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長廊上,艾莉西亞不知所措的疾走。適才看見的景象讓她的腦海一陣蜂鳴。這兩天內發生的事本來就讓她心亂如麻,再加上這種衝擊,她方寸大亂也是在所難免。
(那是在做什麼啊?)
少女並不熟悉里奈西斯的構造,只是垂首,提著裙襬漫無目的地移動。不久,她開始在一處圓形迴廊打轉,卻毫無自覺。
翼蛇的感官讓李奧順利在岩壁間捕捉到艾莉西亞的體熱,他追上去,很快就撞上在急行軍的艾莉西亞。
「唔……」艾莉西亞生了根一樣站著,喉間似有一句話說不出口。她一時緊張,又想起當時的畫面,熱氣從衣領間竄上來。
「剛才……咳咳……剛才不是,咳!」
李奧趕著解釋,卻礙於口乾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好。他乾哮了幾聲,帶著火光的炎風從口中吹出。這個症狀越演越烈,很快的他就倚著牆不停喘氣,吐出越來越多的火粉。艾莉西亞眼見他的異狀,擔憂壓過了猜疑。
她扶著李奧坐下,看他咳得兩眼迷茫,心理著急起來。「李奧?」
「咳呃!咳……」
「李奧!」
「水……咳咳……水……」
「等我一下。」
艾莉西亞立刻提著衣角站起,正要踏出一步,李奧又拉住她的手。
「別走……」他如此要求。
雖然他的話近乎無理取鬧,艾莉西亞還是硬不下心把他的手撥開。少女選擇化身巨獸,拱著他朝長廊的另一頭求援。
附近傳來女性高亢的嗓音。
「大人,您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克里斯還在場,怎麼做出那種不成體統的事情呢?而且還讓客人看見了……」
之前被伊爾蕾拖走的城主碰巧在另一條垂直的通道經過,艾莉西亞擠過相對狹窄的走廊,碩大的狼首自路口探出。
「請問您何處有水?越多越好。」她用低沉嗓音詢問。
「左轉走到底。」城主無奈的讓伊爾蕾提住後領拖行,隨手向走道盡頭指去。
艾莉西亞額上的魔眼睜開,視線穿越石壁,在城主指示的方向看見了一處噴泉。
「感激。」
「不必客氣。」逐漸遠去的城主對她揮手道別,麻痺於手下無止盡的訓話。
魔狼在走道中彎了幾彎,找到了噴泉所在的廣場。她步入水池中,輕輕讓李奧從頸背處滑下,隨後回復人型。
她把青年摟在懷裡,低聲呼喚。「李奧?」
青年依然恍惚著,頭頸癱軟在她的臂彎,只是偶而因咳嗽振顫。艾莉西亞拉起被變形撐破了的洋裝,在水裡沾過,替他擦拭發熱的臉龐。
「水……」
少女將他放低,維持在恰可呼吸的深度,水源源不斷的流入李奧口中。他這樣飲了好一陣子,才終於開口。
「不夠……還是渴。」他張開嘴,蛇牙伸長了。
緊張了半天的艾莉西亞仔細一瞧,不覺失笑。「傻子,多久沒吃東西了?」
這其實是與卡爾提克一戰中,李奧過度使用翼蛇能力的疲勞,再加上天使血液引起的燥熱混合,造成他對血液的渴求。艾莉西亞未知詳情,只道他操勞過度,忙得忘了補充營養。她心裡暗笑,難得李奧也有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一邊提起手腕往他嘴邊送。
「來,啊……」少女哄小童似的說,讓李奧的利齒刺進自己柔嫩的皮膚。
血液迅速湧入李奧口中,他本能的吸吮魔狼帶涼性的血。艾莉西亞溫柔的讓他枕在大腿上,靜靜望著他完全放鬆的表情。
寂靜中,宛若慈母的她漸漸因為血液流失而感到一絲倦意,最後她倒在李奧胸前,手腕也沒離開過青年的嘴唇。


沉默許久以後,霍爾德突然想起他應該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訴伊里米特。
