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醫生

[好喝的茶]

救命醫生

　　今日不是一個好日子。我翻閱案上的報告，眉頭深鎖。

　　「只有截肢才能保住性命嗎？」我將文件翻來覆去，試著找尋其他可能性，但顯然是徒勞無功。「身為一個醫生，實在不能同意這種手術。」

　　與我對面而坐的老婦面色一灰，眼淚幾近奪眶而出。「醫生，求你救救我的兒子吧！你砍掉他一隻手，他至少還能生存，你要是不救，他就得死了哪！」

　　「老太太，我很希望能夠幫助令郎，但你要知道這是違反醫德的行為，這件所謂截肢保命的手術，恕我不能接受。」

　　老婦聽罷，就地便是一跪。我起身想要攙扶，她卻死拉著我的衣袖哭求。

　　「醫生，我丈夫早死，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只有十四歲啊！你要是不砍掉他的手，他便會死，你就是間接害死了他。這不是更加沒有醫德嗎？你忍心看見我白頭人送黑頭人嗎！」

　　不能認同也不能反對。我一時無語。

　　「你救了他，我們就虧欠你一輩子，即便是你要我這個老女人的命，你也就拿去吧！」說罷，一頭叩向地板，一聲脆響，一髻華髮鬆脫在她垂老的肩上。這一叩幾近砸散了她的骨頭。血從她的額角汩汩而出。

　　我終究是屈服了。一小時後，我走進手術室，她的兒子已經坐在床上。

　　我的醫務室也突然從冷清變得熱鬧——門內門外，都是六七個荷槍實彈的軍裝。

　　在我眼前的所謂十四歲男生，瘦小得像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童。與一般小童不同的是，他一對帶著濃重眼圈的雙目，嵌在一張雙頰凹陷的臉上，絲毫不討人喜歡。

　　「醫生先生？」

　　「是。」

　　「醫生先生要砍掉我的左手是吧？」

　　「⋯⋯是。」

　　「就因為我拿了人家的東西吃卻又付不了錢？」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

　　「害你受罪了。」

　　「要不，醫生先生替我繳交罰款，我就可以免除刑責哦？」

　　我答不上話。那個罰款數字抵得上醫務所兩星期的收入。

　　「沒關係。其實我很感謝你，要是我不交錢，也不砍掉偷東西的手，我就會被關進牢獄裏。那邊拿槍的人都說，我這種體質的人關進去，很可能就有去無回了。這麼說來，醫生先生是救我一命的好人呢。」

　　「實在不敢當。」我羞愧得別過頭去。「手術要開始了。最後，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能為醫生先生掙一筆生意，也算是我這個小偷所能做的最大貢獻吧？」

　　他笑了，他的笑容難看得使我今後一個星期徹夜無眠。



突然受到靈感的攻擊，坐一程公車，吃個晚飯就寫完了。（汗）
嗯，有兩件事︰

1. 文章開首，主角在尋找截肢以外的可能性，其實是有的，就是文末提到的繳交罰款。
但是主角卻沒有為男童交錢，而是選擇截肢。這樣又算不算沒有醫德呢？

2. 明明是制度的錯，卻把過失歸咎於無辜的人身上，這真是殘忍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