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谷】
學校文學獎散文組投稿--征
由
於 2007-10-21 11:03 PM 發佈 (245 查看)
呼呼呼,打了四個多小時....
嚴禁轉載啊~~(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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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將雙眼聚焦在極遠處,視線橫跨空間直達視野盡頭,由白色細線所構成的聖山時,一切便是那麼自然地發生了。
就在那時,我珍藏在心底的記憶翻湧而出,直把我帶到當時在大風口所見的一切。
半夜兩點左右,我們全體人馬從標高三四零二公尺的排雲山莊整隊出發。不像稍早從登山口到達排雲山莊,即使山路長達八點五公里,我在好勝心的作用之下奮力跟上前頭的同學,在迂迴曲折的棧道間,沿著山緣蜿蜒而上,這一段四點五路程,在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中殘忍地向我們宣告著,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
然而,對我來說,這一趟路途卻分外艱難。不像班上大多數的同學頂著頭燈,我必須以登山杖作為雙手的延伸,另一隻手緊握著手電筒照亮腳下的一切;這使得我在攻頂時比其他人辛苦得多。當我緊盯著別人的腳跟,小心翼翼地踏出向上的每一步時,這座傲視東南群岳的高峰要我深刻地了解:沒有在萬全準備下貿然踏上祂,不是膽識過人就是愚昧至極--此時的我,正以兩指圈握住手電筒,餘指攀住樹幹使力上爬的我,顯然只有做後者的份。
先前的道路上,有同學為伴;但是眼前這碩大的黑暗將我孤立起來,唯一的戰友就是手中的工具,我甚至不敢說心中有把熊熊燃燒的火炬照散了心中的陰影。當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到達終點的時候,那攫人的黑暗便會在你心中擴散至無限大。
我們一行人在曲折往復的路上迂迴前行。玉山山頂拔出海平面的那一刻起,一直到雄瞰海岳的現在,仍不斷在板塊作用下一點一點往天空伸展著。遠方的嘉南平原--或許它也一直見證著這傲人的景況吧?我在心理懸問著--雖已夜深,在我眼裡仍舊閃爍著迷人的點點微光。只是對於四周被如墨般的黑暗所披蓋的我來說,實在分不清哪個方向才是浩瀚的星空?--我突然驚覺,現在徒想這些於我是種奢侈,因為在如此境地下,被內心己思之藤蔓交纏,必會在盲目遊走之下,失足跌入萬丈深淵。
一念及此,我竟踩空了一步。
那一瞬間,我驚恐地領悟到,忽視腳下的真實基礎,在虛構的空間中隨意地幻想,是如此不切實際且極為危險的行為;唯有腳踏實地,一步步緩慢卻極為踏實地向上走,才能在他人仍舊以夢為食時率先到達目標。然而,這還是不夠的,因為我仍需要信心與毅力,在被自我黑暗所孤立的山道上堅定而果斷地行走;懷著信心,才能讓「攻頂」這個夢想在毅力陪襯下,在我的雙腳之間變得真實。
於是乎,我知道玉山想要傳達給我的信息了。而我也在此時轉變成虔誠的朝聖者,逐步接近那壓將下來的黑暗之巔。
