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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仔
2-1
第二段 天使在魔性界 天使在人世界
其之ㄧ 被奪去翼的兩人
時直秋末,神格界的氣候在結界影響下依然溫暖,但是一片愁雲慘霧卻不是結界能消除的。大約兩個禮拜前的事件讓神格界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有兩名神衹負傷、四個支柱被闖入,最糟的是:一名刑罰隊員連同神器十誡劍被奪走。
神樞院發佈搜索命令,動員三分之ㄧ人力搜尋一個禮拜後告終,結論只是敵人已經退回魔性界。
身為刑罰隊長的霍爾德主動要求接續搜索任務,神樞院基於先攘外後安內的作法同意。而萊丁也因為刑罰隊被暫時凍結,改調派到神格界北方設施,擔任資料保存所的主管職務。
今天霍爾德再次從人世回到神格界的白色地盤上,一無所獲。第一件事就到神樞院去聽取報告,希望能有其他天使蒐集來的回音。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獨自來到神樞院的檢查哨。
外牆一如往常的亮起紅光。
「聖杯,四翼霍爾德。」他悶悶的低著頭說。
(神鐵,二翼伊里米特。)
他熟悉的,伊里米特深沉而清晰的嗓音並沒有在他身邊響起,外牆照常為他開啟,顯露出神樞院的大門。
萊丁在北方的資料保存所中,滿頭大汗的翻閱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北方設施的外觀像是被壓縮過的四節白色脊椎骨,好比長在神格界主體上的異位骨骼。內部也是差不多的構造,四層在地面上的書面資料沿著牆面排成壯觀的書海,中央的空地恰好擺著主管的辦公桌,至於地面下,像是藏寶庫一般擺放實體物件的倉庫分布達五層。
這樣的工作對萊丁來說,與禁閉相去不遠矣。何況新官上任,待他檢查的物品明細就夠他看上兩個月了。現在他的生活,只剩下在桌面上蓋章,等待手下唯一的天使,同時是熟知保存所內部的工作員拿來更多明細,還有每天兩小時的外出。外出,也限定在神格界內活動。
連續打開又收起三份羊皮紙捲後,萊丁喘著氣,寶藍色雙眼瞳孔無法抑制地放大。
「忍耐……你要忍耐……」他使勁扯著自己金黃的鬢角,接近崩潰地在卷宗包圍下喃喃自語。
站在他身後,神情恭敬肅穆的一名女性天使贊同似的點頭:「大人,就是這樣,您辦得到的。」
唯一的工作員,綁著及腰灰白麻花辮的天使說。
「因芙……幫我,幫幫我吧?」雷神推開沉重的紅底鑲金座椅,跪倒在女天使跟前,扯著她的長袍下襬哀求。
「萊丁大人,這件事只有您有權力做。」她扶起無助的上司,讓他坐回位子上,眨著和萊丁一樣的藍色眼眸,鼓勵性的對他投以溫柔微笑。「來,過了前面這一段日子就輕鬆了,您要加油!」
萊丁後來幾乎是熱淚盈眶地在桌前奮鬥著。
時近黃昏,霍爾德走出神樞院的外牆,忍不住要嘆氣。今天的報告又讓他失望了,他開始覺得神樞院的古神為了某些他不知道的理由而故意放棄搜索伊里米特,可是這樣的想法實在太對古神不敬,隨即被他否定了。
(該去和艾珂大人談談嗎?)
