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與獵人之子（狼篇）

[貓尾]

05

冬去春至。

寒冷的冬季停止，接著是和煦的春季降臨。殘餘的雪仍積在地上、慢慢的被陽光化開。翠綠的嫩草重新發芽、枯瘦的枝幹長出綠葉。

結束漫長的寒冬，萬物開始恢復生息。鳥兒們高聲鳴唱著春之歌，歌頌著季節的美好、春天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然而，就是在這樣美好陽光的季節，雷修路和他的男孩，卻不得不走向歧路。

那是在一個和平常一樣的日子，但傑諾伊又一反常態，沒有來找雷修路。

雷修路等了又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隨著時間經過、這份預感越來越強，讓他無法忽視。儘管傑諾伊告誡過讓他不要隨意離開，他還是動身去尋找他了。

該說是動物的本能呢，還是說他與傑諾伊的羈絆呢，這次雷修路不是在森林中亂跑，而是很確定的跑向一個方向。這股預感指引著他前進，他不知前路會遇到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去找傑諾伊。

穿越過一棵棵樹木，在剛融化了冰雪的大地上疾行，雷修路用著最快的速度奔跑。

突然間，傳來了傑諾伊的氣味，雖然淡淡的、可他確實聞到了！

他放慢腳步想去辨別味道的方向。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人類的說話聲。

「你這個笨傢伙！連開槍都不會嗎！」

那不是傑諾伊。雷修路十分確定，傑諾伊的聲音總是不快不重、柔和的像是吹撫過森林裡的微風。但現下這個聲音，既沙啞又低沉，語氣十分狠戾，一點也不像傑諾伊。

但他還是往聲音的方向走去一探究竟，小心翼翼地走去、撥開樹叢定睛一看。

只見傑諾伊跪坐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而他的面前站著另一個人類，身形高大魁武，手上持著獵槍，正怒目看著傑諾伊。

「不會打獵就算了，也不要扯我後腿！」那個高大的人類抬起腳、正要踹像傑諾伊時——

雷修路從樹叢間跳了出來，擋在傑諾伊身前，他憤怒地對著眼前的人類露出獠牙，警告他不要再靠近傑諾伊。

「雷修路！」傑諾伊欣喜若狂地看著他，一如以往每一次見到他時露出的喜悅，但隨即神色便暗淡下來，「你不可以來......快走！」他焦急地說著。

另一個人類見到雷修路出現在眼前，自然很是驚恐，他狼瘡的退後了一段距離，大吼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狼！」

「快走啊！」傑諾伊大聲對雷修路說。但雷修路不想離開他，於是傑諾伊起身將雷修路推開，把他推到與自己和另一個人類的一段距離外。

「傑諾伊！你給我過來！」那個人類憤怒的說著，一把抓起傑諾伊的後領，粗魯地丟到身後。

傑諾伊重重摔到地上，臉上隱忍著痛苦。

「哼，看來這身皮毛值不少錢啊。」那個人類粗啞著嗓子說著，語調有著難掩的興奮，眼裡充滿著貪厭的光芒。他重新執起獵槍，裝上子彈。

雷修路看到他傷害傑諾伊，怒不可歇。張開滿嘴利牙往眼前的人類撲上去，想要狠狠撕碎他。但是任憑野獸有著如何厲害的血肉身軀，在子彈與槍面前仍是如玩具一般輕易便可摧毀。

眼看雷修路就要咬到人類，而那個人也正要扣下板機。在這樣的緊繃氣氛中，雙方只要稍微走神，就一定會被對方殺死。致勝的關鍵，就在於誰能先抓住時機，先發制人先做出攻擊。

這時，率先響起的，是槍聲。

但是，雷修路並沒有如預期中的倒下。

人類帶著不敢相信的神情轉頭看向背後，而後倒在地上，鮮血從腹部噴湧而出，染紅了四周的地面。

雷修路看著傑諾伊，他的手因剛開過槍而微微顫抖。

「爸爸！」他衝到另一個人類身旁，眼淚克制不住地流下。

雷修路知道傑諾伊救了自己，但他不懂為什麼傑諾伊要這麼難過。

他看著傑諾伊將另一個人類扛在肩上，艱難地緩緩離開。

雷修路跟了上去，他走在傑諾伊身邊，希望他拋下這個討厭的人類。跟他一起回到屬於他們的草地上，一起玩耍、一起享受只有彼此的時光。

但傑諾伊注意到他跟在身邊後，沒有平常的笑容、也沒有平常的溫暖，眼中竟是充滿悲傷的淚水。

「不要過來！」他對雷修路吼道。語氣裡帶點哽噎，但更多的是對他的排斥。

傑諾伊頭一次用這樣的語調和他說話。雷修路依言駐足在地，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相當難受，好像心要被人撕成兩半似的。

他看著傑諾伊扛著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有無數個疑問想問出口，但最終所有疑問只結成了兩句話。

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討厭我了嗎？

好像許久沒有嘗過傷心的滋味，雷修路一時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在原地恍神一陣子後，才慢慢的走回巢穴當中。

.


