。
最近有個客人總是在這種時間才來店。不,應該已經有好幾個禮拜了吧?對於那傢伙的出現大輔已經是習以為常了。現在只要一接近十一點,大輔就會先準備那傢伙固定點的蘋果沙瓦,放到固定的老位子上。說起來那個老位子既不是在窗戶旁,也不是什麼特別大位(在這種時間才來就算他要坐六人桌大輔也覺得沒差),就只是個普通小角落的位子,要說的話感覺還有點狹窄。真不懂他為什麼會選那樣的位子。
不過他倒不是什麼奇怪孤辟的客人。意外地還蠻健談的,常常跟大輔開玩笑,如果店裡沒有其他客人的話--通常都是這樣--也會在大輔一邊收拾的同時一邊跟大輔聊天。雖然他來的時段多少會拖到店裡的閉店時間,但也讓打烊的工作比起來不會那麼無聊,因此大輔對他的印象還蠻好的。雖然一開始當他剛來店裡的時候,大輔還以為他是來踢館的就是了。誰叫他總是做那種奇怪的打扮呢?
說人人到。門上的風鈴輕響了幾聲,大輔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十一點三分。
「你遲到嘍,紅毛。」
「什麼,沒有的事。我向來很準時的。」
進入店裡的是一個毛色是淺磚紅色的狼族。這種毛色很少見,但大輔卻不因此覺得奇怪;奇怪的部分是他穿著黑色皮褲和黑皮製的開襟短背心(和胸腹的白毛形成強烈對比),耳朵上還穿了好幾個銀耳環,手上戴著黑色無指手套,右眼上還有個傷疤,標準的怎麼看都會讓人認為是在道上混的裝扮。
「明明就已經三分了。」大輔指向牆上的時鐘。
「是你們店裡的時鐘快了。以後請把我到的時間定為十一點整,知道嗎?」
「怎麼可能。」大輔一邊笑著回答,一邊和紅毛一起走到老位置旁。
這個傢伙本名叫赤井寬,發音很像是紅色英雄(赤いヒーロー),聽說有人因為這種原因而叫他隊長。不過因為他的毛色,大輔都習慣叫他紅毛。
「老樣子嗎?」
「對。」紅毛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蘋果沙瓦喝了一口,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啊,不過再給我來點啤酒好了。下酒菜……花生一類的乾果就好了。」
「啤酒?」紅毛很少會再點什麼啤酒的啊。「要多少?」
「就來半打好了。」
「半打?」大輔有點驚訝。「喝得完嗎?那麼多……」
「總之先拿來吧。反正我會付錢,擔心那麼多哪還能做生意。」紅毛對大輔露出微微可以看到牙齒的笑容。
「是沒錯啦……隨便你。」大輔嘟嚷著,心想他確實是沒有賒過帳,沒多想就去後面提了半打的啤酒過來。
「吶,你的啤酒。」大輔將半打啤酒放到桌上。「吃過東西了嗎?我去給你弄點熱食吧,空腹喝酒可不好。」
「那倒是沒關係。」紅毛揮揮手。「反正平常喝沙瓦也喝慣了。況且也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在喝……」他微微側過頭,在講話的時候耳朵動了動,讓大輔升起不好的預感。「來,坐下來喝吧。」
「啊?開玩笑吧?」大輔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可是在打工耶,怎麼可能坐下來陪客人喝酒……」
「陪客人喝酒就不叫打工了嗎?不是有很多職業就是專門陪酒的嗎?」
「也差太多了吧……」雖然明知他說的是歪理,但大輔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方式好反駁。「而且我得弄打烊啊……」
「沒差啦。反正你也得等我離開才能收完不是嗎?等等我會幫忙的所以就陪我喝吧。我付帳。」彷彿這能做為什麼利誘的條件似的。
「本來就是你付帳……」難不成還叫我這個店員付帳嗎,大輔心想。
「所以快坐吧。」
「好啦、好啦。真說不過你……」大輔勉為其難地坐下,但在坐下沒多久後馬上就開始後悔了。
☆ ☆ ☆ ☆
看著眼前如同計劃地趴在桌上一臉醉樣的大輔,紅毛心中不禁感到一絲得意。這傢伙實在是太單純、太好騙了。啊啊,如果讓他出社會給其他壞人騙走怎麼辦呢?不如現在就先讓我騙走吧,欸嘿嘿嘿。
沒錯。紅毛會每天都來這家店就是為了眼前這個被灌酒灌到衣衫不整地趴在桌上的虎族。他名叫坂野大輔,在學校裡是橄欖球校隊的,平常也有在健身,加上虎族天生體型的寬大體型,讓他有一身厚實的好身材。而他那有點呆呆蠢蠢的個性搭配上居酒屋的白頭巾和寬鬆的工作短掛,尤其是他在短掛裡面總是沒穿別的衣物讓胸膛直接露出來的樣子,使得紅毛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彷彿遭受重擊,好不容易才忍住鼻血沒噴出來。即使如此,看到眼前的大輔兩眼朦朧地看向自己的時,讓紅毛忍不住再次感嘆自己的自制力真是太好了。
「這可不行喔,大輔。還剩下一罐沒喝耶。不喝掉的話就浪費了喔。」紅毛把最後一罐啤酒打開後推向大輔,為了讓自己忍住不去捏大輔露在頭巾外的虎耳,轉而伸手用吸管戳了戳蘋果沙瓦杯底的冰塊。
「唔呃……不行……還要打烊……」大輔已經醉到有點講話講不清了,還是會顧忌自己的工作。這種近乎固執的責任感也是讓紅毛覺得他可愛的特點之一呢。
「那把它喝完就去收拾吧。」紅毛微笑,伸手把空啤酒罐放到一起,做出整理桌面的樣子。「不然我幫你收也可以。」
「不行……!我自己……來。」大輔拿起啤酒仰頭迅速灌了下去,之後立刻站起身來想要開始整理。紅毛見狀停了下來。「算了吧,你別硬撐。先休息一下,反正我會等你。」