以往在書上看到那些所謂「登上高峰時,我的眼界也跟著廣闊了起來……」之類的句子時,總是對登上高山,傲視群岳有著莫名的嚮往。但在這可說是「性命交關」的嚴肅時刻,這類的句子被我毫不留情地棄於一旁的深谷,而我的視野邊緣也始終不敢逃出手電筒的照明界線。彷彿四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一個人堅定地著祈念著獨一無二的禱文:我的誦禱便是那踏下每一步時,鞋底與碎石屑混著泥土的摩擦聲;我緊盯著腳下每一句禱辭,戒慎恐懼地踩下每一個字符--只因唸錯任何一個細節必會招來祂的憤怒,下場便是失足摔至常伴身側的虛無,那深不見底的淵。
我們每爬一個大段落後,山青便讓我們休息,這短暫的五分鐘讓我們得以坐下來,或倚靠著山壁喘口氣,同時跟同學稍微交換一下心情。
但我卻沉默了:我看不到終點在哪裡?縱然星空的深藍色與巨大的山影可以明顯地分辨出來,那驚人的高度差,讓我覺得不遠處一帖佇立在路邊,寫著「大風口:五百公尺」的告示牌只是一個笑話。
就跟我如草芥般的信心一樣吧,我沉默地想著,在我們一行人繼續向前時,繼續朝著顛峰邁進時,那告示牌彷彿正嘲笑著我的自我膨脹。
奧藍的夜空,在時序的推移之下,原本黑中帶藍的厚塗色塊淡淡地染上了一筆筆柔和的藍暈;鋸齒狀的地平線如同發了正氣,吐息著、頂托著淡白微藍線條,讓天地交壤之處微微發光。此時大風口已經在我們眼前,而玉山頂端便是在兩百公尺以外--且近乎有著同樣高度差的頂端,冷然俯瞰著我們。我們越來越接近終點,但眼前的大風口,一如其名,正以呼嘯過奧宇時空的狂暴,吹襲著每一個試圖要到達頂端的旅者;我穿上了雨衣(此時它以轉變成風衣重新出發),收起手電筒,看了一下表。
剛過四點,而眼前只剩下兩百公尺。
然而,這兩百公尺並不像我們一路走來,幾乎沒有用到鐵鍊協助,幾乎可說是「平穩」的路段;這一小段路幾乎是由鐵鍊所架築起來,我們必須攀著鐵鍊,每分每秒都要找尋腳下有否任何新的使力點,同時還不能東張西望,因為四周都是駭人的陡坡;一旦踩滑,我們就會變成另一名殉道者。然而,這狀闊的景象竟是如此地讓我著迷,無可自拔;早先的黑暗讓我得以專心在腳下的每一步,但是隨著天色漸亮,我卻感受到與層巒共存的致命之美。
我艱難地攀援著一路延伸到頂端的鐵鍊,每一句禱言都是如此地古老而難以辨識,讓我必須要在深思熟慮以後才從腳底吐出一個個勉強合格的字句。
我曾聽過有人這麼描述泰山十八盤的:「前人見後人頭頂,後人見前人腳底。」
縱然沒有親臨泰山,我竟能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驚人之處。那狂風吹得我緊緊握住鐵鍊,金屬的冰冷感透過了手套,無情地搶走了我指間的熱量,甚至幾度吹得我身子站不穩。我嚴厲地告誡自己,我必須在日出以前到達峰頂,否則這一路走來的意義便被沖淡了九分九。我直盯著鐵鍊,直盯著散佈在碎石坡上一個個隱形的,得以讓我上升的著力點,同時在心中沉著地告訴這身體,我們可以辦到,我們可以看到日出時那燦爛的金光。
然後,在日出前一刻,我到達了玉山山巔--四點四十分。
此時,我看著眼前有如天地初始般的景象:裸露的群峰就在我們的腳下,沒有雲海的烘托,就這樣和我們一樣,靜靜等待著太陽的到來。我們一行人直望著東方,直望著如狼牙咬合一般的地平線。就在那一刻,我們看到那線燃燒了起來!紅色、黃色、橘色、甚至是紫藍色、慘灰色、混白色的天邊瞬間被同化成一大片耀眼的金色。在層巒的中心,我們傲然地屹立著,而身遭的狂風如同我們的呼號,就像我心中有如蒼狼一般的長嗥──
我暮然回神,想起自己正在學校大樓樓頂,因為國文老師發現天氣極佳,讓我們得以在晴空萬里之下極目遠眺玉山。
霎那間,當時的誦禱聲又在一次迴盪在耳際,嚓沙、嚓沙、嚓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