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話 風雪中的救贖

曠野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出去給弟弟——他這麽稱呼小曠野——找東西吃,才一會兒工夫,回到山洞時弟弟已經靜靜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如同沈沈睡去,怎麽喚也喚不醒。“混蛋!”曠野仰天大罵了一聲,下意識的刨開凍土,搬出石板,將埋藏在那裏的盔甲和雙劍取出。拿武器有什麽用?曠野穿戴好裝備,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面前似乎再也醒不來的弟弟,心中滿是可怕的荒涼。

響起一陣笑聲,居然還是童音,讓這陣笑聲顯得更加陰森可怕。笑聲明明就在附近,曠野左顧右盼,就是看不見說話的獸。“誰!誰在那兒!出來!”
“我就在你附近的某個地方,可沒躲藏,你看不見我而已。”那聲音回答,“曠野,還記得小狼我麽。”
“小……可惡,我救過你,為什麽害我弟弟!你對他怎麽樣了!”曠野勃然大怒。
“你弟弟?好吧……他看來很孤獨嘛,所以雖然靈能很高,但看到我這樣的同齡獸出現就拋開戒心。我分給他吃了顆糖而已。”小狼的聲音非常之邪惡。
“你對他下毒!”
“嗯嗯,不過這顆糖開始只是讓他沈睡。但如果一直沒解藥的話,恐怕就只能睡死過去咯。”
曠野冷靜了下來,應該說終於冷靜下來,他有些猜到小狼出現此地的原因。“你想怎麽樣?”
“很簡單。保持戒備在洞口待著。”
“什麽意思?”
“雷賽就快到了。他一來,你就殺了他,拿他的頭和我換解藥。”
弄清楚了交換條件,曠野要做最後的確認:“但我憑什麽相信你?”對方倒也幹脆,他說:“你往後看。”
曠野迅速轉身,終於看到說話者——那個小狼,穿著白色的生物緊身護甲,比他自己身體還長一大截的狙擊槍抗在肩膀上。小狼站在洞口上方的山崖,得意的說:“足夠誠意了吧?看過我真面目的獸都得死,而你都看過兩次了。魯元首對你沒興趣,他要的是雷賽死。……似乎有些麻煩家夥接近,我的手下會處理掉他們,所以你現在開始就好好給我待著!”
小狼憑空從曠野眼前消失。“我會讓你知道我一直在你周圍。不要耍花樣。”
遲疑片刻,曠野只能將他的弟弟用棉褥包好,緊緊摟在懷裏,自己在洞口外一塊突起石頭上坐下。曠野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寂靜的森林突然爆發出槍響,短暫交戰之後,雙方指揮官都示意部下停火。月下最先跳出來,挺著存在感極強的炙天聖戟,隨後是四爪:“雷賽將軍!是我啊!”
雷賽走出掩體,看著四爪,他臉抽了抽,嘴裏擠出幾個字:“別叫我將軍!”
雙方都在驚訝為什麽會這麽巧碰在一起,下一秒已經知道中了埋伏。森林裏,雪地中,突然冒出數十個雌性貓女——身著銀白色緊身護甲,頭戴意識屏蔽器,淬上劇毒的腕刃和爆矢手槍,真是婀娜多姿的殺戮工具。雷賽小隊和血狼小隊被包圍了,於此同時狙擊槍幾乎從每個方向打了過來。
安魂慶祝晚宴結束後,神使將聖石賜給野狼,野狼由此獲得急速治愈自己和他獸身心創傷,並能鼓舞士氣的能力。神使還賜給月下和四爪各一件禮物。月下得到了艾倫和曉空合作制成的吊墜——“豹貓的凝視”,此吊墜凝結了時空的能量,能讓月下感覺周圍物體運動變得延緩,由此間接提高自己的反應速度,同時還能讓月下傳送自己到視野所及的範圍,不過要耗費相當多的能量。四爪得到的是守護者卡馬茲打造的“堅忍獵手之盾”,其實就是一個微型的守護力場發生器。神使將盾交給四爪時,開玩笑說,如果不能像月下這樣擅長攻,就要十分精通守。
可以說是這些寶貝拯救了三獸的性命。月下吃力的邊躲避子彈邊追擊並清除狙擊手,野狼和四爪以盾作掩護和血狼士兵一起對抗貓女。雖然血狼族體質彪悍,即使承受非常嚴重和血腥的傷害仍然能存活,但如此激烈的戰鬥過後,他們傷亡嚴重,難以再戰下去。
精神強化部隊在雷賽的指揮下艱難還擊。由於運用念力偏轉狙擊槍彈,避免擊中部下要害,一邊還要和貓女刺客肉搏,雷賽消耗大量靈能,等加斯托克和月下消滅所有狙擊手,雷賽已經累得滿頭大汗,直喘粗氣。就在這時,突然間,雷賽感到空氣的異常波動,他立即意識到有漏網之魚打出一記暗槍,也意識到子彈正飛向治療血狼傷兵的野狼——雷賽沒有思考,因為也來不及思考,他再次消耗自己為數不多的靈能。子彈擦著野狼的臉飛過,將他身邊一棵碗口粗的樹攔腰打斷。野狼擡手摸摸自己被劃傷的臉,驚恐的長大了嘴。
“咚!”確認戰鬥結束,危機解除後,雷賽重重跪在地上,他臉上汗如雨下。加斯連忙趕過去扶他起來。“報告傷亡。”雷賽說。
“心兵無一陣亡,不過四名受了輕傷,還有兩名被流彈打斷了手腳。”加斯回答。“那些狙擊手……都是十幾歲的狼獸人,長得都一模一樣……”
“什麽?魯的精銳特務部隊‘幼狼’和‘貓眼妖女’同時出動,不太妙啊……”雷賽深深呼吸幾口,總算恢復了點靈力。“你自己的傷怎麽樣?”
加斯托克連忙把纏著繃帶的手背過去:“我沒事。我只是擔心……最強的那個‘本體’可能還沒現身……”
“……唉。他們情況怎麽樣。”雷賽扭頭看血狼那邊,月下剛剛斬下一個重傷兵的頭顱。
“也很慘。”加斯說著,看了野狼一眼。野狼也正朝雷賽這裏走過來。雷賽示意加斯放松。
“你救了我,當心沒力氣救你的小正太。”野狼這麽說基本出於發泄,卻並不是認真的,或者詛咒之類,更加不是他能預見後來發生的事情。
雷賽沒有回答,四爪又走上來:“雷賽……請不要再前進了,魯道夫利用小曠野為誘餌引你上鉤。”
“那麽很顯然他做對了,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傻瓜。”雷賽站起來,厲聲回答道,“你們在這裏又是幹什麽?總不見得是特意送來‘友善’的提醒吧?我是不會讓你們帶走曠野的!兩個都是!——別跟我說那是神使的指示,越是和他摻和上我就越不放心!”
“我們幹嘛管你鳥事。”月下眼睛一瞪,毫不客氣答道。
加斯托克火冒三丈:“毀了我們的坦克連又嘴巴臭,給你顆核彈算輕的!”兩獸眼看控制不住要打起來,分別被雷賽和四爪阻止。兩隊獸拉開距離,間隔數百米遠。
“到此為止了,下面的旅途是我一個獸的……不能讓其他獸去送死。加斯托克,我命令你帶領傷員後撤。”
“將軍!”……