大輔搖了搖頭,往前走了一步,結果當然是站都站不穩。紅毛站起來伏住他,讓他坐了回去。「你先休息吧。我去找老闆付帳。慢慢來啊。」紅毛拍了拍他的手臂,便走向店內去了。
回來的時候,如同預料地,大輔已經倒在桌上睡著了。很好,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他帶回家了。當然要做這種事,紅毛可是有跟老闆知會過的,也多給了點錢彌補這樣造成的麻煩。幸好老闆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呢。
紅毛拍了拍大輔的臉。「怎麼,不行了吧?看你這樣也沒辦法回去,就先到我家過一晚吧。」
這時的大輔只能給些含糊不清的回應,但勉勉強強還站得起來,只是搖晃得很明顯。紅毛支撐著他,和老闆打了聲招呼,便開車載大輔回家了。
等回到家到要上樓的時候,紅毛才發現這個計劃最大的缺點。
那就是,要搬一個比自己重二十公斤左右的人爬上三樓,簡直是個不可能的任務。紅毛自負自己的體能也不算差,但是現在的大輔已經完全睡著了叫都叫不醒,沒辦法要他自己出力。這樣要把他背上三樓,又不能用拖的(你怎麼捨得呢),還要小心不要撞到牆和扶手,讓紅毛在好不容易完成之後感覺自己的背都快斷了。
不過這絕對是有價值的。雖然在用力背大輔的時候沒有那個精神去想,但是當把他放到自己床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回來了。對,那種感覺。
現在大輔躺在床上張大著嘴打呼著。在剛剛的搬運過程中衣服難免被弄亂,現在他的腰帶鬆垮垮的,工作短掛的一側已經掉出來了,可以直接看到腹肌。那柔順的黃毛,和看來富有彈性的肌肉,就跟紅毛想像的一樣完美。雖然剛從居酒屋回來又醉倒的他身上難免帶著油煙和酒臭味,但既然計劃就是這樣紅毛也沒辦法抱怨了。
不過當然,既然如此,肯定是要幫他洗衣服了。拼死拼活才把大輔抬上樓的紅毛現在已經沒有精神去幫他洗澡,但是至少衣服沒有問題。更何況,要說為什麼要幫他洗衣服,主要目的當然是為了……這就是所謂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嗯,大概吧。
紅毛興高采烈地把不醒人事的大輔剝光,把他的衣服拿去洗,還拿毛巾簡單地給他擦了擦澡(當然趁機上下其手是必要的)。等到一切都整理妥當後,紅毛回到自己房間門口,靠著牆看向床上睡得正香的大輔。
確實,這個時候要把他吃掉是好機會。紅毛早已在心中把這個計劃反覆思考了許久,但是到了計劃的最後,到底要怎麼做,之前他並沒有考慮太多。現在看著大輔的睡姿,紅毛卻……
紅毛的眼光慢慢地在大輔身上掃視著。那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肌、腰部的人魚線、身下沉睡的野獸,以及在睡夢中也不時抖動的尾巴。這一切是那麼美好,也讓紅毛難以克制,但……紅毛轉身到浴室去洗了把臉,然後決定今晚還是不要出手。畢竟如果動作太快可能會讓他有了戒心,他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不是只是為了花錢就可以買到的一夜情。
不過一起睡還是可以的。紅毛回到臥室,調好位置,把自己放到大輔的手臂上,拉上棉被蓋住兩人。嗯,大輔身上還是有些許油煙味。紅毛皺了皺眉,把鼻子轉向另一側,閉上眼睛。
在另一個人的溫暖中,真的是很好睡。
☆ ☆ ☆ ☆
大輔起來時,看到的是沒見過的天花板。
實際上他根本分不清楚看到的是不是沒見過的天花板,因為他的頭還在痛。他努力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現自己在一張雙人床上,棉被從身上滑下。當他注意到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的時候,難免震驚了一下。
平常大輔因為住在宿舍,所以沒有裸睡的習慣。當然也不會睡在雙人床上面什麼的。突然的異常狀況,加上頭痛,他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有點反應不過來。他似乎處身在一個普通的臥室,而且還是個乾淨明亮好像有點高級的臥室,但是這是怎麼回事?他一時想不起來睡前發生過什麼事……
「啊,你醒來啦。」
大輔看向門口,因為頭還有點痛而揉了揉眼睛。紅毛斜靠在臥室門口,只穿著一條短褲,身上的裝飾像耳環什麼的也全都拿掉了。意外的看起來像是個爽朗青年,雖然不知怎麼地感覺還是有點痞。只是紅毛這打扮和平時風格實在是差異太大了,讓大輔一時認太不出來。幸好那毛色很少見,所以是紅毛不會錯。
「你好像還不太舒服。先去洗個澡吧?你身上酒味還蠻重的。晚點我還要洗棉被和床單呢。」
大輔看了看紅毛再看了看自己。「呃……」自己一私不掛這種事要開口總是稍微有點不好意思。
「怎麼了?還起不來嗎?要不要我去給你泡杯茶。」紅毛換了個姿勢。「還是說……喔……該不會是你因為裸體而不好意思吧?哎呀,沒差啦,昨天晚上我幫你脫衣服時早就看光了,現在才在意也來不及嘍。」
昨天晚上我沒辦法在意啊。大輔即使頭痛還是直覺地在心中吐槽。「可是……在別人面前還是有點……」自己都聽不太懂自己在講什麼。
「沒關係的啦。不然你真的在意的話,你也可以先穿我的內褲。只是對你來說應該會太小吧?就在旁邊衣櫃裡,內褲在右邊下面第一層,」紅毛指了指,「你要的話就自己拿嘍。我先去準備早餐啦。」
「呃,等等……」那我的衣服呢?大輔正想問時紅毛已經走了。這下沒辦法……
