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和威廉剛離開不久,二樓校舍長廊─

「唔……沒想到那大個體內的力量居然遠遠超越我的阿米托斯之力,障璧被侵蝕得很嚴重,甚至蔓延到這層偽裝用的皮膚了……這股力量,不會錯了,正是振興我族所需的強大力量,剛剛那隻長毛怪提到這裡有空間傳送的技術,如果我能夠在他們使用法術時,扭轉法術指定的區域到魯貝薩卡的話,那我族復興就不遠了!」席維低著頭,看著自己右手掌上被法術力量反噬所造成的大片焦黑傷口,幸好只抓住了那牛頭漢的尾巴三秒鐘,要不然整個計畫都會宣告失敗的。

雖然身體該要往前,但腳步卻覺得該多逗留一會兒的席維,瞇起眼睛輕輕甩動還不太適應的尾巴,想要掃去身旁的那股討厭氣氛。

被人用隱身術窺視的噁心感。

「哦?戰時實驗體演化出的智能,竟然已到如此程度了嗎?那戰鬥能力呢?」從魯貝薩卡海牢中重新踏回雅尼歌坦世界的席維,雖然經過一段時日適應今日和昔時的差異,但實際上的變遷還是不易為悠遠的隔離所消化。

眉角微斜,慢慢地、輕輕地,席維將摩力挹注至前額半遮面頰的髮絲上,原先灰色的髮絲頓十如吸入墨汁的白絹一般,通透出鐵樣的光采。

「呵,肉眼是派不上用場的,你想表示的就是這個?」語畢,席維髮稍泌出點點墨汗,這些汗珠甫成型落下的瞬間,一隻隻細如米豆的紅眼烏鴉在其中成型飛出。(獄劫鐵鴉,冥儀初階法術,威力低,追尾性質是特色)

成群的獄鴉捨身撞向牆面,壁面和地面上都留下一攤攤自己最後的留影,席維已經將威力壓低到不會引起騷動的程度,影的身分不可被發現。

「噠!」隨著墨雨如帘下披,一沱略是孩童大小的透明水球迸地下落,水窪中,一只陶杯冒將出來。

「辣塊媽媽,少官爺脾氣不用這麼火爆唄?咱差點就中鏢啦!」陶杯中,一隻額上貼著青綠茶葉的小白狐冒出頭來,吐著舌頭向席維討饒。

「呵,原來是隻狸在偷聽,怪不得剛才兩位老師都沒發覺呢。」在這隻白毛怪狐面前,由於尚不明瞭對方企圖,席維改回適應時代的說話方式。

「是麼?可是咱發現有更難被發覺的,該稱作黑幕,或者按少官爺的口吻,計畫,這物事的存在喔?」小茶狐拱著手,瞇起雙眼吊著席維的目光。

「呵呵,那你認為你會有機會拆穿麼?」席維食指輕輕抹著上唇,自在的淺笑之下,小茶狐後腦杓已浮現出數十把細如牛毛的黑針懸在半空,等候一個絕命的指令。

「呼呼呼……看情況咯!如果少官爺不吝分給同為魔道中人的咱一點碎牛肉,要成為拜把兄弟也不是不可能的咧!」小茶狐右目微睜,席維的腳下正是一幅水牢術法陣待機著。

「魔?你連這部份的隱私都不給我,我可信不了你呢。」

「咱也沒有說過要少官爺信任咱啊?」

明顯的談判破裂,兩位貪婪異獸的法術同時發動,深沉的水牢、陰毒的影針都打在空處,一場無形之戰,始末都只在瞬間。

「看樣子少官爺的確是不太需要咱啊?」小茶狐從水牢的果凍狀身軀中探頭出來,席維正站在由碎瓷片構成的圓中,身上毛皮無一處沾濕,勝負已分。

「如果你可以對我表示你的價值,我會樂於接受的。」

「呼呼呼……咱不明白少官爺需要什麼,咱手上也僅一點細碎情報,不知少官爺有沒有閒工夫聽咱廢言?」

「哦?那我問你,前些日子此地東北有一妖龍滋事,是為誰所敗?」

「呼呼呼……那兩人就在此處,少官爺大可趁此良機一雪部署受誅之恥。」小茶狐推了推手,恭敬地說。

「你怎麼看出來的?」席維腳步向前挪抬一步。

「少官爺您要咱回答哪種?」

「嗅覺。」

「簡單,同一股味兒……!」話未說完,席維已經逼近小茶狐身前,兩獸同時揪住了對方咽喉!

