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章》— 2 五行陣法
聖諾里德平原，座落在校舍的正北方，是塊長年冰封的不毛之地。夏天時或許還有機會看見幾處凍土努力地想要吐出綠蘊的青草；然而時序一旦過了秋天之後，平原上就連地衣或苔蘚之類的植物都找不到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白色凍原，在寒風當中吹奏著死神的安眠曲。
過去，這邊曾經是五行戰鬥學苑讓學生自由練習五行陣法的場所。地處北邊、人煙稀少、場地遼闊而且幾乎沒有會阻擋陣法的障礙物，像是樹林或是岩塊之類的；以一群對於五行戰鬥還不熟練的學生來說，再也找不到比這裡更好的練習場所了。
不過，這些場景現在只能夠在學校圖書館裡面的校史資料才能看到了。
五十年前，五星之間的距離達到了有史以來最接近的一次，星體之間互相產生的波動使得接下來的幾個月內產生了諸如季節錯亂之類的現象。而聖諾里德平原因為平日被學校當作學生用來練習陣法的場地，殘存的五行能量比起其他地方都還要來的混亂複雜。這種情況再加上五星集結的現象，就像是在一堆不穩定的化學藥劑當中加入催化劑一樣，什麼時候會爆炸把實驗室炸爛都不知道。
三個月後，事情發生了。殘餘的五行能量累積到達巔峰，同一時間五星的相對位置恰巧就在五芒星的五個頂點上，兩者搭配的結果就是產生了一股極大的魔法波動，以聖諾里德平原為中心，將方圓十公里內的範圍通通夷為平地。
根據文獻記錄，這次的災難總共死了幾百個人，因為爆炸的範圍剛好涵蓋了幾個位在北方的小村莊。據說當時相關單位也找不到任何村民的屍體或是殘骸，所有的一切彷彿就這樣憑空消失；而他們也一直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為何這種大規模的能量爆發卻在事後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之後學校便把聖諾里德平原列為禁地，直到今天。
當然，上面那些都是學校的『官方說法』，五十年來關於聖諾里德事件的真正原因一直眾說紛紜，而這也是學生在課餘時間閒話家常的好題材之一。
※
『吼，搞什麼呀，不是說要馬上出發嗎？這母老虎怎麼到現在還不出現？』我獨自一人站在五行戰鬥學苑的北方校門，十一月的風雖然還算不上冷冽刺骨，不過吹久了還是會讓身子直打哆嗦。
閒著也是閒著，我拿起剛才教授交給我的五行陣印盤開始仔細打量起來。直徑大約十公分的水晶圓盤上被數不清的古代咒文所佔據，其中包括我原本以為是由線條構成的正五芒星圖樣；五大元素──火、水、木、金、土的字樣彼此以相隔五分之一圓周的距離靜靜的躺在盤面的邊緣，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散發出異樣的白光，顯得高深莫測且格外引人注目，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整個水晶盤我只看得懂那五個字而已。
『怎樣，欣賞完了嗎？』一個聲音冷不防的從後面幾呎的空間竄到耳旁，動物基因與生俱來的本能讓我立刻跳離原本所站的位置，轉過身做好迎戰的準備。『呵呵，不用這麼緊張。至少在你進入平原之前還不用。』
定眼一看，才發現在這片黑暗中不知道已經觀察我多久的人是凱莉教授。一身銀亮的服裝在月色的搭襯之下顯得更加神秘，這和她黃色的臉龐和尾巴完全搭不起來。除此之外在她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另外一個人，白色閃亮的毛髮搭配一襲銀衫，繡在上面的配件和臂章顯示出對方是個大我兩屆的學生；今晚的滿月更是讓他狼族的外表顯得威風凜凜。說實話，如果不是他正在對我嘻皮笑臉的話，我真的會把對方誤認為是另一個鍠金學院的教授。
『凜！』我低呼，藏不住滿臉的驚訝。這傢伙沒事跑來這裡幹嘛？
『看樣子你們互相認識，太好了，這樣我可以省去互相介紹對方的麻煩。』蘭菲爾高興的說，顯然是對剛剛自己製造出來的『驚奇』效果感到很滿意。
我看向凜，他依舊是一副打哈哈式的態度，目光從來不會待在一個定點超過三秒；而五行學教授則是又擺出那萬年不變的招牌式微笑。這兩個人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呀？
『那我就直接進入主題好了，』蘭菲爾說。『我相信你還沒有忘記我交待給你的任務，到聖諾里德平原去採集銀月草，這種帶有特殊能量的植物通常會出現在五大靈獸陣法曾經被施展過的場所；當然像是遺跡或古代魔法陣之類的地方也可以去找找看。銀月草對強大或是古老的五行能量情有獨鍾，依照這種習性應該不難找到它們。』