他心裡浮現聖律庭裡女神彈琴的身影,下意識的朝東方走去。神樞院內部的空間是扭曲過的,實際行走距離和可容納的空間並不成比例,相對在神格界這座大島另一方的聖律庭,在他整理完思緒以前就到了。
隔著彩繪玻璃也能感受到的振動傳來,隱約可以分辨出琴音。霍爾德先在門前整理自己有些散亂的長髮,消除聖衣邊緣的裂縫,打理完門面才進入聖律庭。
「艾珂大人,屬下回來了。」他盡量用音量掩飾發抖的搡子,並堆上笑容。
女神專心的彈奏著管風琴,兩手忙碌地在琴鍵間遊走。霍爾德等待她回話,不過艾珂沒有回以琴音以外的訊息。
「大人?」
「你不必這樣。」女神背對著他說。「至少要對我誠實,霍爾德。」
她的話讓霍爾德握緊了手又掙扎著放鬆,喉頭漸漸乾燥。
「屬下……我……」他無法順利發聲,字句卡在喉嚨裡。天使低下頭,用白色長髮蓋住自己的臉。
「坐著吧。在這裡待久一點。」艾珂體諒地建議。
紅衣天使依言坐到聖律庭的地上,夕陽穿過絢爛的溫室玻璃,凌亂地篩灑在霍爾德身上。他把手撐在膝蓋上,抖擻的雙翼頹軟地攤開,白羽毛落了一地。
慢慢地,他在女神為他演奏的安眠曲中睡著了,安祥地作著找回摯友的夢。
另一方面的魔性界,氣氛和聖律庭可是大異其趣。若是霍爾德知道伊里米特在後來的幾個月內遇上了哪些事,他也就不會這麼憂慮了。
里奈西斯城的競技場中,黑髮的一男一女繞著界脊斡旋著。那是換上素白連帽袍的伊里米特,以及當晚連續襲擊四座支柱的女天使。值得注意的是,這時兩人的背上都沒有翅膀的蹤影。
就算不能自在的飛翔,女刺客的身手依然矯健,手中的白色雙劍靈動異常。伊里米特則遲鈍地多,黑色十誡劍在地上的揮動範圍有限,沒有雙翼的行動也讓他很不習慣。對打中他攻少守多,完全被動,女天使則忽高忽低的連續進攻。
伊里米特在一次格擋中抓住時機,利用武器重量的優勢將對手彈進空中,箭步向前,一記霸道的突刺想突破白色雙劍的防守。
女天使在空中頭下腳上的接下這一擊,或者該說,砍斷了這一擊。白色雙劍交錯之下,把黑色十字刀截成三段。她倒吊著,對伊里米特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伊里米特放棄讓手上的斷劍恢復,抿了抿嘴,雙手一挺把十誡劍的碎塊化成黑色水柱,潑向女天使的笑臉。
這種惡作劇式的攻擊可不是劍能擋的,女天使丟下劍,摀著臉,落地時倒退了好幾步。
「不要!」她拼命撥開滲進髮絲和睫毛中的液體,嫌惡地尖叫。
她清理完臉上的異物後,抄起掉在地上的武器就要回敬毫無悔意的天使。伊里米特見她脹紅著臉,眼中卻露出一點都不可愛的殺氣,舉手把黑色水球凝聚在女天使的俏臉前。
「停~~~!」
坐在觀眾席上的城主制止他們接下來可能的幼稚行為。
「你,不准用劍以外的型態。」
伊里米特不情不願地把十誡劍的殘渣回收到手中,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讓她的對手看來當然是極為刺眼。
「大人,他……」女天使用劍指著伊里米特,向主人抱怨。
「伊爾蕾,控制情緒。」城主對手下要求,沒有偏袒的意思。
「可是他……」
「沒有可是,繼續。」
伊里米特乾脆收起十誡劍,吐了一口長氣後對城主說:「妳的要求太多了,老實說我有點不耐煩。直接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不然我會自己找路離開。」
「要有耐心啊,」城主懶洋洋的回答,手指靠在太陽穴上揉了揉。「連黑色的形狀都固定不了,告訴你以後你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那完全和我想知道的事沒有關係,我要的只是事實。」伊里米特的雙翼從背後刺出,像是終於可以透氣一般拍了幾下。「妳只管回答就好。」
伊爾蕾跟著現出雙翼,以武力護主之意展露無遺。「退後,不然把你切成拼不回去的碎片。」她冷冷的說。
伊里米特眉頭皺了一下。「我不想再和妳交手。」
「我不排斥。」
黑白三把劍很快的又碰撞在一起,兩名天使互不相讓的想用力量壓倒對方,這種情況下又讓伊里米特的十字刀佔了優勢,劍刃緩緩向伊爾蕾靠近。
「妳退後。」伊里米特輕聲在她耳邊說。
「要退你自己退。」伊爾蕾不領情的潑了他一頭冷水。
伊里米特對眼前的面孔無端的感到熟悉,自從被帶到魔性界以後,他不斷向城主追問業火讓他看到的景象。他最在意的,是伊爾蕾和記憶中的女孩難以置信的相似度。
情況在伊里米特的控制下陷入膠著,雖然在力量上他勝過矮自己一個頭的女天使,要讓兩方都毫髮無傷而逼退她,伊里米特還是沒有把握。
台上的城主這次不加阻止,反而火上加油地喊道:「伊爾蕾,出全力!」
「是。」
女天使應諾。
在伊爾蕾的白翼之下,伸出了另一對黑色翅膀。那對翅膀撐開後,黑色的羽毛飄散在僵持的兩人身邊。
也是這時候,伊里米特在難以抵擋的巨力作用下十誡劍脫手,他本人則是轟轟烈烈地撞進了競技場的岩壁中。
(四翼?)
