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GaRiZoN

無聲的輪廓。

以此名為型的霓虹招牌立在骯髒街角上，佇立於旁的加洛茲，看了看身邊的樓，少女似乎有點不自在，她一直擺弄頭上那從黑市商人那買來的假獸耳，想要讓它看起來如真的獸耳般自然，但卻怎弄都弄不好。

加洛茲嘆口氣，伸出大狼爪往樓的頭上伸去，胡亂抹了一把，將樓柔順的黑髮弄得一團糟，少女狠狠瞪了狼人一眼，但至少經過他這樣一弄，原本看起來還稍嫌怪異的假獸耳，在頭髮遮掩下也顯得自然許多。

「進去吧？」他問。

但也只是問問而已，加洛茲還不等樓回答，就自顧自地推開旅店門，大步踏進去，樓還是不滿意的撥了撥，把凌亂髮絲弄的整齊些，然後跟在加洛茲後面進入無聲的輪廓。

這間店，與其外表相符合，充斥著污穢與骯髒，原本只是普通的旅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許多台面下的交易都選擇這，或許因為這裡地點處於獸人貧民區，來往顧客程度自然十分雜亂，不乏各種犯罪者，自然而然的，這裡成了一個黑市交易與獲取情報最好的地方。

「日安。」貌似服務生的狼人從一旁冒了出來，然後機械性的問道，「請問是有約人在交誼廳，或者是有其他需求能讓在下為您服務？」

「俺跟這小傢伙要在這住一個晚上，還有......」加洛茲冷冷回答他，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之類的東西，塞到那傢伙眼前，「憑這玩意兒，我想找你們家老大談談。」

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跳，服務生從加洛茲手中接過那張卡片，看了看之後，恭恭敬敬的用雙手送回加洛茲面前，說道：「是的，在下將會傳達您的到訪，在此之前，請您先與友人在房內等候......」

加洛茲擺了擺手，打斷對方談話。

「不了，我們先去交誼廳裡面等他，嘖嘖，俺難得來一次，你家老大不可能不賞光吧？」

「是的，那就容在下先為兩位帶路吧？」

「嗯。」

服務生領著他們倆，朝店內走了進去，此時樓才發現，一直被加洛茲壯碩背影所擋住的服務生，原來不是個真正的獸人，而是有著人類外觀，頭上頂著獸耳的亞人，對樓這個人類少女來說，亞人在人類與獸人兩邊都是很少見的。

「你......」正當她想問些什麼，加洛茲卻馬上用狼尾巴朝她臉輕輕掃過去，瞪著她，眼中散發的訊息，似乎是要樓不要多問。

來到交誼廳，裡面充滿著狂野與放縱，不論是正在撥放的節奏感特別重的搖滾樂，還是一旁那對情侶檔，幾乎在眾人圍觀之下就隨著音樂火熱交纏了起來﹔但是在喧嘩聲與爭吵聲中，沒有其他目光集中在那對情侶身上，在場的每個人，似乎都只對自己所進行的活動充滿狂熱。

音樂、烈酒、狼嚎、爭吵、交易、性愛。

加洛茲與樓隨著服務生帶領下，在一處比較安靜點的座位坐下來，那服務生請加洛茲稍等，然後就快步離去。

「你那時候幹麻要我不要問？還有你知不知道把正妹的頭髮弄亂是多沒禮貌的事情啊？」看到他走遠了，樓氣沖沖的朝加洛茲吼道，伸出手想把頭髮再弄得整齊能看點。

灰毛狼人點了根煙，在少女前面抽起來，望著天花板甫久，像是想到怎麼說似的。

「妳知道所謂亞人，就是指那種有著人類外表，卻有獸耳的人吧？」

少女點了點頭。

「其實在獸人當中，亞人是非常卑微的存在，因為他們對獸人來說反而更像人類，就像剛剛那小子一樣，亞人在獸人社會裡，只能像奴隸般為獸人服務，而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買個獸耳給妳戴的原因......」加洛茲嘴邊露出一絲奸笑，「代表妳是我的奴隸。」

「喀擦！」

手槍保險桿被拉下的響聲，就當加洛茲說完後，樓已經舉起低語頂著加洛茲的喉頭。

「好啦好啦！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用不著把那玩意亮出來嘛！」

「你這隻死野狗！最．好．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那地方給弄出來的！」樓對著加洛茲怒斥，對一個自稱為世界第一正的正妹來說，被弄亂頭髮已經很不高興了，又被他調侃稱為奴隸，當然會不爽。

