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打好一段
天冷打字好辛苦……(炸——
感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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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皇狼王
2
以下是正文
一支由十條最強壯的巨狼組成的獵隊從正逐漸昏黑的東邊進入聚集地。狼王走在最前面,其帶領的巨狼正吃力得拖著一只巨大的獵物、緊緊跟在他身後。
獵物是一頭足足四只狼高的鹿。毋容置疑,這是一只頭鹿。他有著一雙深褐色的眼睛,堅定、威嚴而無畏,和狼王一樣,這是一雙領導者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這是雙無神的眼睛。
懷著一種對獵物本能的敬重,狼群聚集過來,分成兩列排在獵隊的兩旁,讓開一條通向祭台的路。
再過幾天就是月圓了,諾斯費拉圖興奮地盯著頭鹿,舔舔鼻子,想,很快又有一場盛宴了。
她懶懶的坐在迎接隊伍的前排,饒有興致地望著未來的食物。身旁一條小狼突然伸出後腿一腳踩在她的尾巴上。她驚叫一聲,頓時條件反射般一躥而起,閃電般刺向膽敢對她惡作劇的家夥。
但一瞬間,她的腦袋在路徑中凝固了。一道光通過鹿角的反射,打在她的臉上,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一道血紅色的光。
好奇壓倒了報復的念頭,她收回攻擊的動作,重新審視眼前的頭鹿。一看便知,捕殺這頭鹿是一場可怕的戰爭。鹿的腿上刻滿了累累戰痕,狼的牙印清晰地就像最新鮮的血紅色烙印。鹿角如刀刃般鋒利,如刀刃般堅硬,只沒有刀刃般寒心的顔色。左角的尖端,突兀地染著一片深深的紅,就是它,剛才把一道刺目的血光,打在她的臉上。
熟悉的氣味隨著一陣清風湧進她的鼻孔。
她認識這頭鹿,這是她的鹿!她下意識地望向頭鹿的右前腿,果然,膝蓋處有一塊不小的褐色舊傷。頓時,她左前腿的傷也開始火燎火燎地燒。
她當然還記得,六天前的那場捕獵。
北方的森林中,秋季總蘊含著一種絕望和肅殺的氣息。
狼愛這樣的季節——不僅是因爲植物成片地枯黃,大量食草動物因缺乏食物而孱弱不堪;更是因爲在這天空日益清澈的季節,狼群可以肆無忌憚地坐在高崖上仰望蒼穹,欣賞頭頂日益聖潔的月光。
時已黃昏,諾斯費拉圖獨自坐在族群領地邊沿的一塊巨石上,等待夕陽褪去它所有的光亮,等待巨岩形狀的月亮升起。
她懶懶地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就在這時,她嗅到了鹿的氣味。
巨石下方有一塊不小的空地,其上流淌著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一頭魁梧的雄鹿正站在巨石正前方,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諾斯費拉圖從未這樣近距離遭遇一頭這樣的巨鹿。她不禁心一驚,悄悄埋低了頭。還好鹿並沒有發現處於下風向的狼。他伸了伸脖頸,輕輕一聲鹿鳴,便埋下頭喝清涼的溪水。隨著這聲鹿鳴,不遠處一陣騷動,鹿群小心地朝小溪走來了。
原來這是一只頭鹿。諾斯費拉圖有些興奮地聳聳耳朵。她從未見一只活的頭鹿如此近地站在她面前。她吃過頭鹿,但那是在祭台上。她總感覺頭鹿的肉有一股其他鹿沒有的韌性的香甜。
而現在,這味道絕佳的食物正毫無防備地站在自己面前。
諾斯費拉圖不禁舌尖發癢,並不停用它摩擦自己的尖牙。她知道自己處於優勢——下風向,隱蔽的巨石,居高臨下,且處於鹿的身後。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跳到鹿的背上,或避開鹿危險的頭頂,直刺鹿的喉嚨。
但她還應該知道,從來沒有一條狼敢於只身捕獵一只集英勇和力量於一身的頭鹿。
成功將至的興奮感不斷刺激她的神經,根本不留給她更多思考的機會。她甚至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目前獨行者的身份。腦海裏只剩下甜美的鹿血的味道。
於是,沒有任何宣戰的號角,諾斯費拉圖如流星般從巨石上墜落。一秒鍾後刺破脊背,三秒鍾後咬穿脖頸,再用最多三十秒結束他的生命——這便是她全部的計劃。
她完全忘記了計算獵物的反擊。
她面對的不是落單的病鹿,而是頭鹿。
一切的變故都發生得太突然了,僅僅十多秒就結束了。
一片混亂。
諾斯費拉圖只記得,當她躍下時,頭鹿猛地擡頭向後一掃。她這才發現——那頭鹿,竟長著兩只刀刃一樣的角!
刀刃鹿!
她的心髒不禁一陣可怕的痙攣。
她當然認得這種鹿,這種戰神一樣的鹿。她也曾見多那些敢於挑戰刀刃鹿的失敗者。那些曾骁勇善戰的獵手,僅僅因爲一刹那的輕敵或大意,最終落得傷筋斷骨、殘廢衰弱、生不如死,或者,直接一命嗚呼。
沒有時間供諾斯費拉圖多想,更來不及在半空中調整墜落的軌迹,鹿角已一掃而過,重重打在她的左前腿上。劇痛頓時如北風席卷森林,遍布了她的全身。同時還伴隨著酷似岩柱折斷的聲音,以及狼最熟悉的血的甜味。
骨折?
