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夢──之二



綠龍從地上站起，卻又跛了一下，幸好及時扶住牆壁，不然就得再跌一次，他抬起那隻害他差點出洋相的左腳，輕轉一下裸關節，卻痛的咬牙，發現自己已扭傷，於是便一路跌跌撞撞，嘴裡還唸唸有詞地離開了小巷。

「走吧！」

沃雷卡一步跨向前，令自動門叮叮作響地開啟，哈薩德咬著手套上的爪尖處露出擔心的樣子，他碎步跟著走進去，卻有所顧忌地回頭望著那綠龍已走遠的身影。

一進酒店，便見方才那巨龍正坐在門旁一張獨立出來的桌椅上飲著酒，店內燈光昏暗，龍們的細語聲不絕於耳，天井上音箱內正播放著類似藍調曲風的樂曲，混合著煙味與酒味的空氣在這當然也少不了。

店內的客人幾乎全是成年龍，值得一提的是，我這回發現分辦一頭龍是否成年的新方法，那就是他們頭上的龍角。仔細看看看週遭的龍，他們頭上的龍角是又粗又長，相較之下，沃雷卡及哈薩德的角就較細短。我不確定這樣分得不得體，不過真要說的話，看長相及體格就差不多知道年紀了。

也許是剛剛那場騷動所致，一些龍似乎正偷偷地觀望著沃雷卡與哈薩德這兩位不該出現於此地的學生。

吧台的酒保放下手上那只被他擦得吱吱作響的高腳杯，從一旁繞出，走上沃雷卡跟前。

「兩位小兄弟，我們這裡……」

不等他說完，沃雷卡便亮出那張貴賓卡在爪上晃了幾下，又啪的一聲放在那巨龍的桌上，此舉令哈薩德倒吸了一口涼氣。

巨龍以銳利的眼神盯著沃雷卡不放，而沃雷卡也無所畏懼地回瞪著他。

「我們來消費的，快帶路。」

酒保拿起白銀貴賓卡端詳了一會兒，便露出一臉和氣地道：

「這的確可在本店使用，但這卡是您的嗎？」

「不然會是搶來的嗎？需要我拿ID卡給你看嗎？」

酒保躬著身將卡片遞至沃雷卡面前，瞇著眼笑了笑。雖然他的眼睛從剛才到現在都是瞇著的。

「別忘了結帳時還得輸入卡片密碼，才能用記帳的方式付款，沒問題的話，兩位請跟我來。」

聽到這句話，巨龍便不再理會沃雷卡，自顧自的喝起酒來，酒保轉身領著兩龍從店內走去，而哈薩德卻仍然忐忑不安。

「老大，你知道密碼嗎？」

「不知道還敢帶你來嗎？你當我笨蛋不成！」

哈薩德自討沒趣地閉上嘴，而沃雷卡又從背包中淘出一只布袋，他輕晃了幾下，袋中發出細微的金屬撞擊聲。

「就算不知道，我還有這個。」

喂喂！沃雷卡，你不知道財不露白這個道理嗎！你看看一堆龍正盯著你的錢袋，你想被搶劫嗎？而且，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密碼吧！



總算平安地在店內找到位置坐下，哈薩德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攤軟在椅子上。

沃雷卡拿起桌上的菜單研究了一下，便拿起筆隨便勾了幾樣包含啤酒以及小菜，裝入一旁的信封袋中，置於桌角一隅。

「喂！小哈，我交代你買的東西，應該有帶來吧？」

哈薩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急忙搜尋著自己背包。

「有有有！當然有，挪，就是這個。」

沃雷卡接過一盒用熱縮套密封著的紙盒，上頭畫了一頭龍，正做著健美闊胸的動作，展露他那完美的肌肉曲線。

「這是新貨啊！要怎麼用？」

「『肌立壯E.O.』，鱗下注射，比之前口服的更有效果。」

那是增強肌肉的類固純藥物嗎？沃雷卡該不會對健美也有興趣吧……！

「嗯！這個不錯。」

沃雷卡將藥盒在爪上把玩幾回，便將之收入袋中。

「老大，你要和我說的有趣的事是什麼啊？」

「這麼急著想聽啊？」

「當然當然，因為我看老大話說時氣色神情奕奕的樣子，肯定是什麼好康的。」

「啍啍！包你聽了嚇一大跳。」

「求之不得耶老大。」

「我先問你個問題，你對人類這種傳說生物有什麼看法？」

等等，我沒聽錯吧！沃雷卡竟然提起人類，而且還加了傳說的謂稱，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指的是那種會使用邪惡魔法，還會帶來疫病與災難的生物嗎老大？」

「就是那種。」

「那只有在奇幻題材的作品才會出現耶！考古學家不也從來沒發現過人類的化石或遺跡嗎？人類只不過是我們龍空想出來的生物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簡直，就和我們的世界是呈完全相反的狀態，等等，我突然覺得頭好痛，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忘記了，卻想不起來……

「我覺得人類其實是存在的。」

沃雷卡斬丁截鐵的說。

「耶？老大，你不是一向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嗎？怎麼突然……」

「我是不相信啊，但是……」

沃雷卡沈默了數秒鐘，而我的頭還是一樣痛之欲裂。

「但是，我最近一直做著一個奇怪的夢。」

「老大，今天的你怪怪的耶，一直說些不可能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

「你倒底想不想聽，不想聽我不講了。」

「想聽，想聽，你快說吧！」

「連續三天，我夢見我變成一個人類，而且還和雌性的人類談一場戀愛。」

哈薩德一聽，噗一聲差點沒笑出來。

我突然感到一陣有如晴天霹歷的衝擊，在這個夢中，我完全清醒過來了，並不是睡一覺起來而不再作夢的那種清醒，而是在這個夢中，我記起了作夢前──也就是現實生活中的一切種種。

對！我是在作夢，而作這場夢前，我因為夢見了有關沃雷卡的新夢境，而去找芷伶分享，卻發生了地震，我為了保護芷伶而被玻璃櫃砸昏，自己有沒有受傷我並不知道，難道說，我已經死了嗎？

我仔細地感受一下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卻徒勞無功，我就像是幽靈一般，只是一個意識體，只能看到沃雷卡週遭發生的事，我甚至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也沒有辦法離開沃雷卡身邊，就像是無法脫離阿拉丁神燈的燈靈一樣，不！神燈精靈的情況都比我好太多，至少旁人看的見他，而且我也沒有給他人實現三個心願的能力。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有辦法停止作夢，回到屬於我的那個世界嗎？還是我真的慘遭不測了呢？我該不會一輩子都得跟在沃雷卡身邊吧……

我的思緒亂成一團，而沃雷卡和哈薩德的對話仍然持續進行著，他所說的那個人類以及那場戀愛，不是別人，正是我和芷伶所發生的事，這一切實在太過神奇，神奇到有點兒夢幻過頭了。

於是，我在心底先做個結論：我──蕭國榮是個人類，沃雷卡是一頭龍；我夢見了沃雷卡，沃雷卡也夢見了我；龍族在我們的世界是僅存在於傳說中的邪惡生物，人類在他們的世界也是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邪惡魔法師；對我們人類來說，把龍族存在一事當真會被看成笑話，對沃雷卡他們龍族來說，把人類存在一事說出來會被當成神經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