看到雷賽和部下的糾纏,月下不屑的撇撇嘴:“真無聊……小四,狼崽,我們走。”
“可是傷員……”野狼擡起血淋淋的爪子,疑惑的問。
“你以為血狼族是什麽獸?天生的硬骨頭,一點兒也不軟弱!這點小傷死不掉的。”月下壓低聲音,“別廢話了,我們要趕在雷賽前找到曠野。”說著,月下聯系此次作戰的行動指揮,艾倫。“小隊剛才遭遇埋伏,現在繼續前進,請告知目標的方位和坐標。”
“目標從兩小時前就一直沒有移動過,仍在原地。”艾倫回答。
“指揮官你確定嗎,信號是否清晰?”月下對此覺得很奇怪,他也不是很相信平日看上去慵懶閑散的艾倫。
“很清晰。守護場共振掃描儀開這麽大,我都覺著有輻射了。”
月下(囧):“屬下明白了,立即出發!”

傍晚林中刮起寒風,冰冷刺骨。月下、野狼和四爪連夜趕路。他們沒有留意到,加斯托克趁雷賽短暫休息的功夫,偷偷順著他們的痕跡跟了上來。

曠野坐在洞口苦苦等待著。一天了,雷賽還沒有出現。一天了,弟弟沒吃東西,連口水也沒能喝。曠野真覺得自己沒用,縱然自己渾身肌肉,使不完的蠻力,穿著刀槍不入的盔甲,握著橫掃千軍的巨劍,又怎麽樣呢?還是救不了弟弟。現在曠野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現在的曠野,他多麽希望能看見雷賽的白玉胭脂狐貍臉出現在面前,好讓他把這一切解決啊。