在遲疑了幾秒之後大輔還是決定起身去看看有什麼可以穿的。畢竟窩在床上也不是辦法。可是看了一下紅毛的衣櫃,他的內褲……好像都挺高級的,也都很緊。自己穿的話只怕還會撐破。但是不穿又不好意思……
躊躇許久,大輔還是試著套了套看。很緊是真的很緊,但是意外地彈性也很好,勉強還是穿得下……只是緊成這樣感覺有點怪。
算了,沒辦法。大輔搖了搖頭,反正晚點應該可以拿回自己的衣服吧。只穿一下子就不要求那麼多了。於是大輔離開臥室,跟紅毛問了浴室在哪後,便去洗澡了。
☆ ☆ ☆ ☆
於是大輔就真的只穿一條內褲出來了。
就跟紅毛想的一樣順利。明明可以加一件短褲的,但是大輔就是沒想到。
而且那內褲對大輔來說真的是太小了。所以線條也被擠的非常明顯……尤其是前面那一大包……原本就是有強調效果的內褲了,現在這樣更是一整個包不住的感覺。紅毛再次讚嘆果然有時候多一點隔閡感覺更美。能看到這種畫面就算那條內褲被撐壞不能穿了也值得。在告訴大輔浴室的位置後,紅毛轉頭回來時忍不住用手摀住了鼻子,而且短時間沒辦法把精神放在眼前的早餐上。
一切都如同計畫。接下來只要推說衣服還沒乾就可以看到大輔穿著超緊內褲在自己家活動。腦中再次浮現大輔的身材……接下來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賞好一段時間,簡直是爽翻了……在妄想了快一分鐘後,紅毛才突然醒過來。不行不行,該做的還是得做。先把早餐弄好吧,這樣大輔才會更感謝自己。
早餐是簡單的三明治。做為主要材料的雞排昨天都醃製好了,只要稍微烤一下就好。其他就是生菜與麵包的準備。紅茶的部分用唐寧吧,一下子用太高級的他也喝不出來。紅毛在廚房準備著,不時抽抽鼻子(當想到等下可以看到的畫面的時候),很快地完成了早餐,便拿到客廳去。
當紅毛把早餐剛放妥,還在擺餐具的時候,大輔就出來了。應該只是簡單地沖個身體而已吧。那一身還沾著水氣溼答答的身體,讓大輔看起來更可口了。「吶,早餐剛準備好,坐下吧。」紅毛開始覺得現在的狀況根本是在考驗他自制力的極限。
「啊,那個……紅毛,我的衣服呢?」大輔在坐下的同時問。
「我拿去洗了。吃完飯差不多就洗好了吧?別擔心。」
「喔……」大輔搔搔頭。「那我大概什麼時候才有衣服穿啊?」
「嗯……洗好後拿去烘,大概一小時左右吧?」也就是說加起來快兩個小時的意思。「嗯,你有什麼急事嗎?」今天是週日,大輔應該是至少不用上課才對。
「也沒有……只是我們下午要練球……」
「現在才九點多,還早嘛。中午前一定會弄好的,別擔心。」
看大輔有點不放心地點頭,紅毛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好啦,先吃早餐吧。紅茶要加牛奶的話就自己倒吧。」
大輔聽話地開始吃早餐,而紅毛也撐著頭一邊吃一邊欣賞大輔的身材,視線焦點明顯地不在早餐上,幸好大輔的注意力很快就移到食物上而沒注意到。
「還蠻好吃的啊……這些是你自己做的喔?」大輔在把半個三明治一口吞掉之後說道。
「對啊。」紅毛的心思都放在奇怪的地方所以沒有太在意大輔的話。
「沒想到你會做菜耶。」
「只是簡單的料理而已。」紅毛喝了口紅茶故作優雅,「這種程度的料理只要食材好就不會出問題啦。」
「可是很好吃呢。很難想像是紅毛做的。」
「怎麼了,我會做菜很奇怪嗎?」
「跟你平常形象差太多了啊。」大輔已經把最後的三明治吞掉,正在咀嚼。
「喂喂,我也是一個人住啊。一個人住不自己做菜怎麼成。」
「我們學生也是都自己住啊。但是宿舍禁止開伙所以不可能自己做菜。」
「那不是都只能吃外食?太虐待學生的腎臟了吧。」
「腎臟?」
「外食通常都很鹹的啊。」紅毛喝了口紅茶,「吃多了對腎不好。」
「紅毛……」大輔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紅毛。
「幹嘛?」
「沒想到你還會注重養生耶。」
紅毛笑了起來。「你又要說跟我的形象差很多嗎?」或許真的如此吧。紅毛平常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不過仔細一想,好像確實差很多。
「是啊。很難想像。」
「平常閒閒沒事就只能想些這種事了。」因為在那之後就很閒了啊。錢也有了,就只剩找個好男人了。啊啊,人生目標所剩不多了,不開始學著照顧一下自己怎麼行。
「嗯……」大輔一時無語,紅毛也樂得能專心欣賞眼前的美景。
等紅毛差不多快吃完時,大輔才有點不確定地開口問道:「紅毛你……沒在工作嗎?」
「沒有啊。」這個問題也算是意料中啦。
「那你的錢是……哪來的啊?」
「嗯,之前意外大賺了一筆嘍。所以現在可以閒閒沒事啦只要搞些投資錢滾錢就好。」
「這樣啊……」大輔大概也感覺得出來紅毛不想多談吧,很快轉移了話題。「那個,我的衣服好了嗎?」
「啊……應該快洗好了吧。不過洗好之後還要烘,所以還要點時間就是了。」
「喔……」大輔看來有點失望,不過這表情也好可愛啊。
「別擔心啦,最多再一個多小時就好了。絕對來得及的。」
接下來大輔被紅毛拉著在他家裡四處閒晃、陪紅毛聊天。好不容易等到衣服乾了(對紅毛來說是很可惜地),大輔說他習慣和其他隊員一起吃飯,也不好意思打擾太久,就先離開了。
似乎是有點不自然呢。紅毛心想,大輔的態度比在店裡聊天時拘謹很多。是因為沒穿衣服(其實有一條內褲)還是因為在別人家呢?他應該不會察覺出紅毛有不良意圖吧;雖然覺得大輔不是那麼敏感的人,但是說不定他偶爾也有特別敏銳時候。果然還是太刻意了點嗎……?