「我說啊……」他用手肘頂了一下好友的腹部,不知神遊到哪一界的伊里米特才把注意力拉回這裡。
「啊?」他一臉茫然。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人是被刻意製造出來的,然後又真相被隱瞞了……大概七八百年。」
「你在說什麼啊?」伊里米特臉上的疑問擴大。
「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不是啦……有一個人的肉體、靈魂都是人造的,你會覺得那個人的存在……比較沒有意義嗎?」
「不懂。」
「那這麼說好了。」霍爾德搔搔額頭,從指縫間窺視伊里米特的反應。「如果,我是人造人的話呢?」
伊里米特偏頭想了一下,重新用視線掃過霍爾德。
「我就說地上絕對沒有你這樣的人種。怎麼可能那麼白啊?」他指著同伴的鼻尖說。
「咦?」霍爾德反過來吃了一驚。
「其實我早就想過是這回事了。」伊里米特以如釋重負的表情,加上略帶無奈的語氣解釋。「我們都活了那麼久,如果被開除神籍一定會馬上粉碎吧?不過我們還是活蹦亂跳的,還能和兩名神衹交手。」
「也對。」
「還有,雖然我們都沒明說過,但是神器是連接在我們身上的吧?」男子讓黑色的液化鐵在手上形成球體,又吸收回體內。
「嗯……」
「這正常嗎?並不是吧。」
說話至此,伊里米特笑著拉起血衣的一角。「我相信你不是沒想過要換換造型。」
霍爾德也笑起來,心情好不容易放鬆了一點。「難怪我們這些怪胎會被放進刑罰隊裡,不過……怎麼少了一個人啊?」
伊里米特吹了一聲口哨。「我們還有同胞啊?」
他話才出口,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伊爾蕾驕縱的面孔浮現在他眼前,還混合了記憶中的某次慘劇。
(有沒有這麼巧啊?)
他想得出神,又是靈魂脫竅的模樣。霍爾德並不管他,畢竟再怎麼強韌的身體也需要休息,何況他本來就是重傷患。白髮男子挪了挪身子睡下,沒幾分鐘,他和早就趴下了的克里斯一樣完全失去意識,伊里米特則神色木然的猜想各種陰謀論。


李奧在噴水池裡醒轉過來,感到頭痛欲裂,稍微清醒後,回憶起事情的始末。他把胸前的伊人扶起,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他低頭審視艾莉西亞熟睡的臉,一股歉疚油然而生。她正面臨滅族的悲痛,身為未來的伴侶,自己沒能讓她走出哀傷已是不對,居然倒過來讓她憂心。芬里爾老人臨終的一席話字字句句刺在他心裡,少有的無力感頓時侵襲而來。
他提起少女的手腕,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縱使翼蛇的唾液能修補傷口,那兩道紅印一時半刻間也無法消退。青年又吻了同一個部位,這次用蒼白的唇,溫柔地吻。
內疚歸內疚,讓她就這樣衣不蔽體的醒來,艾莉西亞肯定會覺得很難堪。李奧將她橫抱,走回長廊,一面看著她無邪的睡相想像她發怒的表情。
不出兩步,在之前的分岔口上,伊爾蕾手裡拎了一串鑰匙經過。她將城主反鎖在房間內,心情愉悅的晃過來。
天使腳步輕快的走過,在李奧肩上拍了兩下。「別太粗魯了,人家還年輕啊。」
她迅速消失在下一個轉角,又是一陣頭痛籠罩李奧。
(只因為我多長了幾歲?)
康默拉少主心情鬱悶的抱著未婚妻走在里奈西斯迂迴複雜的通路中,這時候正適合找路邊的小石子發洩一番,城中的道路卻意外的潔淨。他這口氣悶在胸口,不動聲色的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