黎明時分,曠野聽到遠處傳來響動,越來越近。他四處看看,小狼不在;當然即使在他也看不見。曠野站起身,凝望動靜傳來的方向,直到風中隱現三個弓著腰的身影。他們發現自己後一怔,馬上大喊:“曠野!”
第四個獸隨即出現,從那三獸的背後。加斯托克飛快奔跑而來,他從野狼他們旁邊穿過,站在曠野的面前。
“曠野,乖乖放下曠野!”加斯托克厲聲道,“你還沒忘記我給過你的那一下兒吧,想再嘗嘗?”
曠野皺著眉,反倒把小曠野往懷裏緊了緊,他拔出一只劍,指向加斯托克。“挑釁?”加斯托克冷笑著發動心靈幻象,分出三四個身影撲向昔日手下敗將,真實的那個早已繞到曠野背後,準備給他刺個透心涼。可是加斯突然覺得不對勁,因為他感覺到此時向敵手裸露後背的,正是他自己——加斯連忙轉身,雙臂附著靈氣抵擋曠野自上而下致命的一劈——恐怕如果遲上半秒,加斯就已經被曠野揮劍砍成一灘血肉稀糊。
“啊啊!”加斯托克並不擅長和強力角色面對面硬碰硬,他感到靈力屏障即將被曠野這一砍擊穿,事實上他也的確聞道了自己手臂皮肉燒焦的味道——別無選擇,加斯瞬間抽取大量靈能發動氣爆,讓曠野後退了十幾步,自己則被甩出百米開外。加斯托克躺倒在地,骨頭像散了一般,一時還真坐不起來。
曠野低頭看看懷中的弟弟——自身能量盾的保護下,弟弟毫發無傷,連棉絮都沒有破損,這讓他放下心來。曠野對加斯說道:“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在安魂嶺敗給你是因為控制我的東西逼我那麽做的。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弟弟救了我,我不知怎麽的就學會了一點雷賽那套東西——念力之類?這樣也好,我就能更好的保護弟弟了。”曠野說著說著,居然聲音發抖,“雷賽呢?雷賽在哪兒?快出來見我!”
“ 可惡啊,這家夥現在變得好強……”加斯托克掙紮著用肩膀撐起身子,卻看見月下蹬腿滑步至自己身前,掄起長戟朝自己的臉打來——已經沒有任何可能躲開,加斯閉上了眼。但他很快發覺長戟只是在他面前揮過,同時聽到異常響亮“當”的一聲。加斯睜眼一看,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地面上多了一個西瓜大的彈坑,還在冒熱氣。
“你我的帳留著以後算。”月下臉朝著曠野,話其實是對加斯說的,“現在我要先解決了這個家夥。”
“野狼你留在這支援月下。我去找那個狙擊手——這回應該就一個了吧!”四爪把盾扣在野狼腦袋上,不等他反應過來,撒開兩腿奔去找掩體。“唉唉!”野狼朝四爪喊了兩聲,隨後也顧不得他了,因為月下和曠野已經開始對峙。
“老實說我挺嫉妒的。到底什麽能讓神使這麽看重你,非要你不可。現在讓我看看你能不能帶給我失寵的危機感!”月下說著,將炙天聖戟全部抽開——一長排綻放綠色熒光的龍晶利刃,似乎連寒風都不敢從它旁邊經過。
曠野沈默幾秒,再後退幾步。他迅速將盔甲卸下,然後將小曠野放入盔甲,確認被褥中的幼狼被盔甲所投射的護盾所完全籠罩。曠野艱難朝他微笑了一下,站直身子面朝月下舉起劍:“來吧!”
月下的嘴角揚起了笑意。他很高興曠野爽快應戰。月下捏緊戰戟,毫不吝惜的將能量註入其間。

依舊對峙——然後,一瞬間!沒錯,一瞬間野狼根本沒看清什麽,根本沒弄清發生了什麽事,但月下和曠野的刀刃已經重重碰撞在了一起!兩股能量對流炙烤著空氣,巨大的龍卷從兩獸腳底騰空而起,灼熱的氣浪劇烈翻滾,掘地三尺,紅熱的沙石四散開去猶如無數彈片,周邊樹木立刻被打得支離破碎,化為焦炭。——而這僅僅是最初的試探。

月下和曠野彼此迅速分開,兩秒前所站立的白雪林地現在已成焦土。兩獸身周散發的巨大能量,仿佛已經交匯成一個封閉的領域——另一個充滿火、電和光的世界,任何接近的東西都將被湮滅。野狼從沙土堆中鉆出,眼看月下和曠野似乎要永遠這樣對峙下去了——