紅毛看著大輔離開的大門,心中覺得實在不滿意。或許該是時候換別的手段了……?紅毛沉思了許久,然後拿出他的手機。
☆ ☆ ☆ ☆
幾天後的晚上。
紅毛如常地來到了店裡。
雖然前幾天醉酒被紅毛送去他家住的事讓大輔覺得不太好意思,也不知怎麼地總覺得和他講話變得有點不自在,但是大輔還是很努力在維持原本的態度。在店裡跟紅毛聊天時,感覺就輕鬆很多,要忙東忙西的也不會讓他想太多。希望紅毛不會覺得他態度有哪裡奇怪,大輔還蠻喜歡紅毛這個朋友的。
「所以那時候我真的很頭痛啊,店裡進哪種啤酒這種事只有老闆有權決定不是嗎?老闆竟然叫我負責處理,害我整個不知道該怎麼辦啊,那時候還有其他客人勒……」
「那你把他趕走了?」
「我是很想啊,可是他也算是客人,把客人趕走可不好吧。我是一直跟他說不用啦……」
「這種已經算奧客了吧,趕走也很正常啊。」
「可是他的態度還蠻客氣的……而且把客人趕走不太好看吧。」
「看一個客人一直在跟服務生爭辯什麼也不太好看喔。」
「這麼說也沒錯啦……」雖然對方只是來推銷啤酒的,不過在其他客人看來確實跟爭辯沒什麼兩樣吧。
「所以啊--喔,有客人來了。」
大輔往門口看去,有兩個穿著跟紅毛差不多的傢伙開了店門。一個豹族一個山豬族,兩個都是一副龐克風的打扮。怎麼這時間上門的都是這類人啊……?大輔雖然心中微感不安,但是因為有紅毛的前例,他還是保持著笑容上去待客。
「啊,兩位嗎?不好意思我們待會兒就打烊了,您……」
那兩人走進店裡,沒理大輔,四處看了看就找了窗邊的位子坐下。
「呃……兩位要點什麼?不好意思我們店裡很快就打烊了,可能沒辦法給您準備熱食……」這兩人身上還有酒味呢。大輔微微皺眉,在想起他們是客人後馬上重新擺出笑容,幸好他們好像沒注意到。
「好啦。別廢話。不會待久啦。」那山豬揮手回道。他講話腔調很重,雖然勉強聽得懂,可不知怎麼給人的感覺就不太舒服。
「呃……好。那兩位要?」
雖然大輔不是很喜歡那兩人,可是客人就是客人,他也不可能趕人,畢竟這就是服務業。在他給他們送上啤酒跟下酒菜後,那兩人就自顧自地大聲聊了起來(應該說只有那山豬很大聲),看樣子也不像只是來坐坐很快就離開……身上都是酒味還來喝酒,是續攤嗎?大輔一邊想著,同時一臉不安地走到紅毛的位子旁邊。
「這種時間還有客人,真少見啊。」
雖然大輔心中還在擔憂著等下打烊的時間可能會被拖很晚,不過聽到紅毛這句話,還是忍不住想吐槽:「你還不是每天都這種時間來?」
紅毛笑得露出了犬齒:「我是特例。」
大輔難得沒有回嘴。「唉唉……」他隨手擦了擦旁邊的桌子,動作一點都沒效率。
「怎麼,不喜歡那樣的客人?」
「這也是當然的……啊,不是說討厭你啦。」雖然不確定紅毛的意思,不過大輔還是連忙補充,不希望紅毛誤會。
「我知道。」紅毛頓了一下。「要不要我幫你趕走他們?」
「不要啦,」大輔連忙阻止。「他們又沒做什麼。怎麼可以突然趕客人。」
「等他們做什麼就來不及嘍。」
「就算這樣……」大輔遲疑。「也還是得等他們做了什麼才行。」
「你還真乖啊……」紅毛笑道。「好吧,既然你都那麼說了,就放心地做事別擔心他們了吧。」
「嗯……」大輔看了看窗邊那兩隻,雖然他們還是一樣吵,但不知怎地就沒那麼在意了。
雖說如此,結果還是出事了。
事情是當大輔收完內場出來正要把椅子放到桌上時發生的。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但那山豬忽然拍桌站起來對那名豹族開罵。因為腔調太重了加上他很激動所以完全聽不懂在罵什麼,但很明顯是喝醉了。豹族也跟著站了起來,簡潔地回嗆了幾句,一副快要打起來的樣子。
「兩位客人……請別激動,有什麼事……」大輔過去想講幾句安撫,卻被他們大喊關你屁事。眼下這個劍拔弩張的狀況,大輔雖然也很緊張怕惹禍,卻也不能讓他們在店裡打起來。至少得請他們出去再打……大輔這麼想著。
「客人,非常抱歉,可是兩位有什麼事可以出去後再……」
「吵死了!叫你滾開你聽不懂啊!」
怎麼會有這種人呢。大輔雖然深感苦惱,但不趕快讓他們離開只怕更糟。「可是兩位在店裡……」
「幹!煩耶!」
那山豬隨手就拿起桌上的玻璃水罐朝大輔揮了過來。一時間,大輔根本沒想到他們會突然就動手,僵在那裡眼看是閃不過了。
鏮!