「我說,太聰明的部下很麻煩。」席維掌間暗暗發力,一縷黑煙自掌心飄散而出,小茶狐吸入少許便絕腥臭難當,彷彿斷腸草毒發般,甚至不用透過內視便可看見原先乳白的皮毛因為吸取侵入內臟中的黑氣而漸漸發黑,全身的肌肉也開始疼痛腫脹,強烈的麻癢編織成曲曲痛苦笙歌,在周身骨骼裏狂歡,第一時間內小茶狐欲化身為水,但黑氣太過兇狠強霸,法力無法傳達到胸部以下的部位,化水法被完全鎖死。

「嘎呀呀……可……可惡!」拼死一擊,小茶狐同樣施展殺著於席維身上,只見席維全身黑棕色狼毛底下無數小球沿著全身血脈所在如同千萬蟲蟻般亂竄,眉心的叉字傷疤撥撥冒出蒸氣,原來是小茶狐使席維全身血液沸騰,要叫他爆體而亡!

「啵!啵!啵!」席維的雙眼給蒸的暴凸圓猙,雙頰鼓脹如同氣球,面目七孔紛紛不爭氣地流出鮮血,雖同是以死相逼,但小茶狐無法再席維臉上搜尋到一分一毫痛苦。

嚓,一聲輕輕,利物刺穿了軀體,痛。小茶狐低頭一看,不得了,自己的肚子被開了三個洞!

「你……到底是什麼?」雙眼迷濛中,依稀映入是一個手執黑色三叉戟的身影,黃眼睛的牠披著比身軀還長的一對巨大膜翅並拖著一條長有黑鬃的細長尾巴。
「你們過去,和未來的主人。」那鱷魚般的冷冽嘴角給出一抹冷笑,小茶狐的身軀被忽來的重擊壓入石牆裡。

「為什麼咱的法術會對他無效……?」小茶狐昏死了過去,席維甩去爪子上沾染到的綠色體液。

「嘖,花了大把時間適應的外殼竟被這小妖弄壞,罷了,反正事情發展比原先策劃順利太多,這皮囊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性了,至於時間,或許還夠在策動一波魔物作亂呢。」席維喜孜孜地說道,接著只要等羊角漢將空間門開好,再自己將牛角漢給推入魯貝薩卡抽出那股天地不容的強大力量,葛魔龍族破除禁錮,君臨天下便指日可待,從此不用再懼怕亞多龍族一票偽善者,想到這,龍心大悅的葛摩太子不禁步伐輕快起來。

約再席維走後兩三分鐘,小茶狐虛弱地睜開眼睛從牆上落下,勉強用手指沾起地上水漬,施展水療術填補身上的創口。

「可惡……咱這次遇到的傢伙……呼呼呼,可真不是普通的棘手呢……嘔!」牌起來才走三步,小茶狐喉頭一陣腥甜,一縷血絲淌出嘴邊。

「呼呼呼……欠債是不能不還的,居然連說名字的機會都不給咱……呼呼,等著吧,你的名字將被咱葬送掉!」



─不久之後,威廉的研究室門外─

「……。」靜坐廊下,深思化作細細煙縷,懷抱幽閉自身於闇中的尤金,抱著胸面對擺脫不去的愧疚感。那少年,有著近似於自己的命運,不,或許是更為慘痛的,是什麼支持他到現在,並且給了他這麼大的力量?那天晚上,雖然見到了那勇不可催的神力,但自己真的能以此為藉口,讓庫洛斯扛上這份重擔?若是如此,自己雖可多花心思在調查弒親兇手的身分,報仇的可能性便大上一分,但看少年披上不應由他承受的傷痕,尤金自己袖手之惡又與那些惡徒何異?

「嘿!進來幫幫俺吧,俺快忙不過來啦!」聽到房門內威廉的呼喝,尤金進門看到地面上用淡象牙色粉末描繪出的巨大幾何圖形和各式符文,雖不清楚這些物事作用為何,但尤金再清楚兄長的目的不過。

「……天權、巨門,都安置完成了。小尤,你把生門的水晶依地上俺畫的位置放好,我們就可以開始啦!」威廉手執脈盤,四處巡視陣式還有哪些地方不符合施法需求。

「阿威,你確定這可行?」雖然這次的法陣規模比之前所見到過都還要大,但尤金仍不住懷疑這真能達到那逆天的結果?