強大的力道在岩壁上鑿了個大洞,瞬間土石飛散。伊爾蕾收起雙劍,趁這空檔看看身上的第二對翅膀。她很興奮的用黑翼製造出一陣羽毛雨,像是黑色的落英紛紛。
「大人,我跟妳一樣了!」她把黑翼披在肩上,轉了一圈,展示偽裝的黑衣。
城主笑了笑,撥開滑到臉上的黑髮。
「別玩了,我的衣服才不像那樣。」
伊里米特從塵埃裡走出來,白袍染上了血污和土灰。他甩甩頭,吐出一口濃血。腳步踉蹌地走到原先的位置,一面喘氣,一面從口鼻流出更多的血。他天生帶有些微煞氣的臉有如食人鬼,表情卻是疑惑多過戰意。
「妳到底是誰?」伊里米特用長袖抹掉嘴邊的血漬,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城主。
「喔?」城主樂的笑彎了眼,好似狡獪的狐狸。「你終於問對問題了。」
李奧走在晚秋的樹林裡,身上只披了一件灰色的西裝外套。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疲倦,應該梳得服貼的灰髮也變得毛躁。昨晚他在鄰近的城鎮裡放浪形骸了一番,滿身的酒氣與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刺激著他敏感的嗅覺。
(得找個地方清理一下。)
他遊盪了一陣,找到樹林裡一處湖泊,紅黃交雜的落葉鋪在平靜的水面,又沒有人聲。李奧不多加考慮,把外套隨手一丟,穿著西裝褲和皮鞋就走進湖裡。
湖水十分清澈,而且底部是難得的岩石底,完全不會有污泥沾腳。既然下水了,他決定好好享受一番,仰飄著朝湖心游去。
秋天的樹林中有許多天籟:鳥鳴聲、風聲、直至落葉聲。這個地點安靜得超乎自然,卻不做作。
李奧呈大字形浮在水面上,頭髮隨水流擺動著。
(運氣真好。)
「唰唰。」
不遠處傳來樹葉不正常的騷動,李奧把身體打直,踩著水查看四周。
「很巧嘛。」他對著新來的共浴者的方向說。
湖的另一端,一頭漆黑的魔狼滑溜地鑽進水中,愉快的划水。牠除了四腳和尾尖有白毛以外,全身蓋滿光澤的黑色。額頭上一般會睜開的第三隻眼緊閉著,看起來不過是一頭普通的大狗。
牠游的是狗爬式,卻難能可貴的不失優雅,緩緩的朝湖心前進。牠發現李奧興味盎然的看著自己時,猛然倒著踩了幾步水,停在離李奧五步處。
李奧面對巨獸,大膽的主動接近,反而是魔狼怯生生的轉身想離開。
「妳是芬里爾家的哪位小姐呢?我好像沒見過妳。」他這麼對巨獸問。「我是李奧,李奧康默拉。」
魔狼回頭,好奇地看著李奧,像是離開母親的小狗遇上了另一隻小貓。牠湊近李奧,小心的用鼻子嗅了嗅。牠若有所悟的抬頭面向李奧之後,狼的長吻漸漸縮小,四肢的毛髮也收回皮膚底下。
和李奧泡在水中的是一名妙齡少女,頭上的犬耳靈活的搖擺,黑髮垂在頸部四周。她的雙眼散發出靈氣,讓她的外表比實際稍微成熟一點,大約是十七八歲的感覺。
「艾莉西亞見過康默拉少爺。」她現出惹人憐愛的原形後,用細若蚊蚋的音量報上姓名。
康默拉與芬里爾是成功從魔性界將勢力轉移到人世的兩大家族,分別帶著翼蛇與魔狼的血統。由於能夠化身為人型,對融入一般人的社會當然有極大的幫助,加上本身超人的力量,他們輕易的在人世建立有如豪門世家的勢力。