大輔張開眼睛時,只看到一隻紅色的手掌擋在眼前。不只是毛色的磚紅,還有幾條鮮明的紅色細流。
「紅毛!」
「鬧夠了吧?你們該滾了。」紅毛無視手上的傷口,冷淡地開口。
「你……」那山豬眼看正想一拳打過來,被那豹族踹了一腳。
「白痴。」豹族瞪了山豬一眼,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那山豬看情況不對,來回看了豹族跟紅毛幾眼,烙下幾句小混混常見的撤退用發言就跟著跑出去了。
「紅毛!」大輔連忙抓住紅毛的手。「還好吧?」大輔仔細看向紅毛手上的傷口,在手腕下方的手臂有一道明顯的割傷,其他地方有沒有玻璃刺進去不能確定,不過主要的傷口看來沒有。雖然如此,也是長達個兩公分以上的傷口。「這個、不趕快送醫的話--」
「不用擔心啦。這點小傷不會怎樣的。幾天就好了,不礙事。」
「什麼話、」大輔一點都不那麼認為。「這個沒有縫的話會留下很明顯的疤痕的吧?以後這一條就不會長毛了啊……」
「好啦好啦,我會去看醫生的。」紅毛笑了起來,像是要讓大輔放心。「倒是這些該怎麼辦?而且他們還沒付錢呢。」
「你的傷口比較重要啦。」大輔開始試著把紅毛推出門。「總之趕快去看醫生吧……這裡你不用管啦,我會收的。」
「好好好,我這就去。」紅毛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大輔的肩膀。「你自己小心點,收的時候別傷到了。」
「傷也不會比你重。」大輔嘆了口氣。「真是的……受不了你……唉,謝謝啦。」
「嗯?」
「謝謝你啦。幫我擋住。」大輔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好啦你快去醫院吧。」
紅毛露齒而笑。「沒什麼的。小事一樁。」
☆ ☆ ☆ ☆
這樣就算是成功一步了吧。
紅毛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雖然有著很可能受傷的預期(如果沒有的話效果就不好了),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說不在意其實是騙人的,雖然在那一瞬間效果很好啦。可是傷口這麼大要是沒處理好的話真的會變很醜的疤痕呢。只是在大輔面前,應該說那種時候不逞強就不夠帥罷了。哎呀,雖說如此,說到底這次計畫是成功了吧,也只能說這就是代價了。只是不知道效果能多好就是了,多少還是有點擔心啊。
紅毛在機車上,滿腦子都是這樣反反覆覆的念頭,在盡可能不動到左手的情況下趕到了醫院。幸好今天急診的人不多,看完醫生後的結果是縫了四針還是五針吧,果然不是什麼小傷。之後還得小心不碰到水,因為手臂的毛比胸背短很多,要是有留下疤痕的話還是會看得到。醫生也說了之後如果不想留下疤痕的話就得塗藥膏,這下可真麻煩啊。
說是這麼說,但還是得乖乖照做吧。為了不碰水就得不洗碗,為了不洗碗就得吃至少一週的外食……因為傷的地方很接近關節所以之後左手還得少動,這樣運動的行程也會受影響。真的是越想越覺得麻煩……紅毛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過,至少這樣跟大輔的關係可以再進一步了吧。紅毛在回程的路上邊騎邊想。手上包的這個繃帶還滿顯眼的,大輔肯定會充滿歉意地來關心吧。利用這個優勢在接下來的這週一口氣拉進距離!……理想是這樣就是了。嘛,反正,盡力試試吧。想當初在幹那一票前不管是事前計劃還是實行前夕都還沒有現在擔憂勒……到底是在擔心什麼呢,唉真的是,自己也真的是變了啊……
回到家後,紅毛把鑰匙一丟就把自己拋到了床上。既然不能碰水那今天就先不洗澡了吧,反正沒弄很髒。只是……自己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紅毛沒來由地忐忑不安了起來,明明和之前的人生相比這只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兩年前的自己要是知道了自己現在的心情的話,一定會覺得愚蠢而狂笑起來吧。可是覺得不安卻是事實。自己已經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冷漠地看待一切了。或許是覺得需要掛懷的事情變多了吧。能睡在這樣柔軟的床看著眼前乾淨的天花板(雖然沒開燈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也是以前作夢都不會想到的事。習慣了舒適的生活之後自己也開始變得軟弱了嗎……紅毛閉上眼睛,讓自己的腦袋放空。
這種事,想太多也沒用吧。他努力讓這句話成為睡著前的最後一個想法,但是卻不怎麼成功。
第二天晚上,紅毛如常地前往居酒屋,想去跟大輔「炫耀」他手上的傷口。正當他帥氣地跨上車時(還在上車後才發現剛剛不小心又用左手來支撐了,正覺得傷口一陣刺痛),突然聽到一個早已遺忘很久的聲音。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英雄隊長嗎。這下你可終於出來了啊。」
紅毛轉過頭,一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在反射地出現的強烈憎惡感之下,紅毛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理性所能想到的第一個想法是,這下之前的計劃果然還是泡湯了。
☆ ☆ ☆ ☆
十一點五分。
裝著蘋果沙瓦的玻璃杯上,水氣凝結成的露珠漸漸脫離了朦朧的姿態,開始晶瑩剔透了起來。
這是紅毛來得最晚的一次,大輔這麼想著。雖然他剛來店裡的前一兩週大輔並沒有特別去注意時間,因此不能確定那時候是怎麼樣,但是自從大輔開始會像受到制約作用般地準時抬頭看時鐘之後,紅毛倒是從來沒有遲到超過五分鐘過。他總是寧可早到也不會晚到,而且時間拿捏得非常準。不過,人總是會有不穩定的時候吧,大輔轉念一想。而且他昨天才受了傷,說不定因此在來的過程哪裡受到拖延了也不一定。
十一點十分。
水珠開始往下滑落,形成了一道兩道三道四道的水痕。杯底的玻璃下如同淚珠般地滲出了水滴,那是表面張力的最後努力。冰塊融化後相撞在一起,清脆的聲音乍聽之下就像門上的風鈴聲。