又是眨眼之間!月下已經飛身挺戟而出,曠野發力振開死神黑翼躍上高空躲開這一擊。月下順戟而出沒能及時收回的能量居然將巖壁轟出個窟窿,甚至這座山都為之震動。曠野深知在地面上已經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他必須充分利用自己的翅膀,從高空對月下發動奇襲。月下冷笑一聲,他猜透了曠野的心思。沒錯,月下的確沒有翅膀,但神使恩賜的吊墜——月下最初對其表示不屑,認為是逃命專用,此時卻變為扭轉優劣,擊敗曠野的關鍵。月下眼看曠野升上最高點準備俯沖,大喝一聲出現在曠野頭頂的空中。月下狂笑著,把著戰戟直刺曠野後心。萬分危機,驚而不慌亂的曠野只能驅動翅膀纏住月下的兵器,雖然在下一個瞬間翅膀就被洶湧的電弧撕成碎片,卻給曠野贏得一線生機,讓曠野有時間轉身以劍格住迎面而來、緊貼自己胸膛,幾乎要吞噬自己的巨蟒。
兩獸都失重了。幾百米的高空,垂直落下。月下和曠野的兵器卡的死死的,兩獸翻滾幾周,最終毫無防備的重重著陸,轟的一聲砸得地面泥石滾滾,足足濺起十多米高。

另一邊,四爪在樹叢中奔跑著,他一邊尋找掩護,一邊搜尋可能的狙擊地點。四爪低估了他的對手,因為即使自己在快速奔跑,卻還是落入對方準心之內。槍響了,子彈在四爪胸口炸開了花。四爪的胸甲徹底報廢,似乎還有碎片鉆進了氣管食管,使四爪忍不住嘔出血沫來。不過,這下四爪也終於看清狙擊手的位置——身體裏的碎片什麽,已經顧不得。鬣狗爬起身,直直朝狙擊手沖過去。魯道夫也真是,刺客就刺客,幹嘛非要選小孩子呢?那麽大一桿狙擊槍,裝彈那麽久,中途還不能動是吧?四爪暗自想著,還有點開心,因為他已經沖入自己武器的有效射程內。
又一聲槍響。四爪奔跑的雙腿突然僵直,他沈重的身軀向前傾倒,一下子栽進地面上的融雪和爛泥中,不再動彈了。不過,在這之前四爪已經將戰鬥拳套上四根利爪般的鋼纖發射。小狼視線從狙擊槍的瞄準鏡收回,他詫異萬分,然後瞪大了雙眼,懷抱著比他還高的長槍向後仰去,倒在雪地中。

第三次的對峙。空氣中沒有了雪花和泥土的氣味,取而代之是焦糊、鐵銹和類似氯氣的味道。曠野重重的喘著氣,他的翅膀沒有了,而且在月下和硬著陸的雙重打擊下,已經遍體鱗傷。雖然月下同樣如此,但他現在確實占盡了先機。沒錯,月下已經處於絕對的優勢。想想也可笑,怎麽可能有獸能撼動月下在神使心中的位置?——太可笑了!月下能量充足,即使像剛才那樣和曠野再打上一天一夜都沒問題,可是月下要立即分出勝負,沒錯,就在下一秒!
“曠野!用你的生命讓我著實爽一回吧!”月下大喊,高舉已經充入自身所有能量的炙天聖戟——戟的頂端猶如串著由一個高能粒子組成,被電弧包裹著的巨大光球,放射出奪目的光輝——月下要將這超載好幾倍的毀滅性能量,一股腦釋放在曠野的身體上。
“死吧!”
月下終於使出決斷勝敗的一招,他和戰戟化為一體,將屢遭蹂躪的地表再次刨出一道深坑,他猶如一列轟鳴的列車,以碾碎一切的力量,以開山劈海的氣勢向曠野席卷而來。曠野抽出一支劍擲向月下,那劍卻像一枚石子被彈飛出去。要完了麽?曠野第一次體會到失敗的沮喪,他握緊了手中僅存的一把劍。雖然敗局已定,但他至少要用生命抵消月下一部分攻勢,不能讓弟弟受傷啊!
轟的一聲。仿佛一個巨大的煙花,照徹了山嶺的一角。沖天巨浪般的能流大部分被導入天空,猶如震撼心魄的噴泉。而剩下的部分,反噬了月下。月下體內不穩定的血液從身體每個孔洞噴出,遇到空氣就燃燒化作火焰。月下嘶叫著,在地上打了幾百個滾才沒有被自己的能量所焚化。最後,他盡力挺直被燒傷的,紅一塊黑一塊的軀體,扔掉手中半熔化的金屬破爛,喉嚨裏發出怒吼:“誰!是誰!”
哦,月下想起來了。就在幾秒鐘前,雷賽從樹林飛出,一把抓住曠野那把被自己彈飛的劍,和曠野並排站在一起,抵擋住了自己這一擊……“雷賽!”月下暴怒了,那是受傷的野獸被搶走獵物的暴怒——更何況搶走獵物的還是自己的仇家,但他終究因為傷勢過重而沒有撲上去。

