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二 正反相對


伊里米特與霍爾德跟在伊爾蕾身後聽她熟練的介紹里奈西斯的構造，今天早上他們睡得正酣時被門板撞上牆壁的巨響驚醒後，讓伊爾蕾拉著在城裡四處遊走。雖說是城市的導覽，基本上沒有太多會引起兩人興趣的事物，反而是夜火燃燒的天空吸引著霍爾德的目光。
在路上一語不發的伊里米特則考慮著要不要和霍爾德討論有關伊爾蕾的夢，面前伊爾蕾的背影不時在幻想中染成血紅。他愈想愈混亂，不由埋怨起城主刻意的隱瞞。
一行人來到從來沒正式啟用過的音樂廳，這裡的舞台架構完整，空間寬闊，但是很明顯的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這又是城主理想大於實用的主意，三人心中昭然若揭。
｢如果有所謂音樂會的話就在這裡辦，但是從落成典禮以後還沒聽說過這回事，看看就好。｣伊爾蕾從入口處望內指，似乎也不打算進去。
霍爾德往裡面探視，發現了一排埋沒在蜘蛛網底下的樂器箱，目光停在上面。
｢那些還能用嗎？｣他指著那堆形似雜物問。
｢不知道，有些還沒碰過呢。想要的話就拿來試試吧。｣
既然主人無所謂，霍爾德就不客氣的走到觀眾席邊緣，伸出觸手把幾個箱子都攤在一起打開。其他兩個人也過來，看著他把內容物一把一把拿起檢視。
｢我還不曉得你懂這東西？｣伊里米特說。
霍爾德回他一抹淺笑，他用聖衣拱著把小提琴，直接用觸手握弓，放在面前試音。幾聲毛骨悚然的呻吟後，觸手從琴頭把弦繃緊了，簡單的音階從音箱彈跳出來。他很滿意的將小提琴收進提箱裡，用手拂去灰塵。
伊爾蕾顯得有些失望。｢不拉了嗎？｣
｢我不會啊。｣
｢那剛剛是什麼？｣伊里米特奇道。
｢只是在書上稍微看過而已。｣霍爾德把琴箱夾在腋下，很寶貝似的。｢對了，這裡有圖書館嗎？｣
他滿面春風的樣子讓伊里米特也一頭霧水。


同一個早上。
李奧和艾莉西亞並不打算在城裡住下，目前與地下部的交涉才是當務之急。小倆口收拾了行李，讓城主送到環城的森林邊。
艾莉西亞幾乎是徹夜未眠，加上遠行穿的男裝比較樸素，略帶著一些憔悴。實際上李奧的情形也是一樣，但他的臉色本來就不紅潤，從外觀來說倒是沒多大變化。
精神最好的要算是無憂無慮的城主了，她對這兩人的相遇似乎比甚麼反攻神格界的計畫都有興趣，沿路不停追問著，弄得艾莉西亞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話。
｢好了，兩位魔性界的希望，接下來的事情可要辦的漂亮點喔！｣城主毫不莊重的岔著腰，臉上堆滿笑容。
提著行李的李奧無奈的回了她一句：｢大將讓小卒去前線送死還說的這麼好聽？｣
他指的是與地下部展開接觸的任務。兩大家族的地下部都與遷徙至人世的分支有極大的差異，最明顯的就是教化的程度。一般來說，除了能通人語以外，地下部的行為是和野獸相差無幾的。
就是這個部分最讓李奧擔心，獸性縱橫的魔獸會做出甚麼事，可不是他的謀略可以預測的。
｢那麼，我們就此告辭。｣艾莉西亞對城主點頭致意，一邊壓著脊背挺得老直的李奧彎腰。她沒施上重力，李奧就順服的前傾。
城主瞧出這事，暗笑著好不容易有人能把李奧的傲骨折彎。
｢路上小心啊。｣
傳送陣展開，城牆外只剩帶著曖昧笑容的城主。
｢路上千萬小心。｣


神樞院中，監視的焦點又到了萊丁身上。他坐在辦公桌前穩穩當當的翻書，眼神似乎離不開紙頁，難得專注。
｢所謂圖書館的力量嗎？｣
｢別開玩笑了。｣
雷神又翻過一頁，平靜得有辱他背負的破壞力。若是有在這當頭與他初識的人，必會被他典型的金髮碧眼與書卷氣蒙騙，而認為他是靜如處子的人物。
｢似乎挺安分的。｣
｢也許，也許是表面上……｣
｢暫時擱著吧。曲譜呢？到第幾樂章了？｣
監視螢幕轉換到聖律庭，理所當然呈現的是風雨不改的女神彈琴。
｢現在開始還要多久呢？｣
｢就計算是兩個月以後，春天吧。｣
｢合適的季節。｣


資料保存所裡，萊丁的確是坐在辦公桌前從事令人意想不到的閱讀活動，可是從稍微低一點的視角就能發現在桌面下，兩側的抽屜之間，有蒼藍的電光閃動。
那書頁的角落標記了書名與章節：愚人的字典。第四章，無人動心隱性的黃昏。
萊丁的心情不錯，逕自在書架簇擁下吹起了口哨。這陣口哨聲在筒狀的空間中迴盪，格外清晰。


黑色火焰籠罩的天空下，傳送陣打開。李奧和艾莉西亞落到一處枯黃的草原上。
芬里爾的地下部並沒有定居點，根據城主提供的粗略方向，他們打算從西方的平原區展開追蹤。開闊空間裡，相較於魔人或是活骷髏，魔狼的行跡較容易判別，對嗅覺靈敏的兩人有利。
李奧四下張望，草原上連枯樹都屈指可數，一點生機也沒有。
｢能找到什麼嗎？｣他看向昂首嗅聞的艾莉西亞。
少女閉眼，過濾空中的線索。
｢沒有我族的氣息。｣
｢那麼往下風處走吧。｣
青年牽起艾莉西亞，開始在枯草間漫步。他們踩過乾脆的草莖，發出沙沙聲響。風從後方推動兩人，往前掀起淡黃的浪潮。艾莉西亞按住頭上的扁帽，以防讓風吹走。
｢李奧。｣
｢嗯？｣
｢我們以後也會常常一起散步嗎？｣
｢妳喜歡這樣？｣
艾莉西亞拉過李奧的手臂，靠在他身邊。｢現在的我只剩下李奧了，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嗎？｣
李奧俯視身邊的艾莉西亞，她堅定的直視前方，攬著李奧的雙手卻隱隱發抖。她的不安讓李奧又心疼起來。李奧攤開手掌，然後與艾莉西亞十指交扣。
｢一起走吧。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你要發誓，不會離開我。｣艾莉西亞顫聲。
｢我發誓。｣
李奧將艾莉西亞拉進懷裡，咬破自己的嘴唇，把血印吻在她額頭上。｢我發誓。｣
曠野中，他們無聲的相依著，順風行走。風再次颳起草浪，並在樹梢嚎叫呻吟，有如鬼哭。
藏身長草堆的活骷髏，空洞的瞪著徐行的兩人，用下顎咬合，顱骨喀喀作響。隨著這詭異的訊號，長草堆中越來越多的死白頭骨露面，都空洞的瞪著緩緩移動的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