李奧是康默拉這一代的長男,從少年就展現了他天生的組織能力,在各大分家和魔性界其他勢力間衝折,整合了魔性界的力量,秋初的支柱襲擊計畫也是他一手策劃。因此,才二十幾歲的他在各家族眼中也是個有頭有臉的的大人物。
少女基於家教的禮貌,以人身相見。不過她忘了自己其實一絲不掛,化成人型後暗暗撥水把長髮趕到胸前,臉上的紅暈卻無可抑制的擴散。
「我記得妳是三女,兩個姐姐和家人過得如何?」
「托少爺的福,家人無恙……」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恨不得把發燙的臉埋進水裡。
李奧也不點破,單純的扯著話題,作弄這女孩比和那些歡場女子虛應故事來的有趣多了。他回憶起差不多十歲時在聚會上也見過她一面,當時她還是個走路搖頭晃腦的孩子。
(時間過得真快。)
「少爺……」艾莉西亞見他想地入神,抓住機會開口。「我還有事,想先行告退……」
李奧笑了,短暫地讓人看不出來。
「既然這麼巧碰上了,陪我在附近走走吧。」他看見艾莉西亞面有難色,又加了一句。
「妳可以裝作是我的寵物。」
「……就聽少爺的。」少女的小臉火熱到幾乎要沸騰了。
李奧和獸化的艾莉西亞漫步在林間,紅楓隨風亂舞,吹過兩人的身旁。沒有了赤身裸體的尷尬,艾莉西亞畢竟還是個大女孩,沿路快樂的追著落葉。
「怎麼自己跑出來呢?家裡的人知道嗎?」李奧問身邊,獸化後高到肩膀的艾莉西亞。
「康默拉少爺呢?」魔狼的喉管中發出具少女特徵的聲音,不過模糊又低沉了許多。「居然能看到康默拉家的人游泳,我本來以為你們都很怕水的。」
「除了我以外是這樣。」李奧微笑著回答。「想起我祖父那一輩甚至連下水洗澡都不願意,真是不可理喻。」
艾莉西亞粗聲粗氣的笑了幾聲,和李奧走的更近了。一人一狼聊著天跨過了半個樹林,有說有笑。李奧很少有像這樣與其他人談心的機會,這也許是他的個性使然,世故的他總是優先考慮利害。有幸碰上年輕又沒多少心機的艾莉西亞,才讓他鬆開平日的戒備。
雖然正式見面不久,他對這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女孩有著說不出的信任感。
艾莉西亞則是十分欣賞李奧的氣度,還有他聞名魔性界的才幹。身為芬里爾家的女兒,她基本上是在完全的女人窩裡長大的。父親忙於公務,家裡也沒有兄弟,讀書又是在家自學。芬里爾的三小姐並沒有能夠進一步深交的異性朋友,這有一部分也歸咎於她排斥世家之間的社交圈,那些人總是給她虛偽的印象。
「……所以那時候我就抓住我二叔的翅膀……」李奧在述說往年趣事時突然停下嘴,神情轉為不悅。
「康默拉少爺,您怎麼了?」艾莉西亞不解的偏頭看著他。
「今天就先說再見吧。」李奧略帶遺憾的說。「妳看,有人來接妳回去了。」
「咦?」
樹林裡出現了四五個巨大的黑影,圍繞在李奧及艾莉西亞周圍。這群魔狼睜著第三隻眼,齜牙咧嘴地低吼。其中一頭昂首闊步的走到他們面前,露出粉紅牙齦和森森白牙。
「李奧康默拉,請離開我們小姐!」那頭黑中混著褐色的魔狼咆嘯,口中熱氣一陣陣噴往李奧的臉。「你的行為真是不成體統!」
牠的言論引起同伴共鳴,其餘的魔狼也嚎叫著。
以豪門接班人的標準來看,不穿上衣,而且帶著蹺家的未成年少女四處遊蕩,的確不是合宜的行為。李奧自知理虧,念頭一轉,決定展開詭辯。