彎曲報廢的劍從雷賽手中滑落,他再次重重跪在地上。靈能已經耗盡,雷賽甚至維持不了神智的清醒——事實上身邊的曠野已經昏厥倒地。
小曠野。雷賽心中念著。他飽含痛苦悲傷,深邃浩瀚猶如星空的內心,現在只有這一個聲音,一個名字。而小曠野在曠野的盔甲之中——雖然周圍一片狼藉,但小曠野安然無恙。
“曠野!”雷賽輕輕喊了一聲,他爬起來,跌跌撞撞跑過去將曠野抱起,發現曠野被催眠了。那種低階的思維控制其實還是當年雷賽教給蒼月的特務們,要解開實在很容易。可是,雷賽對解救曠野太過專心,他沒能感受到危險的逼近,即使能感受到,他也再沒有靈力將子彈偏轉了呀!
小曠野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件事,是雷賽被子彈射穿了胸口。一團血霧從雷賽背後升起。一聲哭喊卡在小曠野的喉嚨,眼淚倒先是奪眶而出。
“將軍!”加斯托克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口,他一瘸一拐朝子彈飛來的方向奔去,到達了,卻看見一只幼狼用比自己還高的狙擊槍撐住身體,垂下頭死了,胸口插著幾根鋼纖,流下的熱血融化了積雪,形成了一個小窪。在幼狼前方的一百多米的血泊中,躺著另一只獸。
“將軍!將軍啊!……”

“ 曠野……”躺倒在地,氣息遊離的雷賽深情看著面前的幼狼:“我本來想早和你說的……你知道嗎,有一個叫我‘哥哥’的獸,十六年前被抓走,現在在守護者的地牢裏封凍著,我的大目標之一就是把他救回來……我並不是沒有你想的那些事情,我到現在每天晚上睡覺前都還要回憶他身上毛的感覺……我只是……希望你能負責……說起自我……你知不知道為什麽無論多麽艱難我都要堅持抗爭……因為那就是‘我’啊……堅持著自己的選擇,證明自己的價值……先輩的理念,是‘我’選擇了去相信的唯一真理,所以我才會用一切力量去實現它……想起你的榮耀吧……拯救別獸時,你會快樂不是麽……其實,我很高興你願意救出曠野……你已經學會拼出性命去拯救別人了……合格啦……”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話,雷賽摘下染上自己鮮血的二級勛章,放進小曠野手裏:“命只有一條……我不知怎的就用它救了你……以後……你能答應幫我去救我說的那個獸……嗎……”

月下斜眼看完這一切,等小曠野抱住雷賽的臉嚎啕大哭時,月下扭過了頭。月下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他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維賽艾爾皇家騎兵學院——年輕時自己待過的地方,不知怎麽的想起維賽艾爾的狂歡節——雖然自己很討厭那個,每次都被上鋪的獸拉著去……上鋪的獸?他的名字是?……月下已經不記得了。他現在才回想起,自己在為神使效命之前的那麽多開心事,如今都不記得了。雷賽死了,族人的仇報了,可自己的生活呢?……喪失了……喪失了……

“呼叫安魂嶺,赤焰黑爪祈煌分隊,請求空中增援……聽到請回話。”野狼機械的每隔十秒鐘呼叫一次,目睹眼前一切後,他的大腦發生短暫的失靈……所幸他原先的傷口已經痊愈,心智漸漸恢復。他還活著——托雷賽的福,他雖然不明白雷賽為什麽要救他,當然現在也沒法問——問了又如何?有活著的結果便已足夠,是的,野狼還有家獸,還有戀獸——就還有未來。他將帶著胸腔裏的那顆聖石長久的活下去。想到這裏野狼不再茫然,他抹去眼淚,背上四爪留給他的盾牌,再次確認救援機降落地點的坐標便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