「哈哈,怎麼會不行呢?俺這次的方法可是俺踏遍大陸各地找回來的,比之前那些垃圾強大不知多少倍,而且這次俺身上有這件寶貝!」威廉大笑著,從灰白法袍的大袖中取出一顆約比拳頭略小的褐色琉璃珠出來。

「這是?」寶珠的光華雖燦爛,但尤金只要一直視它,胸口便有極重的壓迫感,彷彿那場改變己身命運的戰役又再重現一般。

「看著它會感到痛苦,對吧?這寶珠又名七幻真玉,本來是藏在南蠻人的神殿裏,聽那些蠻子說,這是由千年前神魔大戰時,日神的淚水所凝結而成,具有將天地靈氣聚合的神效,而靈氣過於密集便會讓一般人看到幻象,例如死去親人的形象之類的,因此它成了神殿祭器,不過由於蠻子的祭祀方法太過粗糙,聚集了不少邪妄之氣在裡面,花了俺不少時間作淨化呢!」

「那南蠻那邊,你怎麼處置?」尤金深覺自己不應離那珠子太近,自動地往後退了幾步,背對屋中唯一一扇窗戶,想多少吹點暮風舒適自己。

「那些蠢貨,俺用了一顆假貨就擺平了,當然幻象結界是必須的。」

「……。」聽了威廉理所當然的話語,尤金不由得一怔,兄長入魔如此之深,自己竟未曾阻止,但反觀自己,不也正深溺魔海中麼?

「終於啊……蕾雅,俺終於能和妳相見了,妳明白這段時間……。」果然不出尤金所料,威廉這依次施法的目的,仍是為了使他在見習期間因為意外身亡的初戀情人復生,雖然對威廉的感情史尤金沒有興趣了解,但是自從尤金知道兄長為了這個理由而不擇手段提升術力,到現在已經是第五年了。拜那些妖法所賜,威廉的法力已然比當朝國師高上數倍,但也造成他接觸日光超過半小時便會吐血的怪異體質,可說是已成半具死屍。

但,真能如人所願?每次尤金為威廉護法,威廉都是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這次一定會成功』,可是真正發生在眼前的,只有不斷地招出屍妖、混合妖、喪門怪等冥界妖物,最令尤金作嘔的,是威廉在某晚用匕首將不知從何掘出的新鮮女屍當場在法陣中肢解後,用屍血塗滿全身施法,結果召出三隻九幽冥首,一想起那些妖魔口中冒出的無數枯骨和滿是蛆蟲啃食的猙獰面孔,實在讓尤金難以相信那時的兄長,到底還存有幾分人性?

「那這次用不上祭品?」回過神來,尤金發現這次的施法居然一絲血腥味也聞不到,法術的造詣上尤金雖比不上威廉,但七大儀─厲、茁、凜、烈、玄、煌、冥之中,只有冥儀和煌儀具有進行回魂這種逆天法術的可能,其中煌儀的法力只有日神能夠使用,據威廉所述在創世神話以外便再無煌系法術的運用紀錄,更別提如何聚集煌儀法力了,因此僅剩的希望便是培頓主神─魯爾‧邦多擅用的冥儀,冥儀的特色便是施法難度高且因凡人的法力終究不及神話中的眾神龍,故施法必須獻祭血肉生靈。

「笑話,俺這次可不碰什麼破爛冥儀!有了這寶貝,俺的法力說不定比那些廢神還高呢!」威廉大笑著,右手高舉起七幻真玉,面向一面被刻意淨空的牆壁,壁上同樣也會上一座和地上陣式相同的法陣。

「阿威,你想怎麼做?」

「很簡單,小尤你現在看到房中這兩幅足有十呎界方的法陣有兩個用途,第一個便是玄儀中萬里返鏡之法。」威廉示意尤金退開到法陣外,指捏劍訣憑空隨咒畫印,牆上法陣開始冒出森森白氣,一面被褐石環繞的巨大鏡面浮現出來,裡頭景象正是沙席安鐸的城門口,門口的虎人衛兵正打著呵欠等待交班呢。

「萬里鏡返,術如其名,行方萬里皆自由來去,近似鏡前。」威廉說話的同時,壁上影像不斷變化,一下子是克爾的岩岸景致,一轉眼又換到哥利的高原絕谷中,加諾、督庫、那帕等根本是大陸邊境的區域也不放過,才一會兒整個帕爾達隆那幾乎被瀏覽過了。

「所以你打算回去那邊施法?」

「還施法做什?先前失敗的原因就是返魂法只對過世不久的對象有作用且難以控制,俺這次要用更可靠的法子,就是逆轉時間!」

「逆轉時間,你辦得到?」尤金一怔,使人返生已經大逆天地,而威廉這次竟把腦筋動到時光逆流上,這連神話上也不見記載的法術,真的存在?

