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紀元──之七 龍肉



天色已幾近全暗，別墅室內燈火通明，在夜間看起來更為雄偉。

我不斷練習拍動的翅膀早已酸痛到快沒知覺了，也許就像父親所言，起飛時翅膀所需承受的阻力是最大的，也正因如此，翅膀上的翼膜和背部連接處，好像有快被撕裂般的疼痛感。

「天黑了，今天就先練習到這邊，快回去吃飯補充體力。」

父親一直待在附近指導訓練，感覺他好像比我還要重視這件事，不過說真的，若不是因為他一直在旁督促，我也沒辦法支持這麼久，因為真的好累，不知是我還不習慣，還是這個身體從來沒飛過的緣故。

在爪勒的幫助之下，我將兩只加起來總重240磅的重靴卸下，但除去負重後卻沒有應該帶來的輕快感，我現在全身酸痛，走起路來感到異常笨重。

我們來到一樓的進食室，僕龍們站立在兩旁，長型的餐桌有十二個座位，卻只有其中三席有食物擺在上面，裝盛食物的銀盤上頭加了蓋子，因此我看不到今晚的菜色，不過我想應該八十不離十吧！一定是那些血淋淋，吃了會令龍興奮的東西。

另外，餐巾是黑色的，我想可能是怕不好清洗才採用這種顏色，畢竟龍在進食時，會噴撒出來的通常不是調味料或湯汁，而是食物本身帶有的鮮血。

我被爪勒引領到屬於我的位置上，雙親早已就座，之前兩回的經驗，我都是直接就座就開動，不過這回他們竟然要求我做奇怪的事。

「小沃，跟媽媽一起做祈福。」

「嗄？」

怪了，早上和中午都沒有要求進食前要禱告什麼的，為什麼現在突然要這麼做咧？

「祈福要說的話，你應該也忘記了吧！」

「呃……對。」

其實是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不過照她這樣說來，祈福並不是進食前的必需動作，而是需要滿足某種條件才進行嘍？但我目前完全看不出線索。

「沒關係，你跟著媽媽做，我唸一句，你也跟著唸一句，不會很長。」

「好，沒問題。」

她將爪子交叉置於胸前，很標準的禱告姿勢，接著閣上雙眼，開始唸著祈福文。

　　尊貴的巴哈姆特大王，
　　為了龍族整體之繁盛，
　　請允許我們吃下這帶罪之軀，
　　在您的庇護之下，
　　使我們擁有更強健的體迫，
　　同時減免孽龍所造之罪。

跟著唸完之後，我大概可以猜到眼前銀盤蓋下，裝著些什麼東西了。

在我們唸完祈禱文的同時，一旁的母僕龍便將蓋子掀起，我看到的並不是牛肉，而是一大塊某種生物的大腿肉，那生物的表皮，擁有和我們一樣的鱗片紋路。

這是龍肉啊……龍連同類都吃嗎？

也許是早就猜到我會有這樣的疑問，父親在我看到龍肉的那一瞬間就開口：

「龍肉擁有其他肉類無法提供的高單位營養，是很難有機會吃到的。」

那不是重點，問題為什麼要吃同類？

「可是，他和我們一樣是龍啊！」

「他是死刑犯，今天正午剛處決，這塊龍腿肉是爸爸透過關係才以高價購得，你一定要吃啊！」

他說話的語氣極為平淡，好像吃龍肉是再正常不過，而且大家都搶著要似的，我知道也許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就是這麼一回事，但這樣做真的好嗎？

母親伸出爪子搭上我肩頭，輕拍了幾下。

「吃吧！小沃，別辜負你父親一番好意。」

「可是……」

我真的不想吃同類的肉。

母親看我面有難色，焦急地望向父親，我敢說這場景以前一定也有發生過。

「沃雷卡，將來爸媽的遺體也要由你來吃掉，你是獨子，一定要背負這個責任啊！」

這是什麼鬼傳統，對人類來說，吃自己父母的血肉算是大不孝吧！

「非得吃不可嗎？」

「這麼做是為了龍族的繁盛，以及讓死去之龍得到安息呀！」

他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麼，同樣都是生命，同樣都是肉，為什麼吃牛肉我就不會有這種排斥感？

「好吧！如果這樣做真的讓能他得到安息，那我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賭氣，我抓起那隻龍腿，心一橫，便一口咬下。

鱗片很硬，肉質也硬，很難咬，味道也比不上牛肉，並算不上什麼美食，但吞下肚的那一瞬間，竟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自胃中迅速擴散至全身，我頓時感到全身上下每一處細胞充滿了能量，身體也更有力氣，飛行訓練所照成的疲勞感頓時減了大半。

