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與獵人之子（狼篇）

[貓尾]

０４

「哎，我輸了，雷修路。」傑諾伊仰躺在地，雷修路用身體壓在他上面，聽到了他求饒般的口氣，才從他身上跳下來，還不忘舔舔他的臉。

「你真厲害。」傑諾伊愉快地笑著說，摸了摸雷修路的頭，結束這場遊戲。又躺回草地上，雙手枕在後腦勺。

自那以來又過去了一段時間，雷修路對傑諾伊的態度改變不少，變成相當好的朋友。他們整天形影不離，無事可做時就在草地上打盹、玩耍。雷修路不在乎做的是什麼事，只要能待在傑諾伊身邊，就感到很滿足。

會有今天這樣的轉變，雷修路也很驚訝，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或許從他願意敞開心房的那一刻起，就慢慢喜歡上傑諾伊了吧。至於原本對人類的敵意和排斥，雷修路已經不在意了，只要知道傑諾伊也是同等的喜歡他，這就夠了。

雷修路也趴在傑諾伊身旁，吹著微風，傑諾伊柔軟的褐色髮絲飄揚在風中，時不時騷弄著雷修路的鼻子，雖然有點癢，但是也吹來了屬於傑諾伊的氣味，淡淡的、像是綠草的清新，感覺很舒服。他希望能一直聞到這股味道，希望能一直伴他左右。

美好的時間過去，轉眼間已經傍晚。這個時候傑諾伊通常會回到自己的屋子。有幾次雷修路想跟上，卻都被傑諾伊阻止。雷修路甚為不解，自己想和傑諾伊去他的家、為什麼他會不肯？雷修路不知道為什麼，但傑諾伊難得在這件事上沒有縱容他，一反常態的堅持，雷修路便放棄了，反正隔天一早又能見面。

「晚安，明天見了。」傑諾伊帶著雷修路回到洞穴，和他道別後便退了出去。雷修路臥在傑諾伊準備的毯子上，現在的他已經不會思念回不去的狼群了，而是盼著明天的到來、盼著傑諾伊的到來，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意識朦朧的雷修路第一個傳入耳中的聲音，是一如往常的鳥鳴，他困倦地眨了眨眼，起身活動身子趕走睡意。這是個平凡的早晨，傑諾伊也在差不多的時間來了，跟他問早順便帶了食物。雷修路不懂數字觀念，但卻可以在體內準確的記住作息，包括傑諾伊會來找他的時間，總是好好記在心裡。

「今天想玩什麼呢？」傑諾伊和雷修路來到平時待著的草地，他搔搔雷修路的下巴，開口詢問著。雷修路舒服的瞇起眼，從喉嚨輕輕發出滿足的聲音。

雷修路先是看著傑諾伊，然後又將頭轉向樹林裡。只是這一個小動作，傑諾伊便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去森林散步？」傑諾伊偶爾也會帶著雷修路去山林玩，可能是之前迷路造成的恐懼太深刻，雷修路離開草地到別處時，總是緊緊跟著傑諾伊，片刻都不敢離開他。

儘管如此，探索未知的地方對狼還是有著吸引力。尤其是雷修路正處於好奇心旺盛的年齡。

「也好，就去走走吧。」傑諾伊一向會滿足雷修路的需求，而雷修路也會調整自己的本能，去配合傑諾伊給予的一切。兩者之間維持了一個奇妙的平衡。

漫步於森林中，雷修路緊跟著傑諾伊。

「雷修路，你知道嗎？這個果實很好吃喔。」傑諾伊手中拿著一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紅色樹果，遞向雷修路。傑諾伊時不時會告訴雷修路有關森林的一切，雖然他不知道雷修路懂得多少，但雷修路知道傑諾伊一定很喜歡這座森林，每當傑諾伊和他訴說林中之事時，眼中總是洋溢著喜愛的光芒。雷修路很喜歡看著這樣的他。

聞了聞傑諾伊手中的果實，雷修路張口吃下去。甜甜的，有著甘甜的水流入口中。雷修路舔舔嘴角，心想雖然是第一次吃這樣的食物，但味道還不錯。

又繼續和傑諾伊走著，沿途的景象也不斷變化，有時是鮮豔的花叢、有時是參天的巨木，這一切全都出自於自然的巧妙，雷修路對於孕育這些的大地感到敬佩。

這時，不遠處的天邊響起一聲雷鳴，本來一覽無遺的晴朗天空，迅速被烏雲籠罩。

「啊，下雨了。」傑諾伊伸手望著天，一開始點點雨滴落下，後來雨勢突然變得猛烈，將路旁脆弱的花苞給打落在地，傑諾伊和雷修路也很快全身都被淋濕了。

「我們快回去吧。」傑諾伊說著，雖然很掃興，但是雨勢驚人，不得不先避雨。傑諾伊和雷修路跑著回到洞穴中。

路途中經過一處碎石坡，也不知是如何發生的，下雨使得原本在山坡上的碎石滑落下來，正好傑諾伊這時跑了過去，意外地被落石擊中。

「啊！」這原本就是山波，地面濕滑再加上被碎石擊中，讓傑諾伊重心不穩腳一滑，滾了下去。

糟糕！雷修路來不及擋住滾落下來的碎石，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傑諾伊滾落，他馬上追著傑諾伊。可能是在滾落時受了傷，雷修路聞到些許屬於傑諾伊的血腥味，讓他心急如焚，擔心不已。等傑諾伊好不容易抓住樹枝停下來的時候，雷修路也及時趕到，他一手握著長在石坡上的樹枝，另一手按著肩膀上傷口。