回到洞穴裡，躺在軟墊上，明明是平常的睡眠時間，雷修路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都是剛才的畫面，傑諾伊、另一個人類、自己，還有鮮紅的血液佔滿整個視線。

他想了很多問題，輾轉難眠，但想得最多的還是，傑諾伊的事情。

為什麼他會生氣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他還願不願意來找我呢？

一想到明天傑諾伊也不知道會不會來，雷修路就莫名慌恐，覺得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生氣。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調，夜晚的月亮不再明亮，輕撫過的微風不再舒服、溫暖的春天也變得寒冷。只因自己見不到他。
雷修路既期待明天的到來，卻也害怕它的到來。懷抱著這樣忐忑的心情，進入夢鄉。

清晨的曙光照耀大地，鳥兒們飛到枝頭鳴叫，生物因白天的到來開始運轉。雷修路醒過來，走向洞口外。

來到外頭，雷修路訝異地瞪著眼。

傑諾伊早已經來了！

他跑到傑諾伊身旁，開心的蹭了蹭他的膝蓋。但是傑諾伊卻站著不動，不像以往也會開心的跟他打招呼。

雷修路發出撒嬌似的輕哼，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傑諾伊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倏地拿起掛在腰間的獵槍，對準雷修路。

傑諾伊......？

雷修路在心裡呼喚他的名字，腦袋一片空白。

即使槍口對著雷修路，他依然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直直看著傑諾伊。

他不覺得傑諾伊會傷害他，他從未想過這種情況。

因為他說過，我們是朋友。

是一起度過了四季、一起經歷了危險、一起分享了溫暖、一起愉快的玩耍的朋友，不只如此，還是——

將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光芒。

就像暗夜裡的晨星，就像寒冬裡的太陽。將他內心的恐懼驅散，使他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這樣的人，即使拿著槍對著他，雷修路也不會反抗。

片刻，傑諾伊的手微微顫抖，猛地跪了下來，膝蓋撞上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響。他用力地將手上的槍丟到一旁。

傑諾伊將臉埋在手掌心裡，泣不成聲。雷修路走到他面前，舔了舔他的手。

「雷修路.....。」傑諾伊低聲說著，伸出顫抖的雙臂，緊擁著他。「對不起、對不起......！」這些話語伴隨著哽噎的哭泣，從他嘴裡傾瀉而出。

傑諾伊從未這樣失態過，一定是有很傷心的事情。雷修路心想。他也緊緊靠著傑諾伊。

不要難過，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不論遭遇了什麼事，不論是多麽深的黑夜，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雷修路想這樣告訴傑諾伊，平時都是傑諾伊這樣對他說，沒想到他也有對傑諾伊說這些話的一天。

哭聲緩緩平復，傑諾伊放開雷修路，抹了抹滿是淚水的臉龐。

傑諾伊重新拾起笑容，對著雷修路溫言說道，「抱歉，又讓你擔心了。不過不用在意。今天想玩什麼呢？雷修路。」

看著傑諾伊恢復平常的樣子，好像剛才的哭泣都是假的一般。雷修路搖搖尾巴，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好像在說，不要逞強，哭也沒關係。

傑諾伊稍微意外地看著他，好似讀懂了他的意思，眼裡又重新閃著淡淡淚光，不過這次，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感動。

「......謝謝你，雷修路。真的，謝謝你......。」

接下來他們開心了玩了一段時光。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他們坐在草地上吹著微風，時而起身玩遊戲、時而到森林裡冒險。

這樣愉快輕鬆的時光持續到了傍晚。太陽西下，黃昏時分。傑諾伊和雷修路坐在他們最熟悉的草地上。

看著夕陽橘紅色的光芒，像顏料般染紅了潔白的雲，蔚藍的天也換了一種面貌，這樣短暫的美好時刻、縱使每天都能見到，卻也還是看不膩。

「雷修路，今天玩的開心嗎？」傑諾伊支起一隻腳，將手撐在後頭，身體微微向後傾，一如以往愜意的姿態。

雷修路也趴在他身旁，給他報以一個滿足的眼神。

傑諾伊也微笑道：「你還沒吃東西，應該餓了吧。」說著拿出為雷修路準備好的食物。

將包裹著肉塊的樹葉攤平在地上，雷修路也的確餓了。咬沒幾下就將食物全吃光了。

吃飽後，他不知怎麼的，覺得非常睏、頭暈暈的，一股強大的睡意襲來，意識不受控制逐漸朦朧。竟然就這樣，直接趴在草地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