父母親看見我終於照著他們的意思吃了龍肉，露出了放心的神情，看來龍肉真的取得不易，因為他們連自己的份都沒準備，我想，搞不好正牌的沃雷卡也沒吃過吧！

我這樣做真的好嗎？其實吃過龍肉後，我擔心的反而不是罪惡感，而是深怕有一天，我會渴望去吃。



用完餐，老實說是今天心情最糟糕的一餐，我回到了自己的起居室，雖然吃過龍肉讓我減輕了不少疲勞，但仍然感到疲憊不已。我一頭就躺上金子堆成的床上，我很累，想要馬上睡一覺，但躺在金堆上的快感卻蓋不住全身肌內的酸痛，尤其是整對翅膀痛到像是要斷掉似的，令我怎樣也無法安心入睡。

我突然想到一件不對勁的事。

我的翼肌現在會這麼酸痛，表示沃雷卡從來沒去正常使用過這些肌肉，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今天還沒穿上重靴之前，我可以起飛？而且若不是父親及時阻止，我覺得還可以飛的更高。

肯定是打了針吃了藥！

我想起那些營養補給藥品，立刻坐起，我記得我的背袋放在……找到了，在門邊。

我打開了背袋，拿出那盒『肌立壯E.O.』，裡面是十二支針筒包裝，而現在只剩下五支，表示沃雷卡曾經使用過這東西。

啪！一張像是使用說明的紙片從盒縫中掉落在地上。

我拿起那張說明書端詳了好一會兒，這是我成為龍後，第一次如此詳讀這個世界的文字。

很巧合的是，這世界的龍文字母和英文字母一樣是26個，不過字型完全不一樣，發音也有一些不同的規則。

例如沃雷卡的名字，直接將這些龍文字母按規則轉換成英文字母的話，將會寫成『Volrenok』，但卻不是唸『沃雷諾克』，而是唸『沃雷卡』，這是母音不發音的例子。

另外還有許多字會出現兩個相同的子音併排，但在唸時要自己加上一個母音來協助發音，例如母親的名字『Linn』，就要唸做『琳娜』而不是『琳恩』。

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在安排這一切，因為這兩個世界相似之處實在太多了，而且我竟然會看的懂這裡的文字，更會說他們的語言，也是令我百思莫解，不過這樣倒也挺省事的。

研究出這藥物的功能及使用方法，我瞭解它的功能是在增強肌肉的強度，而且在運動後使用效果更佳，於是我取出其中一只裝著黃色液體的針筒，這針筒有做過特殊設計，即使是用爪子也很好持握，我將之注射至翼肌處的鱗下，似乎感覺注射了藥劑的肌肉在蠕動著，好像正在長大拙壯。

生物科技萬歲！我覺得離我可以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日子不遠了。

除了這注射藥劑，還有其它的口服藥劑，我將每一瓶的功用都研究過後，發現都是類似的功能，它能提供全身肌肉所需養份，亦有強化的效果，但口服的影響範圍雖然較廣範，卻沒有局部注射來的有效，我想起哈薩德拿這包『肌立壯E.O.』給沃雷卡時，曾經說過這是新貨，也就是說在這之前，沃雷卡長期飲用那些口服藥品，間接的也會讓翼肌得到養份，這麼解釋的話就說的通了。

不過這些藥物中有幾瓶黃色的並不是營養補給品，而是有安眠作用的藥物，我想可能是沃雷卡常常睡不安穩，所以才會買這種東西吧！

就算吃了安眠藥，一樣會做夢，難道他不知道這點嗎？算了，我現在只希望能好好睡一覺，也喝一點好了。

於是，我喝了一小瓶蓋的安眠藥水，不到一分鐘，身體頓時覺得輕飄飄，眼前的景物在晃動，好像喝醉酒似的，我臥在金子上，很快便睡著了。

這一晚，我夢到了芷伶。

這個夢很模糊，我看到她不斷地在撥打行動電話，但對方總是沒有接聽，後來，她蹲坐在床上，埋首在自己雙腿間，好像在哭泣。

突然，我驚醒過來，呆坐在床上。

窗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林間傳來唧唧蟲鳴及吱喳鳥叫聲。

我攤開雙手，仍然是戴著手套的爪子。

為什麼要讓我做那樣的夢？我明明很努力的不要去想起，我沒辦法改變什麼，那只會徒增感傷……

看著床旁的木紋置物櫃上，擺著一瓶內盛黃色液體的玻璃瓶。

「該死的！這藥根本沒用……！」

無意間脫口而出的話，竟和沃雷卡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