傑諾伊！雷修路在心裡喊著他的名字。前面是一處小小的懸崖，底下是河川，因為強烈的雨勢而變的波濤洶湧，雷修路清楚地聽見流動的水流聲，不禁覺得腳底發軟，眼露懼色。停在離傑諾伊一小段外的距離，沒有再靠近。

傑諾伊緊抓著樹根，但肩膀上的傷口傳來撕裂的痛處，讓他難以忍受，底下原本平靜的河川，因下大雨而水勢高漲，時不時有河水拍打在傑諾伊褲管上，終於使他鬆開樹枝，掉進河川裡。

雷修路呆立的同時，傑諾伊已經不小心掉下去了，他猛地回過神。我到底在做什麼！他懊悔自己的無能，竟沒能保護傑諾伊，他跟著被河川沖走的傑諾伊奔跑，視線緊盯著他。

傑諾伊在河裡掙扎，雷修路想要幫忙他，這樣的心情壓過恐懼，眼看跑著的路就要到盡頭，雷修路非但沒有停下，心裡有著不顧一切的覺悟，就在前方的路已斷之時，雷修路也朝著河裡奮力一跳，耗盡了所有力氣，不只是為了跳躍、也為了克制自己的恐懼。

等著我！雷修路跳下水的那刻，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救回傑諾伊。冰冷的河水、洶湧的水流，一切都跟當時掉進河時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這次他有了必須守護的人、有了不能放棄的目標。

那是將自己從黑夜中拯救出來的人，那是給了自己無限溫暖包圍的人，不能放棄，不能輸。不能輸給可怕的河流，不能輸給害怕曾經痛苦的自己。

雷修路遊到傑諾伊身邊，緊緊咬住傑諾伊的衣服，使盡力氣游到岸邊。

「雷修路......！」傑諾伊驚訝的看著雷修路，他知道雷修路有多麽害怕水，也知道這會讓他想起不愉快的回憶，但是為了幫助自己跳下了水，游到這裡。傑諾伊心中湧出一陣感動，那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比擬，唯獨雷修路能帶給他的感動。

有了雷修路的幫助，原本的情勢很快就逆轉了，他們合力戰勝湍急的河水，終於遊到岸邊。

上岸後，首先感覺到的是襲來的寒冷，傑諾伊不禁微微顫抖，牙齒冷得打顫，儘管現在是秋天，水裡的溫度依然很低，雷修路那時就是這種感受嗎，傑諾伊抬頭看向雷修路，此時的你也很冷吧，這麼想著的同時，傑諾伊就抱住了同樣在顫抖的雷修路。

雷修路因安全而鬆懈下來，原本壓抑的記憶再次復甦，這寒冷與當時的黑暗彷彿圍繞著他，雷修路不禁發抖，不只是因寒冷、也是因為害怕。但這時傑諾伊抱住了他，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不冷了，明明他們同樣濕淋淋的。雷修路卻覺得很溫暖，由心裡生出陣陣暖意，直到剛剛都還因記憶而產生的恐懼，已經消失無蹤了。

對啊…...現在的我已不是孤獨面對一切了，我有著你的陪伴，有你在身邊。

雨不知何時停下了，黃昏的夕陽漸漸下沉，暖黃色的光灑落於林中，使得樹上的水滴因反射陽光而熠熠生輝，整座森林看起來竟有一股說不出的美麗。

雷修路和傑諾伊也結束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迎著天邊橘色的天空，踏上回家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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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一天天的過去，從傑諾伊和雷修路相遇的夏天，經過了一整個秋天，到了現在的冬天，天空飄下漫漫白雪，森林又換上全新的一種面貌。

雷修路此時又變得更高大，完全像頭成狼，身體屬於幼狼的絨毛幾乎退去，長出了狼獨特的灰色毛髮，下半的腹部則維持原來的白色，好似雪一樣純白，但最大的不同，還是在於他的眼睛。原本圓圓的、看似討人喜愛的稚嫩雙眼，已經完全沒有一丁點童稚氣息，變為真正灰狼倒三角形的銳利眼瞳，眼中不自覺放出的肅殺之氣，使所有生物看到便膽寒，好像只光被盯上，血液也會為之凝結。