「那妳最好也不要忘了，沒有阿徹魯斯，妳想改變的東西也改變不了！」

狼人不甘示弱的瞪著少女，搖滾樂震耳欲聾，但少女與狼卻陷入一片沉默。

「回到剛剛話題......」加洛茲嘆口氣，他知道只是他那張嘴巴臭，單純喜歡頂回去，而不是真的那樣想。

「反正就這樣啊，我們獸人不承認亞人是獸人，但是人類好像很喜歡把亞人歸類在獸人，而不是歸類在人類，嘖嘖......」他舔了舔舌頭，「所以那些傢伙就像垃圾一樣，在兩個種族間被踢來踢去，兩邊都討厭、兩邊都仇視。」

「鏘！」

東西打翻的聲音。

「真......真的很抱歉！」

年輕男子低聲下氣道歉的聲音。

加洛茲狼耳靈活地動了動，轉過頭看看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然後他嘴邊露出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轉回來繼續抽著他的煙，邊抽邊喃喃說道：「嘖嘖，怎又是這種老梗，每次俺來這邊好像都會發生個一次？」

「怎麼了？」樓瞪著他問道，好像還在氣頭上。

「沒怎樣，只是有個亞人不小心打翻了顧客點的酒，反正這種事情這邊見慣了......獸人找亞人的碴不算什麼大事，頂多那傢伙就是少了根手指或在哪邊留下條疤吧。」狼人回答乾脆的像根本不干他的事，但的確是事實。

空氣中搖滾樂與群眾鼓譟，讓原本就令人窒悶的密閉空間更加燥熱，連加洛茲也只是將煙叼在嘴邊，看著淡白煙霧緩緩飄升，然後混入交誼廳裡的狂熱氣氛。

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

看著一隻高大壯碩，穿著花襯衫與粗俗金飾，擺明就是一副痞子樣的狼人，一腳踩住跪在地上收拾殘局的亞人服務生的手，那可憐的傢伙，趴在地上不停求饒著，細緻的手掌早被酒瓶碎片扎的鮮血直流，但是痞子狼卻越加用力，不好好羞辱發洩一番就不爽似。

樓氣的全身發抖，就算是在怎樣討厭亞人，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教訓對方啊！

原本正望著煙霧發呆出神的加洛茲，似乎也察覺到少女想做什麼，正當他想拉住她的手，卻已經來不及了，樓一個箭步向前，狠狠的賞了那痞子狼一記耳光！

「夠了吧？」正妹少女充滿正義感的質問。

那痞子起先還滿臉訝異，怎有人敢這樣直接賞他一巴掌，但當他看了看眼前弱小的亞人少女，臉上神情凶狠地就像他那口狼牙一樣，鋒利又陰森。

「喲！喲！看看是誰找上門來啦？」狼人惡惡說著，一骨碌站起身，踩在服務生手上的腳也移了開來，身高兩尺的狼人與嬌小少女行成極強烈的對比，而此時喧嘩吵鬧的氣氛一下子全部停止，交誼廳裡的所有人，當然除了加洛茲外，都被這場獸人與亞人間的面對面爭執吸引住目光。

「小妹妹來救男朋友了啊？」然後伸出狼爪朝樓的小臉伸過去。

「喀擦！」樓卻先一步舉起槍跟解開保險，將槍口頂住那痞子右掌，食指扣在扳機上，準備隨時一發廢了這痞子的手！

「小妹妹，拿這種小槍就想嚇唬我？要不要讓狼叔叔給你看看什麼叫做『好大一把槍』？」

週遭圍觀的群眾全部笑了起來，但樓依然舉著低語，絲毫不退。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忍受你們這些傢伙的侮辱？亞人又不是他們自己想當的！憑什麼只因為長的像人類就要排擠他們？」

「呿！懶的跟妳這小妮子爭論！老子就是討厭亞人！聽清楚了嗎？就．是．討．厭！」痞子狼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冷光，然後迅速用左爪一揮！

當然有戰鬥經驗的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也馬上察覺到對方企圖，身子一縮，能將她撕成兩半的狼爪只是從頭頂掠過，但好死不死的，對方卻勾到了她戴的假獸耳......

