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憶-飄

那是我在四年前看到的一幕。

  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裏,住著幾十戶人家,男的大多都是獵人,個個都是神槍手。因爲這個村靠著一座獸牙山,山上的野獸應有盡有,什麽豺、虎、狼、豹,所以這個村的人以賣獸皮爲生,一般的獵人只打鹿呀,豺狗呀,山貓之類的,但村裏名頭最大的一位叫胡老四的獵人以獵猛獸而聞名。
他不但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好槍法,還有一只令野獸們望風喪膽的獒犬,它一身黑色的毛,可以說一點雜色都沒有,一跟跟烏黑發亮的毛像針一樣,身材均稱,尖刺的犬牙像彎刀,全身上下無一部分不露出凶悍、勇猛的氣概。
據說,胡老四和這只獒合力殺過一只老虎。這個村裏的人一般不獵狼,前輩們說,狼是這山中的精靈,是上天派來守護獸牙山的,沒有上天的允許,不能傷害甚至抓住一只狼。

  獸牙山是一座很美的山,山上有不少樹,給了獵人極好的隱蔽地,在山頂有一個懸崖,人們說懸崖有萬丈深,掉下去的人或獸,沒一個能活著。

  有一天,胡老四帶著獒犬上山去了,他先在地上挖了一個坑,然後在坑上搭上樹枝,再撒上一些落葉,就招呼獒兒退到一邊去了。一個小時後,我和他去看時,陷進去了兩只山貓,仔細一看,還有一個白色的小東西,把它拉上來一看——原來是一只一歲左右的小狼!
我打量著它的軀體,多漂亮啊!一根根白色的毛如銀毫,四肢修長,眼神有些懼怕,卻不缺狼應有的孤傲與冷淡。正當我和胡老四啧啧贊歎時,不遠處傳來淒厲的狼嗥,似乎是呼喚,我立刻想到是小狼的媽媽。胡老四用繩子係著小狼的脖子往前拖,可來不及了,母狼趕來了,她向我們露出鋒利的牙,向我們示威。“把小狼還給她吧!”我的心怦怦直跳,胡老四不愧是個老練的獵人,一拍獒犬的腦袋,大喊一聲:“上!” 黑色的獒和白色的狼撕在了一起,小狼掙紮著,想回到媽媽那,想掙脫繩索,可是掙脫不了,一根繩子,拴住了它自由的體魄,小狼嗷嗷地叫著,我想,它可能要和自由的生活與母親說再見了。因爲,母狼此時處於劣勢,它急著救小狼,但越急越容易分心,它的鼻子被咬破了,背上被撕了一條血口,行動慢下來。
胡老四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場戰鬥。漸漸地,母狼失去了希望,她身上足有七處大傷,獒犬猛地一撲,咬住了母狼的喉管,母狼悲痛地長嘯一聲,倒了下來,那無比哀傷的眼睛凝望著天空,我心裏不禁一陣發麻。我說:“村裏不是不獵狼嗎?你這……”胡老四黑著臉說:“少廢話!誰信什麽狼是上天派來的!一張狼皮植好幾百呢!”我也不好再說什麽。
胡老四麻利地扒了狼皮,裝進口袋,小狼趴在母狼死去的地方,它親眼目睹了這個壯實的獵人與他的獒犬是如何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如何奪走了自己的自由。“走!”胡老四拉著小狼,基本上可以說是連拖帶拽地把小狼拉走了。獒飽餐了一頓狼肉,十分滿足。此時,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狼是傲、漠、凶、殘的象征,怎能像狗一樣被耍?一路上,小狼尖嘯著,張著嘴,露著兩顆寒光閃閃的狼牙。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今天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在小狼被拉走的那一刻,可能注定了它要過一輩子囚徒生活,它脖子上那根繩索,索住了它的自由之身。
據說,一只失去自由的老鷹,一只關在籠子裏的老虎,都會在苦苦的掙紮中傷心而死,可小狼還太小,也許,兩年後它會成爲一只蹲在胡老四身邊俯首貼耳的狼“犬”。我真的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狼本身是有野性的,它們是山林中,大自然中高傲、凶殘的一員,讓它像犬一樣被人使喚,它們能否抑制心中的野性,又如何抵抗曠野的呼喚呢?不管怎麽說,生活在籠子裏的動物是可悲的。

  一年過去了,我再看到小狼時,它長成了一只半大的公狼,仔細看它的眼睛,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對,是野性。胡老四來了,叫道:“狼崽子,走,跟老子打獵去!”小狼竟乖乖地走到他身邊,我心頭一酸,森林中的驕子就成爲一條在主人面前擺尾巴討好的狗了嗎?它真的沒有狼的氣魄了嗎?
我緩緩地跟在胡老四後面。“來,老子今天讓你看看我馴出的狼是怎麽打獵的!”這是胡老四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我“恩”了一聲。“嘩嘩”山中響起了葉子被踩的聲音。胡老四對小狼做出捕獵的手勢,拉我俯在一邊。不一會兒,獵物出現了,是一只大刀角鹿,“這鹿的角可是珍品!”胡老四的聲音因興奮而發顫了。小狼猛撲過去,這鹿也反應快,四腿一蹬竟躍出將近兩米遠,小狼在後面緊追不舍,我和胡老四也在後面跟著跑。漫漫地,山勢越來越陡,可胡老四不甘放棄,當我們穿過一片林子後發現,我們到了懸崖邊,那鹿忽地一躍,想反方向跑去。我們本以爲小狼會跟上去,但它沒有,它伫立在懸崖邊,似乎有了狼的氣魄,它回望了一眼我和胡老四,發出了清亮而悠長的嗥叫,隨後,身體一躍,跳下了懸崖,我驚呆了。胡老四歎道:“哎,這是真正的狼啊,爲了不受約束,竟能作出如此的抉擇!”是的,小狼在死亡與繼續過囚徒生活中作出了它的選擇。

  從此,我再沒見過胡老四獵過狼。

  這就是野狼的魂魄,不論身體受到多大的束縛,它也要求一個自由的靈魂。小狼的魂永遠是野的,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