「芬里爾家的下人居然這麼樣的氣焰囂張!不但看丟了服侍的主人,還有臉對好心護送芬里爾小姐回家的我大放厥詞,」李奧板著臉,以戲劇性的口吻說到,諷刺之意不言可喻。「要是哪天一個不小心,還不爬到芬里爾老先生頭上去嗎?」
「你!」領頭的魔狼震怒之下,差點張嘴就咬掉李奧的上半身。
「安娜!不准無禮!」在旁的艾莉西亞掀起吻部側邊的嘴唇,露齒威嚇。
「小姐,他血口噴人……」
「不准再說!」
那頭名為安娜的魔狼挺不甘願的低下頭,頸部豎起的毛髮也回覆平順。
艾莉西亞放鬆面部肌肉,又是一頭高雅馴狼的外表。她轉向對李奧說:「很抱歉,安娜她只是擔心我,希望康默拉少爺不要介意。」
「哪裡。」李奧瞄了用第三隻眼瞪著他的安娜,心裡苦笑。
「今天和您聊得很愉快,可惜我是擅自離家。不過……」艾莉西亞用前爪刨著地面的落葉,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
「下週有我二姐的成年舞會,您會到場嗎?」
安娜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她惡狠狠的瞪大三眼對李奧施壓:「小姐,您怎麼能讓這種人……」
「安娜!」艾莉西亞這次張口吼了一聲,前腳踏在地上吹起落葉。
安娜不得已,聽令退到一旁,高舉的尾現在喪氣的垂著。
處理完護主心切的安娜,艾莉西亞殷切地看著李奧。
李奧依到她耳邊,手按在她的頸部。「到時候我會向妳邀舞。等我出現,不要應其他人的約。」
艾莉西亞點頭答應,引頸輕嗷,讓幾個保鑣簇擁著離開。殿後的安娜不時回頭查看李奧的動向,顯然是對他感到厭惡的表現。
等到牠們的身影出了視線,李奧嘆了一口氣。
「運氣真好……」
霍爾德在神格界的上磐遊蕩著,連日找尋伊里米特讓他身心俱疲,他聽從繆思女神的意見,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後再出發。他來到界脊突出神格界的剩餘部份,大約兩層樓高的小圓柱,坐在頂端吹風。
從這裡能看到四座主要建築,還有一望無際的藍天。平靜的風景緩和了霍爾德的壓力與急迫感,他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風和寧靜。
過不久,萊丁也到了。
「還是沒消息?」他坐到霍爾德身邊問。
「嗯。」霍爾德彷彿入了定,魂不守舍。
萊丁在和兩名天使合作過後,自然產生了同伴間的情誼。但是對霍爾德而言,他始終不算是深交的朋友,於是情感上多有保留。允許他坐在身側,是他目前釋出最大的善意。
雷神知道再沉默下去只是自討沒趣,待了不久,起身前留下一捲羊皮紙。
「這個你看看,有興趣的話明天再來這裡。」
拋下這話後,他跳下高台,漫步往資料保存所回去。
霍爾德持續同樣的動作直到彩霞出現在天邊,離開前順便用衣角捲走了萊丁帶來的羊皮紙。
紅衣天使在夕陽下拖著長影,走在染成橘紅色的神格界上層。
他手上拿的是萊丁留下的紙捲。
(一千年前的紅眼男子……穿過界脊的首例……不知所謂。)
霍爾德起先隔四五步放慢速度,後來是兩三步停一次,到頭他僵直地杵在當場。
他手中的資料裡夾了一張烙印了影像的羊皮紙,主角是在玻璃罩裡漂浮的人身,黑髮,中等身材,面容介於陰鬱和嚴肅之間的男人。保存這個男人的裝置前有一張牌子,寫著:「黑色預備容器。」
