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狗人

　　韓歲把那些動物送出去後，收容所內只剩下一隻黑毛小狗。牠從夢中初醒，驚覺身旁的動物朋友全然消失而略顯不安。韓歲溫柔地將小狗抱在懷裏。殊不知讓牠更加煩躁，咬開她的手，掙扎爬回籠裏。

　　她倒是沒受傷——從頭到腳指都包覆生化防護裝備的她怎麼可能會被如此咬傷？她只是心裏難受。少女想再伸手抱起小狗，但看見牠瑟縮一角，驚惶至極的模樣，也就打消念頭。

　　韓歲輕嘆一口氣，把面罩和手套都脫下來。這下小狗總算是願意投入懷中。韓歲愛狗，多數狗狗也喜歡韓歲。牠們只是害怕那些跟韓歲同樣衣著的殺狗人。

　　而韓歲就是那些殺狗人的其中一個。

　　「對不起。」

　　韓歲這才意識到她不該說話。

　　「對不……起。」

　　果然，就是第一次聽見人話，這些受感染的動物也能學習起來。再過一段時日，待其體內的病毒成熟，牠們也能發展出人類一般的身體結構，人類一般的邏輯智慧，成為既人既獸的生物。

　　這種獸人一般的生物，到最後還會威脅人類的存在。所以，對不起。你要死了。

　　韓歲將小狗抱到不鏽鋼製的長枱上，那裏安裝了一個非常精緻的小型斷頭台。精緻，但是非常有效。至少在那些科學家研製出抗病毒的解藥，或者能使受感染動物安樂死的毒藥前，傳統粗暴的斷頭台都會如此有效。

　　毛茸茸的黑色狗頭從斷頭台一端竄出。現在，只要韓歲按下開關，結合傳統工藝和現代科技的電動斷頭台就會在彈指間讓小狗身首異處。

　　她按下這個開關。

　　啪！狗頭就橫飛出去，直至撞到鋼枱前的擋板，才落在枱上，一邊旋轉一邊搖晃，畫了好兩三個圈，最後才緩緩停在平面上。

　　斷頭台另一邊，狗的身體頓時像洩氣皮球一樣疲軟側倒，沐浴在自己略帶乾稠的黑血泊中。

　　韓歲與斷頭四目相交。牠雙目微睜，面目依舊疑惑和天真，甚至來不及表達一絲痛苦和怨恨。

　　「對不……起，對不……起。」

　　那竟然是小狗的聲音。歉疚和恐懼一湧而上，韓歲一下子承受不住，扶著枱邊吐了。

　　就在少女忙於把體內髒物清空的時候，有什麼溫暖而濕潤的東西舔上她的臉。

　　那是小狗的舌頭。韓歲回頭一望，小狗的臉孔直直壓在自己的眉心，牠那依然善良的雙眼死盯著她。然後，還伸著舌頭舔她。

　　韓歲有一瞬間感到自己的心跳停了。直至她看到這個頭後面還接著身體，失散的魂魄才恢復過來。放眼望去，枱上的血腥都不見蹤影，甚至連斷頭台上的刀片也返回原位。

　　少女把過於迫近的小狗拿開，大喘著氣。她這才發現身上的保護衣物都被汗水浸濕。她在收容所這麼多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被自己的幻覺嚇得如此失態。

　　不，那不全然是幻覺，那其實是她以前殺狗時所見的片段。當韓歲親手奪去其他生命時，那些無辜的受害者便在她腦海中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剛才只不過是她一時間錯將回憶當成現實罷了。或者可以說，她相信那只是報應的一小部分。

　　少女摸摸小狗的頭，看了看斷頭台上鬆脫的綁帶，輕嘆了一口氣。

　　病毒明明感染在任何哺乳動物身上都會使其進化，如果不是偏偏會殺死人類，我們和這些進化以後的動物能不能和平相處呢？

　　這個疑惑在多年前就藏在韓歲心頭。她最後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人類，包括她自己，太過於自私了。

　　想到這裏，韓歲又把小狗放回斷頭台上，這次她覆檢過束帶，確實是把牠固定住了。她盯著小狗天真可愛的臉，昔時殺狗的畫面又再重疊一起。她的拇指放在開關上。這時她竟感到自己另一隻手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如果現在不奪去牠的性命，把病毒扼殺在實驗室之中，牠日後便會是人類的禍害。」

　　韓歲如此反覆默念著，直至它蓋過心裏理智的聲音時，她終於確實地按下了開關。

　　小狗驚吠了一聲。韓歲只覺眼前一黑。

　　一片非常長的沈默。韓歲心中想著︰「我造過的孽已經夠多了，我不介意——」

　　直至小狗吠了第二聲、第三聲，韓歲才打斷沈思，抬頭看去。她晃動了一下左手掌心的搖控器，剛才真的把開關按下去了；她又晃動了一下右手拿著的電線，就在斷頭台啟動前，她又把電源拔除了。

　　而這兩隻手的主人——韓歲——完全怔住了。她完全搞不懂自己的手為何如此反應。

　　似乎是電壓突變讓燈管的保險絲也燒斷了，突然變黑的房間也讓小狗受驚而吠叫起來。

　　「但是，小狗沒死真是太好了。」韓歲回過神來，第一個感覺便是放下心頭大石。

　　在放生小狗之前，韓歲還是十分不捨地抱緊了牠。小狗輕吠一聲，把少女的食指輕銜在口中。

　　然後咬穿了它。小狗轉過身一跳，細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市井之中。

　　韓歲看了看自己流著黑血的食指，不知道她現在應該要覺得後悔，還是豁然開朗。今日做的事情，在將來也許會導致無數性命的損失。

　　「我造過的孽已經夠多了，我不介意造另一個更大的孽報來補償我以前的過錯。」

　　但她轉念一想，這又有什麼所謂呢？她這些年來所做的事，無論是順心的還是違心的，也已經致使過無數性命的損失了。

　　這一刻，她只是靜靜等待病毒發作，最好能讓她緩慢又痛苦地死去。





噢，總覺得本文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
罷了，或許我的文章總是那麼奇怪。（？）

本文……要說的話，就是因果報應的一種吧。

雖然沒有明言，不過文中的小黑狗，是老人與狼中，小犬的祖先。
主角把小黑狗放生，確實會賠上無數人類的性命。

往後可能會加入更多關於這個世界觀的故事。
不過我對整條故事線完全沒有想法，也不想刻意串連。
我打算任由自己的腦洞自由發揮。（？）

最後繼續宣傳自己的google drive寫作資料夾。
裏面有文章背後的想法和大綱，還能搶先觀看我目前寫作的作品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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