「當然,在俺研究術法時,發現上古術法中在七儀之外,似乎還有兩種法術存在,此兩術相剋又勝過七儀中任何一方,在俺獲得此寶後發現確有此法,在扣除掉七儀中非主要相生相剋的煌儀和冥儀後,將其餘五儀術力合一,此種術力便為時移之法!」

「所以你是打算把五年前的人給拉到這裡?」在說話的同時,尤金忽感胸中一陣翻湧,氣血運行甚為窒礙,但尤金衛了不使威廉受到干擾,僅是將腰間配劍解下權充拐杖支撐,用來掩飾不適。

「並不是,就像剛才城門口的士兵無法察覺俺一樣,萬里鏡返所開出的通道僅能單行。起!」威廉一吆,腳前隆起一隻石臂,恰能作為擺放七幻真玉的珠台。
「這座法陣已被俺將全帕爾達隆納的地氣接通,以後只要對這顆寶玉輸入足夠的法力便能啟動,設定座標的方法便是用石臂的中指指定玉上地圖地點。」威廉一面說著,一面催動烈儀,將大陸地圖烙在半面球身上。

「……阿威,快停下!」尤金意識到威廉要做什麼,欲上前阻止時一張雷網忽然在面前法陣中升起,把尤金手中鋼劍彈飛!

「夠了……俺剛才說過發動時移法,必須融合五儀術力,光是如此便要耗去俺大半法力,但俺以不想再等待了,若是失敗,就做天意罷!」威廉把全副心神投注在施術上,一意誦念混合咒文的嘴角因不斷受到五行相生剋產生的力量反噬而泊泊冒血,點點血梅在威廉前胸象牙白獸毛上綻放,在法陣中五儀法術接連啟動後,威廉一生最後的火花便要消失。

「可惡!」尤金脫去上衣,顧不得拾起長劍,直接用襯衫包覆雙手,上前想突破電網!

「嘿阿……!」威廉術法的威力不斷上修,電絲顏色漸漸由白轉青的同時,劈在尤金身上的電壓也越加猛烈,用來阻擋的衣料開始焦黑碎裂,就連尤金渾身黑毛也開始霹啪作響,只消再幾秒強大的電能就會將他電成焦炭。

「絕不讓你……喝!」尤金雙掌合十高舉過肩,下盤腰馬猛力一踏,重心前傾,似是武士高舉長刀。

「無刀式‧分天!」尤金用全力自丹田催谷,一道黑芒凝聚雙掌指尖,雙腿帶動全身勁力,向前劈山裂海的一斬,暴戾的黑色氣勁瞬間一路破開電網、樹牆、水膜、火璧,最後化作一股勁風拂過威廉的羊人臉龐。

「小尤,如果你真為俺好,就別擋在俺面前!」威廉怒極,絲毫不顧念往日情面,長袖一揮就是六枚水彈轟向尤金!

「哼!」尤金向前挺起粗壯雙臂,六枚威力足以打穿磚牆的水彈,全數紮實的接了下來,一擋雖是以一當千的豪邁,但是受到的傷害可絲毫不假,尤金的唇邊也開始冒血了。

「俺和你並不是親兄弟……你這是何必?」由於尤金的搗亂導致術力同步率下降,威廉喘氣吁吁,嘗試著重新連階段開的法力環節,但打鬥著實使法術對他的戕害更上一層,威廉已經開始覺得視線變暗,四肢也漸漸虛軟。

「阿威,因為你是我存在的理由之一。」尤金低聲道完,右膝一軟半跪在地。
「小尤你……唔咳!」威廉聽聞此語一怔,隨即是一聲慘呼!

「哥!」尤金抬頭一看,一尾略有自己肩膀高的黃目黑鱗龍,人立在威廉面前,銳利的手爪貫穿威廉的右胸,鮮血濺滿一地。

「嘖嘖嘖……真感動的場面呢?想不到這些工具也會有這麼精湛的情感演出。」地上的血跡開出朵朵死亡之花,正是相迎邪龍皇子─席維最適合的迎賓禮。

「……魯、魯爾主神?」尤金完全無法理解這尾酷似培頓主神─黑魔龍魯爾邦多的黑龍,是如何完全不讓兩人察覺到他混入屋內的?

「很接近,不過並不是,或者更明確一點,你口中的魯爾,正是我該死的親哥哥。」席維輕笑著轉身一踢,把威廉如同蹴趜般踢飛到牆上,在壁上碰一聲砸出一個人型凹洞。

「哇阿!」威廉被這輕描淡寫的一腳給踹成了重傷,當場昏死了過去。

「好,既然裝置已經完成,就為了我開啟吧,魯貝薩卡之門!」席維右爪猛力向七幻真玉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