霍爾德渾身冒起一陣噁心的冷顫,如果他的膚色不那麼蒼白的話,他的臉應該會變成鐵青色。他萬萬想像不到神格界裡居然進行過這種研究,就算以諸神的地位也沒有權利玩弄人命。他再仔細端詳影像中的實驗品,這一看,讓他的震驚轉成憤怒。
(伊里米特……)
「今天,到此結束。」伊爾蕾將被伊里米特的血染紅的細劍從他的左肩抽出,放下抵住他咽喉的另一把。
「也好。」伊里米特收回高舉著,將要砸破伊爾蕾頭顱的十字刀。
他們持續整天這樣子枉顧自身性命的打鬥,用以磨練伊里米特對十誡劍的控制。目標是達到伊爾蕾無法斬斷黑色劍刃,也就是伊爾蕾控制白色十誡的程度。
伊里米特能夠讓十誡劍自由化為各種型態,其實是沒有成功將之定型的結果。就城主透露的,成功後十誡劍不會有翼與劍之外的樣貌。
但他們使用的速成法似乎是難收其效,因為伊里米特在與伊爾蕾交手中提升的並不重於對十誡劍的控制,反而在自身的反應。至今,他多半是靠著提升劍速及準確度來趕上伊爾蕾。以進步的速度來說的確是十分驚人,他掌握地面戰鬥與重劍法的要領後開始能和伊爾蕾互有攻守。
但基本上他想挨打及不想之間造成的後果不會有多少不同,白色十誡能輕易穿透他所有的防禦,包括黑色十誡。
「還會痛嗎?」伊爾蕾用衣領抹掉汗水時問。
「不要緊。」伊里米特把十誡劍注入受傷的組織中,傷口的組織快速復元。「這種程度沒什麼。」
城主要求伊爾蕾盡量對伊里米特造成創傷,以便喚醒十誡劍的保護機制,但伊里米特被業火焚燒時感受到最根本的痛苦,留下了對疼痛麻痺的後遺症,或許是他們進度緩慢的原因之ㄧ。
城主對他們接近永無止盡的對打沒多少興趣,早早離開競技場鬼混去了。界脊底部只剩下相互廝殺的兩人,必要的言語侷限在:「繼續。」、「等等。」而已,不由引起談話上的困難。
打破僵局後,伊里米特終於有機會探一探伊爾蕾的底。
「妳跟在城主身邊多久了?」
伊爾蕾一愣,皺著秀眉思考。
「大概八百年有了。你呢?當了多久刑罰隊員?」
「七百六十四年,可能是這樣。」
他們躍上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座位上放了預先準備好的水盆和毛巾,各取了一條後,兩人並肩坐著。
「可能是什麼意思?」伊爾蕾把打溼的毛巾塞進長袍裡擦拭,把身體抹乾淨。
「進入刑罰隊的時間我不確定,」伊里米特用毛巾蓋住臉,後仰成大字型。「可能太久,忘了。」
「是喔?」
「妳知道城主的身分嗎?」
伊里米特拿開臉上的毛巾,正視著伊爾蕾。
「當然知道啊。」伊爾蕾回答,她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毛巾甩回水盆裡。「不過我不會告訴你。」
她跳下看台,走進選手入場的通道。
「妳去哪?」伊里米特跟過去,毛巾跳進水盆裡濺出大半的水。
「洗澡,你也想跟啊?」迴廊中傳來伊爾蕾沒好氣的話。
「……沒有啦。」
紫色法陣在日暮的莊園中展開,李奧昂首闊步的走向被各種園藝造景和白色大理石雕像圍繞的豪宅。他進門時,兩側著黑西裝的守衛向他敬禮。
「少主!」
「嗯。」他罕見的回應了。
李奧帶著笑容回到人世的住所,這讓老僕人威爾斯大感意外,他知道少主前一晚是到酒家去了,這使他的心中一股不祥的臆測漸漸成型。
(少主該不會是看上了哪個酒家女吧?)
