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

　　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在籠子走來走去，走累了就等吃，吃飽就睡，睡到下一次醒來，又重覆著同樣的動作。偶爾我會跟豺閒聊，或者看著豺跟其他動物閒聊。這就是在籠裏的生活，或者連生活也稱不上，只是吃喝拉睡罷了。

　　我開始覺得自己懶惰起來，對什麼事物都不怎麼抱有動力。以前或許還會天天查看籠子，期望哪天能夠讓我找到一個缺漏，但現在不會了，似乎我已經知道，我再怎麼找也不會找到的。我一天裏做得最多的事情，除了睡覺和跟豺聊天，就是伏在不真實的草皮地上，看著遠處的人類們來來往往，看著他們驚訝、興奮、厭惡的神情，看著他們對著我們叫嚷、招手、丟食物、拿著一個會發閃光的小盒子咯嚓地響。

　　我已經不需要豺提醒我什麼時候有東西吃，因為我身體已經自動在特定的時間感到肚餓。雖然食物的味道不怎麼好，卻也不至於是會吐出來的難吃。有時候餐點會轉換口味，我會小小的興奮一下。或許每天唯一比較值得高興的就是吃東西的時候吧？

　　我就這樣過了一天，一星期，還有更長更長的時間。

　　現在的我開始能夠理解豺的行為。或許在動物園，荒廢的日子才是我們應該過的日子。或許再過一段時間，當我悶得發慌的時候，我會學豺般找山羊談話也不一定。

　　或許，或許再遲一些，我會跟豺一樣，希望在籠裏住一輩子。

　　「啊，」我小小的驚訝一下。「這天晚餐我的食物量似乎多了不少。」

　　「嗯，是比平常多了一些。」豺湊過來看，說︰「每逢一隻動物被關進來一年，動物園的人就會在晚餐給牠加大份的食物。這是一種慶祝。」

　　我看著盛得滿滿的肉盆子發愣。原來我進來這裏已經一年。被關進動物園一週年，這是值得慶祝的事嗎……

　　「……我不想吃。豺，你吃吧。」

　　「啊？真的？為什麼？你平常都搶著不給我吃的啊。」雖然豺不知道原因，不過牠已經在吃了。

　　「我記得我剛滿一歲的時候，母親也是帶著這麼多的肉給我和兄弟姊妹一起吃。」我側身躺下，仰望著天。「當時我們吃得很開心。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圍著大一堆肉，又跳又叫的情景……」

　　豺停下來，似乎在想什麼。我們沈默了許久。

　　「狼大哥，」最後豺還是說話了。「家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呢？在森林生活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呢？」

　　我靜靜地看著牠。「你……已經忘記了？」

　　豺搖搖頭。「從沒有過，又怎麼可能忘記。」

　　「什麼意思？」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其實我也是問過很多動物才知道我的身世。」豺也躺下來看天。我從來都沒見過豺的神情如此失落。「我母親在懷著我的時候被獵人殺死了。獵人剝了我母親的皮賣，然後把我從母親肚子裏拿出來，賣給這動物園。我從出生開始就在這裏。」

　　我這才醒悟過來。難怪牠會把這裏的生活視作當然，難怪牠可以面不改容的跟山羊、草鹿聊天，因為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野外的生活」。

　　「其實我很恨你！你為什麼總是要提起你以前跟家人的事情！我簡直想打死你啊！」豺突然抓狂，對著我怒吼︰「為什麼你看著天就可以想起一匣子的幸福往事，而我睡覺做夢，總是會夢到自己被人類一雙雙沾滿血腥的手從母體拉出來的畫面！我也希望有個家，我也希望可以過你的生活啊！」

　　豺一吼完，馬上又垂頭喪氣。「不過，在這裏也好，至少我不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因為每逢到了那天，我一定會收到一滿盆的肉，吃都吃不完……」

　　豺別過頭去，但我聽見牠的哭聲。我一直都以為牠忘了自己的根在那裏，其實是我不了解牠。

　　「我一定會帶你逃出這裏。」我輕撫著豺的後頸。「一定……」

　　我在睡夢中被豺叫醒。我看看天，已經是深夜，動物園裏一片黑暗，只剩下圓月的亮光照明。

　　「狼大哥，我想逃出去，我一定要在森林生活。」豺對我說，眼神很堅定。

　　我拍了拍牠的肩膀。「嗯，這才是作為一隻豺應有的態度嘛！」

　　「其實我知道有方法可以逃出去。」豺眨眨眼，微笑著。

　　豺帶我到籠子裏一角的鐵絲網前。「這裏的鐵絲網最薄弱了，而且我發現，每逢第四個月圓，在這個時段的鐵絲網不帶有電。至於柵欄方面，東面有一處的柵欄其實很脆弱。我注意到每當有人類搖欄杆的時候，每一處柵欄都鏗鏘鏗鏘地響，唯獨是那裏是吱嘎吱嘎地響，好像隨時要斷掉似的。」

　　「呵，其實你早就計劃著要怎麼出去嘛。」

　　「我有搞清楚，我真正應該生活在哪裏。」

　　「那就一起把這該死的障礙給撞爛吧！」我已然往後退，準備助跑了。

　　「出了籠子之後記得不要往前走，要往左爬上一個箱子，在箱子頂上走，不然會中人類的陷阱。」

　　「咦？你怎麼連這個也會知道？」我大為驚訝。

　　「不然你以為我每天都在幹啥？收集情報啊。」豺哈哈大笑。

　　按著豺的方法，我們果真在不被發現下逃出動物園。

　　「啊，我不曉得要怎麼回去森林……當時我被關在鐵箱子裏，根本看不到沿途的路。」我抓抓頭，這下糟糕了。

　　「動物園裏有隻鷹被抓來的時候看到了經過的路途，我想我應該知道怎麼走喔。」

　　「欸！真厲害啊。」我讚歎道︰「我以後一定要像你般跟所有動物溝通。」

　　「還在說，快走唄。」豺呵呵地笑，牠真的樂極了。

　　跑到太陽剛從遠處探出頭，我們終於停下腳步。

　　「到了。」豺仰頭看著頭上一株被晨光照得發光的樹。「這裏就是狼大哥你住的森林嗎？」

　　「嗯，雖然改變了許多，不過這確實是的。」

　　「好美啊。」豺側躺下來。「連草地都比籠子裏的舒服一百倍。」

　　「幾經辛苦，終於都回來了。呼，回來了，回來了。」一時間我感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一直重覆著說話。

　　「在森林生活的感覺，家的感覺……」豺自言自語著︰「我好期待喔。」

　　「你的期待一定不會失望的。」我笑道︰「豺，不如以後跟我一起生活的吧。」

　　「啊？狼大哥你不回自己的家了嗎？」

　　「說真的，過了這麼久，這裏又改變了那麼多，路我都不認得了。而且牠們很可能早就搬走了。」

　　「哇！好耶好耶！」豺開心得跳起來。

　　看到豺天真的樣子，我不禁笑了。這才是牠本應有的笑容，一隻野生動物真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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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終於把它給寫完了。
實際上這篇才5700字左右，不過我實在不擅長打太長的文章……(汗)

話說是我寫得太差了嗎，都沒什麼獸回應啊囧TZ(淚奔)
有回應我才有動力繼續寫啊……雖然升上中五，沒什麼時間了……

剛剛寫完結局的時候，我竟有種在寫兄弟BL故事的感覺。(被拖走)