她只來得及在腦海裏閃過兩個字,便狠狠栽倒在地。和鹿的攻擊相比,撞擊反倒輕柔得多。劇痛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經——視覺、聽覺、嗅覺,包括關於逃命的思維。
鹿群圍了過來,好奇而膽怯地向巨岩下張望。也許是受到了群體的鼓勵,也許是想在競爭者面前炫耀自己的力量和勇氣,頭鹿對著被困的天敵發出一聲嘲笑的鼻息,同時舉起右蹄,狠狠跺下去……
兩聲慘烈的哀嚎,兩股濃烈的鮮血,兩個在夕陽下被染得殷紅的身影。
頭鹿做夢也沒料到,腳下這條血流遍地奄奄一息的皇狼,竟還有力氣反戈一擊。諾斯費拉圖也不敢相信,求生和求戰的欲望會如此強烈,強烈到讓她忽略撕咬心髒般的疼痛,猛地像蛇一樣扭動脖子,整個身軀像被擊發的捕獸夾一樣折起,憤怒的尖牙深深刺進鹿的右腿。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復仇成功的快感讓她不自覺地鬆懈,骨折的痛楚和過多的失血也讓她漸漸力不從心。她只最後盡全力咬緊牙關,在對手的傷口上刻下更深的痕迹。隨後,她輕聲嗚咽著,一鬆口,栽倒在頭鹿腳下。
鹿群一定會瘋狂地報復,她想。因爲她傷害了鹿群的領袖,因爲她傷害了頭鹿的自尊,因爲她區區一只剛滿二十的小皇狼竟敢公然挑釁連狼族精英都要三思而後行的刀刃鹿!
諾斯費拉圖有些緊張地擡高視角,望見夕陽最後一絲血一樣的余晖灑在鹿的身上,把他點綴成猙獰的復仇之神。那神正舉起腦袋,向血一樣的天空伸出血一樣的角,把血一樣的光刺在血一樣的狼身上。
她只有下意識地緊閉雙眼,等待最後致命的一擊。
可她並沒有聽見利刃劃破空氣的尖嘯,也沒有感覺到絕望的穿刺。她只聽到一陣騷動,緊接著是鹿群離開的聲音。
誰?她想知道。但沈重的眼皮沒能再擡起來……
那場失敗的捕獵十天之後,北皇森林上空的月亮終於逐漸變成了狼眼的形狀。
北皇森林的皇狼群集中在祭台邊,擡起期望的眼望著祭台上巨大的食物。如果面前出現唾手可得的食物,饑腸辘辘的狼永遠不會再去關心進食前的典禮。他們心不在焉地望著法師和狼王做著月祭的儀式,緊繃著神經唯獨等待狼王仰月長嗥,宣布盛宴開始。
然後,一擁而上,將食物分食幹淨。
“那應該是我的鹿。”諾斯費拉圖低頭看了看受傷的左腿,在心裏默念。
於是,在狼王一聲令下,她閃電般躍起。不再有“醫生”的叮囑,不再有等級制度,不再有禮節,不再有溫柔,不再有猶豫,毫不客氣,第一個到達“餐桌”,搶在狼群之前,甚至也搶在自己父親的前面,一口撕下頭鹿的心髒。
紮克煩惱地在洞穴裏踱步,時不時走到洞口,望望天空。他因擔憂和焦急而煩躁不堪。
他早料到,一直生活在童年陰影下的女兒,總有一天會爆發她所有的不滿、憤怒和叛逆。但他沒有想到這爆發竟會如此迅速,如此絕對,如此毫不留情。
“紮克?”洞口探進一只獵手的腦袋,“沒找到,紮克。”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消息。紮克無力地坐下,明知故問:“全找過了?”
“找完了。領地上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
“哦,不……”堅強的狼王幾乎一瞬間垮了。
他清楚自己的領地——方圓超過兩百平方千米的山區森林,近三十個皇狼群;北方的北皇山脈險峻的主峰是誰也沒涉足過的未知之地,東邊與勇猛的森林虎族共享一條邊境,南邊緊靠著好鬥的血狼群和強大的雪原熊;而西邊的平緩地帶,突兀著一連串村莊農田,以及一座彙集了武器和敵意的北皇城。
每一個方向都充滿了死亡的威脅。
紮克不願意女兒去任何一個方向。
但女兒不在領地上,她必定邁向了其中一個方向。
在那場吃掉了自己尊嚴的月祭之後,不等月亮下山,不等父親訓誡,諾斯費拉圖離開了皇狼群。
左腿上刺骨的劇痛也無法阻擋她前進。她終於可以遠離那些每天只會嘲笑她的家夥,遠離那些成天躍躍欲試的先驅者。但她一時沒有想到,她同時也會遠離關心自己的父親,遠離溫和可敬的法師,遠離那些也許沒有嘲笑而是在一旁默默支持自己的長者。她沒想到——她將遠離同伴。
叛逆的情感太過於強烈,支撐她邁動受傷的左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朝向狼最信任的月亮的方向。
朝向西方。
很快,滿月周圍忽地騰起烏雲,降下一場沒有征兆的暴風雨。不知月神到底是鼓勵還是警告這條離群的孤狼,但這場雨無容置疑地——洗去了諾斯費拉圖殘留在皇狼領地上所有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