「歡迎少主回來。」威爾斯彎著行動困難的腰,敬了三分之ㄧ的禮。
「嗯。」
李奧踏入前廳,走上彎向左側的樓梯之前,叫住內心波濤洶湧的威爾斯:「有芬里爾家的信件嗎?」
「有他們二小姐的成年舞會邀請,因為上面的日期和下週的商會協談重疊,小人按照慣例回絕了。」威爾斯必恭必敬的回答。
「馬上回函,告訴他們我會到場,然後把協談的時間往後挪。」
「少爺?您這是……」
「我說馬上你聽不懂嗎?」李奧柔聲說道,字句中的警告訊息濃厚。
「小人馬上辦。」威爾斯低頭。
李奧上樓以後,威爾斯老頭急得在前廳裡踱步。
「不對了……這下不對了……唉呀呀……」他兩手交握,口中不斷唸著。
隔天的中午,界脊頂端,霍爾德與萊丁碰面。
萊丁來早了,坐在塔頂無所事事,他看見霍爾德,對他招了招手。霍爾德翅膀輕輕一振,飛上塔,站在他身後。
「我要更多資料。」
雷神以同樣的姿勢回答:「詳細的情形你自己看吧。我在資料保存所的手下會幫你帶路。」
「你這麼做,是想要什麼?」
「真相,資料保存所裡的文書有一部份消失了,我知道的也就不多。想更進一步,要有其他人幫忙。」
「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
霍爾德白色的雙眼中映出萊丁的背影。「當初為什麼要殺掉那些人?」
萊丁扭動頸部關節,發出骨頭清脆的聲響。他起身,與霍爾德面對面。
「我沒有理由,」萊丁的藍眼睛開始轉淡,神情卻是哀悽的。「只是藉口。」
從他的眼裡,彷彿看到另外一個萊丁,像是雷的本質一樣,擁有殘暴性格的真正雷神本尊。作為自然力化身的神衹們,其真實人格究竟是靠近人身的性情或是由自然力控制,每個神衹都不同。有些性格相合,有些極端地相異,於是造成行為表現的落差。
日前在地上大肆毀滅的雷神,究竟是雷或是萊丁?這個疑問對霍爾德決定信任萊丁與否有關鍵的重要性。
「我接受你的回答。」霍爾德轉身步向北方,一陣突來的風把聖衣飄在他身邊的部份吹的劈啪作響。
「你有一個小時。」萊丁閉上眼,再度掙開後,眼裡的淡藍色褪去。「把握時間。」
因芙等在資料保存所的入口處,霍爾德筆直朝她走去。
「妳好。」
「萊丁大人讓我為你帶路,跟我來吧。」
女天使從辦公桌上拿了圓形的黑紙鎮,領著霍爾德從書架旁的樓梯下去。
隔天的中午,界脊頂端,霍爾德與萊丁碰面。
萊丁來早了,坐在塔頂無所事事,他看見霍爾德,對他招了招手。霍爾德翅膀輕輕一振,飛上塔,站在他身後。
「我要更多資料。」
雷神以同樣的姿勢回答:「詳細的情形你自己看吧。我在資料保存所的手下會幫你帶路。」
「你這麼做,是想要什麼?」
「真相,資料保存所裡的文書有一部份消失了,我知道的也就不多。想更進一步,要有其他人幫忙。」
「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
霍爾德白色的雙眼中映出萊丁的背影。「當初為什麼要殺掉那些人?」
萊丁扭動頸部關節,發出骨頭清脆的聲響。他起身,與霍爾德面對面。
「我沒有理由,」萊丁的藍眼睛開始轉淡,神情卻是哀悽的。「只是藉口。」
從他的眼裡,彷彿看到另外一個萊丁,像是雷的本質一樣,擁有殘暴性格的真正雷神本尊。作為自然力化身的神衹們,其真實人格究竟是靠近人身的性情或是由自然力控制,每個神衹都不同。有些性格相合,有些極端地相異,於是造成行為表現的落差。
日前在地上大肆毀滅的雷神,究竟是雷或是萊丁?這個疑問對霍爾德決定信任萊丁與否有關鍵的重要性。
「我接受你的回答。」霍爾德轉身步向北方,一陣突來的風把聖衣飄在他身邊的部份吹的劈啪作響。
「你有一個小時。」萊丁閉上眼,再度掙開後,眼裡的淡藍色褪去。「把握時間。」