『喔。』我不太感興趣的聽著。聽起來除了要去的地方是個被封閉五十年的禁區之外，這個任務感覺上根本沒有什麼難度。那又為什麼要勞師動眾搞得這麼複雜呢？
『另外，』教授對我興趣缺缺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意見，一個人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我特別幫你找了一個助手──凜‧歐卡‧克利德，鍠金學院三年級學生，來協助你完成這次的工作。』
不會吧？拔幾根小草需要用到兩個人嗎？而且還是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之一。我現在對於眼前這位戰神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感到越來越困惑了。
『請多指教囉。』白狼輕快的說著，顯然他對浪費一個晚上的休息時間去當個一年級學生的『助手』並沒有什麼不滿的看法。
『大致上就是這樣，有問題嗎？』凱莉教授問。
『沒有。』說真的我還真的找不出問題可以問，這次任務的目標根本就簡單到有點異常。『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喔，還不行。』蘭菲爾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我還要教你五行陣印盤的使用方法才行。』
我的一雙狐耳倏地豎了起來，原本有點渙散精神也瞬間完全集中。真的，假如能夠了解五行陣印盤的使用方式並實際操作的話，今天花一整個晚上去拔草我也願意。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對五行實戰展現的濃厚興趣，笑了笑之後便把自己的陣印盤從懷裡拿出。她的水晶圓盤和我手中的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在五芒星的中心處多了『凱莉‧蘭菲爾，二階戰神』的字樣，而不是我手中的一片空白。
『看清楚囉。』只見貓獸人露出了今晚見面以來從未有過的認真神情，左手拿著圓盤，右手緩緩的在上面比畫，口中喃喃誦念著一段聽不清楚的咒文。緊接著圓盤便發出顏色迥異的黃光，像是水晶裡面突然嵌入了許多黃色的發光體一般。凱莉伸出食指，緩緩的在『金』的古文字上繞了三圈，接著擺好陣勢，將陣印盤對準前面的幾塊岩石，大聲朗誦。
『金‧金‧金，鍠金銘鋩鋒！！！』
※
漆黑的平原上行走著兩個身影，比較高的那個有著白狼的外表，是所有五行戰鬥學苑學生羨慕、忌妒或是愛慕的對象；另一隻則是帶有棕色皮毛的狐狸，一身墨綠色的服裝讓他在黑夜中幾乎只看得見那顆毛茸茸的頭部，而此時他正帶著興奮和敬畏的心情看著手中發出奇異光芒的水晶圓盤。
『好了啦！又不是沒看過五行陣法，你要興奮到什麼時候？』凜重重的敲了我的頭一下，似乎是對我見識過教授陣法威力的反應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我抬頭瞪了他一眼，這傢伙難道不會控制一下力道嗎？很痛耶！
『我又不是你，才二年級就召喚過白虎了。更何況這些東西我可是到今天下午為止只在書上的插圖看過而已，突然看見威力那麼大的鍠金銘鋩鋒，你就不能讓我多興奮幾分鐘呀？』我反問，方才被敲的地方現在還在隱隱作痛，所以口氣不是很好。
『好好好…那等你回味完了之後記得叫我一聲，反正我們離目的地還很遠。』凜似乎也自認理虧，之後也不再繼續吐槽，只是豎起一雙狼耳仔細觀察黑暗中的任何變化，暫時把我留在十分鐘前的震撼教育裡面。
※
一陣強烈的白光瞬間爆發出來，瞬間驅散了籠罩在校門附近的黑暗；一個帶著炫亮銀光的五芒星陣從貓獸人手中的陣印盤放射出來，顯然那就是這刺眼光線的來源。數不盡的金屬碰撞聲不斷從陣法中發出，彷彿千軍萬馬就在距離數公尺遠的地方交戰，直到我的眼睛稍微適應這陣強光之後，才發現聲音的源頭是來自陣法中無數的金屬──大部分是武器，像是刀、槍、劍、匕首之類的，當然也有一部分是金屬原石，雖然沒有前者那樣鋒利的表面，但是體積最小的原石也有兩個人的頭那麼大，被砸中所受到的傷害也絕對不亞於被幾十把灼熱的武器刺穿。
據說隨著修煉的程度不同，陣法裡面的東西也會隨之改變。最初級的鍠金銘鋩鋒可能只是幾十顆籃球大小的鐵塊而已；而經過長期修煉的陣法所發出的東西則會隨著操縱者的意念而改變，不再是幾根樹幹、幾道水柱這些比較偏向自然原生的形體。