大輔看向門口,開始擔心倒好的蘋果沙瓦就快變得不好喝了。紅毛從來沒有那麼慢的。大輔已經把桌子都收好擦乾淨了,正在收拾茶桶準備拿去洗。紅毛是怎麼了?該不會在路上跌倒了吧?他可不像幹這種蠢事的人,不過手受傷的話什麼都難說啊……大輔開始咋舌。怎麼回事呢?這樣下去……
十一點十五分。
當大輔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把剛剛才洗好的桶子又放下去洗了一遍,最後應該只是要沖一沖的水已經裝滿了還一直在流。大輔連忙關掉水龍頭,把桶子裡的水倒光,放到一旁。到底是怎麼了?紅毛還沒來。該不會他今天不來了?雖然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他昨天手受傷,可能想休息一天。可是……紅毛這段時間可是一天都沒間斷地出現,他會因為這樣就不來嗎?明明他昨天自己說是小傷的。那傢伙,就算逞強應該也會出現才對……
十一點二十分。
蘋果沙瓦中的冰塊只剩幾塊碎冰,在最上方形成了一道無色的層次。杯緣的水珠早已流盡,只剩下杯底的一灘水,了無生氣。大輔看著它,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收掉。其實大輔已經覺得紅毛不會來了,可是……他把外場的燈關掉,把鐵捲門降下一半,向內場走去。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平常會忙到十二點多是很正常的。因此,不趕快做完不行。
☆ ☆ ☆ ☆
插在車上的鑰匙早就被搶走了,在被架回自己家之後,紅毛被摔在客廳的地上。幸好他有及時縮起身子所以沒有撞到頭,不然被這樣甩到桌子上的話可能至少也會撞個腦震蕩吧。
小鬼頭很多啊。看了看這次徹也帶來的人,有好幾個是沒見過的新面孔。雖然離開了那麼久有新人也是很正常啦。年輕健壯的小伙子很多,如果是平常的話紅毛或許還會對他們一個一個品頭論足地仔細欣賞吧。但是現在根本就不可能。因為視線都被眼前的這傢伙佔據了。
沼原徹也。紅毛以前的老大。一個腦筋很好的傢伙,但是比起他的聰明,他真正讓人感到害怕的,卻是那眼中只有損益計算的態度。他和紅毛一樣是狼族,胸腹的毛也是白色,但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毛色是黑曜石般發亮的純黑。如今他穿著一件只扣了兩個釦子的黑襯衫,配上深色牛仔褲,全身幾乎都是黑色的,但這副打扮卻讓人感覺意外地悠閒。或許他是想藉此表示這件事對他來說很輕鬆吧。
「啊,隊長,我們親愛的英雄。」他走到紅毛身前,蹲下來,以爪子勾起紅毛的下顎。「你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呢?這實在不像你呢。」
「你是指偷你的錢,還是被你找到?」無視身體的恐懼反應,紅毛盡可能穩住身體沉穩地回答。雖然,那其實不是徹也的錢,不過……也只是法律上來說而已。
「當然是被我找到。偷錢--雖然我很不爽--但那畢竟算是聰明的行動。」沼原徹也讓爪子轉了一下,延著紅毛的手臂一路刮到他昨天剛包好的傷口繃帶上。「竟然會想要逞英雄……真不像你。到底是被什麼給迷了竅呢?」他開始用爪子勾起繃帶彈了彈。「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麼反而變傻了?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啊。」
紅毛閉著嘴沒有說話。徹也會提到逞英雄,所以果然是昨天那件事--找了那兩人來幫忙演戲--使得他的行蹤曝露的吧。會是哪個人通風報信呢?明明那兩人紅毛都是私底下認識的,徹也應該不知道才對……
徹也開始用爪子撕開紅毛手上的繃帶。「赤井,你知道嗎?其實我覺得逞英雄也沒什麼不好。畢竟你是赤井寬嘛。」他故意把寬念得很長,就自然變成了紅色英雄。「不過既然都做了,就應該要留下夠深刻的紀念,才有意義,不是嗎?」徹也用手指上的肉墊,順著傷口方向慢慢滑過去,每當碰到縫線時都讓紅毛感到微微刺痛。「你向來很注重外表呢。不過這次,我覺得還是讓傷疤留下來比較好看,身上有條疤也比較性感。你覺得呢?」
紅毛保持不動,因為他知道如果掙扎了也只會被旁邊的手下給扁一頓再抓起來而已。「徹也,你要的是錢對吧?我會還你的。不用這樣……」
徹也用手指抵住紅毛的嘴。「喔,我當然知道你會還錢。我都已經找到你了,你敢不還嗎?問題只是,」他笑了笑,握住紅毛受傷那隻手。「我覺得提出要求時,讓人印象深刻一點,對方做事會比較有效率。況且,我也是個有情緒的人呢。你讓我為你整整煩惱了一年多,我覺得我總得要發洩一下,對我的心理健康會比較好。你不同意?」
「我能夠不同意嗎?」紅毛冷冷地說。
「當然可以。只是沒什麼用而已。」徹也揮了揮手,讓手下送上小刀。「技術不好的部分可能要請你多多包含了。」他露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開心的笑容。
☆ ☆ ☆ ☆
大輔騎著車,在不熟悉的巷道間轉來轉去。
看過去的景色自己幾乎都沒什麼印象。習慣騎車的人都知道,方向一旦相反看起來的感覺就大不相同,更何況大輔只有從紅毛家回來過一次而已。要靠著那麼一點印象找到路實在很困難……可是,他也只能試試了。
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問過紅毛家的地址呢?不,更基本的,為什麼他從來沒問過紅毛的手機呢?如果知道手機號碼的話,現在就可以直接打過去問他有沒有什麼事了。而不用害他緊張得要死,也不用像這樣在深夜四處摸索道路……
因為習慣了紅毛會每天來店,就以為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不需要特別跟紅毛連絡,也就沒有問過他的手機。直到今天出了突發狀況,大輔才發現,自己跟紅毛的連結是那麼地少。除了紅毛會固定去店裡以外,自己知道紅毛的什麼呢?除了本名之外,不知道他的手機,不知道他住哪裡,不知道他的年紀,更不用說他過去的經歷了。
簡直就像是陌生人呢。就連路上問卷的填寫對象都還知道對方的電話跟住址。為什麼自己對紅毛什麼都不知道呢?為什麼自己對他一點都不了解呢?明明只是服務生和顧客的關係,為什麼自己會因為他沒出現而那麼緊張呢?
