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龍族學校──之五 冤家路窄



我茫然地看著那頭牛的屍體，牠的咽喉被咬破一個大洞，傷口附近的草地上積成一座小血塘，直擊這一幕，令我全身微微顫抖著，但我卻發現顫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親手斷送這頭牛的性命感到自責，而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狩獵所帶來的快感，以及對血腥的渴望，令我熱血蓬勃，就好像每頭睡在金堆上的龍一般，那是一種自然的生理反應，即使我還保有一些人類的價值觀，也無法克制自己。

成為一頭龍只不過短短一個月，我嘗試探索著心中那二十六年的人類價值觀在何處，卻發現它只存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好似暴風雨中的一艘浮舟，載浮載浮地，隨時會被濤天巨浪吞蝕一般。

我深吸一口氣，想緩和一下思緒，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卻令我再度沈迷，有這麼一瞬間，我好佩服沃雷卡能夠忍受不食肉的日子，因為我辦不到。

片刻後，賽西魯他們三個陸續降落我在身邊。

「沃，我們都看到了，你真棒，看不出來是第一次打獵。」

「是啊！老大，你俯衝的姿勢帥呆了耶！你有偷練過哦。」

「過獎了，其實我剛剛緊張的要命，還差點墮機咧。」

「不過沃你還真有天份，才失敗一次馬上就抓到竅門。」

我該高興嗎？畢竟還是失敗在先，搞不好當時你們心裡還在偷笑咧。

我看他們興奮的樣子，似乎一點也沒有為那頭牛感到哀悼，哈哈，有哪個掠食者會為即將被吃下肚的食物感到哀傷呢？也許我也該學學他們的精神，日子才會過的輕鬆一點，只要我吃肉的一天，就有生命要為我而死，只是屠夫換個角色而已不是嗎？

「快吃吧！血流光就不可口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感到心裡某處正在腐敗。

我們四頭龍圍上牛隻的屍體，哈薩德將背在身上的兩只背袋置於一旁草地上，只聽他說一句「讓我來吧！」便見他伸出利爪，熟練地將牛隻撕裂，分成三份。

我和艾克薩斯各分得包含牛後腿的其中一份，賽西魯則和哈薩德分食著牛隻剩下的軀體。

我不得不承認，現宰的牛肉比我在進食室中吃過的肉都還要美味，很快地，我們就將那頭牛吃個精光，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牛骨，幾絲還附著在骨頭上的肌肉組織，以及一條沒龍要吃的大腸臟器，除此之外，滿地都是血，連我們的嘴角及胸口也是。

不知何時，已有幾隻長的像禿鷹的鳥類在我們上空盤旋著，我不知道牠們的正確名稱，但我知道牠們的企圖，這裡是狩獵場，一定常常會有像我們腳邊這堆牛屍骸被棄置在草原上，牠們就是以此為食的。

就某方面來說，我還蠻羨慕這些禿鷹的，因為這些屍骸並不是為牠們而死，而且牠們可以不用花錢、不用狩獵就能吃到，但下一秒鐘，我就不這麼認為了。

毫無預警地，艾克薩斯突然一躍離地飛起，往那群禿鷹的正中央直衝而去，速度之快，連禿鷹們都還來不及逃跑，天上頓時一陣呱呱亂響，便見艾克薩斯尖牙對準其中一隻，一口咬下，當場斃命，剩下的禿鷹往四處蒼惶逃命，艾克薩斯才緩緩落地。

他將口中的禿鷹猛甩幾下後，重重摔在地上，羽毛頓時散落一地，接著他大咬一口，毫不留情地將禿鷹的一口吃掉，只剩下一對鳥爪還留在地上。

我當場有點傻眼，他的狩獵技術不知比我高明幾倍，簡直可以用特技表演來形容了。

「你沒吃飽嗎？」

我打開話匣子，只見他以小於一度角的幅度微微搖頭回應。

「老大，那是尼洛大哥的習慣耶，他不喜歡那些食腐鷹打擾他進食。」

就只是這個原因？那也太霸道了吧！

不過我真好奇哈薩德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艾克薩斯那傢伙明明從不開口，難不成哈薩德會讀心術？



之後我們來到牧場房舍旁，那裡有一條從不遠處引來河水用的渠道，我發現不只我們四龍幫，幾乎所有的同學身上都濺滿鮮血，我還以為發生戰爭了咧，如果說還有什麼比這畫面更詭異的事，那就是在場這些看到這畫面，還能有說有笑的同學們啦！又或許會這樣大驚小怪的只有我一個吧。

我們利用那水源將身上清洗乾淨後，便再度飛回學校。



下午只有兩節課，而我們回到學校後，下午的第一堂課即將開始，我暫時告別三位伙伴後，獨自來到指定的教室準備上生物學的課程。進了教室，發現裡面只有零星兩、三位學生散坐在教室中，好像彼此都不熟識，有一位脖子上戴著長滿尖刺項圈的同學，趴在靠牆最後頭的桌上熟睡著，遠遠地就聽到他的打呼聲。