戰神手中的陣印盤激烈的抖動著，感覺隨時都會失去控制而自她手中飛出，然而教授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讓陣印盤脫離她所能掌握的範圍之外，感覺就像是水晶圓盤暫時的和她的右手緊緊相連在一起。
然後一切突然就結束了。陣法消失，而它所製造的無數刀槍和鐵塊也隨之消散於無形。大部分陣法所製造出的東西都會在陣法結束之後全部消失，這是為了讓自然中五行的能量能夠保持在一定的平衡狀態。
重新降臨的黑暗讓我的眼睛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當週遭的景物逐漸現出它們原本的輪廓時，我發現原本面前聳立的那一堆岩石全部都不見了，平原上空無一物，唯有地上幾塊不規則的印記能夠證明兩分鐘前這裡還站著幾塊兩、三公尺高的巨岩。
『如何？』凱莉俐落的把陣印盤收進懷裡，開始觀察她或是她所發出的陣法對我產生的震撼有多大。『應該沒有讓你感到失望吧？』
失望？這東西遠比我原先所想的還要更有威力、更令人震撼。而一想到幾十分鐘之後我就有可能親自去嘗試、去駕馭它時，就好像被人施打了興奮劑一般，恨不得能立刻找塊岩石或是枯木來試驗一下這東西的效能。
『在你興奮過度之前，有些事情我要提醒你。』
凜用力拍了我的肩膀幾下之後我才意識到教授正在和我說話。
『咳咳。』凱莉清了清喉嚨。她在講課時也會做這樣的動作，通常是當她發現全班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開始心不在焉的時候。『首先我要提醒你，五行能量的來源是來自我們本身，傳說中擁有七大傳說職業稱號的人們能夠將外在的五行能量轉變為己用，他們不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就有取之不盡的能量。不過那畢竟只是傳說而已，就算真的屬實，你、我、或是五行戰鬥學苑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辦到，這是違反自然界的平衡定律的。』
『嗯。』我全神貫注的聽著，不只是因為這聽起來好像真的很重要，另一個原因是我怕要是我擺出一副愛理不理態度的話，她可能就不會讓我使用陣印盤了。
『換句話說，既然能量來自我們本身，那就代表他們不是用不完的。施展相對較強的陣法時所耗費的體力和精力也就越多，消耗量永遠和威力成正比。另外還有一點：我們人體也同樣遵循自然界的五行平衡機制，而當我們施展五行陣法時就會耗損相對應的五行能量。比方說剛剛的鍠金銘鋩鋒就是三份金元素所組成的陣法，而當我施展這陣法時就必須從體內釋放出等量的金行能量才會成功。』
她稍微停頓了一下，雙眼微閉，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說下去。
『前面說過，我們體內的五行能量是有一定的上限的，隨著消耗的能量逐漸增加，身體會有一些自然的生理反應，像是頭暈、想睡覺、四肢無力等等。當你發現這些警訊時就應該立刻停止施展陣法的動作。』她在最後一句話加重了語氣。『每年總是會有學生不聽勸告，毫不節制的施展陣法，直到他們因為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被送進醫院時才會體認到自己的愚蠢。』
『最後還有一點要注意：一旦消耗過多單一的能量時，體內的五行平衡就會被破壞，這可不是送進醫院就能了事的。五行能量當中一旦有一個或兩個變得極弱的時候，剩餘的能量便無法互相調和，進而產生排斥，導致生理機能完全失調，最壞的結果當然就是，』蘭菲爾帶著『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神情說。『死亡。』
凱莉‧蘭菲爾長嘆了一口氣，為她冗長的解說劃下句點。『每隔幾年就會有人因為這種原因而死去，通常是那些沒有經驗又不把教授叮嚀放在耳裡的學生。而我不希望，』她帶著意味深長的眼光望向我，我可以從她的瞳孔當中看出期待、害怕、還有一絲無奈。『你會是下一個。』
※
『看起來我們到了。』凜輕快的指著前面不遠處說，把我從那十分鐘前的情境拉回現在。
我看向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在哪？』我問。凜的視力一直是學生裡面數一數二的。
『看不到的話不會用你手上的東西呀？這可是給你練習的好機會喔。』黑暗中一隻大手用力的搓著我的頭，把我頭上的毛都給搓亂了。