大輔突然停下車。這條路他肯定沒見過,而且往紅毛家沒有那麼荒涼才對。又走錯了嗎。
他把車頭一轉,繼續在幽暗的街道上尋找著正確的道路。
☆ ☆ ☆ ☆
好遠啊……
紅毛看向前方,盡力不讓眼神聚焦。現在才去集中注意力又有什麼用呢?反正痛都是會痛的,趕快讓時間過去吧……
嘩啦。紅毛感覺臉上一陣冰涼,眨了眨眼,在水珠滴落後,前方徹也的臉雖然不願卻仍然映入眼簾。
「我覺得別人在講話的時候還是專心聽比較好。」他握住鉗子,將紅毛指尖的針再推入一公厘。「你那很明顯在恍神的表情實在不太禮貌喔?看來我對你的教育做得還不夠好呢。」
紅毛已經痛到沒辦法回應。「嘎……啊啊……」
「這樣不行啊……你根本就沒在聽呢。」徹也把鉗子轉了半圈。「來,聽著我的話,跟我複述一遍。這樣我才能確定你有聽進去啊。」
他到底在說什麼?紅毛心想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麼,他對先前的對話完全沒印象。可是,那很重要嗎?他現在只覺得很痛……
「來,跟我說一遍。四天後。」
「四……四天……啊啊啊」紅毛張口,聲音卡在喉嚨處。他不是不想說,只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
一滴眼淚落了下來。是啊,只是單純的生理反應而已。
☆ ☆ ☆ ☆
是這個了。
在第二次調頭時,大輔看到之前回來時曾經看過的一間便利商店。因為自己有進去買東西所以還記得,是這家不會錯。所以再往回頭應該就是了吧。之前是在哪走錯了呢?
總之,從這間便利商店往回走就沒錯。之前記得只有轉過一次彎,所以只要沒轉錯的話……
大輔再次調頭,猛催了一下油門,但又慢下來。
欲速則不達。接著一定要好好看路,不能再走錯了。大輔將時速限制在平穩的四十公里,強迫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亂想,將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
到達的時候,正有一群人從樓梯下來。
雖然從這種公寓建築出來,不見得他們就是從紅毛家離開的,但是看他們的氣勢跟裝扮,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大輔心中一陣不安,一時間待在原地不知該不該靠過去,不知該不該問些什麼。
但是已經有人注意到他了。那個穿得一身黑的狼族向他露出肉食性的微笑走了過來,讓大輔突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是你啊。來得正好。」他認識自己?大輔一陣困惑。「那傢伙就給你處理了。這樣也比較不會浪費時間,雖然我是沒差啦。」
大輔完全聽不懂他說什麼。「呃……請問?」
對方倒是沒理他。「記得要叫他乖一點,不要做傻事,知道嗎?你應該也不想放棄現在的生活吧。」黑毛狼族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剛走沒兩步卻又停下來。「對了。為了方便,這個給你吧。」他把一串鑰匙丟到地上,然後繼續前進。旁邊那一群像是小弟的傢伙也跟在他身後上車離去,一下子就消失了蹤影,彷彿沒出現過一樣。
這整件事的不現實感讓大輔一時懷疑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是不是真的。他在原地發呆了一段時間,然後突然發現不對。紅毛怎麼了?他們肯定是從紅毛家離開。雖然他聽不懂剛剛那黑毛傢伙說的話,但是他直覺覺得那傢伙是在講紅毛。他把車找個地方隨便一靠,抓起地上的鑰匙就衝上樓。
門是關著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紅毛在裡面吧?剛剛那黑毛傢伙丟下的鑰匙應該是紅毛家的鑰匙吧?這時候要敲門還是按門鈴嗎?還是直接用鑰匙進去?就這樣闖進去好像不太好,可是現在是顧慮這個的時候嗎?大輔慌亂地在門前待了三秒,最後決定不管那麼多,按了一下門鈴就用鑰匙開了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水龍頭好像沒關似的,可以聽到水流的聲音一直在持續。客廳的桌子移了位,歪歪斜斜的,但是看起來卻沒有很凌亂,一點都不像是剛剛才有一大群黑道人士走出去的樣子。
大輔一時有點錯亂,剛剛那群人真的是來找紅毛嗎?他把鑰匙放到歪了的桌上,慢慢走了兩步。不對,紅毛家裡這個氣氛確實很詭異。大輔幾乎覺得這裡像是個完全沒來過的地方。仔細去看的話,確實傢俱都是看過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的不歡迎他……
他有點不太確定地小聲叫著紅毛,然後慢慢往前察看各個房間。他一邊走一邊輕喊著,紅毛卻都沒回應。他是怎麼了?如果剛剛那些傢伙是才剛離開的話,那紅毛應該是醒著才對啊……大輔有些慌急,臥室沒有人,看來也沒人動過,到底紅毛會在哪?