上午賽西魯有告訴過我簽上課單的方式，其實也很簡單，就像是買電影票一樣，如果怕臨時客滿，那就在上課的一天前到教務部門找負責的老師事先劃位，不想這麼麻煩的，在上課前，簽課單會被拿到該教室裡，只要位置沒坐滿，就在上頭簽自己的名字便可以上課了。據說，除了考試日的前幾堂數學課或物理化學課之外，僅僅二十四席的坐位從來沒客滿過。

我在講台上發現那張簽課單，用爪子抓起放置一旁的簽字筆，並且抖個不停後，才用撩草到像狗啃過的字跡，將我的名字寫在靠門邊的最後排的空格上。

用爪子握筆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硬梆梆的爪上施力點太少了，很難保持筆的平衡，也無法靈活的畫曲線。

要離去前，我無意間在簽課單上，看見那位正呼呼大睡的同學名字──

吉格貝特．威茲曼。

不是這樣的吧！在這裡竟然會遇到威茲曼家族的爪牙……

也許是曾經和沃雷卡經歷過逃亡的那一夜，所以對威茲曼這個名詞特別感冒，而且沃雷卡還是曾經被他們打到重傷致死過，我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告一段落，又或是以什麼樣的型式來做結尾，但我很肯定威茲曼家族不會這麼放過沃雷卡──也就是現在的我。

我有想逃出去的衝動，但這時老師卻剛好走進來。

沒有任何寒喧，也沒有班長喊起立敬禮，老師連簽課單都沒看一眼，也不理會有同學仍然酣聲大作，就開始上課了。

「今天是進度二的第十九堂課，同學翻到生物學第四冊第102頁。」

斃！要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後逃跑嗎？剛好我坐在門邊，想出去很容易，我偷瞄一下吉格貝特，發現他已經睡醒，正半睜著愛睏眼的用爪子挖著鼻孔。

他才剛睡醒，應該不會馬上發現我，但我要小心別讓他發現，先不論我是否能逃過他的追捕，要是和他起衝突，他們家族的什麼守護者、幹部肯定又要來找我麻煩，而且我又不像沃雷卡那麼會打架，搞不好連他們的嘍囉都打不過，不不，不要打是最好，我可不想每天過著牙光爪影的生活啊！

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也許是因為這個月以來，平靜的日子過太久，我整天窩在穿雲山上做飛行訓練，早就把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原來以為只要不隨便闖入威茲曼家族的勢力範圍，他們自然不會發現我，怎料他們家族竟然有龍和我同校，而且還很倒霉的和他上同一堂課。

看來我只好低調點，藍色龍鱗的龍不只我一頭，只要不讓他看見臉，應該不會發現我，不過這個角度想讓他不發現也很難啊……

我刻意將頭低下，手肘撐著桌面用爪子拖住側臉，然後我還要很專心地聽講，因為難保老師不會點名起來回答問題，只要一被點名就破功。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拜吉格貝特．威茲曼所賜，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專心在聽課，僅管老師一副愛教不教的樣子，幾乎只是把課本照念一遍，但我還是很努力地將那些從來沒看過，或是長的很像人類世界某些生物的名字，努力塞進腦裡。

雖然課程表上是排定兩節課，但實際上所有的課程都是兩節算一堂，中間要不要有休息時間，是靠授課老師決定，也就是說若老師高興，可以提早下課，若不高興，也有可能連上兩小時。

很不巧的，這位老師就是屬於後者，第二節的後半段時間，老師叫我們自己先看書，丟下一句「別翹課啊！」接著就不知道跑去哪。

該死的！早知道你這樣教，我也不來聽課了，要看課本，我不會在家裡看就好？反正我還有十一年的時間，慢慢看都贏過你一天聽你上兩節課。

教室中陷入一片死寂，我只好猛讀著這本像是怪獸圖鑑的課本。

終於，在下課鈴聲響起的同時，老師走回教室。

「好，下課，放學別亂跑，早點回家啊！」

求之不得，我得快點逃。

馬上將課本收拾進背袋中，我從座位上起身正要出門，卻見吉格貝特已往後門走來，只離我沒幾步。

糟糕，我被他看見我的臉了。

我趕緊頭也不回地就往門外衝，卻聽他大喝一聲：

「那頭藍色的，給我站住！」

第一次聽到有這樣做稱呼的啦！

「有，有事嗎？」

我固意將音調拉高，裝出不是我原本的聲音。

「你是沃雷卡．諾頓？」

才看一眼就被認出來了嗎？我堅持兩小時算什麼啊！

我突然想起老爸說我的眼神和以前的沃雷卡一點都不像，我看我再裝窩囊點，說不定能騙過他。

「對，對不起，你，你可能認錯龍了，我，我並不認識什麼沃雷卡……」

「是嗎？」

他懷疑地上下打量著我全身，我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神。

「對，對不起，沒，沒事的話，我，我先走了……」

「好啦！快滾，那隻雞不可能像你這麼娘。」

雖然被這麼數落令我很不高興，但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了，能騙過他就算是萬幸。

我正要離開，突然一句熟悉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立刻將我打入地獄。

「老大！今天放學要去哪玩，我很久沒和你一起出去了耶！」

該死的哈薩德，我真後悔今天上午沒把你咬到掛急診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