費了好一番功夫我才脫離白狼的玩弄，轉身面對眼前的黑暗。拿著陣印盤的手因為興奮和緊張的心情而微微顫抖。我開始努力回想凱莉教授教我使用五行陣印盤的每一個步驟，心裡暗暗希望自己第一次就能夠成功。
『天地萬物，源於五行；五行調和，方生天地…。』
我喃喃誦唸著她教我的咒文，這是啟用新陣印盤的必要步驟。同時我感覺到身體內有一股暖流正緩緩的經過我的左手傳達到陣印盤中，這顯然就是教授所說的『體內五行能量』了。
『…我，雷特‧泰爾，在此向五芒星辰，五行萬物立下契約！』
一陣強烈的綠光從我手中放射出來，照亮了半徑十公尺內的空間。同時手中的陣印盤激烈的抖動著，力量強到我幾乎要抓不住它了。
『千萬不要放手，否則就前功盡棄了。』凜發現我的異狀之後連忙在旁邊提醒。
說永遠比做來的容易，我在心中這麼想著。手中的圓盤此時彷彿有數十人同時在跟我爭搶一般，稍有閃失它就會從指縫間溜走。
然後一切逐漸趨於穩定，陣印盤的色澤又回復成原本的半透明白，就像傍晚我剛拿到它時那樣，唯一的差別在五芒星的中央不再是空白無物，上面多了一行古文字：『雷特‧泰爾。』
『看起來是搞定了，沒想到你做得還不錯嘛。』凜接過陣印盤仔細的瞧了瞧，他又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陣印盤，仔細的比對他們之間的差異。『好像除了名字之外都沒有什麼不同。』他將我的陣印盤丟回來，語氣似乎帶著一絲的失望。
『喂，小心一點。』我警告他，這現在應該算是我的私人物品了，他起碼也要有點尊重才行。
『快點試試看吧，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到底在哪？』凜興奮的說道，催促著我快點施展陣法。明明要進行初體驗的人是我，這傢伙怎麼比我還要興奮？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要排掉身體裡面的興奮和緊張感，心中默默複誦著凱莉教授教我的三個要點──決心、集中和冷靜。
決心、集中、冷靜…。
陣印盤緩緩的發出一陣紅光。
決心、集中、冷靜…。
紅光越來越強烈，同時水晶盤也開始輕微震動。
決心、集中、冷靜…。
五芒星圖樣的咒文自陣印盤中緩緩飄起，放出激烈的紅色光線。
『火，火行攻擊！！！』
一道火柱自陣印盤中激烈噴射而出，放出的火舌照亮了聖諾里德平原的邊緣；火焰一路延燒到十幾公尺外的地面，從高處看去就像一條潛伏出洞的火龍，威勢驚人。
『哇喔喔喔。』白狼不禁發出了讚嘆之聲，顯然這火行攻擊的威力遠遠超乎他的預期。『看不出來你這小子矮矮小小的，發出來的陣法還滿有看頭的嘛。』讚賞之餘還不忘記吐槽，這就是凜的個性。
『不會控制力道，還有得練習啦。』我吐了吐舌頭，對於自己初次召喚的陣法也感到驚訝。
『不過，』凜將他的陣印盤緊緊握在手中。『我原本是想叫你弄個足夠看清楚平原路面的火球而已，看這情況還是我自己來吧。』他說著，手逕自在『火』的位置上畫了一圈。
不得不說，凜的火行攻擊技術的確比我純熟許多。此時幾顆小火球正繞著我們兩個打轉，顯然他已經能輕鬆駕馭自己體內放出的五行能量了。
『吶，你看，』透過火球的亮光，凜指著前面不遠的平地說。『那條線過去就是聖諾里德平原。』
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不自然的景象。一片平地上面突然有條分隔線，像棋盤上的楚河漢界一般，將這個世界硬生生分成兩部分：一半是地衣、苔蘚稀疏可見的白色凍土，也就是我和凜現在所站的地方；而另一邊則是一片焦黑，土地彷彿死去一般毫無生機。放眼望去黑色的大地和夜空融為一體，完全分不清地平線到底距離自己多遠。這就是聖諾里德事件留下的唯一證據──一片死寂的世界。
『走吧。』凜輕輕推了我的背，很顯然他已經看過這個地方了。換作是任何一個初次和聖諾里德平原見面的人都會被眼前這副景象給震懾住。
『喔…喔。』
五星在高空中散發著幽幽的暗光，像是操縱世界的造物主一般，靜靜的看著一狼一狐緩緩的走進這十公里見方的死亡之地。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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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a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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