對了,水聲。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大輔衝到浴室。紅毛倒在浴缸旁,衣服完好無損只是上衣有點溼,就像是在浴室跌倒了。大輔連忙彎下身去看他,還有呼吸,看起來也沒大礙,只是不知為何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紅毛?紅毛?」大輔輕輕叫了兩下,但紅毛卻完全沒有反應。
他有點混亂,不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他開始仔細檢查紅毛的身上,這才發現紅毛左手上的傷疤。很明顯就是昨天割的傷口,可是看起來卻沒有好好處理過反而像是受過什麼拉扯,傷口裂得很明顯,而且上面還沾滿了許多透明粉末……大輔湊過去細看去,帶著些許這不可能的心情,赫然發現那竟是--鹽巴!
大輔突然覺得一陣暈眩。他連忙拿起蓮蓬頭,同時發現它就是水聲的來源,並想要用它去沖掉紅毛傷口上的鹽。而當他正要握起紅毛的手時,才注意到紅毛的手指在爪子下方插著一根針--每根手指都有。
他差一點就抓不住蓮蓬頭。在深呼吸了好幾下之後,他才重新穩住自己的動作。這種事……怎麼會有人做出這種事?紅毛怎麼會遭遇到這種事?為什麼是紅毛……他覺得心中湧出大量無法壓抑的情緒。那是憤怒、是擔憂、還是心痛呢--他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能夠這麼殘酷。那種痛的感覺,就彷彿那針不是插在紅毛的爪子下而是插在他的心上。他只覺得虛弱--手無法制止地在顫抖--但是這不是痛苦或生氣的時候。現在只能靠他了。紅毛需要他的照顧。這就是剛剛那傢伙的意思嗎?他無法不為此而憤怒,但那只能是之後的事。
他再次吐出一口氣,然後穩住自己,開始沖洗紅毛的傷口。
☆ ☆ ☆ ☆
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沒見過的天花板。這麼俗氣的設計肯定不是自己選的,所以這裡不會是自己家……不過,這個燈一看就知道是公共建築嘛。再加上這個氣味……喔。是醫院嗎。
發現自己在醫院這件事,讓昨天晚上的記憶一下子湧回紅毛的腦海裡。他閉上眼睛,呼吸了兩口氣,正不知該感到痛苦還是慶幸自己沒事時,一隻手放到了他的額頭上。
「你醒了,紅毛。」紅毛看向旁邊,是大輔的臉。他仍然穿著居酒屋的制服,就如同以往一樣略顯散亂地敞開著領口,身上也仍然帶著微微居酒屋的油煙味。但那味道……紅毛重新認識到,那就是大輔的味道。他淺淺地吸了口氣,覺得在吸氣的同時也吸入了久違的溫暖與安心。大輔正對他微笑著,但是那份微笑中卻帶著明顯的疲倦。
雖然不了解詳細,但是目前情況看來大輔很明顯是一夜沒睡地在照顧自己吧。紅毛忍不住有點擔心起了大輔的身體。「大輔……你……」
大輔搖了搖頭。「你好好休息,先別說話。」他打了個哈欠。「嗯……是我把你送來醫院的。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沒有受到很重的傷,只是要休息一下。手上的傷口也處理好了,只是醫生說大概是一定會留下疤痕就是了……」他拍了拍紅毛的右手手背。「還有問題嗎?」
「呃……你怎麼發現我的?」紅毛自己也大概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應該說他知道沼原徹也的個性,不會讓他受到很重的傷,因為那樣會拖慢他籌錢的時間。但讓他困惑的是大輔也一副很清楚狀況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
「在你家發現的……」大輔又打了個哈欠。「因為你昨天沒出現嘛,我覺得不太對就過去你家看看……」
紅毛感到一陣窩心。雖然他還有很多疑惑,不過大輔撐到現在一定也很累了。「好……我知道了。呃……你應該也很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
大輔點了點頭,應該是真的很累了吧。「你沒問題嗎?」大輔問道。
「醫生不是說我沒大礙嗎?放心吧。」
「真的嗎……」大輔滿臉疲倦還試著做出懷疑的表情說實話還挺好笑的。
「真的啦。快去休息吧你。」
「好吧。」大輔抓抓頭。「那……我先回去了喔。晚上我會再過來的。」
「咦……」紅毛一時沒應聲。「呃,你那麼累了要怎麼回去?」
「就……我會先回你家再騎車……」
「你現在這樣騎車不太安全吧?醫院應該有給家屬休息的地方,在那邊休息就好吧?或是至少……」紅毛沒講完卻停了下來。接下來的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
大輔抓抓耳朵。「那……好吧。」他左顧右盼了一下,不知道在考慮什麼。「不然我就在這裡休息好了。你不介意吧?」
「唔,不介意是不介意啦,」紅毛吞了一下口水。「但是你這樣睡舒服嗎?」紅毛看了看大輔坐的那張簡陋的黑色塑膠椅。
「OK啦。而且待在你旁邊我也比較安心。」
紅毛突然無法克制地臉紅了。「……好吧,那就隨你嘍。到時候睡不舒服哪裡酸痛的話可別怪我啊。」
「不會啦。我們平常出去跟別校比賽時睡慣了。」大輔又打了個哈欠。「好啦……讓我睡吧。」
「嗯……晚安。」
結果大輔真的很快就睡著了。紅毛看著大輔的睡相,他的體重靠在椅子上,一副快倒快倒的樣子,但看表情似乎真的不覺得不舒服。唉,這樣也好吧,應該說這是紅毛最期望的結果了。有大輔陪在身邊,確實讓紅毛覺得胸口有種說不出的心安感。可是,在此同時……
自己剛剛到底是在傲嬌啥啦!?現在想想都覺得好丟臉,為什麼沒有洞可以鑽啊……紅毛把棉被拉過頭,忍著臉上的燥熱,在心中用力對自己吐槽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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