全場再次陷入沉默。

假耳朵無辜的掉在地上。

正妹少女臉上出現無數個囧。

眾人似乎被這刻景象鎮住了，從來沒有人類，就這樣出現在這裡，身上持有武器，而且還直接像獸人挑釁。

「人類......？」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聲音甫落，緊接在後的就是武器聲響，手槍解開保險與填彈的機械喀鎗聲不絕於耳。

「唉......」加洛茲嘆口氣，站起來，將手上那根香菸朝真皮沙發上隨便一戳，然後慢慢走到樓身邊，跟那痞子狼面對面瞪著。

他環顧一下四周，大聲說道：「這小傢伙我罩的。」

「三小？你腦袋是有病嗎？」

「堂堂一隻狼人竟然跑去跟人類混在一起？」

交誼廳一下子又變得吵鬧起來，空氣中充斥著許多批評言論，其中還不乏有聲音說要直接連加洛茲一起解決掉，但灰毛狼人卻當作沒聽見似的，伸手把跪在地上的樓拉起來。

「喀嚓。」趁這空檔，痞子郎也抽出手槍，指著加洛茲吼道：「欸！欸！老子我可不管你是狼人！那傢伙剛剛先挑釁我！給我滾一邊去！我要好好將這不知禮貌，還大剌剌出現在這的人類給殺了！」

「嘖嘖，我說過了，這傢伙現在是我罩－－」加洛茲邊說邊從腰際間抽出阿徹魯斯。

當狼人也將大型雙管手槍舉在痞子狼眼前時，槍身純黑色的金屬外殼把光全部吃了進去，連四周一切聲音與視線都一樣。

「－－而且你也不能不買我的帳吧？」

「加洛茲．歐麥加......你就是阿伊歐洛斯鎮壓戰那時的......」

似乎一下子太多爆點，亞人頂撞獸人、人類竟然出現在獸人領域、而現在又冒出個汙點戰爭英雄？群眾們又全部陷入沉默。

「我說小加加，這麼久沒來找我，結果一出場就鬧這麼大？你這樣是叫我以後生意怎麼做下去啊？」

交誼廳的門口，另一個聲音出現，加洛茲臉上擺明一副不屑的嘖了幾聲。

樓朝門口轉頭望去。

「老闆？」正躲在旁邊看戲的服務生脫口而出。

外表看起來年紀以過中年的大叔狼，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一副正派人士的樣子，嘴邊叼根雪茄，踏著行軍般規律地步伐，穿越人群走了過來。

「嘖嘖，這麼久不見，當初那個小鬼狼現在長這麼大啦？來讓夏叔好好摸摸你......」夏德朗伸出舌頭在狼唇上舔了舔，用十分奇怪的眼光看著加洛茲......

「幹！你滾開！」

「怎麼這樣說嘛......這麼久不見，夏叔有多想你啊......來，不用摸也可以，讓夏叔抱一個就好嘛......」

夏德朗似乎也注意到一旁的樓，轉頭對她說：「嘖嘖，這就是小加加帶來的那個女朋友啊？以人類來說長的真不錯......」這下連樓也惶恐的向後退開，而大叔笑了笑繼續說，「別那麼緊張嘛！我對妳這小傢伙沒興趣......反倒是咱們可憐的服務生，來讓夏叔看看哪裡受傷了？」

說罷，便低下身檢查那被大家無視很久的可憐傢伙，夏德朗看了看那小夥子的手掌，似乎除了割傷外並沒有什麼其他傷害，伸出濕濕的的舌頭在傷口上舔了舔。

「狼口水可是有很好的治癒效果呢！」他說。

「然後等等包紮完後再把他帶到我房間裡，夏叔要好好安慰這小子一下......」

加洛茲與樓，還有週遭所有群眾臉上都露出囧字。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總行了吧？」

然後他轉頭像那痞子狼與群眾點頭示意，在大家面前說道：「好了好了！今天我小姪子難得來一趟，結果把場面搞這麼僵真是十分抱歉！為了賠罪！今天本店就請在場所有人免費暢飲一番！就讓大家把這場面拋諸腦後！享受音樂與烈酒吧！」

「喔喔！」

「幹！免費喝到爽啊！」

痞子狼看到連店老闆都親自出馬，覺得不買帳也不好意思，但還是惡狠狠的瞪了瞪樓與加洛茲一眼，就縮回位子上，翹起二狼腿繼續狂飲起來。

夏德朗看著灰毛狼人與少女，樓發現他跟加洛茲很像，都有著舔舌頭的習慣，但也沒說什麼。

大叔靠過來在加洛茲身旁嗅了嗅，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說道：「所以我說小加加啊，才幾年不見，你什麼時候變這麼野，還開始學會抽煙還拿槍嗆聲啊？」

