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願

[好喝的茶]

心願

　　我從遠處就看見了牠。

　　整齊純粹的深灰色狼毛，蘊藏其下的是筋絡分明的身軀，我從遠處都看見了。但及至我緩媛走近，我才見識牠的巨大：僅是伏臥，卻有半人的身高；那身體連同狼尾，長得似起伏的小山丘。

　　那是個晦明的午後。巨狼就在樹蔭之下休息。牠似是午睡，但牠直豎的雙耳隨著我每個腳步而輕微抖動。從牠中心開始，視野所及之處，都不見飛禽走獸的蹤影，只有牠。和我。

　　而我就在牠的面前盤膝而坐。

　　這就是傳說中的巨狼，被人們當作神祗一樣畏懼又崇拜的存在。即便是沒有睜眼，狼臉孔上也帶著相當的莊嚴。從人們的話語中聽聞過，觸怒狼神的後果可以是毀滅性的，有時會意味著一個城市的滅亡。

　　所以我伸手摸了牠的鼻子。

　　牠總算是瞪了我一眼，雙目之中卻沒有憎怒。牠輕吼著一種不像是語言卻又能夠理解的聲音。

　　「孩子，你為何而來？」

　　我是被全部人選中的孩子。只要主動奉獻祭品，狼神就不會降怒於城市，所有人的平安也就可以保證了——人們都作如此想。

　　我是被全部人選中，可以被放棄的孩子。

　　「我為了成全所有人的願望而犧牲。」

　　「所有人。也是你的願望？」

　　我遲疑了很久才點頭。

　　牠往前一頂，很輕易地就把我壓在身下。

　　「這不是我的願望。」

　　牠又瞪了我一眼。

　　「如此，你只是為了成全他人的願望而死。」

　　我又遲疑了很久。「對不起。」

　　巨狼低下頭來，張大的前吻將我整個頸項包覆。我感到牠的牙齒在我的皮膚上磨擦。

　　「你為何而來？」

　　「我後悔了⋯⋯我不想死。」

　　痛。

　　雖然不如想像般被一下咬穿脖子，但也確實感覺到血從那裏不住流出。牠順勢伏臥下來，緩緩地舔著傷口上的血。我嘗試掙扎，但那是與其體型相稱的巨大重量，將我完完全全地壓緊了。牠上半身略帶剛硬的狼毛穿過衣服，刺得我一陣疙瘩。

　　然而很快我就不再掙扎了。牠好暖。牠好舒服。牠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氣味。我居然有一種被親密之人擁抱的感覺。

　　我想睡了。但牠的聲音及時讓我不致入眠。

　　「孩子，你的願望為何？」

　　我閉眼沈思，一個個想法在腦海中出現，又一個個地消失。只有其中一個想法遺留下來。

　　「我沒有願望。」

　　「沒有願望之人，為何還要活著？」

　　「我可以為了實現他人的願望而生存下去。」

　　這下輪到巨狼陷入了沈思，而我似乎看穿了牠的想法。

　　「我是被同伴選中的狼。那些曾經的同伴。」

　　儘管不知道為何原因而作出選擇，但這個「被選中」的意義，我都明白。

　　「我們都為了成全他人的願望而犧牲。」

　　「我已經不會再顧全他人的想法了。」

　　「但是我會。」我別過頭，蹭了蹭牠的臉。巨狼稍是發愣，然後也用鼻尖頂了我一下。

　　我真的想睡了。在這個懷抱裏，我感到身心都要被融化。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我緩緩起身，望向那個尚有餘溫的自己。嘴裏，還有這個孩子血液的味道。

　　「謝謝你。」

　　沒有聲音也沒有語言。那是從心中感應到的，另一個我的道謝。





中秋節，來點溫馨的：3
話說這也是我經常幻想的情節之一喔，被大狼壓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