「又下雪了。」傑諾伊和雷修路坐在草地上，不過現在的草地已不是青綠色的嫩草，而是整片的雪白了。

聽到傑諾伊的聲音，雷修路搖了搖尾巴，開心地看著他，只有看著傑諾伊時，他的眼裡不再冰冷，就像溶化了的春雪，眼裡是滿滿的喜悅與柔和。

雷修路畢竟是還沒滿一歲的狼，這是此生第一次看到雪，雖然看起來很平常一樣冷靜，但傑諾伊知道，他十分高興。

「你喜歡雪嗎？」傑諾伊笑著問。

雷修路轉過頭，以一個笑容回應傑諾伊。然後又繼續在雪地中跳躍。這個東西跳下去時軟軟的，和平時的泥土不一樣，真是太神奇了！雷修路心想。
「雷修路，雪還可以這樣玩喔！」傑諾伊做了一個雪球，朝雷修路輕輕丟了過去。

要被打中了！雷修路閉起眼睛，縮起身子，但是被迎面而來的球打中後，沒有想像中的痛覺，反而發生了更神奇的事。球竟然打中他後就不見了！

雷修路驚奇地睜大眼睛，疑惑地往周圍看看，都找不到球的影子。到底在哪裡呢？

「這是雪球，是用雪做的。」傑諾伊在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雪球。這次雷修路便明白了。

「來玩吧！」傑諾伊又朝雷修路丟了過去，這次雷修路卻迅速地躲開，像閃電般衝到傑諾伊面前，用雙爪按著他的肩膀，將傑諾伊壓制在地。

「哈哈、你又贏了。」傑諾伊抱著雷修路的脖子蹭了蹭。雷修路的身形已和最初遇到時有著截然不同，毛色也像是全部換新般，以前曾受過的舊傷已幾乎看不出痕跡，唯獨額頭上還留下一道淺色的疤。那是雷修路迷路時，被鷹所抓傷的。

傑諾伊疼惜的摸了摸他的疤。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傍晚，今天也和傑諾伊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傑諾伊回去後，雷修路回到洞穴中，鑽進溫暖的墊子裡，蜷起身軀進入夢鄉。

次日，雷修路像平時一樣聽到鳥鳴便醒來，但是奇怪的是，傑諾伊卻沒有來，明明已經是平時會來的時間了。

雷修路又等了一會，依然沒有等到他。這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雷修路心中滿是疑惑。

他擔心傑諾伊會遇到什麼危險、也害怕自己無法在他身邊守護著他。雷修路終於按捺不住，起身尋找傑諾伊。

在森林裡慢跑著，仔細找尋時常和傑諾伊去的地方，有著巨大樹木的地方、有著小溪流過的地方、還是有著各色鮮艷花朵綻放的地方，他一個個看過，卻沒有找到傑諾伊。

傍晚時分，雷修路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還是沒有看到傑諾伊，令他灰心喪志地回到洞穴。

「雷修路！」

這時，忽然聽到傑諾伊的聲音。他正站在洞穴前方等著雷修路。

雷修路激動地衝了過去，撲在傑諾伊的懷裡，嘴裡輕輕發出委屈的嗚咽，
他好久沒有這樣明顯的表露情緒過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傑諾伊也緊緊抱著雷修路。不管自己受到什麼傷害都可以不在乎，但唯獨讓雷修路傷心是令他最難以忍受的事。傑諾伊擔心雷修路之時，也痛恨著自己的無力。

雷修路依然將頭埋在傑諾伊不大卻溫暖的胸膛，眼裡仍是有著傑諾伊消失時的痛苦。

「沒事的，不用怕。我不會離開你的。」傑諾伊柔聲安慰著雷修路，就像以前雷修路還是小狼時。

傑諾伊好言勸說了一陣子，雷修路才肯離開傑諾伊。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已是雷修路的休息時間了。他回到洞穴，不同的是，傑諾伊竟然也跟進來了。

他平常不是會離開嗎？怎麼今天留下來了。

「今天我和你一起在這，不回去了......。」傑諾伊像是在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雷修路覺得傑諾伊好像有什麼心事，可是也問不出口。於是他舔了舔傑諾伊的臉龐，幫他打起精神。

「雷修路......」傑諾伊抬頭看向他，像是明瞭了他的用意，「謝謝你，我沒事。」傑諾伊欣慰地綻放了笑顏。

來到軟墊上，雷修路準備就寢。但是傑諾伊蹲在洞口旁，沒有進來。

雖然冬天現在已快結束了，但夜晚的空氣依然比平時寒冷。傑諾伊沒有帶任何防寒衣物，是會受凍的。

雷修路起身來到傑諾伊身旁。

「怎麼了，雷修路？不睡覺嗎。」

雷修路看著傑諾伊。那眼神像是在說，你在這裡，我也要在這裡。

他蜷曲起身軀，將傑諾伊包圍在懷裡，以溫暖厚重的皮毛抵禦冬天的寒。

傑諾伊摸了摸雷修路，也縮起身子待在他懷中，抱著雷修路一起睡去。

他們在寒冷的洞窟相擁而臥。雷修路卻覺得這是所有冬天裡，最不寒冷、最溫暖的一晚。

雷修路漸漸有了睡意，迷濛的意識間，他好像聽到傑諾伊在低聲啜泣。可是他已沒有力氣睜開眼安慰，就這麼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