加洛茲白了他一眼，反嗆道：「還不是學你這死變態老頭？」

「哈哈哈哈！」夏德朗放聲大笑，「你這小子！只有愛嘴砲這點沒改啊！」

「言歸正傳，是什麼嚎聲把你引來這，想來找夏叔啊？」

加洛茲把阿徹魯斯舉到夏德朗眼前，低聲說：「我想要找到『他』，來幫我修好阿徹魯斯。」

夏德朗臉色一沉，默不開口，看了看加洛茲，又看了看樓，然後才緩緩說：「我們到上面談吧。」

然後轉身走出了交誼廳，加洛茲輕輕握著樓的手，跟在後面一同離去。

在旅館陰暗無人的走道上，每一步他都能感覺的到左手邊的少女所散發出一陣陣陰沉與低迷，他想說什麼，卻又想不出來，只能尷尬的望著在前方領路的夏德朗，希望他能出來解圍，打破這令他快窒息的鬱悶。

樓的腳步在木頭地板上像生了根似，駐足不前，然後她開始低聲啜泣，小小的雨滴變成滂沱大雨，第一次看到樓這樣像個女孩子般哭泣，加洛茲這下完完全全慌了手腳，他原本就很直的狼腦袋不停想安慰少女，但是情況越弄越糟......

「拜託，不要哭了好嗎？這樣根本不像平常的樓耶？」

「要是剛剛那痞子真的傷到妳，那我現在就去幫妳討回公道！不把那傢伙打到跪在地上跟妳磕頭道歉絕不罷手！」

「好啦好啦！是我這隻死野狗不對，不該帶妳來這種地方，我跟妳道歉就是了嘛！」

安慰完全無效的加洛茲，對著在一旁看好戲的夏德朗發出求救眼神，希望他能來幫他一把，不然他對少女根本沒輒。

夏德朗看了看加洛茲，以一副菜鳥閃開讓老鳥來的架式，揮揮左手要他退到一旁去，然後蹲在樓前，慢慢開口說：「妳在想，為什麼明明不是自己願意的結果，卻要為了這種結果而承擔痛苦......是吧？」

少女點了點頭。

見狀，夏德朗微笑著，輕輕地將狼嘴靠到樓耳邊小聲說：「因為這世界就是這樣。」

「啪！」

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這次換打在夏德朗粗糙的狼毛皮上。

「樓！妳怎可以......」

「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可以不雇用他們！你明明有能力可以讓他們免受這種歧視與傷害！那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在這種地方工作？為什麼不想辦法讓他們過更好的生活？」

夏德朗對他姪子擺了擺手，示意算了，然後扶起樓的臉，少女淚汪汪的眼睛與狼人金黃色的瞳孔相對，狼的眼睛在那瞬間所散發出來的氣勢，讓少女完全停止哭泣。

「因為這就是我所能做的！沒錯！我不否認我也討厭亞人！但是某種程度上，他們也該享有生命誕生下來就擁有的權利！狼人們也不是個個都像剛剛那痞子一樣偏激與歧視他們！在這裡有我的管轄，至少能讓他們保有安全！只是偶爾碰上偏激的客人受點小傷！但妳知不知道要是在外面！亞人反而更難生存嗎？」

樓別開夏德朗的眼睛，沉默不語。

「全世界大家都希望和平的生活著！不分獸人、人類、亞人，這樣不是很好嗎？但這世界要是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我夏德朗承認生下來只是條孬狼！沒有這能力改變這世界！所以要是真的那麼為他們著想！那妳就該把眼淚省下來！把剛剛發生的一切一切記在腦袋裡面！然後去想辦法改變這世界！而不是在這邊只會哭！對他們實際上一點幫助也沒有！」

夏叔說完，點點頭像加洛茲示意，灰毛狼人也機警地接上去，握住樓的手。

而就在他蹲下身眼角掃過少女的臉龐時，他發現樓眼中不再只有淚水，同時也有另一種東西在她黑色眼眸中，悄悄地鼓動。

微微點了點頭，少女與狼再次下定決心。

要改變這一切。


Acheruz－第X章之１－無聲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