因芙等在資料保存所的入口處,霍爾德筆直朝她走去。
「妳好。」
「萊丁大人讓我為你帶路,跟我來吧。」
女天使從辦公桌上拿了圓形的黑紙鎮,領著霍爾德從書架旁的樓梯下去。
資料保存所在地面下收藏實體物件的部份是獨立的倉庫,沿著環狀的雪白走道隔成好幾間。他們直接略過前四層,到達最深處,停在與樓梯口相對的位置。
因芙拿出辦公桌上的紙鎮,在一個寫了「神器再活化計畫」的牌子下晃了晃,牆面分解成為小的長方體,潰散出入口的形狀。
「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因芙留在門邊,背對入口。
「謝謝。」
倉庫內部的照明很少,沿著擺放物品的架子有由下往上照的小燈,除此之外是一片黑暗。收藏的主要有三個玻璃罩,人身高度,底下都放了牌子。
(黑色容器、白色……是和伊里米特一樣的。)
然後他讀到第三個牌子:「聖杯。」
白髮天使一拳打在玻璃罩上,空空如也的玻璃罩發出哀鳴,放射狀的裂開一個圓。聖衣的衣角因為持有者情緒的波動而變化,鋸齒狀的血色浪花一波波的流動,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達到了高點後戞然而止。霍爾德收回淌著血的手掌,聖衣迅速包覆住右手。
他快步走出倉庫,因芙跟在他後面,入口不久後自動關閉。
拖在地上的聖衣在地上沿途留下一道道刮痕,深刻且細緻,像是被利刃劃過的痕跡。
離開資料保存所之後,霍爾德第一個目的地是聖律庭,但這次他沒時間好好的整理情緒了。他體內的怒意隨時會找到一個無辜目標釋放出來,聖衣的邊緣也無預警的不斷利刃化。
他的世界在看見牌子上自己的代號後幾乎全部崩潰了,現在他要試著留下最後一塊完整的部份。
白髮天使行走的速度讓溫室的小門都來不及打開,聖衣的觸手撐住玻璃門,結果刺穿了。霍爾德乾脆把彩繪玻璃切碎,碎片落在地上的聲響驚動了女神。
「霍爾德?」艾珂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他。
「大人,對不起驚擾到您,不過我實在無法忍受我所見到的現實了。」霍爾德直視著女神驚訝的面孔,一字一句的慢慢說,朝女神靠近。「屬下決定要離開神格界,特別來向您道別。」
「你這是……」
「請您不要再問了。」他進入女神周圍樹藤的感應範圍,樹藤立即從各種角度伸出,綑綁住他的四肢,勒緊他的脖子。
就算被樹藤拘束,霍爾德仍然執拗的踏步向前,直到他的腳趾在地板上徒勞的滑動。這裡離女神的座位只剩三步,只要在踩上兩小階樓梯,他就會站在女神的身邊了。
「最後……可以請您,祝福,屬下嗎?」他硬是透過被綑綁的氣管,吐出這句話。
天使將手遞往女神的方向,指尖因施力而顫抖著。
「霍爾德……」
艾珂用右手兩指在自己的唇上深深的按了一下,再和霍爾德的指間接觸。
神樞院中,地面顯示出霍爾德在空中飛翔的影像。
「最後是這種結果。」
「那已經不要緊了,只要克林斯能夠發射就行。」
「連同神鐵的份一起發布通緝吧。」
「同意。」
畫面消失,神樞院內恢復一片昏暗。一名盤腿坐著的古神憑空書寫出紅色的文字,朗誦出聲:「茲因前刑罰隊員與隊長,代號神鐵與聖杯之天使先後在陣前逃亡,並挟神器遁隱,神樞院特發佈通緝令。
從此消除兩人之神籍,務以追回神器以首要目標,生死無論。 」
「這樣如何?」
「可以。」
2-1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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