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夢──之十



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樣，我真的死了，如果你問我死後是什麼感覺，我只能老實回答你，我很擔心。我這輩子在暗地裡做過不少壞事，也傷過父母的心不知多少回，我還偷過錢、撒過謊、欺負過弱小，我很擔心我會不會下地獄。

「所以呢？現在打算將我怎麼樣？」

我問道，過了十餘秒後，那聲音才用沒有起伏的聲調回答：

『開始進行審判……』

突然間，四周的光線像是被吸進我的身體一般，由外而內暗了下來，我立刻處於一片黑暗中，但我卻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我自己。

接下來，半空中突然出現不計其數的圓型屏幕，環繞在我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角度，而那些屏幕中的影像，正是我從小到大做過的所有好事與壞事，就像是VCR短片一般歷歷在目地播放著。

我看見許多我早已忘記的陳年往事，但看來看去怎麼覺得壞事比好事多啊！哦……我剛剛心裡在想的那件偷拿老媽錢包裡鈔票的事，也在其中一部屏幕上映了……

接著我又在高空中看見了一只天枰，兩端分別寫著「善」與「惡」，而那些屏幕每上演完一個環節，就幻化做一顆圓型的光球，飛越至天枰上，再分別由兩邊落下，代表做過好事的光球就落到「善」那一頭，而代表壞事的光球則落到「惡」那一側。

我看著天枰兩端忽高忽低的，心裡頭也跟著七上八下，我很明白若是「惡」的那一頭比較重，會有什麼下場──我一定會下地獄，不然就是投胎轉世為卑賤的物種。

拜託，千萬別讓「惡」那一側朝下啊！

我開始後悔為什麼最近不多做一點好事，早知道我會死的這麼快，我就把銀行存款全部拿去救濟貧苦人家。

也許是因為我太早死了，審判很快便接近尾聲，還沒飛到天枰上的光球只剩下一支手指頭可數出來的數量，但我的心頭沈了一下，現在天枰上比較重的那一端，是「惡」啊……

倒數第五顆光球，飛到天枰上，落在「善」那一側。

──不行，「惡」那一端還是比較重……

倒數第四顆光球，飛到天枰上，卻落在「惡」那一側。

──啊啊……不要啊！這樣不就走回頭路了嗎？

倒數第三、第二顆光球，飛到天枰上，晃動了一下，兩顆一同落到「善」那一側。

──「惡」那側有稍微抬起了一點，但還是比較重啊！完了，只剩下一顆，現在是滿球數，下一球就定江山了啊……

最後一顆光球，緩緩飄到天枰上頭。

──求求你，千萬不要掉到「惡」那側啊！我不想下地獄……

我千拜託萬拜託，差點沒跪下磕頭。

光球慢慢飄落，落在「善」那一頭，最後，天枰竟然取得了平衡。

──呼！不好也不壞，那這又會代表什麼呢？算了，沒有下地獄就該偷笑了。

我突然覺得身子一軟，打從娘胎出生後也沒感到這麼緊張過，「審判」前後其實花不到幾秒鐘，但我卻覺得過了宛如整整一世紀這麼久。

『嗯……這種情況不多見……』

那個聲音又說話了，突然，四周的光線再度恢復，轉眼間，我又回到了原來空無一物的神殿。

『你將再一次投股轉世……想投胎成什麼……說吧……』

這代表我抽中再來一次嗎？還可以自己選擇哦，這也太人性化了吧！我想想，來世要當什麼好呢？

「可以選人類嗎？」

『可以……』

「可以選龍族嗎？」

『可以……』

還真的可以自己選耶！

『只要你想的到的物種都可以……但身世如何端看你的造化……』

也就是說選鳥禽走獸也可以嘍。

「那我可以當仙人嗎？」

『修為不夠……無法成仙……』

看來仙人是不同層次的「物種」啊！那我順便問問他沃雷卡的事好了。

「請問我死之前看到的那些龍，是真的存在的嗎？他們又是存在於哪裡？是在地球上嗎？還是別的星球？」

沈默了十餘秒，那聲音才回答我：

『無可奉告……回答我的問題……想投胎轉世成什麼……』

真小氣，你其實是知道的吧！不然幹麻想這麼久才回答。算了，要續繼當人類嗎？嗯……有點膩了，當龍族好像也不錯，不知道有沒有外星人的選項。等等，我幹麻被他牽著鼻子走，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既然可以自己選，那我可以再次復活嗎？我對原本的人生還有點眷戀。」

我覺得我好像太貪得無厭，但這才是我最想要的選擇啊！沒錯，我還不想死。

這回他沈默更久了，因為太久我沒辦法默算時間，但我敢保證至少有十分鐘以上。不過他會想這麼久，表示有那個可能性存在，值得期待。

「可以嗎？」

我再次問道，這次他馬上便回答我：

『可以……但有條件……』

真的假的，可以復活啊！這個問題真是問對了，我太幸運了。要條件是吧！只要能再次復活，叫我做牛做馬我也甘願。

「什麼條件？」

『我要賦予你一項使命……這關係到不計其數的生命……』

什麼？復活的條件是拯救蒼生嗎？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耶……

「我沒那麼偉大吧！那種事哪可能辦的到。」

『自然可以……只要你答應……不想做也得做……至死方休……願不願意……』

這什麼跟什麼啊！要我復活後當個犧牲奉獻的救世英雄嗎？雖然那聽起來滿夢幻的，但我哪可能有那種能耐啊！我連街角的流氓都打不贏了……

「可以告訴我細節嗎？」

『無可奉告……』

去你的無可奉告，我最討厭搞神秘的人了。

「哪有和人家談條件，還不說細節的啊？」

『全看你自己的心境……』

「什麼意思？」

『倘若你答應……就非得遵循道標走不可……沒得選擇……至於是悲是喜……端看你怎麼想……』

這樣有說等於沒說啊……

「不能再說的白話一點嗎？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再問你最後一次……接不接受這個條件……不接受的話……告訴我你想投胎轉世成什麼……』

意思就是說沒得選就是了，看似很多種選擇，但實際上卻是只有一條路可走。

「好吧！我答應你！」

因為有點惱了，所以我幾乎是用吼的，又或許是不用吼的無法下定決心選擇，怎知話才一脫口，便立刻刮起一陣強風，我支持不住，馬上就被吹得老遠。

我被吹出神殿，越過扇型階梯，飛過白石廣場，穿過白柱拱門，我看到那高到嚇死人的大門又再度打開，而我像是一顆球一般被拋甩出去。

門又再度關上，我支撐起身子跪坐在門前，只覺得眼冒金星。

真是有夠粗魯的，竟然把我像丟垃圾似的直接扔出來，算了，能復活就別計較太多，不過……

繞了一圈，我又回到那個除了雲還是雲的世界了啊……

我好不容易才從雲上爬了起來，並來回踱步著，漫長的光陰再度流逝，我在門前虛度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後呢？說要讓我復活，條件也妥協了，結果還是一樣把我丟在雲端當白痴耍。

而就當我按奈不住，想要再次朝門內出聲發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突然，痛徹心扉的疼痛感遍佈我全身。

那好像是被雷劈中似的，我「哇啊！」慘叫一聲，整個人被彈至高空，又重重摔落。

痛死我了，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我晃了晃腦袋，還沒搞清楚之時，又是一陣電擊。

我只覺得突然有滿天星斗在頂上盤旋，回過神來後，發現身邊的景物不再是藍天和白雲。

我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飄浮著，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感覺自己正不斷在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